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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古羅夫坐在人行道的邊沿上,強忍住嘔吐,用揉皺的手帕擦著冒汗的臉。聶斯捷倫科和柯托夫挽著面色蒼白、失去知覺的伊戈爾的手。克裡亞奇科力圖用自己身體保護古羅夫。但再護著也沒有一點用處,因為沒有人看上校一眼。大多數人都散了,只有幾個傷殘者在人群簇擁之下抬上了緊急救護車。
  不太遠的地方停著兩輛救火車,但沒有起火,救火車嗚嗚地空叫著,白白地把車子叫來了。
  市長和本市高級官員都在機場陪伴著總統,電視台工作人員和記者,本市內務部門和聯邦安全部門的領導也在那裡。在爆炸現場最高級的政府代表就是民警中校波波夫。
  「男子漢們!大家不要怕!可以說,我們還算走運,」波波夫向消防員和一些在爆炸後還留在街上的好奇的人解釋說,「昨天建築工地接煤氣管道。顯然要進行連接和計算,儲存煤氣如裝載不慎會造成煤氣的漏失。也不知哪裡來了個盲流,在工地上過夜,早上喝醉了並且抽煙。我們應該感謝上帝,這個盲流是在總統離開之後抽煙的……」
  在爆炸地點找到的被倒下的牆壓死的人用擔架抬進了急救車,在「拉菲克」牌轎車和救護車裡坐著兩個偵查員。波波夫命令二人向停屍場押運屍體,死者的衣服和各種東西不能讓外人看,要送到安全局去。
  古羅夫繼續坐著,噁心的感覺過去了。他又擦臉上的汗水,向斯坦尼斯拉夫伸過手去,接著他站起來。
  「你們還發什麼愣?」斯坦尼斯拉夫看著,自己那些偵查員生氣地說道。他們還在那裡抓著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的伊戈爾·斯美爾諾夫。「你們看他服了麻醉劑再加上神經休克。把他送到賓館裡去,叫醫生來,告訴他們,他是被炸傷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送到醫院裡去。」
  古羅夫靠一邊站著,好像發生的事與他無關。他抖落一下褲子,整理一下領帶,甚至想露出微笑。斯坦尼斯拉夫無意中挽著他的手走到小公園那一邊,但古羅夫支撐著,看著救火車和要走開的急救車。
  「我聽見波波夫叫喊了,好小伙子,應該幫助他一下。」古羅夫想擺脫,但斯坦尼斯拉夫不放手。
  「確實,現在主要的事是幫助中校,」斯坦尼斯拉夫想要攔住朋友,但古羅夫努力地避開他並且走向還站在不遠地方的消防隊員、波波夫和一群民警機關的軍官。
  古羅夫大步堅定地走著,但有幾步走得像喝醉酒的人一樣,但盡量裝出一副莊重尊嚴的樣子。在碎石路上佈滿柵欄的碎片,上面還貼著肖像。偵探稍停了一下,繞過肖像,然後責備地搖搖頭。
  「我應檢查爆炸現場,以證實煤氣現在不漏氣現在沒有火災的危險了,」一個又結實又健壯身著工作服的人說,顯然他是消防隊隊長。
  「當然,」波波夫點頭同意,「專家馬上就到,會檢查管道和採取必要的措施的,現在我要設上崗哨,不許任何人通過。」
  「見你媽的鬼!還在燃燒著藍色火苗,又不讓過,乾脆別叫我們來!暗探,你們這些人也是暗探!」
  「救火前線的戰士們,你們好!」走過來的古羅夫說,「你們這些小伙子和指揮官好像天兵一般降臨,」他拍著消防隊員的肩膀說,「暗探也是公務人員、怎麼命令,你們就怎麼樣作吧。」
  消防員冒著汗氣,微微一笑,有點驚奇地看著這個不相識的男子,他的穿著不像是來救火,倒像是去看戲的。
  「上車!」消防隊長一揮手,半轉身體向著波波夫嘟噥著說,「那邊要小心點,和你們的人說別再抽煙了。呶,如果,上帝不允許,那時再給我們搖電話!」
  「謝謝,消防隊長!」波波夫回答道。
  「沒用水給你沖洗個乾淨!」消防隊員哈哈大笑,向汽車走去。
  「你真是個棒小伙子,尤里·瓦西裡耶維奇,」古羅夫說道,「現在主要的是不要停下來,命令挖掘堵塞,收集所有標誌物,建立檢查記錄。必須得到檢察官的簽字。當送別儀式完結後,就會來一大群領導人、報社記者和電視台記者,你就準備好守口如瓶。一切的文件和被害者的個人物品都給我送到賓館去。任何人不許看。」
  「列夫·伊凡諾維奇,那個偵查員立刻能肯定死者不是盲流。我看見了他的手腕骨頭,但一般說來有經驗的人只看身體……但是衣服我們還不能給您。」
  「他是誰,現在還保密。」
  「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你不必知道,」古羅夫堅定地說,「完結了,送我們回賓館,並且保護我們上飛機。只是我現在要五張票而不是四張票。」
  在賓館房間裡斯坦尼斯拉夫坐在寫字檯後面撥電話號碼,想接通莫斯科,他低聲罵著。古羅夫在蓮蓬頭下面往自己身上潑水,有時透過門縫向外看。
  「我叫你來的,別害怕。」斯坦尼斯拉夫生氣地嘟噥了一句。
  終於他聽到了連續的鳴笛聲和奧爾洛夫不滿意的聲音:
  「我在聽著您,聽著呢!您幹嘛要衝過來了,好像衝過了敵人迎面的火力!」
  「將軍閣下祝你健康!」克裡亞奇科高興地叫道。
  「別嚷嚷,斯坦尼斯拉夫,你的聲音我聽得很清楚。」
  「莫斯科天氣如何?」克裡亞奇科緩和了聲音,向古羅夫揮手,「我們秩序良好,威脅已過去了,風平浪靜,感謝上天賜福。」
  「你總有福分,」奧爾洛夫想要嚴肅訓話,但是又聽到了將軍放鬆地出了一口氣。
  用手巾纏著大腿,古羅夫走出淋浴室,拿過電話機聽筒。
  「你好,彼得。現在是少有的機會,斯坦尼斯拉夫說了真話。」
  「你好,列夫·伊凡諾維奇,」不知道為什麼奧爾洛夫叫朋友的父名,生活中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有時候斯坦尼斯拉夫也講真話。很顯然,別的什麼他沒編造出來。
  古羅夫拿著聽筒,好讓向前傾到桌子上的克裡亞奇科能聽到將軍的聲音。
  「你這簡直是欺負下級!」斯坦尼斯拉夫叫了一聲生氣地從桌子那裡走開了。
  「我們之間發生了一點小事件,」古羅夫說,「煤氣漏氣了,我們都熟知的那個人抽了煙……」
  「難道死人了嗎?真倒霉,」努力忍住這個輕鬆的玩笑,奧爾洛夫莫名其妙地嘿嘿地笑了,「我可以預料你明白嗎,會認不出屍體嗎?」
  「期待著吧,彼得,我們這些人是你的學生,不是從通古斯來的,想法子在今天就飛離此問。詳情見面再談。」
  「我等著,維羅奇卡在奔忙,叫我向你問好。」
  「為我吻她一下吧。再見!」
  「再見,偵探!」
  古羅夫放下聽筒,幾下急促敲門聲過後,格裡戈利·柯托夫和華連廷·聶斯捷倫科走進房間裡來。
  「列夫·伊凡諾維奇,那小子睡著了,護士看著他。我們請來私人醫生,需要付美元。」
  「舊政權恢復,我們還是付給盧布,」克裡亞奇科說,「但是沒有人會立刻就來搶救。」
  柯托夫迅速地看了一下古羅夫的背部和脖子,用手指尖輕輕地觸摸了一下紫青的瘀斑。
  「列夫·伊凡諾維奇,你傷的不輕啊!」
  古羅夫突然想起是赤裸裸地站在房間裡,就拿起一條圍巾走到洗澡間去。
  「格裡沙,你看來很聰明,但分不清新傷痕和老傷痕,」斯坦尼斯拉夫嘲笑著說,又拿起聽筒開始撥電話,「我不知道,那是誰,我餓了想吃點什麼。」
  「我違背了約言,我先領受一杯。」聶斯捷倫科說。
  「上校先生,我們到餐廳去吧。我們訂好了一桌菜飯。」柯托夫拉著搭檔的袖子,點頭指著門外。
  「閒躺著……」斯坦尼斯拉夫對著話筒同意地說,「中午好,瑪麗亞,有個人打擾,是我,克裡亞奇科。」
  「您好。」女人稍稍停頓了一下,又小聲問道,「他話著?」
  斯坦尼斯拉夫換左手拿聽筒,大大地劃了個十字。
  「感謝上帝,瑪莎!他們都活著,健康,要求回來團聚,我正在執行。」
  「他不能自己撥電話嗎?」
  「他們什麼都能做,瑪莎!」斯坦尼斯拉夫快活地叫喊起來,「但是領導和情況還要我們呆在這裡。」
  古羅夫從浴池裡跳將出來,從朋友手中奪過聽筒。
  「你好,瑪莎!請原諒我的朋友,他選錯了職業,他應該當個丑角……」
  「不要辯解了,偵探,」瑪麗婭打斷他的話,「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懂得該給誰打電話,而你不懂。」
  「請原諒。」古羅夫尋找什麼詞彙來講,出現了停頓。
  「你的一切情況我都知道,」瑪麗亞歎了口氣,「你只想你自己。」
  「罪過,罪過,我請求你遷到我這裡來,房子裡沒人。」
  「別人不會殺了我,也不會搶走我?」瑪麗亞像男人一樣不加思索粗暴地罵道,「那樣的生活我想了一輩子。」
  「瑪莎,我請求你,」古羅夫四下裡看一看,斯坦尼斯拉夫早已不在房間了,又說,「我今日飛返立刻回家。」
  「好吧!等著你。吻你。」瑪麗亞放下聽筒。
  偵查員們坐在賓館的餐廳裡,顯然,中校波波夫和領導談過了,要求好好照應他們。除了斯坦尼斯拉夫以外沒有人看到古羅夫是怎樣拿著伊戈爾·斯美爾諾夫身上取下來的炸彈拋過柵欄的。大家對所發生的具體事都很感興趣,但柯托夫和聶斯捷倫科很少說話,他們遵循一個原則,不要向長者提問題。波波夫很拘謹,認為只能和總局的上校說必要的事。
  古羅夫很清楚配置情況,知道不說話是不合適的。所有的偵查員都沒閒著,一同工作,現在來談誰做的多功勞大是沒有意思的。但偵探明是明白,此時也不想無所顧忌地談論。他在拖延時間,往同事的杯裡倒酒,自己實際上一點也沒喝。
  克裡亞奇科說,「我應該早就猜到。」
  「當然。」古羅夫高興說。
  「列夫·伊凡諾維奇,我這不是說自己,」斯坦尼斯拉夫把手掌放到胸口上,「我看見你在為難,不知從何說起。我給你起個頭好嗎?」
  「你知道……」古羅夫話到嘴邊沒說,把一些粗話嚥下去了。
  「我知道,列夫·伊凡諾維奇,我知道,您繼續干吧,就是說,您早就應該猜透……」
  「早就應該,」古羅夫不由自主地說出,「這是個不太複雜的陰謀。在車臣受傷,母親死亡,麻醉藥……我記得有一些恐怖活動,瘋狂的人們把自己和犧牲品一起炸死。但是那裡的人信宗教,相信死後超生。我真沒想到有人暗中利用這個小伙子,把他變成一顆炮彈,到指定地點爆炸。他們莫名其妙地利用了士兵母親聯合會,死去的人都是一些有能力的和天才的人。利用車臣屠殺倖存的殘廢人,找到合適的人,相應地加工這個小伙子——這件事又非常複雜。」
  偵查員們默默不語,力圖不看古羅夫和互相看,好像過去的悲劇有他們的罪責。忍不住的波波夫說:
  「難道說殺人劊子手是個有天才的人嗎?」
  「尤里·瓦西裡耶維奇,你真令人感到吃驚。」古羅夫的聲音活躍起來,密探因為可以不談具體問題而感到高興,「你認為本世紀以來,俄國乃至世界上發生的血腥事都是由無才能的人組織幹出來的嗎?」
  「無能之輩和大小陰謀家在杜馬中佔了大多數,」克裡亞奇科說,「你別往一邊扯,列夫·伊凡諾維奇。」
  「斯坦尼斯拉夫,你說的不全對,」古羅夫終於飲了一杯酒,說,「無能的人坐在廚房裡,對事情評頭品足。如果能鑽到杜馬裡去的人,還是有作用的人,否則……」
  「請原諒,指揮官,」斯坦尼斯拉夫插話說,「你沒有想出,只有在行動的決定性時刻你才猜中。」
  古羅夫看了一眼格裡戈利·柯托夫。
  「偶然的事。格裡沙·柯托夫和瓦西裡耶維奇發生爭論並且提到了日本神風隊的武士,我看到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和他那種脫離現實冷漠的表情就立刻想起格裡沙的話來。事情就是這樣形成的。」
  斯坦尼斯拉夫·克裡亞奇科不喜歡飯桌上的氣氛。好像偵查員們不是奪取了勝利,而是在開追悼會。
  「他的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我這裡沒發生什麼事,聰明的格裡沙·柯托夫也沒發生什麼。你們別以為,我們的列夫·伊凡諾維奇決不是個謙虛的人,他有奇特的天才,但沒有謙虛。我提議為俄羅斯的偵探們和我們的列夫·伊凡諾維奇本人而乾杯!」
  「夠了,夠了。」古羅夫笑了笑,又滿上一杯。
  一飲而盡,雖沒碰杯但氣氛活躍。波波夫問:「你為什麼把炸彈扔到柵欄那邊的建築物上?」
  「那麼我該把它扔到什麼地方去呢?」古羅夫兩杯酒下肚後有點臉紅,渾身發軟,「拳擊冠軍從來不知道他為什麼這一拳該打或那一拳不該打。事情就是這樣。」
  「冠軍,」斯坦尼斯拉夫小聲說了一句,向自己的夥伴眨巴眨巴眼,「他真實的目的是要當冠軍,一語道破。」
  「得了,別瞎扯了。」古羅夫向自己的朋友們揮揮手,「我不知道為什麼把小伙子搬到柵欄這邊來而不是搬到小公園去。事後我才知道柵欄這邊是個死角,福金看不到。如果到小公園去,被福金看到,那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當汽車開走之後,我就處理這個帶炸藥的腰帶,開始想,考慮福金從什麼角度來觀測事件經過,那時我帶著伊戈爾走到街中心……福金在新建築物內,看到了我們,接通了搖控器。」
  偵查員們喝得爛醉如泥,有氣無力的神情,說起話來了。古羅夫醉得輕一點,但醉意很快就過去了,他不止一次想起,企圖分析自己的行為和心理反應。不得不承認,密探並不滿意這個分析,很快就掃興失望,甚至感到受辱。在危險時刻他是根據直覺本能行動的,他單獨一個人時他放棄了謙虛的想法,嚴格地評估自己。什麼時候他沒有感到一點恐懼呢,而行動清楚併合理呢?形勢緩和了,他立刻就有反應——他出汗了,感到噁心,疲憊、兩次都差一點吐了。之後他安定下來,自我感覺正常,然後又是冷漠,令人想睡。現在正是那段期間,必須支持著上飛機。需要和波波夫講幾句。他振作一下精神說道,「尤里·瓦西裡耶維奇,你很賣力氣,堅持自己的說法,煤氣漏氣引起的爆炸,以及盲流不小心引火。」
  「我的這種說法能堅持到明天,列夫·伊凡諾維奇。明天就不會有人再來問我。承建者和本市父老會承擔罪責,派自己的專家來進行化學分析。現代的科學是騙不了的,會搞清楚究竟是什麼爆炸的。」
  偵查員們都默不作聲,以試探的眼光看著古羅夫。不管古羅夫外表多麼安然和漠然,密探事實上很怕那位權力極大的科爾夏諾夫將軍。他明確地警告,如果知道偵查員沒全說出,隱藏了什麼情報,他就毫不客氣地擰掉放肆者的腦袋,擰掉腦袋。
  當時在將軍房間裡,古羅夫粗魯地回答,誰先掉腦袋還不知道呢。可以把全部情況告訴他,雖然密探本能地感到,科爾夏諾夫的權力行將結束,把關係搞得極端尖銳是不可取的。
  將軍自然會知道那個市裡的爆炸事件,開始對其感興趣,弄清楚原因……古羅夫冷得聳了聳肩。當然,現在正值選舉前夕,將軍無暇顧及此事,一切也過得去,但這留給將軍的記憶太深了。
  停了很長時間以後古羅夫說:
  「尤里·瓦西裡耶維奇,你可以向聯邦安全局報告,他們的權力比民警大。恐怖分子離總統只有五十米——這不是玩笑。他們對我怎麼辦是一回事,對地方安全部門領導怎麼作是另一回事。有學問的活動家會找出真正原因的。主要的是不要向報紙和電視台暴露真正原因。」
  「我不明白,」波波夫猶疑不決地回答道,「今日的記者也是自由的啊。」
  「沒有人想侵犯他們的自由。但是可以限制一下情報的範圍。你的責任就是向安全局領導解釋說明情況,但他的問題是決定如何保住自己的職位。」
  「我們是隱蔽的,我們阻止了恐怖活動。」斯坦尼斯拉夫說。
  「要不要將此事公佈,不由我們決定。俄羅斯本身震動很大,未遂犯罪和犯罪已經很多了,」古羅夫說著又斟上一杯,「最後一杯,我們就喝咖啡。」
  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和偵查員們乘同一架飛機飛往莫斯科,睡在古羅夫座位旁邊,古羅夫也輕輕地小睡了一會兒。伊戈爾睜開眼睛,通過舷窗看到片片白雲,怎麼也想不出來是在什麼地方,最後終於明白了是在飛機機艙內,但回憶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怎樣來到這裡的。旁邊睡著一個面孔熟悉的漢子,在什麼地方看見過他想不起來了。突然腦子裡「轟隆」一聲,他彎下腰,拽著鄰人的手,想要喊「臥倒」,但只是無聲地張了張嘴。
  古羅夫醒來,看到這個年輕人流汗的畸形的臉,他瘦削的手指由於緊張而發白,就晃動一下他的肩膀,安詳地問道:
  「伊戈爾,你要果汁還是礦泉水?」
  「又來炸彈了。」小伙子嘟噥著說。
  「你夢見了,」古羅夫從過來的空姐的盤子上拿了兩杯水,一杯放在伊戈爾手中,「我有時也做惡夢。」
  「謝苗·彼得羅維奇在哪裡?」伊戈爾問道。
  他很想知道是什麼爆炸了,謀殺未遂吧?不管你怎麼開導伊戈爾,他的記憶中出現了一個空白。他感到再向陌生人提類似的問題是不應該的。
  「謝苗·彼得羅維奇出差去了。」古羅夫回答說。
  小孩子死了媽媽時,人家也告訴他媽媽出差去了。
  「你認為我完蛋了是吧?」伊戈爾貪婪地喝著水,打開小桌子,放上一個杯子,「你們把他抓起來了還是槍斃了?你們是什麼人?」
  「見他媽的鬼,自己還分不清楚我是誰,」古羅夫仔細地看著小伙子的臉,想要看看他還有腦子沒有。
  「您是民警還是克格勃?」
  「親愛的,克格勃早就解散了,睡覺吧,我的頭昏呀。」
  「你們把我抓起來了?你為什麼將我的磁療腰帶拿走呢?我是受過震傷的,我的背疼。」
  「伊戈爾,你問多少問題,我不知道,要回答哪個問題。一個一個問題問,我回答以後,你再提下一個問題。」
  伊戈爾想集中精神考慮一下近幾日發生的事。但辦不到。在思想意識裡忽閃著模糊不清的片斷,閃著幾個人形,他們是站在一個台子上,而你是在一列過往的火車上。
  「謝苗·彼得羅維奇在哪裡?」
  「我已經說過,他去出差去了。」
  「我不相信!你們不是把他抓起來就是槍斃了!」
  「為什麼要抓他?抓你,抓他。伊戈爾你胡說什麼啊!小伙子,睡吧,還需要飛行兩小時。」古羅夫轉動了一下身體,想要坐得更舒適些。
  「您聽著,」伊戈爾抓著古羅夫的肩膀說,「我是受過震傷,但我不是白癡!不錯,這種藥片是見效,但藥力過後就更糟糕,記憶力不行了。」
  「你是怎樣應徵入伍的,還記得嗎?」古羅夫坐在對面,抽起煙來。
  「非常清楚!還有什麼記不住呢?」
  「那麼你就說說,你是怎樣應徵入伍的,在什麼地方服役,怎樣震傷的,一樣一樣有次序來。」
  「說來話長。」
  「我們飛行的時間也長,伊戈爾,你說吧。」
  當載著偵查員的飛機剛預熱過引擎時,載著總統及其隨行人員的飛機就在謝列梅季耶沃著陸了。
  科爾夏諾夫將軍在電話上講,準確地說是叫喊:
  「你是安全局的領導還是一個真正的混蛋?開完大會後汽車開走才三分鐘,鄰近的房子就爆炸了!你還向我解釋說是煤氣管道漏氣,出了毛病?我跟你說,你有什麼東西漏到哪裡去了。」
  將軍聽聯邦安全局領導講了幾句話後他又說,「我不想聽你講技術鑒定。你不是安全局的,你們是一群騙子和半瓶醋。暗探嘛?一般刑事警察都知道,你們沒有思想!我怎麼知道?他們在城裡找,好像找自己的刑事犯罪份子。你考慮一下,總有一天大老闆還會飛來,那裡也有刑事偵查局的密探出現,一會兒積累起煤氣……盲流抽煙……你還能想出比這還蠢的事嗎?就向我報告這個?」科爾夏諾夫坐到圈椅裡,聽完電話用戶報告,長長出了口氣,想,「你說的對,醜聞傳出去沒啥意思,這件事可就毀了我們,我會弄清楚的。」
  將軍放下聽筒,在日曆上寫道「古羅夫」並加上三個驚歎號。
  燈光信號盤亮了,上面寫著:請勿吸煙!請繫好安全帶!古羅夫熄滅了煙,繫好安全帶,等伊戈爾繫好安全帶時又說道,「我能說什麼?什麼也沒有,也都是老話,你還年輕,要向前看。不會追究你伊戈爾的刑事責任,強健的人,是想找一個好靠山。還有朋友吧?」
  「有的,謝苗·彼得羅維奇給趕跑了。」
  「他趕跑了,而我給你召集起來。」古羅夫從衣袋裡拿出個筆記本和鋼筆,「你寫上你能記得的名字、電話號碼,還記得什麼、都寫上。你下飛機就進醫院。我明天給你的朋友們打電話,派人去看看,過天我打聽一下。不會沒指望的,會想出辦法的。」
  「上醫院?」伊戈爾緊張地問,「什麼目的?」
  「那你想上哪裡去?你一直認為自己還沒有完蛋了。等你神智清醒時應該想一想,他們給你麻醉藥吃,你需要躺臥,清洗。等你能站穩腳跟時再想想幹什麼好。」
  「您是誰?」
  「我是人。叫列夫·伊凡諾維奇,其它的等你好了以後再談。」
  「聽著,斯坦尼斯拉夫,很難和古羅夫一起工作嗎?」柯托夫問道。
  「很難。常常感到自己像個傻子似的。古羅夫自高自大,咄咄逼人,但他自己也感到苦惱,努力做到簡單些,結果更糟。」克裡亞奇科放下雜誌,沉思地看著窗外,「我太瞭解他了,也就不加思索,心回意轉了。救頭號人物生命的人可以影響目前的選舉了吧,影響全俄羅斯的生活吧。格裡沙你怎麼認為他現在在考慮什麼,他的自我感覺如何?列夫·伊凡諾維奇·古羅夫他是俄國最優秀的偵探,建立了豐功偉績,這是早已確認的,他對此已不感興趣了。古羅夫不喜歡總統,一般來說也不去想他。據我所知,他一般不思索過去的事,事過境遷。他現在思索著如何掙脫科爾夏諾夫。在思想深處數念珠,計算著,進行攤牌占卜,中心人物是瓦裡格·伊萬諾維奇·圖林。」
  「他是誰?」聶斯捷倫科好奇地問道。
  「是個職業殺手,在特羅伊茨基差一點把古羅夫打死。」
  「他坐過牢,他是殺手,沒考慮過他是怎樣一個人嗎?」柯托夫吃驚地問。
  「對於你和我來說,格裡沙,圖林只是一個人,企圖殺人的人。這個人和被收買的官吏或大將軍有聯繫。因為你我只不過是偵查員,好的,聰明的,機智的,但只不過是偵查員。而列夫·伊凡諾維奇擔當什麼角色都很熟練。我就感覺到列瓦是抓著圖林的把柄了。私藏武器是個怎樣的小罪。圖林是到阿富汗作過戰的人,獎章獲得者,早晚會被人從偵查局救出去的。而他是一個聰明,健壯,和上面有聯繫的人,這樣的人貴重如金。」
  「這個是可能的,引狼入室嘛,」聶斯捷倫科乾笑著說,「就是不知道以前他吃的是誰的飯。」
  「你,華連廷,格裡沙和我不知為何有罪,因為我們把狗給拴上了。而古羅夫是知道的,因為把老虎給制服了。同時老虎也知道誰能碰,誰碰不得。你以為,列夫·伊凡諾維奇用盡自己的才智了嗎?發生了像現在這樣的事。他主要的力量在於從事諜報活動。不是那種由於害怕,咬著牙在那裡寫小報告的人。他的力量在於干親家,朋友,鄰居,連襟等許許多多的人中間,他們都認為幫助古羅夫是一種光榮。而他日日夜夜關心著這支隊伍的成長。我真的感覺到,今日的瓦裡格對古羅夫來說只不過是個新兵。」
  「他是不殺陌生人的。」柯托夫又說。
  「因為,從古羅夫的觀點來看是非常有價值的,當一個完整的人長期被手銬束縛著。列夫·伊凡諾維奇這樣的事我就知道。他可能一兩年都不去看一個人,在關鍵時刻,我們只是發牢騷,而古羅夫只要拿起電話來,和這個人講,要他做某某事,此人會扔下所有的事,去完成他的要求。」
  斯坦尼斯拉夫在那裡喋喋不休,都是一些沒有什麼意義的話,使聽者開心,誇耀自己的不常見的朋友或上級。突然克裡亞奇科想到,列瓦會突然改變主意要真的與圖林建立聯繫。沒有意義的事,當然斯坦尼斯拉夫頭腦裡有這樣的想法早就告訴上司了。只不過瞎扯一陣,讓人家當笑話。他想急轉過談話來,偵查員的頭腦裡應記住首長最後一句話。
  「往你們腦子裡灌輸些什麼?」斯坦尼斯拉夫笑了,「事實上,關鍵時刻,老將出馬,古羅夫做出決定把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安排到什麼地方,怎麼進一步處理他。」
  飛機震動了一下,腳架已接觸到著陸帶。
  瑪麗亞打開了房門,穿著華麗的睡衣和高跟鞋。密探發誓說瑪莎本來穿的是拖鞋,只是聽到了鈴聲才臨時換的。
  「你好,親愛的。」他吻了一下女人的面頰。
  「你好,」她閃到一旁,讓出路來,「既然來了,就請進!」
  古羅夫嗅到香水和家的味道。感到自己鬆了一口氣。長跑將結束,過了終點線。密探關上並鎖好門,摟著瑪麗亞,輕輕地晃動著。
  「震動得好厲害啊!」瑪麗亞從他身上拿下背囊扔到角落裡去,「你從機場怎麼沒去那位可愛的將軍那裡而到一個令人厭煩的女人這裡來,」她摟著他的腰說,一同走到沙發,像重物一樣落到了沙發上。
  「我準備去的,將軍沒有吩咐。」古羅夫從小桌上拿起一杯帶冰塊和橙子的威士忌,「為瑪莎乾杯!」一飲而盡。
  瑪麗亞搬動了一下花瓶,作了一些不必要的動作,用背靠在古羅夫身上,準備用力把頭搬過來。
  「想要把你給扔掉,」她漫不經心地說,「然後又想了想,我在哪裡去找一個死者把我從一個房間趕到另一個房間,消失了又出現了,像希區考克電影中莫名其妙的陰影?」
  「我不明白它是指什麼,」古羅夫脫下上衣,把「伏爾泰」手槍扔到沙發上,「這一回我不再思想開小差想到別的事情上去。」
  「是到廚房去吃,還是拿到這裡來吃?」
  古羅夫站起來,舒展了一下雙肩,不滿地說,「你從哪裡全都知道了,甚至無關的事。」
  「我是女人,什麼都不知道,但全都能感覺到。」瑪麗亞挽著古羅夫的手,領他到廚房,搬個凳子過來。密探臉上顯露出非常不滿,但實際上是怡然自得。
  「明天我休班,有人換我上演,」瑪麗亞繼續說,「早上你到彼得那裡去,我希望你然後回來。偵探也要個節日,我們享受一下兩人世界,把電話線斷開。」
  「我需要見戈爾斯特科夫,親愛的。別忘記,尤里·卡爾洛維奇付給我不少錢呢。」
  「鬼才理你那個富翁,讓他們帶著他們的錢去吧!」瑪麗亞把色拉放到盤子裡,想了想,又從冰箱拿出一瓶伏特加酒,「順便說一句,不久以前他有禮貌地打來電話,有點不滿地通知說女兒回來了,但忘記了說『謝謝』。」
  「我們會解決,準確說,你會解決,我們想要人家請吃晚飯,你決定一切問題。」
  「有趣,」瑪麗亞拿了一瓶酒。古羅夫把自己的杯放到一邊,瑪麗亞給自己倒上一杯,「我為你飲此杯,雖然對身體不太好。像你列夫·伊凡諾維奇所說:『生了什麼,就長什麼吧。』」
  奧爾洛夫將軍坐在自己的圈椅裡,解開領帶聽古羅夫報告,在椅子裡轉動一下,不滿地出了口氣。斯坦尼斯拉夫坐在自己的椅子裡像個毫不相干的人,坐在火車站等自己的一班火車一樣。
  當古羅夫不說話時,將軍問道,「就這些嗎?」
  「將軍閣下,您認為少嗎?」古羅夫想要譏諷地問一下,但聲音裡顯然帶點委屈的情緒。
  「不少,你是好樣的,沒有什麼可說的,祝賀你。」
  「我在這是不相干,我在廚房裡幹點什麼,切一根胡羅卜呀,他們把飯都準備好了。」斯坦尼斯拉夫向古羅夫點頭說。
  「沒有胡羅卜做不成湯,」奧爾洛夫咕嚕咕嚕地說,看了克裡亞奇科,突然眨巴一下眼,「你們這些鷹何時才能不過問政治呢?我們是刑事偵查局,」又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重複了一遍。
  「這不是刑事偵查局過問政治,而是政治與刑事偵查員結為兄弟了,」古羅夫回答說又問道,「彼得·尼古拉耶維奇你今天第一次聽到我們從事什麼工作了吧?」
  「準確說,我不理解。『名人』對你們這些軍官先生們非常感興趣。」
  有一個特別委員會監督部裡幹部的工作。聽了新聞之後,斯坦尼斯拉夫想要嘔吐,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又嚥了下去。古羅夫同意地點點頭好像是就等這個結局,並且問道:
  「今天誰在那裡指揮?」
  「馬爾科夫上校。」將軍回答並且在桌上找什麼文件。
  「你媽的!馬爾科夫還不夠嗎?」斯坦尼斯拉夫跳起來,揮揮手,又坐到凳子上,「從哪裡來的是非,要什麼?」
  「從何而來,巴爾金沒說,但是副部長知道,就是說,信號是從上面來的。」
  古羅夫一言不發,克裡亞奇科繼續憤憤然說,「什麼具體的?我們強暴老太婆了嗎?可能還在地下通道搶窮人?」
  「別胡鬧,」奧爾洛夫制止上校。「傻人就住在旁邊的大門口。指責是很嚴厲的。古羅夫簽署了合同給某些財政部門的警衛組織一些幫助。上校古羅夫和克裡亞奇科干私活,去出公差,拿納稅人的錢干自己的事情。」
  「實際上指責是有道理的、合乎實際,」古羅夫聳聳肩,「干私活坐飛機,要納稅人付錢。」
  「現已規定,對你們偵查部門的密探的公私事務進行一次綜合性檢查。」奧爾洛夫撓了撓有疙瘩的頭說。「就此事給予書面答覆或駁斥至少需時兩周。」古羅夫發脾氣,「未必可行!如果『名人』願意的話,我就對這次出差的實質問題提出報告。我不允許把保險櫃裡的東西都倒出來!」
  「你是知道法度的,」奧爾洛夫歎了口氣說,「你和科爾夏諾夫爭吵來,他往部裡打電話來……」
  「我沒和將軍吵架,現在我向您將軍閣下報告。他要來整治我,我雖是個小小老百姓,可是赤手空拳抓不著我,無事生非是不行的。如果有無上權力的將軍不收回他在電話中的指責,我明天就上電視,向納稅的選舉人說明在那個城市在總統離開幾分鐘就發生了爆炸。」
  「你怎麼的了。」奧爾洛夫用手指在太陽穴邊揉搓了幾下。
  「我很正常,是這位將軍出了什麼毛病。」古羅夫已經心平氣和地說,「他以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使他失望了。將軍閣下您把我的話向上級機關報告吧。讓部長先生決定,他是否願意在選舉前夕來一個醜聞?」
  古羅夫這是虛勢聲張,他從沒有向報界透露過發生的事情。
  「列瓦,選舉將過去,你還幹你的工作。」
  「那時我爬到一百零一層,看樓梯,有個什麼地方放腳,抬起頭來不用爬行。」
  在台階的地方機警的警衛擋住了古羅夫和瑪麗亞,知道是戈爾斯特科夫的客人後引導到電梯處。主人打開房門,古羅夫事先掛電話通知了的。愛說愛笑的尤里·卡爾洛維奇今天顯得特別拘謹,女主人沒有出來待客。
  「我太太今天感到不舒服,」戈爾斯特科夫說。偵探不是簡單一般地能理解為什麼尼娜·季米特裡耶芙娜不想見客人。
  對一切都很熟悉的古羅夫同意地點點頭,瑪麗亞嘲笑地看看主人,站在門檻上,問道:
  「尤里雅在自己屋裡嗎?我找女孩談談,你們男子漢決定你們的安全問題。」接著按鄰房間的門鈴。
  古羅夫掩上門,走到書房裡,等主人落座後才坐在對面。
  「看!家庭王國裡事情也亂了套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尤里雅很安全而且健康。我履行了自己的義務。」古羅夫拿過煙灰缸抽起煙來。
  他帶點尊敬,但心裡有點嘲笑地看著這位金融家。奇怪的是,人們自己犯了錯誤,要用僱用的力量來改正,如果陌生人的舉動你不瞭解,那就忍耐一下,不想等待解釋,立刻就生氣了。說老實話,權力把最好的人都慣壞了。
  「我同意,列夫·伊凡諾維奇,您是在履行義務,我不能強求您。」戈爾斯特科夫仔細地挑選字眼回答著。「我們曾有過一個有病的神志不清的親近可愛的女兒。但今天在隔壁套間住著的那一個,可以說是志向堅定的完全健康的好像是別人的女孩。是由於您的干預起了客觀的轉變。您沒有錯誤。」
  「傻話。您的好心者向尤里雅解釋說她不是您的親生女兒。這女孩的性情專橫,你眼前就有某人的敏捷的反應,她明白人家騙了她一生。尤里雅可能不理解為什麼親愛的爸爸媽媽不向自己親愛的女兒說明她的出生情況。順便說一句,您的行為和舉動我也不理解。請原諒。」
  「那麼可能是我錯了……」
  「尤里·卡爾洛維奇,您就是搞錯了,」古羅夫打斷了話說,「愚蠢地宣判盡人皆知的真理,結果只是謊言的重複,真理只有一個。要麼重複說要麼不說。不得不承認,作為金融資本家的您使我太厭煩了。雖然如此,假如不是為了您的錢,我們就不可能出生入死和危險的人物進行搏鬥,雖然是為了您的錢,我們也救了您的命……」
  「您太過分了!」戈爾斯特科夫雙手扶著桌子,沉重的身體站起來了。
  「吃點什麼,太累了,明白嗎?所以說了多餘的話。給點什麼喝的?」
  「什麼?」戈爾斯特科夫開始還不明白,然後走到酒櫃那裡,大開一門,「請吃吧!」
  門開處,響起皮鞋聲,傳來姑娘響亮的聲音:「爸爸!」
  書房門一開,瑪麗亞出來了。
  「尤里·卡爾洛維奇,叫您呢。」
  戈爾斯特科夫吃驚地看著,女兒的活潑的聲音震動了他,他默默地從房間走出。
  「我總是拒絕演紅得發紫的角色,」瑪麗亞說道,走向開著的酒櫃,「如果是絕對的正面人物,就沒有什麼可演的了。我現在感到自己是在糖漿裡洗澡,沾了一身。聽著!古羅夫,咱們來胡鬧一頓吧!」
  「喝點,然後悄悄地走吧。」古羅夫倒了兩杯,給瑪麗亞一杯又遞過一盤榛子。
  兩杯酒落肚還沒來得及動彈,門開了,戈爾斯特科夫走進來,母親和女兒從身旁跑過來。
  「別過來!」古羅夫伸出手掌,「我的脊背受傷,可不能擁抱我。」
  「你為何不立刻就說呢?」戈爾斯特科夫走到自己桌邊,手裡拿著一張紙,這張紙是瑪麗亞根據古羅夫的請求交給尤里雅的。
  「我已經向您尤里·卡爾洛維奇解釋了,」古羅夫點燃煙,吐出一個煙圈,好像是要把這些激動的婦女隔開似的,「我見了您就煩,煩責任感,我再不為五斗米而折腰了。至於調查,」他指了指那張紙,戈爾斯特科夫載上眼鏡正在看呢,「我不管了,就另請高明吧。他也會照舊拿您的工資,照算不誤,心滿意足的。」
  「別哭窮了,列夫·伊凡諾維奇,」戈爾斯特科夫低低的聲音說道,「有什麼具體要求,您講出來好了。」
  「我,我!」古羅夫氣憤地說,「我的事和您的事一樣複雜。不該當偵探,有正常的觀點,作一個一般人就心滿意足了。尤里雅,去和媽媽親親。」
  尤里婭摟著媽媽,伏在媽媽身上,又轉向男人們。
  「多像啊。」戈爾斯特科夫惘然若失說。
  「簡直是一張臉,」瑪麗亞從鼻子裡發出聲音。「眼睛和下巴像父親,其他地方像媽媽。你嚷嚷什麼?和女兒一起過日子,做著秘密的遊戲。如果在劇院公開表演傳奇劇,觀眾會叫好的。」
  「產科醫院向我們堅決表示,孩子已經死了,建議我們領養一個別人的孩子。」戈爾斯特科夫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不應該有這麼多錢,不要引誘人。那時不能建議您交贖金買下女兒。」
  「我的上帝!」瑪麗亞看了一下手錶,「再過一個小時我就要上鏡頭拍片了,晚了,導演會擰掉我的腦袋!」她朝門走去。
  「慢點,對不起!」古羅夫在後面慌忙追過來,「這些紙,」他指著聶斯捷倫科弄來的那些文件說,「您最好是銷毀掉。祝您一切都好!」
  在汽車裡古羅夫把瑪麗亞狠狠地吻了一遍。
  「你真是聰明過人!」
  「我是個女人,是個演員,也不考慮,晚會結束時會不會有喝彩與鼓掌!」
  「我也不考慮。」古羅夫小心地看著。
  「我現在餓得像狼一樣,帶我去小酒館!」
  「有人說兩個人過一個安靜夜晚最好。」古羅夫把汽車開進汽車的洪流中,「我不太相信,今天我有足夠的錢。」
  「轉方向盤吧,今天主要到能吃好的地方去,會有時間還你這筆賬的,那時候再想!」
  古羅夫笑了,習慣性地看了看後鏡,理論上講現在沒有什麼人監視他了,但多年工作習慣使偵探改變著行車速度,變換隊形,清楚地判定周圍汽車行動。前面交通信號燈的綠燈閃爍著,警告說黃燈就要亮了。古羅夫踩下制動器,向後面車指示說要在交通信號燈處停下,並立即踩下制動閘。古羅夫看到一輛輕型小車飛過黃燈,停下的一輛「伏爾加」牌轎車搶紅燈。前面的車已經都走了,後面的車還在停著,在這一段空曠的路上只有一輛黑色的「雷諾」轎車和淺色的「伏爾加」在飛奔。
  「可能要暫停一下。」古羅夫小聲說。
  瑪麗亞吃驚地看了一眼,看到瞬間密探的表情僵化了,他把手伸進兜裡,拿出手槍,放在一旁。
  「好,你命令我做什麼?」瑪麗亞一邊問著一邊就從坐位上下來。
  「你聽明白了,把座位挪到邊上,姿勢越低越好。」
  「我穿意大利乳白色褲子……」瑪麗亞想要開玩笑,但古羅夫石頭一般面部表情,閃閃發光的手槍像著了魔一樣使她動彈不得。
  古羅夫想起前妻塔姬雅娜是怎樣被殺的,咳嗽了一下,他看到那輛「伏爾加」轎車並不想超車,在後面停下來,閃爍著前燈,然後開亮向右轉的指揮箭,是請求前面車停下來。除此之外,密探還檢查了一下,「伏爾加」裡只有一個人。當然後排座位還可能躺著人,但未必如此。
  「別弄髒了褲子,坐好吧。」古羅夫把車停在了路邊。把「伏爾泰」手槍插入上衣旁邊的兜裡,然後從汽車內跳出。
  「伏爾加」停在兩米遠的地方,從車內出來一位穿著整潔的男子,轉身迎面走來。古羅夫認出這是反間諜局的巴維爾·庫拉根上校。
  「別那麼嚇人好不好,巴沙,」古羅夫說著,一邊握住朋友的手。
  「車裡又坐著一個漂亮的女人啊!」反間諜工作者一邊握手一邊笑著說。「列夫·伊凡諾維奇,你不得不承認,你真會談戀愛啊?」
  「當然嘍!」古羅夫攤開雙手說,「一般正常的男人都會為愛情而死。如果他不承認這個,他就是傻瓜或混蛋了。」
  「有趣的理論。」
  「不是理論,是生活,巴沙,簡單些,你跟蹤並且叫我停下來不是為了談論漂亮的女人吧。」
  「為了向前跳,一個人在開始時要跳幾步起跑,」庫拉根看著腳下,好像是研究自己的鞋尖。「列夫·伊凡諾維奇,你知道嗎,我現在冒著被追捕的危險。我接到命令要調查你。聯邦安全局首長親自命令我幹的。據我所知,需要找到誣陷你的材料。我們這一行你是不感興趣的,這是科爾夏諾夫將軍要求這樣幹的。」
  「謝謝你,巴沙,非常珍惜你對我的友誼。每一個人的生活中都有黑點,在你的追求中一定能成功。」古羅夫伸手向朋友道別,「再一次感謝你,雖然你沒有告訴我什麼新的東西。」
  「祝你成功!」庫拉根打開「伏爾加」門時說,古羅夫大步走向自己的汽車,停了下來。
  「調查,這是第一步,下面更嚴厲的措施還有吧?」
  「從我這一方面我保證不會加害於你,但我們單位還有許多其它部門。」
  古羅夫坐在方向盤後面,默默地握著瑪麗亞的手並且明白了這位反間諜特工要偵探停下就是為了最後一句:「我們有很多部門。」巴沙警告說,調查是胡說,找不到什麼像樣的東西。一般工齡長的偵查員都會有這種那種違犯紀律的事。「還有許多部門」這句話是非常嚴重的。
  「我餓了,」瑪麗亞說,她非常明白她的心上人現在不想吃,但是想要引開密探的注意力回到日常生活問題上。
  「遵命,我的女王!」古羅夫又加入汽車的洪流,使自己只想一塊帶血絲的肉,一杯紅葡萄酒和即將降臨的夜晚。大家都知道,地球在轉動,否則一切的活物都會飛出地球,飛入太空。男人有力的長繭子的手在轉動著地球。他們是按著女人的願望這樣做的。
  古羅夫坐在瑪麗亞桌子對面,注視著她那透明的充滿秘密的眼睛,思索著男人轉動地球的關係,這構想不錯。
  「你在想什麼呢?」瑪麗亞問道。
  古羅夫微笑但沒回答。
  無冕皇帝總書記從「政治局」會議回來悶悶不樂。伊萬·伊萬諾維奇·柯爾鎮金從來都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嗅覺。第一輪選舉還剩下幾天時間,年初其領導人擁有的優勢地位現在不見了。現在的總統,像是服了興奮劑,加速轉速。在大多數追求者中有一位俄羅斯鬥士臉型的將軍,其講話聲音洪亮,像下級指揮官連長一樣。當這位退伍將軍宣佈自己參加競選時,有幾位政客暗笑他,大多數人對此鬥士不加理睬。
  俄羅斯。前所未有的強大,她可以使出任何的花招。退休將軍想要當總統?為什麼不呢?世界冠軍也想當哩,燈紅酒綠的文明社會中,受人歡迎的百萬富翁還在爭領導權呢,為什麼將軍會惹出人家的嘲笑?
  現在伊萬·伊萬諾維奇承認過低估計了將軍。他在前進中摔倒,像一隻熊走過被風吹倒的樹。弄起許多灰塵,在此中滾來滾去,猶如掃去粉腐的樹幹。在第二輪中將軍沒有通過,但壓下一部份人是完全可以的。在俄國自古以來就敬重權力。
  柯爾鎮金坐在了桌子後面,整理了一下文件,想起了和福金的談話。這個安全局的工作人員跑到哪裡去了,他答應能使現任總統不再參加選舉。分手時,這個安全局的人留下電話說,如果發生意外,撥電話,不要問任何人,自報姓名放下電話就可以了。過幾分鐘電話鈴響了,這回可以說話了吧。
  伊萬·伊萬諾維奇看了一下寫的號碼,把它記在腦海裡,懷疑地看著電話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開始撥電話。另一端在第一次響聲後就拿起聽筒,傳來機械的聲音:
  「請放下聽筒,給你回電話。」
  柯爾鎮金沒有抽煙,只喝了一小杯酒,暫時擺弄著什麼玩,現在把煙卷揉搓揉搓,啪、啪地打著打火機。當電話鈴響時,伊萬·伊萬諾維奇扔掉打火機拿起聽筒,咳嗽了一下說,「我聽著。」
  已經是活著的人聲音,非常冷淡地說,「您想吵架嗎?伊萬·伊萬諾維奇,我們的約定已取消了。」
  柯爾鎮金聽到忙音就放下聽筒了。
  六月十六日終於到來了。古羅夫朝地段選舉站走去。他知道受到監視,也不看一眼「隨從」。在這樣的日子裡誰也不採取顯著行動。密探想要投票贊成青年進步民主黨人,但他知道必須選現任總統。車臣屠殺繼續著:伊戈爾·斯美爾諾夫在格羅茲尼近郊由於游擊隊投一顆手榴彈的爆炸而失去知覺躺在醫院裡,這個小伙子的前途未卜。過去主要的過錯是現在的總統干的,現在他又不後悔。那就不要什麼選舉,只要擁護總統,什麼主義也不要回到政治生活中來,在必要時,我們將躺在他們的裝甲火車底下的鐵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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