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紫禁城的楠木匣子裡見過它,還隔著厚厚的玻璃。
只知道它曾裝飾過宮妃們的鬢髮;或珠光寶氣,或玉碎珠沉,一任後人追思憑弔。
只覺得那一個個圓潤的顆粒該屬於歷史。久而久之,甚至讓人忘記了它的故鄉在大海深處,它的母體本來包容在蚌殼裡。
也許並不只大海也這樣富有。生活就是大海。每個生命都懷著自己的奇珍。
那些種田的,織布的,開山的,數不盡的普通勞動者,鬢角額頭,滾落著熱汗。每滴汗都含著體溫。一位人類的導師說:「勞動是勞動者生命的支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人們已把汗滴叫做「汗珠」。
那些憂而轉樂的幸運兒,樂極生悲的不幸者,歷盡悲歡的過來人,曾揮灑多少悲淚喜淚辛酸淚。每滴淚都反映著人生。一個無名的哲人說:「眼淚凝結了記憶,洗滌了痛苦。也滋潤著希望」——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人們已把淚滴叫做「淚珠」。
那些殺身成仁的忠臣,捨生取義的烈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古聖今賢,曾為百姓、為故國、為真理而灑盡最後一滴血。每滴血都凝聚著忠貞。一位仗劍高歌、義無反顧的女英雄說:「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竟也有人把血滴叫做「血珠」。
是的,每滴汗,每滴淚,每滴血,都是生命的珍珠。
記得小時候聽老人講過一個故事。說大海裡住著個海蚌姑娘,她不願意空活一輩子,想給大海留下一點美好的東西。海姑娘知道了,就告訴她:「這要看你敢不敢敞開你的殼殼,讓沙子磨你的身子,磨你的心!」
海蚌姑娘好像明白了什麼,只默默沉到海底,敞開蚌殼,放一粒沙子進來。可那沙子剛一碰她,就疼得她昏了過去。等醒過來,她忍著,耐著,任那沙子磨得她死去活來,可她一直把蚌殼關得緊緊的。不知過了多少年,那粒沙子跟她的心連在一起了,直到臨死的時候,她才敞開胸懷,給大海,給人間,獻出一顆大珍珠……
哦,我的年輕的朋友,如果你立志決不虛度此生,那麼,該怎樣生活,才能給人生、給時代、給未來捧獻出一顆自己的珍珠?
一九八六年春,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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