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旗一個多月沒有接到佟同的電話,也沒有接到信。她往東京打電話,卻打不通。她家的電話沒有國際直撥。她是到郵局打的,還有一次在媽家打的,兩個月前衛東裝的國際直撥,喬喬坐在電話機前撥了幾十遍。出了啥毛病?是佟同病了,氣管炎犯了?他這個老毛病夏天不會犯。東京的氣候好,冬天的氣溫只有零下五、六度,去年冬天佟同在東京也沒犯氣管炎。紅旗給他帶了一堆治氣管炎的藥,土黴素麥迪黴素先鋒黴素乙□螺旋黴素頭抱氨□黴素這個素那個素帶了個全。在國外生病令人頭痛。是佟同搬家了?搬家也該打電話告訴。他說過可能搬家,住的地方離上班地方太遠,乘地鐵要一個小時。那個地名也可笑,叫「我孫子」,地鐵車站上赫然寫著這麼三個漢字。也許是幾百年前東京都的幕府大人叫他孫子住在那地方。離開著名的上野公園不遠,離開東京都美術館也不遠。這些是佟同剛到東京在信中寫的,那時候他的信特別詳細。後來紅旗安了電話,信就不大寫。電話雖好,不能代替寫信。寫信能充分地完全地表達情緒,有的話可以寫在信裡,電話裡沒法說,說不出口,對著話筒找不到感覺。打電話的時候旁邊有別人,就更沒法說。可是安了電話,佟同再不寫信,紅旗寫了信也不回,只在電話裡說收到了。這不,電話也沒有了。是他太忙了?他不是為了掙錢不顧一切的人,再忙,還能沒有打電話的時間?不但家裡的電話好打,東京街頭到處是公用電話亭,一律是磁卡。佟同寄來幾張用過的印刷精緻的磁卡,有一張是漂亮的卡通狗,上面寫「紅旗寶貝兒」。紅旗是屬小狗的。到底咋回事兒呀?真急死人!紅旗等著秋天去東京呢。她已經辦好了護照,只等到日本領事館簽證。佟同說籤證沒問題,在日本的研修生,超過一年,都可以申請家屬探親。她打算10月11月去,東京11月的氣溫就像S市的九月,那是個島國,海洋性氣候。金山大廈的事差不多了,高強混凝土達到設計要求,她寬心鳴放也寬心了。鳴放不寬心的是初雲。想叫初雲嫁給他,咋可能呢?他們並不般配,興趣愛好思想方式都不一樣。初雲這麼漂亮的人兒,怎麼會嫁離過婚的男人!這丫頭了不得,心眼兒多著呢!哪像你潘鳴放的妹妹傻乎乎的!要說衛東差不多!衛東的心眼兒夠用,鬼子六兒,比鳴放機靈。衛東有沒有女朋友,紅旗問他他不說,說別的遮綹子。爸生日那天,衛東和初雲說了不少話,還不知道他倆挺熟。衛東會看中初雲,別說衛東,來個皇太子到瀋陽選妃,也得選中初雲。上次也不知哪個單位搞的,選「S市小姐」,那個小姐根本不行,說那幾句話吧,整個一個傻帽兒!就是長相也比不過初雲。要是初雲沒有鳴放這一碼事兒,可以和她提提。衛東這兩年學壞了,不像從前了。從前知道認錯,知道臉紅,知道說實話;現在可好,一屁倆謊兒,油嘴滑舌,從來不臉紅。還有哥們兒夠意思那一套,社會上那一套,全來了!中國人窮怕了,這兩年有了錢,有了錢的誘惑,變壞了。年輕的變壞了,老的也變壞了;當官的變壞了,老百姓也變壞了。錢是萬惡之首。只有多數人能夠抵禦錢的誘惑,社會才會變得文明些。衛東這傢伙心眼並不壞,有頭腦,人又聰明,在年輕人當中是挺出色的。初雲再挑,還能挑啥樣的?要不要和初雲提提呢?初雲是現代派,說不定不在乎呢。這樣也好和鳴放斷了,衛東那頭,瞞著他就是了。
這天紅旗上班,見到初雲。
「初雲,今天有事嗎?」
「當然有事。潘姐,咋的?」
「中午請你吃肯德基。」
「太好了,我就愛吃肯德基!我上午出去,中午前回來。」
可是到了中午,午休的鈴聲響過了,初雲沒有回來。紅旗到她屋也沒有。紅旗下樓看看,正好初雲從大門外進來。
「媽媽!」
初雲把喬喬領來了!紅旗要說衛東的事,她領喬喬來幹啥!她就愛干令你意想不到的事。
「我正好路過喬喬的學校。」初雲說道。「肯德基就是帶孩子吃的!潘姐走吧,車在外頭呢!」
「給奶奶打電話了嗎?」紅旗問喬喬,喬喬中午是到奶奶家吃午飯的。
「打了打了,快走吧!」初雲替喬喬答道。
她們上了出租車,五分鐘到了南站。這是一家新開張的肯德基家鄉雞快餐店,門口立著白鬍子老頭肯德基上校。紅旗是第一次來。她拉著喬喬,初雲趕在頭裡買快餐。
「初雲,是我請客!」
「行,行,小意思!小姐,一份雞腿,一份雞塊,兩份香辣雞翅,三份土豆沙拉,三份蔬菜沙拉,兩個漢堡,兩杯可樂,一杯奶惜。還有……紅旗,你要咖啡嗎?兩杯咖啡。」
看初雲這個熟悉勁兒,好像店是她開的!店裡的小姐瞪大眼睛瞅著初雲。初雲到哪兒都引人注目。
「初雲,太多了,吃不了!」紅旗攔道。
「沒關係,吃不了兜著走!還有,小姐,三份冰激凌!」
三個人端著盤子上樓。樓上地方大,人不多。這裡好涼快,冷氣開得大大的。放下盤子找洗手間,喬喬要好好洗洗手。這裡裝修簡捷明快,洗手間也乾淨,餐廳中間還有給孩子玩的滑梯積木。真像初雲說的是帶孩子來的地方。
「星期天人就多了。」初雲成了東道主。「喬喬,這兒好不好?以後叫媽媽帶你來!」
這些東西150多塊呢,中國人的生活水平還不能隨意吃肯德基,只好星期天偶爾來。
「媽媽,咋吃?」喬喬很高興。
「用手抓!」初雲作著樣子。「潘姐,你的生日是啥時候?」
「下個月。」
「太好了!今天我請客,下個月你請客。等你生日那天,咱們到你家鬧騰去,行不?」
「下月29號呢。」
「太遠了,我都等不及了!都說潘姐的西餐拿手。」
「哪有你會做菜!咱們就吃自助餐。」
「陶阿姨,你看那個小朋友畫畫呢!」喬喬說。
「喬喬,咱們也畫,畫好了有獎品。」
說著初雲找來了紙和蠟筆叫喬喬畫。原來是店家吸引顧客的花招,叫小孩子在印好的圖案上填色,填得好的給獎品。
「喬喬,下午還上學呢!」紅旗說。
「今天沒課。」喬喬說。
正好,叫喬喬坐到一邊畫圖去。
「潘姐,你不是要去北京嗎?」
紅旗是要去北京。她想出去走走,一個人呆在S市間得慌。上班下班,接喬喬送喬喬,回家只能和孩子說話。她找個借口,到部裡的科技司送資料。她到北京想找一個人。有個小伙子和佟同在東京住一個房間,是北京人,名叫廷洪,姓啥不知道。過去和佟同通電話,廷洪也熱情地說兩句叫聲「嫂子」。廷洪回來給紅旗打過電話。臨回來佟同托的他,叫他回東京的時候帶東西。可是他暫時不打算回東京。
「我到北京去找一個日本回來的人,」紅旗說道。「佟同好久沒消息,不知咋回事,我問問那個人。」
「不是找了個日本妞吧!」
「瞎說!」
初雲食慾特別好,吃完這樣吃那樣。紅旗不吃辣,兩份香辣雞翅都叫初雲吃了,滿手是油。
「潘姐,我給你背首唐詩吧:『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叫夫婿覓封侯。』」
「死丫頭!哎,我說,你和鳴放的事,了了嗎?」紅旗找到說話機會。
「了了。我去找馬纓了。」
「找馬纓?」
紅旗驚訝的張大了嘴——這丫頭真是不怕熱鬧!初雲把到鳴放家的事說了一遍。她想背後和馬纓談談,卻讓鳴放撞上。
「馬纓老實。」紅旗評論說。
「是挺可憐。」
「這樣也好。初雲,我給你介紹一個吧!」
「行。」初雲是一切都無所謂的架式。
「衛東比鳴放強。」
「哎呀我的媽呀!是陶小姐嫁不出去了,還是S市沒有男人了?怎麼非找你們潘家的人?」
「衛東確實比鳴放強。」
「不用你介紹!你那個小名叫潘衛東的弟弟,那個狗東西,就差天天跟在我屁股後頭了!」初雲扎煞著兩隻手。「小姐,餐紙!潘姐,饒了我吧,我可不敢再惹你們潘家的人了!」
「哎,你的事,我管不了!」
「潘姐,你哪兒是管我,你是給你兄弟找媳婦!」
這丫頭伶牙俐齒,渾身長的嘴,誰能說過她!紅旗忽然想起衛東屋裡掛了一張初雲的水彩畫,畫的是東陵的風景。是啊,她真笨,她咋會沒有想到他們之間早有來往呢?
她們出來。喬喬的畫得了一份獎品,是印有肯德基標誌的鉛筆。橡皮、文具盒。喬喬畫的不好,人家是沖初雲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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