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對自己小說形式變化的預測,不,不,這不能預測。對我來講變化只是需
要,本能的需要,不是理性的。別人看來,我的小說形式變化很大,我自己則感到
太自然不過了,這是一個生長的過程。創作不同於其它工作,是靠想像力吃飯的,
所以每次要努力創造不同的東西。不同不是問題,如果一個作家老是用同一形式編
同一個故事,那麼他的創作生命也就萎縮了。我寫小說的時候從來不考慮小說是什
麼,寫的時候不能考慮這個問題,只能按著自己的需要寫下去。
說我的小說跟張愛玲有點像,不,我覺得不像。現在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寫得好的就說是學張愛玲。對張愛玲評價這麼高是否恰當,應該研究一下。張愛玲
去了美國之後就不寫小說了,但她對文字還是熱愛的,於是研究了《紅樓夢》,還
將《海上花列傳》譯成了白話文。我則不同,我始終保持對虛構故事的熱愛,從沒
中斷小說寫作。說我比張強不好,說弱也不好,總之我覺得不像她。我對她有一點
是認同的,即對市俗生活的熱愛。
我成功嗎對,我比較成功,比較滿足。遺憾不,我沒有什麼大遺憾、本質的遺
憾。
上海過去是一個比較粗糙的城市,它沒有貴族,有的是資本家,平民,流氓,
其前身也就是農民。現在年輕人熱衷於去酒吧、咖啡館、茶坊尋訪舊上海的痕跡,
其實他們尋找的是舊上海的時尚,而舊上海的靈魂,在於千家萬戶那種仔細的生活
中,任何時尚都是表面的,而且不斷循環,舊翻新是時尚的老戲。
上海女人現實,比較獨立,可以共患難同享福,這與生存環境比較困難有關,
上海已婚女人都走上社會舞台了。優雅不在北京人看來上海女人只是先鋒,洋化而
已,並不優雅,優雅的女人在閨房裡才存在。穿著高跟鞋「篤篤篤」跑到大街上拋
頭露面已是很可怕,很粗俗了,怎麼談得上優雅呢白領女性並不優雅,她們的微笑,
禮節,裝束,只是社交上的裝備罷了,白領被公式化了。這是很殘酷的,女人要獨
立,就不能優雅。優雅現在已變成廣告詞了,而我對這個詞是很認真的。
我怕年齡增長不,不怕,怕了也無濟於事,幹嗎怕,我以為最好的態度是熱愛
每個年齡段。
我的生活並不像有些人想像那樣累其實我很閒適。早上吃了飯便寫作,寫到中
午,下午看看書或逛街,晚飯後同普通女工一樣躺在床上翻翻書、看看電視,我喜
歡過這種很平常,很簡單的生活。年輕時有些不同,沒事也把自己搞得很緊張,顯
得有活力,現在則喜歡思考問題。
我每天都逛街,也關注時裝,我喜歡那種表面看隨隨便便,有點邋遢,仔細瞧
又很好看的服裝。服裝穿得好看,是一個女人的天賦,書讀得多不一定有用。
說到吃,我還是喜歡日本菜,每一味都辨得很清楚,不混雜,中國菜則有點混
了,上海菜爛熟爛熟,太混。當然最好吃的還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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