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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誘惑
「喂?」

  「森怪嗎?我是凱子,你在睡覺呀?」

  「呵……沒關係。什麼事?」

  「你知不知道……當時詩聖跟趙韻仙的事?」

  「唔……知道。」

  「她真的是那種人嗎?」

  「這個嘛……很難說。」

  「這話怎麼講?」

  「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詩聖講的。他要我找你談談。」

  「喔……」

  「你倒是說呀!她真的幹過那種事?」

  「沒錯,是真的。」

  「這麼說……她真的是這麼壞的人了喔?」

  「你不能亂下斷語,這裡頭很有文章。」

  「怎麼講?」

  「她不是天生就這樣的,對吧?」

  「廢話,誰一生下來就是虐待狂?」

  「你記得這一點就好。」

  「你說得太模糊了!詩聖說你跟她有交情,要我跟你多問點她的事。」

  「我也不知道她發生過什麼事呀!不過,專三之前她沒有那麼誇張就是了。」

  「所以,你是要說,她在專三的時候可能碰到什麼刺激,才會變成這樣的。是不 是?」

  「沒錯。」

  「那件事可以告訴我嗎?」

  「我真的不知道。」

  「你別蓋我,你一定知道。」

  「人格擔保,我不知道。」

  「你……那你為什麼跟她走得比較近?總有一點理由吧?」

  「凱子,你跟她沒有怎麼樣吧?」

  「什麼?」

  「我說,你沒有跟她幹什麼吧?」

  「沒有呀!幹嘛這麼問?」

  「沒什麼,我只是要確定你不會背叛大姊就行了。」

  「我是對她十分好奇,也蠻有好感的。但絕對不會……」

  「好,那我告訴你一件事。」

  「我在聽。」

  「下次她要約你出去,尤其是去她家,你就去。」

  「啊?」

  「不用懷疑,只要她開口,你就去不要緊。」

  「你不怕我走上詩聖的老路子?」

  「你不會的。」

  「因為她已經改邪歸正了嗎?」

  「正好相反,你比詩聖多了個大姊,她玩你只有更狠。」

  「那……那你豈不是要我去送死?」

  「爽一爽死不了。」

  「喂!你開什麼玩笑?」

  「你知道我為什麼跟她走得比較近嗎?」

  「這就是我想問的。為什麼?」

  「因為我不把她當成怪物,如此而已。」

  「然後呢?」

  「你把她當成怪物了嗎?」

  「沒有。」

  「對啦!所以我才叫你去。」

  「你希望我跟她繼續交往下去?」

  「嗯,你比我更會體貼女孩子。只有你,才能發現她的秘密。」

  「我不要。」

  「為什麼?因為她對詩聖和大姊二姊做了不好的事?」

  「還有小嘟和狗弟。再說,那也不只是一句『不好的事』就可以形容的。」

  「這也說得是……你想整她嗎?」

  「有點想。」

  「那你就整她好了,我贊成。」

  「喂喂喂!你的立場一致點好不好?」

  「我的立場很一致呀?」

  「你解釋看看。」

  「我不會講,你試試就是。」

  「這太不負責任了吧?」

  「告訴你,只要你跟著感覺去做,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你再解釋得清楚一點。」

  「你被她迷住了,也知道她幹過那種事,心裡很矛盾,卻又沒有辦法把她當成怪物 或變態。是不是?」

  「是,這又如何?」

  「所以我才要你去試試。你的個性我有信心,這對大家都會有幫助的。」

  「要是我又掛了怎麼辦?」

  「賭一賭吧!哈哈!只要你一直保持清醒,我相信最後不但能夠瞭解她,也可以跟 她做個好朋友,甚至,還會有機會幫詩聖他們報個小仇。這叫三全其美。」

  「你說得未免太玄了。」

  「試試吧!不過小心兩件事。」

  「你說。」

  「別嗑藥,別被她用手銬銬住。」

  「好,我會小心。」

  「看你的了!」

  「你別高興得太早……唉……」

  我歎了口氣,放下電話。

  坐在開往月光和狗的計程車上,我望著窗外街燈下的台北,心裡反覆玩味著詩聖白 天對我說的話。此刻我的心情很亂,好想什麼都不要管,但是詩聖下午對我說話時那張 沈重的臉,森怪晚上在電話中所說的話,薇和玟的表情,在在都催促著我,逼我去面對 趙韻仙那即來的誘惑,讓我無法回頭地直向前行,去挖掘一個潛藏在深沈迷亂與朦朧恍 惚背後的真正故事。

  說實話,今天我跟詩聖說的話並不是完完全全的實情,這一陣子她送我回家的時 候,早就對我展開毫不間斷,又若即若離的「攻勢」了。她很技巧地把進展速度控制 住,每當話題就要說到重點的時候,車子總是剛好開到我家門口。這使得我心中每每有 一種落空的感覺,久而久之,便不由自主地對兩人每天例行性的見面產生了些許的緊張 與期待。尤有甚者,每到午夜十二點,我的眼前就會浮起她的身影,出現她那無論怎麼 飄,都不會亂的長髮及笑顏。彷彿之中,她就站在暗沈沈的黑夜裡,穿著一身純白的長 裙,在星空下對我緩緩招手。

  我必須承認,既然詩聖已經對我說過那些事,而在我也相信他不會騙我的前提下, 我應該不再對她抱持這麼多幻想了才是;但這種感覺卻是我控制不住的,每當想起「趙 韻仙」這三個字,我就會泛起一股很醉、很醉的心情,彷彿她真的是一個下凡的仙子, 令人感到那麼地神聖純潔、光彩無瑕。

  「她用手銬把我銬起來,脫光了我的衣服挑逗我。」詩聖緩緩地說□「那種感覺很 可怕,你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幹什麼,又沒辦法反抗,只能隨她摸,隨她搞……」

  「你為什麼要讓她搞?」我笑道□「她力氣又沒有你大!」

  「這不是力氣大小的問題,」他說□「當時我像丟了魂一樣,她先脫光了衣服,再 慢慢脫我的衣服,之後我就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然後呢?」

  「然後……反正被她搞得很難過就是了,」詩聖頓了頓□「等我受不了,要她辦正 事的時候,你知道嗎?她竟然拿出另一副傢伙銬住我的腳,然後自己去洗澡,把我他媽 的扔在那裡!」

  「那不錯呀!」我笑道□「你正好可以放放涼,清醒一下嘛!」

  「你不懂的,」他說□「她這麼做只會讓人越來越難過,那時候只能像粒肉粽一樣 擱在那裡。」

  「真慘。」

  「還有更慘的呢!」他道□「好不容易她出來了,我心想這回該辦事了吧?結果你 知道她怎麼樣嗎?這婊子竟然坐在我身邊,從頭到腳慢慢地看著我,一面看一面嘻嘻哈 哈地怪笑,嘴裡還說一些很他媽的話……」

  「她說什麼?」

  「很多……像什麼外表看起來不錯,裡面就不行了;或者是什麼連阿薇也沒有看過 的,現在我可以隨便玩,應該拍張照片紀念之類的。」

  「那你說什麼?」

  「我能說什麼?」詩聖氣沖沖地說□「頭都昏了,哪有心情理她這些鳥話?」

  「喂!她這樣子說話,又扯到薇,你都不會生氣嗎?」

  「會啊!」詩聖道□「起先心想別理她就算了,後來她一直阿薇東阿薇西的,又很 故意地一邊弄我,一邊問什麼『阿薇會不會這樣』『阿薇會不會幫你吹喇叭』之類的龜 毛問題,我就火大了!」

  「那你怎麼辦?」

  「跟她鬥嘴呀!」

  「你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罵她兩句,什麼變態花癡婊子還是公共廁所之類的。」

  「你真帶種,」我笑道□「動彈不得,還敢跟人家吵架!」

  「他媽的慘就慘在這裡!這女人一聽到我幫阿薇講話,馬上就他媽的翻臉起來,之 後……」他頓了頓□「她拿起我的內褲塞到我嘴裡,用膠帶封住,然後就用一堆東西整 我,一邊弄一邊還像瘋子一樣地拿鞭子抽我,問我爽不爽。只要我搖頭,她就用高跟鞋 後跟踹我的頭。」

  「哇拷……」我嚇了一跳,追問□「她用什麼東西整你?」

  「你看過日本A片吧?」他鐵青著臉□「就是那些東西。A片裡有的她全都有,又 是蠟油又是鐵鏈……最後還有……」

  「還有什麼?」我訝異地問道□「你……你別告訴我是那玩意兒……」

  「你知道就好!」他面孔扭曲,似乎餘悸猶存□「就是那玩意兒!反正她就是要折 磨我,一面用這些狗屁道具,一面問我還敢不敢幫阿薇講話。不但這樣,她還同時挑逗 我,他媽的,真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那你怎麼說?」

  「起先還跟她對罵,最後等她一拿出那玩意兒,我就不敢硬撐了……」他低下頭□ 「但她還是不肯放過我,撕下我嘴巴上的膠布,要我親口承認阿薇跟大姊一樣,是臭婊 子、爛婊子……」

  「你……你說了沒?」

  「換成是你,」他看了我一眼□「你說不說?她拿著那傢伙,身邊還擺著一台照相 機!」

  「這……」

  「我說了,」他長歎一聲□「沒辦法。」

  兜了一圈又一圈,在她的詢問下,我不由自主地告訴了她有關蘭、雅以及禎的故 事;而在她的凝視中,我也無法自拔地訴說著那些深藏在我心底,已歷經數載的鬱積。 她只是點著頭,偶爾淺淺地笑笑;只是傾聽著,間或在我中斷的時候提個問題。行過一 盞又一盞的路燈,穿過一段又一段的故事,我倆在小小暖暖的車廂裡,與世隔絕地從黑 夜暢談至天明。

  約莫六點左右,她終於將車子停靠在我家門口。熄了火,她將身子輕輕靠在駕駛座 的椅背上。此時正是日出的前一刻,四下儘是輕巧婉轉的鳥鳴聲,迴盪在尚餘夜茫的巷 道裡,於晨霧中泛起一輪又一輪的回音。

  「你家到了。」她望著我,輕輕一笑□「明晚再聊吧!」

  「嗯……明天見。」我頓了頓□

  「跟你聊天很愉快。」

  她微微一笑,沒有接口。

  「之後呢?」我追問□「她總該放過你了吧?」

  「哼……」詩聖吭了一聲□「你說呢?」

  「難道她……」我愣了一愣□「她還是在你身上用了那玩意兒?」

  詩聖點了點頭,表情十分複雜地歎了口氣。

  我倆半晌不語。隔了許久,我又問道□「然後呢?」

  「然後……」詩聖想了片刻,說道□「然後她就開始搞我。」

  「怎麼搞?」我追問。

  「她在我身上用了那玩意兒之後……」詩聖語帶顫抖地道□

  「沒多過久我就開始想上廁所。這婊子不但不讓我去,更把我按在床上,坐在我身 上挑逗我。她對我說,假如我真的受不了,那就當著她的面表演打手槍給她看,否則就 一直忍下去。」

  我張口結舌,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聽他續道□

  「當時我說什麼都不肯,但是一來實在忍不住,再來她又威脅我,說假如你不表 演,那麼待會兒我就把你在床上拉屎的樣子照起來,看你以後怎麼做人!」

  「那……」我期期艾艾地道□「你怎麼辦?」

  「廢話!」他哼了哼□「能怎麼辦?只有照做啊!」

  說到這裡,我心中不禁浮起了一股怒意,暗忖這件事她實在做得太過分了。這種情 節我雖然在日本A片上也看過,但一想到這是真正發生的事,而受害者又是我的兄弟, 心裡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起來。

  詩聖沒有察覺我的心事,沈默半晌,又道□「……之後她把我拉到廁所,把我綁在 馬桶上,看著我把東西排泄出來,又逼我說了一些很丟臉的話……」他面露青筋,咬牙 道□

  「最可恨的是——她還是把我打手槍和上廁所的樣子都照了下來!」

  我咬著下唇,一言不發地看著詩聖那帶著恐懼及羞恥的表情。他低著頭,老半天一 句話都沒有說。又隔了許久,我才開了口□

  「那卷底片呢?還在她那裡嗎?」

  「當然呀!怎樣?」

  我搖搖頭□「沒什麼。你繼續說下去。」

  日出了。金芒從遠方升起,穿過高樓大廈的縫隙,化成一抹又一抹的光波傳進車 裡。透過她那有點淡黃、有點卷的長髮,在鳥鳴聲中反射著清晨炫麗的光華。

  她依然微笑地望著我,水亮的眼神悄悄地擴散著迷人的柔媚與艷麗;而在金光的映 照下,默默傳導著許多至今仍然尚未被我完全盡解的訊息。此時的我正籠罩在她誘人的 熾焰裡,正一步又一步地,無法自拔地被她拉近,陷入她那令人心炫神迷,令人不知所 措的陷阱中。

  「明晚再見了。」她說,身子微微地靠近了些。

  「我晚上不上台……」

  「有事嗎?」

  「沒事……」

  「出去玩玩如何?」

  「嗯。」

  「那我們約晚上一點,月光和狗門口。」

  「好……去哪裡?」

  「我家。」

  她望著我,又笑了起來。

  我點了點頭,只見她輕輕地湊了過來,伸手蒙住了我的雙眼。

  她的手涼涼地,是那麼地潔白而柔軟。

  我的心緩緩地跳著,沒有一絲緊張或抗拒。

  她又湊近了些。在潔白柔軟的玉手下,在一片溫暖無涯的黑暗中,她毫不猶豫地, 用她嫣紅而滾燙的雙唇,恣意又任性地給了我一記長吻。這記長吻是那麼地長,那麼地 任性又恣意,在入冬時節一個難得的清晨裡,隨著朝陽,在尚餘夜茫的晨霧中濺起盈滿 車廂的露珠。而沒有一絲緊張與抗拒的我,也在黑暗中追隨著她的長髮,於滿天金芒中 毫不散亂地飛翔。

  「她把我綁成各種姿勢,一邊用皮邊抽我,一邊又向發狂了一樣對我大笑……」詩 聖用惶懼、驚怖的聲音,一邊喘著氣一邊說□「不但如此,她更在我脖子上套著一條狗 鏈,要我跪在地下舔她的腳!」

  「那你怎麼辦?就任她這樣玩弄你嗎?」

  「沒辦法……」詩聖痛苦萬分地說□「你不瞭解,當時她真的是瘋了。她的眼神好 可怕,只要我有一點點不爽的表情讓她發現,她馬上會大聲吼叫,然後沒頭沒腦地打 我……」他頓了頓□

  「而且,她會用一種很可怕的方法整我。」

  「什麼方法?」

  「幫我打手槍。」

  「啊?」我一愣。只聽他道□

  「沒錯。當時她要我跪下,我不肯,她就從後面把我按倒,拖到廁所裡開始幫我打 手槍。你要知道,她不是把我搞出來就算了,而是一直弄個不停……」

  「弄個不停?」我疑惑道□「打出來後還能怎麼弄?」

  「再打第二次、第三次啊!」他大聲道□「不到一個鐘頭,我被她弄了四次!」

  「天哪!」我叫道。

  「這還不算,之後她把我拖出來,又要我舔她的腳。這回我不敢頂撞了,只好乖乖 地照做,」他道□「想不到,她不但在同時一直踢我、踩我,之後更要我舔她下面,直 到她爽了才准停下來。」

  「那得搞多久啊!」

  「是啊!我搞了好久,這婊子還沒爽夠,於是她又把我拖到廁所打手槍。」

  「結果呢?」我慘不忍睹地問。

  「反正……反正那一天她一共搞了我七、八次!搞到最後我什麼都搞不出來了,而 且還痛了好幾天!」

  「……那最後呢?」

  「最後她還是沒有放過我,用盡方法把我兄弟撐起來,騎在我身上和我做愛。」

  「這簡直是強暴嘛!」

  「是啊,那個時候我動都動不了了,她怎麼弄,我都只有隨她了。」

  「事情結束後呢?」

  「她……」詩聖道□「她把我綁在廁所,自己出去不知道幹什麼了一個上午。回來 後拿著洗好的照片,要我一張一張親手簽名,之後才放我走人。」

  「你沒給她好看?」

  「沒力氣了……」他道□「當時我快死了,只希望趕快逃走,她把我的內衣褲都拿 走,我也沒敢跟她要……」他頓了頓□

  「而且,她把底片藏了起來,要是我對她怎麼樣,你想想結果如何?」

  「有道理……」我想了想,又問□

  「對了,那些照片呢?她沒有給別人看吧?」

  「有……」詩聖咬著下唇,痛苦地道□

  「她寄了一份給阿薇……」

  對月而酌

  對你對我

  以酒化語

  相見也迷濛

  今夕你我共游夢土

  你擁彩虹

  我有清風

  相隔如紗

  能見不能求

  別說我醉

  我只不過是

  呃……

  

  

  「醉思」.凱子.一九九○年冬

  十二點四十五分。月光和狗。

  和她約好的時間是凌晨兩點,不知怎地,我卻覺得還是早一點到比較安心。她並沒 有告訴我今晚要做什麼,但我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直覺,心想就在今夜,就在這個有點 陰沈的夜空下,她正設下了一個陷阱,等待我傻呼呼地往下跳;她已佈置好一張毫無破 綻的天羅地網,在我沒有一絲警覺的當口,準備給我一場出乎意料的驚愕,讓我措手不 及,讓我猝不及防地中伏,而乖乖地向她棄械投降。

  月光和狗依然那麼熱鬧,台上的「可可」正渾然忘我地演出。我穿過一個個奇裝異 服、濃妝艷抹的男女,好不容易在吧台後找到了順子。

  「嗨!」順子拿著調酒杯,笑道□「今天怎麼有空來呀?」

  「睡不著,過來看看。」我道□「小雁的哥兒們呢?」

  「都沒看見,」他想了想□「只看到森怪。」

  「他在哪?」

  「後台。」順子頓了頓,又說□「還有阿仙,他們在聊天。」

  「趙韻仙?」我一怔□「她已經到了?」

  「是啊!」順子眉頭一皺□「你跟她約好的嗎?」

  「唔……」我有點狼狽,心想怎麼說溜嘴了,連忙改口道□

  「沒有沒有,只是……只是上次見面時她說……說最近會常常過來逛逛就是 了……」

  「是嗎?」順子看了我一眼,滿臉的不信。

  「是啊是啊!」我裝傻□「不信哪?」

  「信。」他聳了聳肩□「凱子的話,我哪敢不信?只是……」

  「只是什麼?」

  「沒什麼。」

  「你說啊!」

  「沒什麼啦!」

  「喂!順子!」我隔著吧台,一把拉住了他□「有話直說。」

  「我……」他遲疑了半晌,把手上的東西放下,悄聲道□「後面說話。」

  我點點頭,兩人一起走到舞台後的長廊。順子四下瞧了瞧,開口道□

  「凱子,我想問你一句話,可別介意。」

  「不會,你說。」

  「你跟阿仙到底怎麼了?」

  「這話怎麼說?」

  「你不知道,」他小心翼翼地說□「這幾天大家都在傳,說你跟阿仙……跟她上床 了。」

  「胡說,」我哼了哼□「沒有的事。是誰在亂傳?」

  「大家都這麼說。」

  「為什麼?」我有點不高興□「我跟她有怎麼樣嗎?大家憑什麼這樣子認為?」

  「你這一陣子唱完歌之後都跟她出去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門口阿財講的。」

  「媽的!」我不悅道□「泊車的不好好工作,閒事管的倒不少!」

  「你每天一下台就不見人影,」順子續道□「閃人又閃得不漂亮,大家傳小道消息 也是很正常的。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阿仙在月光和狗形象很差……」

  「所以,」我打斷了他□「你是要說,大家因此就應該認為我跟她有一腿,是不是 呢?」

  「你別生氣呀!」順子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接口□「你反正也是這麼想嘛!」

  順子見我生氣了,一時慌了手腳,囁囁嚅嚅地不知如何是好。我哼了哼,又道□

  「大家愛怎麼想我管不著,你要是也相信他們的話,那你就儘管這樣看我好了。」

  順子怔在原地,似乎沒料到我對他這幾句話會產生這麼激烈的反應。隔了半晌沈 默,他才道□

  「凱子,抱歉。」

  我搖搖頭,沒接口。只聽他說道□「凱子,你要知道大家都是為你好,生怕你一時 控制不住,被她……呃,中了她的圈套。」

  「嗯,」我點了點頭□「我知道。」

  「我知道你對大姊很好,」他說□「你絕對不會對不起她,這點其實大家都很清 楚。只是……」他頓了頓□「只是有了小嘟、詩聖還有狗弟的先例,我們大家誰都不敢 小看她。所以……」

  「所以怎樣?」

  「所以當你最近變得比較奇怪的時候,大家難免會開始瞎猜啦!」順子勸道□「我 看你乾脆把話跟大家講清楚,就算他們原本有點懷疑,憑你凱子一句話,我想他們都會 相信的。」

  「是嗎?」我聳了聳肩□「有些事不講也罷,一講反而越描越黑。」

  「不會啦!」他強調□「只要你跟她沒有怎樣,怎麼會講不清楚呢?」

  「要是我跟她有怎樣呢?」

  「啊?」順子一呆□「凱子……你……」

  「我跟你說,」我接著道□「有些事沒有你們想像得那麼簡單。我沒跟她上床,並 不代表我們之間沒有曖昧;反過來說,即使我跟她上床了,也不能說我倆一定有什麼超 友誼的關係,是不是?」

  「這是沒錯。」

  「所以啦!今天你們老是把我有沒有跟她上床當成一個重點,我覺得這是你們認知 上的問題。別說我不會跟她上床,就算真有其事,那也並不等於我背叛了玟。」

  「不,」順子搖頭□「只要你跟她上床,就是背叛大姊。」

  「想不到你這麼保守,」我笑道□「跟玟上床的時候,我也沒有跟她在一起呀!你 當時怎麼不說我對不起薇?」

  「你……!」順子當場呆住,睜著發直的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一愣,不明 白他的表情怎麼忽然變得那麼快。就這樣沈默了數秒,他又開了口□

  「凱子……你變了!」

  「我變了?」我聞言一怔□「怎麼說?」

  「你以前不會講這種話的……」他頗為訝異地說□「尤其對二姊,你的態度一向是 很嚴肅的,想不到你現在會說出這種話!」

  「我……」

  「還有,你以前是很會檢討自己的,」他說□「在我印象中,你絕對不會像今天一 樣,找一大堆藉口來逃避問題。你大概沒有發現,現在你為了辯解和阿仙的來往,竟然 會扯出大姊和二姊當擋箭牌。你敢說你不是變了嗎?」他越講越大聲□

  「凱子,難道你都不知道你被他迷惑了嗎?這一陣子我們聊起你,大家都覺得你變 得越來越頑固。像上次小嘟找你聊阿仙的事,你連聽一下都不肯,還要他少管閒事。你 知道嗎,大家都覺得你根本就在護著她!尤其是大姊,雖然她嘴上不說,心裡其實難過 得要死!難道你都不知道嗎?」

  「……」

  「所以,凱子,就算為了大姊,你也該稍微檢討一下自己了!」順子指著我□「老 實告訴你,雖然平常我們大家都在一起哈啦,但只要你對不起大姊,我們月光和狗是沒 有一個人會站在你那一邊的!況且……」

  「夠了!」我大吼,重重地拍擊桌子,打斷了他。

  順子一愣,當下便住了口。我倆凝視著對方,老半天一言不發。

  又過了許久,我心中忽然浮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感覺,就像聽到了一個異常爆笑的笑 話,抑或是當場看到某個神情高傲做作的傢伙,一個不小心跌了個狗吃屎一般,忍不住 哈哈大笑了起來。

  順子一臉狐疑地看著我,不瞭解我在笑什麼。只聽他惱怒地問□

  「凱子,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哈哈……」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對他連連揮手,意示請他稍 等,待我緩過氣來再講。又過了好一會兒,我終於喘著氣,對他說□

  「呵呵……真抱歉……」

  「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告訴你,」我笑著說□「你說得對。」

  「然後呢?」

  「還有什麼然後好說的?」我笑道□「你們全部站在大姊那邊,只要我對不起她, 就聯合起來與我為敵,這是不是你在講的?」

  「假如你對不起大姊,」順子道□「是的。」

  「問題是我根本沒有對不起她,」我揮手打斷正待打岔的順子□

  「你聽我說完!說實話我跟趙韻仙根本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種關係,沒錯,我跟她 上過二壘,但那是在一種你們無法瞭解的情況下造成的。這個先不說,反正你們在乎的 只是我是否對得起玟,這個沒錯吧?」

  「沒錯,可是……」

  「聽我說完!」我續道□「你們在講的我都懂,現在的問題只在我是不是能夠證明 我真的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大姊而已。是吧?」

  「是。但……你能證明嗎?」

  「能呀!」我大笑□「這就是我在笑的事。」

  「這有什麼好笑的?」順子慍道□「你要怎麼證明?」

  「嘿嘿,這你就管不著了!」我道□「我沒辦法解釋這件事有什麼好笑,我笑,只 是因為我覺得好笑,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你是在笑我嗎?」

  「也許是,」我聳聳肩□「也許不是。也許是笑你們很荒謬。」

  「你笑什麼我不管,」他堅決地說□「但是既然你說你能證明,那請你證明給我 看。」

  「呵呵,我只證明給我自己看。」我笑了笑,轉身欲走。回頭對他說□

  「反正該發生的事就會發生,你等著瞧吧!」

  說完我就逕自走了。留下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的順子,一臉茫然地待在原地。

  跨進準備室的那一刻我馬上就看見了聊天中的森怪和仙。他們見到我進來,不約而 同地都露出了一副「終於來了」的表情。我伸手向兩人揮了揮,隨即拉了張椅子,在他 們旁邊坐下。

  不知為何,當看到他們兩個的那一瞬間,我心中忽然浮現一股很安心,卻又帶著幾 分釋然的感覺。他們彷彿是一對情侶,我則是這對情侶的老友。儘管外面的世界很亂, 而這對感情穩固的情侶,卻和我有著足以抵抗所有紛亂之穩固情感的感覺。

  森怪先開了口。

  「凱子,你來啦?」

  廢話一句。我笑道□

  「剛才在外面和順子聊天。」

  「你們要走了吧?」森怪問我,轉頭看看仙,意示詢問。

  我點點頭,微微一笑;仙則沒有什麼反應。

  我心想森怪這個人實在值得欣賞。他跟她聊了半天,絕無可能裝做不知道我跟她有 約會;換成是小嘟或狗弟,就不會這麼直截了當,理所當然地問我。

  「那我也不浪費你們時間了。」森怪說,站起身來。

  「拜拜。」她終於開了口。

  「喔,對了,」森怪忽道□「凱子,你的貝斯在哪裡?」

  「在玟……」我頓了頓□「在玟房間。」

  「幫我拿出來好不好?跟你借一晚。」他說。

  「玟不在嗎?」

  「她出去了,門鎖著。」

  「好啊。」我站起身,對仙道□「對不起,你等我一下。」

  「請。」她笑笑。

  於是我跟森怪就一起往玟的房間走去。兩人什麼都沒說地穿過後台黑黑的長廊,在 玟房間門口停了下來。我掏出鑰匙開門,進去拿了貝斯出來交給他。

  「拿去,用完放在準備室。」

  「謝了。」他伸手接過。

  我轉身鎖門,鎖完後便欲離開。只見森怪站在原地。

  「走吧?」我問道。

  「等一下。」他說,伸手在口袋一陣掏摸,半晌後拿出了一樣東西。

  「給你,」他看著我□「相信你用得到。」

  我一怔,伸手接過,當下不禁一愣。

  「這個是……」

  「你瞭解的,收著吧。」他笑了笑,轉身離去。

  望著他逐漸消失在黑暗的長廊,我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忍不住地,又笑了起 來。

  「謝了。」我心中暗道。

  晚上的天氣很好,滿天都是神秘燦爛的星星。橘色的霧燈像兩排接引的火炬,在明 暗中整整齊齊地向遠方延伸。我坐在白色BMW的前座,瞧著窗外的夜色,看著我們一 路奔馳於忠孝東路、中山北路,望著身周深邃壯麗的台北市。

  握著方向盤的她一身漆黑,緊身套裝順著她的曲線起伏;淡黃的卷髮飄在裸露的肩 膀上,被車窗縫隙傳來的夜風吹得飛揚不止。

  長髮披肩,散而不亂;垂著可以,撥一撥也可以。

  她的氣息飄逸。

  她的面龐艷麗。

  她是布下了天羅地網,在雲霧後隱藏著,準備捕獲的我的一頭噬人妖獸。-- §在 纏繞和虯結中 我們都是兄弟姊妹 我們既是陌生的 亦是熟稔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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