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秋,誰都不免有一種淒迷哀涼的色調,浮上心頭;更試翻古往今來的騷人、墨客,在他們的歌詠中,也都把秋染上淒迷哀涼的色調,如李白的《秋思》:「……天秋木葉下,月冷莎雞悲,坐愁群芳歇,白露凋華滋。」柳永的《雪梅香辭》:「景蕭索,危樓獨立面晴空,動悲秋情緒,當時宋玉應同。」周密的《聲聲慢》:「……對西風休賦登樓,怎去得,怕淒涼時節,團扇悲秋。」
這種淒迷哀涼的色調,便是美的元素,這種美的元素只有「秋」才有。也只有在「秋」的季節中,人們才體驗得去,因為一個人在感官被極度的刺激和壓扎的時候,常會使心頭麻木。故在盛夏悶熱時,或在嚴冬苦寒中,心靈永久如蟲類的蟄伏。等到一聲秋風吹到人間,也正等於一聲春雷,震動大地,把一些僵木的靈魂如蟲類般地喚醒了。
靈魂既經甦醒,靈的感官便與世界萬匯相接觸了。於是見到階前落葉蕭蕭下,而聯想到不盡長江滾滾來,更因其特別自由敏感的神經,而感到不盡的長江是千古常存,而倏忽的生命,譬諸曇花一現。於是悲來填鷹,愁緒橫生。
這就是提到秋,誰都不免有一種淒迷哀涼的色調,浮上心頭的原因了。
其實秋是具有極豐富的色彩,極活潑的精神的,它的一切現象,並不像敏感的詩人墨客所體驗的那種淒迷哀涼。
當霜薄風清的秋晨,漫步郊野,你便可以看見如火般的顏色染在楓林、柿叢和濃紫的顏色潑滿了山巔天際,簡直是一個氣魄偉大的畫家的大手筆,任意趣之所在,勾抹塗染,自有其雄偉的丰姿,又豈是纖細的春景所能望其項背?
至於秋風的犀利,可以洗盡積垢,秋月的明澈,可以照燭幽微,秋是又犀利又瀟灑,不拘不束的一位藝術家的象徵,這種色調,實可以蘇息現代困悶人群的靈魂,因此我願秋常駐人間!
(原載1933年8月18日《時事新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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