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重讀了朱自清先生的《倫敦雜記》,其中有一篇談到他在倫敦逛舊書店的
情況,令我頗為神往,因為我已多年沒有領略過逛舊書店的那種樂趣了。
逛舊書店的習慣是從進初中以後就養成的。當時已喜愛文藝書籍,而零用錢很
少,新書一般都買不起,就把目標轉向了舊書店。抗戰以前,漢口的保華街附近和
武昌的長街都有好幾家,當時我很少過武昌,就只在漢口的幾家舊書店逛逛,往往
可以用便宜得多的價格買到新出不久的書,也可以淘到一些別的好書。抗戰時期,
在重慶,兩路口和米亭子是舊書店較集中的地方,也是我常去的。後來到南京、北
京、上海等地,逛舊書店是我的日程之一。解放初期,漢口勝利街有幾家舊書店,
就在我服務的機關附近,上下班路過時,常去看看,和其中一位胖胖的姓張的老闆
混熟了,有價值一點的舊書和雜誌,他都要為我留著。抗戰前出版的整套的《文學》、
《譯文》,我就是在那裡買到的。那一套《文學》,我轉讓給了《長江日報》資料
室,現在想必還保存著。當時街上的書攤也多,書都擺在地上,也常有一些值得一
看的書,而且很多線裝書。一部日本精印的共10冊《史記會注考證》我就是在地
攤上買到的,價格十分便宜。但地攤的主人還是有錢可賺,因為他原是論斤稱來的。
這樣積累下來,我也有幾千冊書了。1959年,北京的舊書店來人到武漢收書,
不知怎麼打聽到我有一點藏書而找上門來。但他看後不免失望,我實在沒有什麼珍
本。他花了兩三百元就收購了我一大批書去。我當時因經濟拮据而不得不出手。事
後頗為惋惜,到「文革」抄四舊時,我又反而慶幸這樣的處理了。「文革」期間,
舊書店當然不存在了。前幾年,交通路又開了一家舊書店,是國營,店堂不小,但
書籍的品種不多,而且大都是滯銷書。積習難改,我也去逛過幾次,往往空手而歸。
由於顧客零落,後來終於停業了。現在武漢已沒有了舊書店,只是在僻靜的街頭出
現幾個地攤,大都賣的是言情、武俠小說之類,貧乏之至。
逛舊書店的樂趣在於「逛」本身。一般是並無目的而去,隨便翻翻也是一種享
受,無意發現了一本喜愛的書,一本渴望已久而在新書店買不到的書,其樂如何?
這就要求品種多,也要求經營者的眼光和魄力。通過舊書店,讀者可以互通有無,
是培養讀書的興趣、開拓文化領域的一種手段。就我所知,有的朋友因住處狹窄,
而藏書過多,無處可放,想處理一部分而無處可賣,作為廢紙論斤賣掉又太可惜了。
所以,無論是為買書還是賣書,都很需要舊書店的設置。
依照目前文化市場的情況看,這未免是一種奢望吧?不過,這難道真的只是奢
望嗎?!那就讓我在這裡說出我的懷念,一種悵惘的懷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