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舊稿時,發現了一個孩子給我的信,那是一顆如水晶般透明的心,熱誠地貢獻給我,而且這個孩子,正走到滿是荊棘的園地裡,家庭使他受苦,社會又使他惶惑,他那顆稚嫩的心,便開始受傷,隱隱地滴血,正在這時候,他抓住了我,叫道:「老師!你領導我呀,你給我些止血的聖藥呀!」唉,偉大這霎時間,在我心靈中閃光,我覺得我的確充實著力量,而且我很願意,摧毀一切的虛偽,一樣的把我赤裸裸的心,貢獻於他,於是兩顆無疵無瑕的心,攜著手,互相地撫摸安慰。
但惡魔從暗陬裡閃了進來,把我靈宮中曇花一現的神光遮蔽了,在漸積的世故人情的威權下,我忽略了那孩子所貢獻給我的心,他是那樣飢餓地盼望我的救助,而我只是淡淡地對他一瞥便躲開了。
殘酷的流年,變遷了一切,這顆孩子的心,恐也不免被漸積的世故人情所污染,這自然未必都是我的錯,可是在事隔五年的今天,翻出那孩子所給我心的供狀。我的臉不禁火般地灼熱:我的心難免戰抖,呵,我怎能避免良心的鞭策?
而且就是如今,我仍繼續著,幹這慘忍的勾當,我不能如我想像般應付那些透明孩子的心,當她們將純潔的心淚,流向我面前時,只有我受恩惠,因為在那一霎時,我真燭見無掩無飾的人生,而我又給他們些什麼呢?
慚愧,我對於一切的孩子的心抱愧,在這橘詭奸詐的社會裡,孩子們從所謂教育家那裡所能得到,僅是一些齷齪的人世經驗,唉,這個世界上只有孩子才配稱得起人們之師吧!
(原載1933年7月28日《時事新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