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些天總是風風雨雨,但在雨絲風片中花還是要開了,春天還是要來了。
又到了桃花、櫻花的時節,又到了我們老人也擠在年輕的人叢中看花的時節。
你們哪天來呢?
我們每天都在盼望,等候……等候仙子和詩人的降臨。
——這是武漢大學教授、老詩人畢奐午前不久邀約我們幾位老朋友去他家聚會
的信,是一則詩柬。現在的年輕人未必熟悉畢奐午這個名字。他是和何其芳、卞之
琳、曹葆華等同輩的詩人。巴金先生主持的文化生活出版社曾出版過他的兩本詩集:
《掘金記》和《雨夕》。今年,《長江》文學叢刊從中選出了若干首重新發表。雖
然是五十多年前的舊作,讀來還是感到清新可喜。他現在已七十五歲高齡,還是那
麼熱情洋溢,這從詩柬中就可以看出,只是,最後那一句浪漫色彩太重。我們當中
有幾個寫詩的,但並沒有仙子。幾位應邀的女士都已是白髮蒼蒼了。
記不清是從哪一年開始的了,大概是在十年浩劫後不久,鄭思夫人馬國英、伍
禾夫人聶碧蓮、天風夫婦、秦敢夫婦、田野夫婦、陽雲夫婦,還有我和老伴,每年
春天都到奐午家聚會一次,雖然因為出差或別的什麼原因,有時候人不是到得那麼
齊。珞珈山上,有兩條旁邊栽滿櫻花樹的山路,每年四月下旬,趕到山上看花的人
很多,至於我們主要倒是看看老朋友。相交幾十年了,其間都經歷過坎坷風雨,在
那十年人妖混淆、是非不分的歲月,也都經受了大磨難,而且鄭思、伍禾都已不在
人間。現在處境都有了根本的好轉,但大家都忙,住得又分散,見面的機會不多,
相聚在一起就更為難得了。所以就以賞花為名,碰面談談天,擠在年輕的人群中看
看櫻花、桃花,也是難得的愉悅和悠閒。
第一次聚會時,奐午還住在珞珈山下、東湖之濱的一座平房中。這說起來頗有
一點詩意。那兩間破舊而又狹小的土屋有如農舍,他也確然剛辭去「牛倌」生涯不
久,牆上還掛著放牛時戴的草帽。他給大家講了幾件放牛時的「逸事」,惹得滿座
哈哈大笑。後來他遷入校區內的一幢小樓,住房多了些,每間還是很小,又堆滿了
書刊,上十個人擠在一起,就真是只能促膝而談了。室外不遠就是繁茂的櫻花,就
是擁擠的看花的人群。春天在那裡。但春天也在我們這裡。雖然室小而陋,在座都
是白頭人,卻也談笑風生。談談身體和孩子的情況,也談談做了些什麼工作,還有
什麼打算,也議論對某些事情的看法,彼此還開開玩笑……老朋友之間的那種溫暖、
關懷和親切,恐怕不是年輕人所能體會到的。而且,等一會兒,我們也要擠到那些
年輕人中去了,也要擠到櫻花叢中去了。
當然,總是要分手的,互道珍重。
明年還將有春天。
明年我們將收到老詩人的更美麗的詩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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