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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女人拯救的藝術家 沙林


  我是在一個郊外的「派對」上認識被稱為「神攝」的陶然的。那天北京許多中外人士、演藝界名流,湧到他在懷柔的別墅。

  陶然開著他津津樂道的大六缸原裝切諾基,帶著他的法國妻子來了。

  我有些看不慣這個春風得意的少年郎,當時他才32歲,幹嗎顯得那麼火?當然,他既是第六代導演,還在國際上拿過電影大獎,又是中央電視台國際頻道顧問,辦了一家叫「盛世華夏」的國際廣告公司,人們除了叫他「神攝」,還叫他「廣告」,意既他是一股廣告鳳,刮到那裡就把那裡刮火了。

  陶然對我說他的許多感覺來自女人。這個法國少女默默注視著我。


她配得上這樣的稱呼:純潔的天使


  我從小就受女性寵愛,以後的發展跟女性密切相關,可以這麼說,我的幸福、我的失望、我的轉折都是因為女性。

  我在電影學院攝影繫上學時交了一個女友,北大的學生,非常漂亮。幾年來,我們卿卿我我,難捨難分。畢業後,我到北京電視台工作,女友去了法國。女友希望我也去法國,這對我來說要下一定決心,因為我到了電視台,很快就成功了,到國外採訪,成為主力,拍的片子屢受表揚;我的拍攝被圈內人稱道,光感和畫面很獨特;後來向導演發展,經常在一部片子裡,又是攝影又是導演,片子很風格化。我很膨脹,但更愛女友……我好不容易辭了工作,結果法國大使館拒簽,我如墮冰窟,一下子從受人嬌寵的記者變成了一個無業遊民。這時女友成了我惟一的希望,但一次次拒簽,時間在流逝。

  一天早上,我給在巴黎的女友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我一算時間,是早上5時……

  我女友忍不住寂寞了!這對我的打擊非常大。從這時起我開始恨女人,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對待她們。這樣,結識了不少「現代女性」,也傷了不少好女孩。

  我又抽煙又喝酒,晚上熬夜打麻將,身體一天天壞下去。我父親看這樣下去不行,說還是去一趟法國吧!老父是高級工程師,認識不少法國商人,通過謝飛導演和一個法國教授給做擔保,我終於去了法國,到巴黎第八大學學大眾傳播。

  在飛機上我淨想著跟女友見面的情景,可一下飛機,卻突然內心一片釋然,覺得什麼都能理解了。我又見到了女友,我們成了好朋友,但再也不是戀人了。

  在法國學影視非常貴,我想盡辦法掙錢,從北京批一些工藝品如景泰藍、剪紙、瓷器等,擺攤批發。我帶著一套尼康相機,走到哪,拍到哪,給華人祝壽婚喪拍些照片……一年下來,竟也掙了七萬法郎。如果像大多數華人那樣,有點錢就買個車,買個房子,就能很小康地活下去,但我想在事業上出人頭地,就在周圍華人的驚愕目光下,把錢傾囊而出,投到柏電影中。

  我在報上做廣告,招募義務演員。法國這樣的人大有人在,愛好藝術,不要錢……我製作出一部20分鐘的黑白短片《移情阻線》。

  影片大獲成功,首映式上掌聲不斷。這時,我看到一個法國少女一直站在角落裡默默地注視著我。人都走了,她走到我跟前說:「你的電影非常好,但你的法語太差了!我教你法語,你教我中文……」

  這是一個高挑兒秀麗、氣質典雅的法國女孩,叫瑪黑。她兩眼清澈,性格恬靜,極聰明,會五國外語。我們漸漸難捨難分。我那時就盼著放假,我花了四千美元,買了一輛二手馬自達626,到了假期,就帶著瑪黑到歐洲各地旅行,我們幾乎把歐洲藝術名城和大的博物館走遍了。那麼多的城堡、山莊、油畫、大壁爐……耳濡目染,我後來的許多生活方式是在那時學的。

  在國外,要生活得很細膩,有品位,沒有語言就不行了。幸好我拄著英語的枴杖,在我「媳婦」的幫助下,慢慢掌握了法語。我很感激瑪黑,是她把我從對女人的失望中拯救出來,她配得上這樣的稱號:純潔的天使。

  我為法國電視四台策劃了一部有關中國的片子,於是帶著瑪黑一起回國拍片。沒想到她特別喜歡中國,我們得到了父親這個老幹部的認可。我們在中國拍了《農村的雕塑家》,回到巴黎,得了金獎。這時,我的影片《移情阻線》獲得法國國家電影中心最佳攝影獎的消息也傳來,法國藝術界對我這個才26歲的中國人有些驚愕,我在法國的地位徹底穩固了,在法國國家電視台找了一個穩定的工作,從此片約不斷。

  我與瑪黑結了婚,在巴黎安了一個舒適的家,一年後生了可愛的男孩尼古拉。我有錢有事業,並且拿到了法國綠卡,我的性格容易交朋友,旅法的蘇小明、范曾以及著名模特石凱等,都成了我的好朋友。周潤發到歐洲拍《賭神2》時,中法十幾名著名攝影師趨之若鶩,周潤發竟看上了二十幾歲的我,令世界華人電影界刮目相看。接著,陳沖拍攝《綠卡族》也找我做歐洲部分主攝。

  瑪黑很為她丈夫驕傲,經常在工作之餘懷著愛和幸福,和我一起帶著孩子到法國南部、北歐和東歐去旅行。她推薦法國的文學作品讓我讀,以使我沉溺在法國大師營造的藝術世界中。

  我們倆人在中國旅行拍片時,也拍了許多照片,1994年在法國舉辦《探秘尋真》攝影展,後來又舉辦了《西藏影展》都獲得極大成功,照片被一搶而光,一張賣上千美元。

  法籍華人作家亞丁看了我的攝影展後寫道:「忽然天空破裂了,無數片晶瑩落滿山澗,這是泥二的語言,哦,記起來,這就是故鄉。」


劉曉慶的「一頓飯」使我回到祖國


  法國妻子把歐洲感覺帶到我的血脈。

  我可以這樣一直做下去,前景令無數人羨慕,但又一個女人改變了我的命運,就是劉曉慶。

  那時,她和旅法作家亞丁是戀人,正打算拍電影《潘金蓮》,她獨自來巴黎會亞丁,準備從法國帶回一個好攝影師。一天傍晚,在亞丁的大房子裡,她親自下廚,給我和亞丁做飯,她說:「我從來沒給別人做過飯,今天我給你們做一頓飯!」她蒸了大包子,做了骨頭湯,亞丁開了瓶波爾多紅酒。酒酣耳熱之時,劉曉慶說:「你們在法國不過如此,乾脆回去跟我一起吧!我有一個公司,亞丁你當策劃,陶然你做影視部經理。」

  劉曉慶是非常有煽動性的人,我果然被說動了,拋棄了在法國的事業,回到中國。可惜《潘金蓮》演員都選好了,馬上就要開拍,但有關方面沒批。

  我給劉曉慶拍了在鳳凰衛視中文台播了一年的《劉曉慶打開引號》,包括各種廣告,幫她賺了一筆錢。我卻掙得比在法國時少多了,但為變化的中國所吸引,心甘情願地跟著劉曉慶干。那時,我還有一個潛意識,讓瑪黑早些融入中國,我不可能永遠生活在法國。

  但畢竟我的榮譽是法國給的,如果不是劉曉慶,我真不回來!

  我妻子在法國駐中國大使館文化處工作,後來我離開了劉曉慶自己幹,這也是瑪黑的意思,她不主張我跟著劉曉慶干,她不喜歡那種很長的古裝肥皂劇,極盡奢華。

  1997年,中央電視台打算拍一組中國風情的短片,向世界亮出中國形象。他們想到我,因為我是當時國內還不多的幾位有國際背景的導演和攝影師之一。

  我和三兩個人,輕車簡從,背著沉重的設備,跑遍大江南北、北到松花江、大興安嶺、西到新疆、西藏,南到中緬邊境、哈尼村寨,我要尋找最平凡,但也是最美的畫面。果然沒有白下功夫,拍出的片子在中央電視台一放,編輯們在那精美的畫面前發出「呦」的感歎,他們不相信那是拍的,那更像是畫上去的。我用法國的眼光解釋中國的風景,我走遍雅魯藏布江,把那條大江拍成金黃色的,令觀者對那神秘的意境出神。

  那些精美作品是用命換來的;經常就我們兩三個人躑躅荒山野嶺,各種危險隨時會至。沒想到有一次會平地翻車。那次,我和兩個副手從外景地趕回北京,行到涿鹿,那輛各方面完好的日本車來了個平地大翻滾,五六個跟頭翻出防護欄,把莊稼毀了半畝多。車子摔得破爛不堪,冒著青煙。我們三人從車裡爬出後,相互瞪著說不出話。警察來了非常驚奇,他們說這麼高的速度,這麼嚴重的車禍,事主基本都得喪命。他們是第一次見從這麼破爛的車裡爬出的活人。警察搶著請客,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三人到時不要忘了我們。我們三人怔怔對望,突然豪陶大哭起來。

  瑪黑很為我擔心,她知道後也流下眼淚。她用她的方式承受這種可能的災難。

  我被聘為顧問,負責包裝整個中央電視台國際頻道,所有的片頭、片花、間奏畫面……全是我的手筆,國際頻道一下在全國引起廣泛注意。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瑪黑在裡面起了很大作用,她知道外國人喜歡什麼,雖然我因為血脈比她對於中國風景的理解更深刻。

  我下一個舉動是和另一個名女人合作拍一部電影《中國新貴族》,這位女士從小和我在一個機關大院長大。她叫王菲,可能王菲要親自演主角。我忘不了她小時候梳小辮的樣子,她準會幫我!

  異國婚姻的悲劇:

  愛情最終戰勝不了文化,使我和瑪黑有了裂痕。

  不知道裂痕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或許是我回到中國後,漸漸變得跟在法國不一樣了,瑪黑髮現了另一個陶然。

  其實細小的裂痕會造成最終的斷裂。她要求生活的品位和舒適,而我主張先把錢花到奮鬥上,以後再享受。比如她要求辦公室必須離住處很近,這樣房子會很貴的,我想乾脆擠一擠算了,她又不同意,寧願花好多錢租兩套房子。她最終想回法國去,而我更願意在中國,在這裡我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我想如果我們最終分手,這是一個關鍵點。

  她堅持孩子要先受法國教育,而我堅持孩子要先學中文、寫漢字……尼古拉畢竟是我們陶家的血脈,而且上法國學校,請洋家教,每年又要幾十萬。

  瑪黑是那種外表溫順,但內心很執著的人,我隱約覺得她身上還有法國人是優等民族的那種感覺。她不能容忍我回國後沾染的一些東西。比如她希望一到晚上,我能像歐洲大多數男人那樣,在壁爐旁守著妻子和孩子,一家人營造一種溫馨的氛圍。可是這一點我做不到,我晚上要和朋友喝酒、打麻將,這一點她特別不能容忍。我對她解釋:許多工作都是在吃喝中、在晚上談成的,這是中國國情……她不理解,結果夫妻瑣事的爭執,總是衍成對民族性格的臧否。

  涉外婚戀都存在這樣的問題。我的好朋友亞丁在法國獲得過「歐洲騎上」勳章,是法國的「貴族」,被許多法國女孩子追逐過,後來被一個非常漂亮、世代銀行家的女兒追上了。有一次亞丁對她說:「巴黎有兩種人,一種是財富和精神的持有者,另一種是一無所有的外來者,後者的目的就是搶奪前者,你屬於前者,我屬於後者,因而我們天生是對頭。」後來這兩個「金童玉女」還是被文化的隔膜分開了。

  我和瑪黑僵持著,都很痛苦,婚姻到底還能維持多久,誰也不知道。危險的是,現在有中國的女孩子開始追我了,我經常想,過去美好的誓言和歡樂時光都到哪去了。她曾是我的恩人啊!我現在才體會到,文化的力量真大,愛情最終難以戰勝,當然,我希望像以往一樣,被愛情和女人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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