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怕還沒向讀者仔細介紹過我這位同學吧。
在大學裡,他給我當了3年的下鋪,後來由於他的結交過多,使我們寢室幾乎成為全校那幫文學愛好者的沙龍,他終於被我們集體趕了出去。
據我所知,在讀大學短短的四年時間裡,他的失戀次數幾乎不亞於他寫的詩的首數。
我記憶中,我這位多情的下鋪有一半時間都睡在床上死人一樣發呆,偶爾搖著頭說一句「痛苦呀痛苦」,然後接著發呆。
在寢室裡,他從來沒疊過被子,從來沒做過清潔,從來沒打過開水。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叫苦連天。
由於苦楚太深,他寫的愛情詩,簡直惹瘋了一群女同學。她們都管他叫中國的葉賽寧,老天,那個憂鬱的早夭的俄羅期抒情天才。
王承銘自己也許不認為自己是天才,他總是在做夢的時候寫詩,醒來後,把還能記住的句子寫下來。其他的詩人就會連連歎服:唉,怎麼能寫得這麼好,怎麼能寫得這麼好。
當然,也有一些女同學仍舊叫他瘋子。
王承銘看起來,這兩群女同學看起來就像是來自兩個不同的陣營。
其實才不是這麼一回事呢,她們成天在一起嗡嗡嗡嗡地聊天,嘻嘻哈哈地追逐,完全打成了一片。
這又讓我們這些旁觀者很迷惑。仔細一研究,我們發現,還是有一個規律的,比如成天圍著他轉的女孩都不大漂亮,而對他最不屑一顧的,卻是班花系花之類,她們看起來只對那幫校足球隊的小子著迷。
發現這一點使我們樂不可支。
有一天晚上,我們把這一研究點心得告訴了王承銘,他立即感到受了傷害。
他繼而寫了首詩,裡面寫道:小小的傷害,一個接一個穿過走廓,進了我的房間。
他曾向我解釋說,這些圍著他的「醜女」,如果增加了一個,只不過意味著,對他的傷害又增加了一分。
問題在於,當王承銘覺悟到這一點後,他的詩歌明顯地多了一些憂鬱的成分,這使得不喜歡他的女孩更加嗤之以鼻,而喜歡他的女孩,也就來得更勤,越來越多地把他稱為「純情瘋子。」
我們寢室,一個放了4副上下床,住了7個人。王承銘的床在最裡面。
女生們穿流不息地進入寢室,開始令我們這幫室友很興奮,我們經歷了驚奇、慌亂、緊張、漸漸放鬆、麻木這幾個階段。後來,我們受不了了,感到自己的生活正在被不斷地參觀,而我們不過是王承銘的配角,只有在王承銘不在的時候,女生們才和我們聊上幾句,但我們在最熱的時候也不得不穿得規規矩矩,不能像其他寢室的男同學那樣,光著上身,只穿條短褲,涼涼快快地看書,當我們為了應付考試,不得不背一大堆人名和年代的時候,王承銘卻和一幫女生瞎扯什麼性壓抑和自殺,這叫人如何背得下去。
於是有的男生乾脆背上書包到教室或圖書館裡去。這也並非全是壞事,在寢室裡,就算做作業看書再認真,也總會走神,去吹吹世界盃女排大賽之類。而在教室或圖書館精力就要集中得多。而且,後來,其中的一個男生在圖書館還認識了一個挺漂亮的杭州藉女同學,最後發展成戀人關係。當然,這是意外的收穫,不能直接算在從寢室裡撤退的優點中。
畢業好幾年了,王承銘一直好像在風雨飄蕩中。其時,正風行不顧一切下海南,他乾脆拋棄了公職,打了個簡單的包裹,興沖沖混在人潮中,擠上火車向海南跑,想到那邊去求發展。
走之前,他給我來了個電話,說先到那邊打好基礎,再接我們去。
我說:「我看你恐怕還得等我們接你回來。」
果然,他在海南沒有找到一個滿意的工作,那時,海南街上奔湧著的,全是他這樣來找工作的人,他在一家農場幹過幾天,覺得比過去的工廠還苦,就放棄了,又在海口、三亞的街邊賣了幾天報紙,和幾個女孩子一起開過幾天鈑館。終於,在泡了幾個月後,帶著一身開始破口的衣裳和滿腹的茫然回到了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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