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秀蘭公寓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在這個時候,下午上班的人都先後回家了。我認為停車擁擠起來是應該的。
我把公司車退後,一直到輕輕的撞上停在後面的車子的前保險槓,才勉強把公司車開出來。
在我前面,一輛車自路旁開出來,開車的男人大概35歲,不是十分急於上路的樣子。另一個男人坐他旁邊,沒什麼特徵,像是每天在路上會見到的那種人。他們也不在交談什麼事。他們不東張西望,四目向前平視。我輕按一下喇叭,經過他們向前開去。我自後望鏡向後望,又看到另一輛在我後面的車,自路旁停車位開出。開那輛車的人似乎較為匆忙。他按著喇叭,擠近我外側,想要通過我車子。他顯然錯顧了交通狀況,把車子放慢,打轉車盤跟在我的車子後面。
那輛車子也是一個男人在開車,他也有一個面無表情,一聲不響的朋友坐在他邊上。
我慢慢開車,一面心裡在想。
這些人不像是警察。假如他們是私家偵探,我值得什麼人在我身上花那麼多錢嗎?
我馬上發現左後側那輛車也有左轉的意思,本來侵行車子突然活躍起來,擠進一個外側車道的空間裡去。
最後一秒鐘,我突然把燈號一改,自左轉改為右轉,突然切進右線。兩位駕駛一下按上喇叭,死活不放,經過我車子時嘴裡什麼髒話都罵了出來。我不理他們,看準一條例街,一下右拐了進去。
進入在車道的車子再也無法回頭,另一輛在我有後的車子百忙中設法跟進。
我向街旁靠,一下停在一個消火栓前面,我把手煞車拉上,把車門打開,離開車子,我說:「兩位朋友,我們有什麼過節嗎?」
他們連頭也沒有回。他們沒有看到我的存在。他們也把車慢下幾乎要完全停止。我走出車子,他們慢慢經過我前面,看起來他們忙於找一家在街左的門牌號,完全沒有看到我這邊發生的一切。
我回進公司車,冒個吃單子的險,在街中心回轉。我再也沒看到跟我的任何一輛車。
我又觀察了好久,用各種方法知道跟蹤我的人確已放棄,我把車開到邱倍德的辦公室。
邱倍德不想見我。他告訴我他正準備打烊回府。他說已很晚了,他另有飯局。他已說他用電話向我提供密告時,該說的都說了。他要求我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告訴他不可以。
他不耐煩地看了一下表,讓我進去。
我坐在他對面,當中隔了一張辦公桌,我曾經在牛班明辦公室打量過他,這次我更仔細地觀察他。
他高高身材,懶懶散散的,52或53歲,頭頂三分之二是禿的。頭髮少,但是眉毛倒猛長,長長,粗粗,又蓬鬆。他大部分時間和人講話,都是低著頭,抬起眼,自地掃把眉縫中看向對方。這一把相當可以唬人,使人處於守勢。
至少現在我坐在他對面.我就有這種感覺。
我讓他用銳利的眼光一直看我,以示我一點也不在乎。然後我說。「把本婉律拖出來,塞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很有說服力的眼睛,突然猶豫,不自覺地狹成了一條小縫。但是由於他善於說服人的個性,他立即覺察到,回到本來的態度道:「我自己偶然會做一兩批古董首飾的生意。這只能說是副業。我偶然想起本婉律小姐和她的墜飾。我從她手上拿到過。」
「常幹這一類事嗎?」我問。
「你是指古董首飾?」
「是的。」
「不少,不過不像有一段時間我幹得那麼多。現在比較沒這種需要了。」
「怎麼出手?大量的時候怎麼辦。」
他把手摸摸自己頭說道:「我告訴你,你豈不全懂了?」
「好,我們換一件事談談。」我說:「你沒有告訴佛山警官,你那種副業吧?」
「他沒有問我呀!」
「你也沒主動提供任何消息呀。」
「你自己也不是饒舌的人。」
「麥洛伯是不是你古董首飾的一個去處?」
「絕對不是。」
「我們假設本婉律說的是真話,那麼她賣了一隻石榴石的墜飾給你。你把它怎樣處置了?」
「我經由生意管道把它處理了。」
「不是給了麥洛伯先生?」
「絕對不是。」
「但是後來出現在麥洛伯手裡,又突然變了鑲翡翠的?」
邱信德的手又忙於抓頭髮了。「當然,極有可能不是那同一隻墜飾。我對到底是不是石榴石記得不怎樣清楚。」
「懂了,你只是隱約對墜飾有一點記憶,於是你希望調查一下。對嗎?」
他眼睛閃光。「是的,就是這樣的。」
「你現在記不起來,當初你買下時到底是紅的石榴石,還是綠的翡翠?」
他什麼也不說。
「像你這樣地位的人,以古董首飾為副業,會不會忘記花10元錢買下了一隻真正值錢的墜飾呢?」
「我見到這只墜飾時,墜飾上是沒有鑲翡翠的。」
「你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隻墜飾?」
「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本婉律那裡買來的首飾中,有一隻墜飾很像這件事裡首飾的設計。事實上,要不是我翻一翻以前的紀錄,我連她的名字都忘了。我只是想幫幫你忙,賴先生——不是要給自己找來一大堆的不方便。」
「在這一類的案子裡,事情的結果往往是無法預料的。」
「可能是真的。」
「在我看來,本婉律是用來引開我注意力的。」
「抱歉,我以為我是在幫你的忙。」
「她很鎮靜,自己知道該說什麼,和善,言無不盡的人。事實上,她十分合作。合作到我認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賴先生,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這一類事。」
「你看看,怎麼解釋這種可能性,那個墜飾是由本婉律賣出來,賣給你的。你交給了你不願意說出來的生意管道,不知怎樣墜飾到了麥洛伯的手裡。麥洛伯除去上面的石榴石和人造紅寶石,代替以非常好的翡翠,交給你來監賞,你把它帶去牛班明店裡估價。你又把它拿回來,交回給麥洛伯,麥洛伯立即又把這些翡翠拿下來——可能是要把石榴石和人造紅寶石放回去。」
「給你這樣一說,做這一件事做得毫無意義呀。」
「你能不能換一種說法,使這一件事有意義呢?」我問。
「不行。」他承認道。拉起他自己耳垂來。
「你自己在這件事裡也相當突出。」我說:「首先,墜飾到的是你的手中,是你出售出去的,有個人買下,把翡翠鑲進去,他帶給你叫你拿去給牛班明估價。你還自稱這是你的副業。你自己像是羅馬。」
「什麼叫——像是羅馬?」
「條條大路都通到羅馬。」我說。
他仍不斷拉他自己耳垂。「我猜只有一種解釋。」他說。
「什麼解釋?」
「我從本婉律那裡買來的墜飾,不是麥洛伯交給我去估價的那個——但是,我能夠發誓那兩個墜飾是一樣的。」
「一開始,你並沒有注意到它們的相似?」
「沒有,因為我只注意了寶石,沒有注意墜飾本身——你——你懂我意思。」
「我不懂。」
「這樣說好了,我自本婉律那裡買過來那墜飾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當我體會到麥洛伯那墜飾重要性的時候,我才想起曾經有過本婉律賣給我的墜飾,和這個一模一樣。」
我說:「那個墜飾是古董飾物的一個代表作。很可能有不少數目的這種墜飾,在市上流行過。」
「這是可能的——是的。」
「而這些貨中,有一個可能鑲了石榴石,另一個可能鑲了翡翠。是嗎?」
「這當然是一個可能性。但,老實說,賴,我仍認為麥洛伯所有的一個墜飾,就是我從本婉律那裡買來那個。」
「那麼,查出麥洛伯是從那裡得來的——就變成當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邱倍德說:「給你這樣一說,事情就不好辦了。」
「為什麼?」
「為的是我不可能把這些古董首飾出路說出來給你聽的。首先,這樣做會違反我客戶的利益的。再說,這樣會封死我自己一條很好的財路。不過我可以這樣說,很可能麥先生在死的時候,是在自己做一點偵探工作,他要知道這件墜飾怎麼會鑲上翡翠的,或是這翡翠從哪裡來的。」
「這樣說來,那個從你手上把古董首飾買去的人,是他在玩花樣?」
「我沒有那麼說。」
「那麼麥洛伯,他是南美洲政府的朋友,翡翠在南美是完全由政府控制的。麥洛伯想為他朋友做一點偵探工作。是不是?」
「我不過是想在妨害職業道德情況下,告訴你這個可能性而已。」邱倍德說。
「謝謝。」我告訴他:「我會再仔細想想。你給我本婉律的消息,我抱歉我的反應方式不太對。我現在知道,你比我想像中要精明得多。」
「謝謝你,我也自己認為如此。」邱信德說。他向我道晚安。
我走回街頭,開始要坐進我的車子,自然地四處看一下以確定自己環境。
我車子的100 尺以內,另外還有兩輛車停著。每輛車裡有兩個人。那是早些時跟在我後面的兩輛車。
我坐進車去,把車開走。
兩輛車沒有一輛有一點要跟蹤的樣子。我從背後頸項以下開始涼起。這些人假如是跟蹤我來到這裡的,他們非得有通靈的千里眼才行。我看他們也不像很聰明的人,早先我也甩掉過他們,但是他們現在這裡,就在邱倍德的辦公室門外,等著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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