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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112

  深秋的冷風吹灑落葉,飄得馬路上到處都是。杜寧穿著高跟鞋的雙腳踏在這滿地飄動的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她是覺得心裡煩悶才獨自出來的。國慶節放了三天假,謠言又多了兩個新版本,郭健在外面租了房子,和杜寧過上小日子了。杜寧在國慶節放假期間還做「人流」了。這兩種謠言的出籠,又在酒店掀起了一場更兇猛的風浪。這也再一次讓她感受到了一種揪心的顫慄和不安。

  她初次見到郭健,就預感到他們之間很有可能會發生點什麼事情。但她總是不斷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與這個有婦之夫產生感情糾葛。儘管他們相互間的吸引力很大,但理性的呼喚和父母離異蟄伏在她心裡的痛苦和陰影使她始終沒有勇氣和他走得太近。她也看出來郭健雖然也很喜歡她,但也同樣沒有勇氣做出日後讓自己後悔的事來。

  自從那次她在「夜總會」邂逅了苗莉莉,雖說那只是短暫的接觸,可她仍然真真切切地看出了這是一個無限幸福的三口之家,她同樣也真真切切地看出了郭健和苗莉莉,還有他們那個可愛的孩子,已經融匯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從那時起,她也更加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如岩漿欲將噴發一般的激情。希望能通過時間讓這種熾熱的感情逐漸冷卻下來,但她的努力卻失敗了。

  她剛來到酒店時,曾經有多少人都誇獎她是一個很聰明,很能幹的營銷公關部經理。也敬佩她儘管美麗過人,衣著入時,置身酒店這樣的環境卻能做到出污泥而不染。現在,就因為有人窺探到她喜歡郭健這點秘密了,就使她在人們心目中美好的印象一落千丈了。

  「我究竟怎麼『不正經』了?」這些日子,她經常這樣問自己,「我都幹什麼不正經的事了?不錯,我是很喜歡郭健的英俊瀟灑和他那成熟的男性美。也喜歡他聰明,有能力、有教養、有威望、有人情味。我長到這麼大,他還是第一個在我心裡擁有無限光彩的男人。但我知道她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所以,理智也隨時都在提醒我要對這種感情加以控制。為了不招惹閒話和麻煩,我把這種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在與他交往時,總是極為謹慎小心地注意相處的言行和分寸,從未越雷池半步……就這樣,我還是不正經了……」

  她心裡十分清楚這起傷害事件完全是由趙巧茹一手造成的。她一來到這個酒店,這個女人就一直用惡毒的目光注視她,用惡毒的語言攻擊她,刁難她。一旦讓她抓住了這方面的蛛絲馬跡,她又怎麼能不煽風點火,不造謠言,不造聲勢?現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局面不正是這個女人所需要的效果嗎?

  一想到她和郭健現在所處的這種尷尬的境地,她就忍不住要責怪自己。早知如此,當初我真不應該去大明湖。我受點誤解和傷害倒算不了什麼。畢竟我不能在這裡長呆,我隨時隨地可以一走了之,可他是不能輕易離開這裡的,因為我而給人家的名譽帶來這樣的損失多不好。

  一陣寒風吹來使杜寧打了個冷顫,她急忙豎起了風衣的衣領。心情的灰暗,讓她覺得特別冷。這些日子,每當她感到疲倦,遇到不順心的事時,她最渴望的就是能得到他的撫慰,渴望他那雙有力的手臂能把她緊緊地擁抱起來。

  突然,手機又像耗子叫一般地響起來了,她拿出來剛放到耳朵上,就聽見郭健不滿地問:「你上哪兒去了?到處找你都找不著?」

  「郭總,什麼事?」杜寧不安地問。

  「你現在在哪兒?」郭健問。

  「就在咱們酒店附近。」杜寧回答,「郭總,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郭健遲疑了一下,說:「酒店裡發生了點事兒。電話裡說不清,你過來我再告訴你吧。」

  杜寧一聽郭健說話的口氣,心裡立刻著急起來,她急忙加快腳步朝酒店走去,一走進大廳就看見了一臉焦灼不安的郭健坐在沙發上等她。郭健的雙眼始終盯著大門,杜寧一進來他就看見了,他一迎上去開口就說:

  「杜寧,你可回來了。我都快要急死了!」

  杜寧聽他這樣一說,心裡立刻像擂鼓似地跳起來,她神色緊張地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郭健嚥了兩口唾沫說:「自從我把許長文開除了,曲清林就更恨我。他沒事兒就找茬兒罵人,這兩天正在接待會議,餐廳裡的廚師和服務員一個個忙得腳脖子都轉向了。可是,剛才曲清林還要讓江一民給他做四菜一湯,小江沒理他,他就上去踢了小江兩腳。這下可把江一民給惹火了,他反過來給了他兩腳。兩個人就這樣打到一塊去了。曲清林把江一民的鼻子給打出血了,小江氣壞了,他說啥也不幹了。他這一撂挑子不說,另外七個服務員也都罷工不幹了。我和鐘局長,還有肖明,怎麼勸也不行。我真沒想到,小江會有這麼大的號召力,那幫小服務員的心會這麼齊。說不干就都不幹了。」

  「那咋辦呢?」杜寧著急地問。

  「江一民是你介紹來的。」郭健說,「你去勸勸他說不定能好使。馬上就要開飯了,這麼多人都罷工了,客人吃不上飯怎麼辦?你趕快去勸勸他們吧。」

  杜寧想了一下,問道:「小江在哪兒?」

  「在餐廳廚師休息室呢。」郭健道。

  「走吧,我去勸勸他看看行不行。」杜寧道。

  餐廳廚師的休息室裡擠滿了人,儘管最激烈的風波已經平息了,但空氣中仍然充滿了緊張,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不平之色。郭健和杜寧來到這裡時,只聽見鐘運來正在勸江一民:

  「……小江,你在這裡幹這麼長時間了,郭經理待你不薄吧?曲書記就是那樣的脾氣,你不看他,還不看看郭經理嗎?」

  「鐘局長,」江一民無奈地笑了笑,說,「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可是,我的確不適合在這裡工作,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鐘運來一看他這麼聽不進去勸告,臉上有了不悅之色,他正想再說他幾句,一看見郭健和杜寧進來了,急忙站起來對杜寧說:

  「來來來,杜寧,你好好勸勸小江吧!」

  杜寧來到江一民面前,看了看他那帶著血痂的鼻子,難過地說:「江師傅,剛才發生的事郭總都告訴我了,讓你受委屈了。這件事的確太不應該發生了,我聽說以後,心裡很過意不去。小江師傅,請你接受我的道歉吧。這件事,酒店的領導會正確地處理和解決的。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今天中午的工作應付過去?」

  「杜寧,」江一民下意識地捂著鼻子,說:「鐘局長和郭總已經把不少話都說了。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明白,可我的確不想在這裡幹了。說句實在話,要不是看郭總這個人不錯,要不是看在咱們之間的交情上,我早就不想在這裡干啦。」

  「你實在想走,我們也不勉強。」杜寧說,「可是今天中午這頓飯你總得應付應付吧?那麼多的客人一會兒開完了會就得吃飯,客人要是不能及時吃上飯,我們怎麼交待?小江,就算是我求你幫忙行不行?」

  「杜寧,」江一民苦笑著坦言道,「現在我心裡可不好受啦。不是我不想幹,也不是我不想幫你的忙。我是怕我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幹不好。」

  杜寧覺得他的話似乎在理,便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又轉向那幾個服務員,說:「你們幾位小姐能不能網開一面,再幫幫忙?」

  「杜寧姐。」一個小姐很大膽地說,「我們也早就不想幹了,我們已經找好地方了,真是抱歉。」

  「是啊。我們要到別的地方去幹了,你還是另想辦法吧。」另一個小姐緊接著說。

  杜寧一看再勸也無濟於事了,想了想又轉向郭健道:「開飯的時間就要到了。廚師多一個,少一個倒無所謂。可服務員一下子少這麼多人,可要耽誤大事呀!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馬上去『勞務市場』招幾個?」

  「那能來得及嗎?」郭健馬上表示反對。

  「那咋辦呢?」杜寧著急地問。

  郭健想了一下,靈機一動,來了一個主意,說:「讓韋玉蘭、張佳瑩、謝瑤、趙巧茹全部到餐廳來當服務員。還有你,也給我當服務員去。」

  杜寧愣了一下,馬上又說:「行。我也去當服務員。」

  杜寧一換上餐廳服務員的工作服,立刻熟練地進入了服務員的角色。她往一個包房裡送菜時,一個顧客吩咐她:

  「小姐,給我們來兩瓶『秦池』酒。」

  杜寧答應了一聲,立刻來到餐廳食品庫,一問庫管員,「秦池」酒已經沒有了。她失望地又回到那間包房問那位顧客:「先生,您一定要『秦池』嗎?來別的不行嗎?」

  「不行。」客人回答得很乾脆,「就要『秦池』,怎麼,沒有嗎?」

  杜寧先是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又堆起笑臉連聲說:「有有有,您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給您送來。」說完,轉身就急匆匆地走了。到了大街上,她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就來到一家規模較大的商場買了四瓶「秦池」,然後,又坐著出租車很快又回到了酒店。當她氣喘喘地拿著酒走在通向餐廳的走廊時,迎面碰上了餐廳經理。餐廳經理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裡捧的「秦池」,不禁奇怪地問:

  「拿這麼多酒幹啥?」

  杜寧把經過一說,餐廳經理立刻喜形於色地誇獎道:「杜寧,你真聰明!」

  杜寧笑了笑,遞給他兩瓶酒說:「這兩瓶你先拿去放好,留著應急。這兩瓶我給那位客人送去。」說完,轉身就走了。

  這一天總算過去了,看見客人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杜寧也鬆了一口氣。可是,她剛從那個包房裡出來,一個保安員就又走過來問他:

  「杜寧,你能不能給我借副麻將?」

  「你要麻將幹啥?」杜寧奇怪地問。

  「不是我要。」保安員說,「是客人想要。我借了一圈也沒藉著,我記得原來好像有一副。」

  「嗐,趙巧茹沒事兒就願意玩那玩藝兒,早就不知道讓她給弄到哪兒去了。」杜寧氣惱地說。

  「她就知道打麻將。」保安員剛說了一句,就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大廳,他馬上指著四五個正在往外走的客人說:「你看,就是那幾個人。他們好像要走了。」

  杜寧想了一下,快步來到那幾個客人面前,伸手攔住他們說:「先生,請你們再稍等一下行不行?我能給你們找到麻將。」

  那幾個人抬頭一看,頓時都驚得雙眼雪亮。無疑他們都被杜寧那女神般的美麗震懾住了。其中一個人很快就從如癡如醉中醒過神來,並忙不迭地連聲說:

  「好好好,那我們就等一會兒,那我們就等一會兒。」說完就在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了。

  杜寧又來到大街上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又來到了先前買秦池酒的那家商場,又自費買了一副麻將。當她拿著麻將再回到酒店的大廳裡一看,那幾個客人已經不在了,正在失望狐疑之際,那個保安員走過來對她說:「那幾個人都到四樓404房間裡去了,他們在那兒等你呢!」

  杜寧一聽,臉上又露出喜悅之色。她二話沒說,拿著麻將就興沖沖地來到了四樓。一走到404房間門口,就聽見從虛掩的門縫裡傳出了那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說話聲:

  「咱們是不是遇到仙女了?」

  「真沒想到,這個酒店還會有這麼漂亮的小姐?」

  「這樣漂亮的小姐真應該去當影視明星。」

  「我看她比電視上不少女明星,女模特兒,女主持人還要美。在這兒當小姐可真有點太可惜了。」

  站在門外的杜寧聽了這些話,臉都紅到了脖子根了。她撫著胸口喘息了片刻,直到「怦怦」亂跳的心鎮定下來了,才伸手叩響了門。

  敲門聲使屋裡的談笑聲戛然而止,接著就有人說了一聲:

  「請進!」

  杜寧小心地一推開門,立刻又把一屋子的人震撼得滿臉驚訝,他們幾乎都無法掩飾地流露出了心裡的貪婪。然而,杜寧卻顯得異常平靜地對待著這些表情和盯視。少頃,她恬靜地微微啟齒一笑說:

  「麻將拿來了。」說完,鎮定自若地把麻將放在了一張臨時搬來的方桌上,又在上面鋪了一塊絨毯。然後又給每個人倒了一杯水,她做這一切時顯示出了極大的熱情、禮貌、負責和持重。之後,又鎮定自若地離去了。

  

   113

  曲清林在一片義憤填膺的譴責聲中愴惶地逃走後,躲在辦公室裡始終沒敢露面。他自己也知道這次是真把事惹大了。因此,惶恐不安始終籠罩著他。事情發生後,趙巧茹到他這裡來過幾次,把外面的消息和動態都及時傳遞給他了。最令他不安的是,這件事驚動了鐘運來。以前,鐘運來就已經對他的不少行為提出了警告,這次他把事惹得這麼大,不知能否渡過這一關。

  曲清林正在絞盡腦汁地盤算著如何應付鐘運來,這個令他發怵的人就推門進來了。儘管他對這一刻早有預料和準備,可是,當鐘運來推門一進來時,那莊重的臉色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曲清林戰戰兢兢地給他讓了座後,又遞給他一支煙。兩個人默默無言地坐了良久之後,鐘運來才冷冰冰地開口問道:

  「老曲,你為你今天所做的事不感到後悔嗎?」

  曲清林的心「撲騰」地急跳了幾下。思忖了片刻,他一副懊悔不迭的樣子,說:「鐘局長,今天這件事的確是我錯了。我確實挺後悔的。我脾氣不好,這你也是知道的。我這樣說不是為了求得你的諒解。我只想讓你狠狠地罵我一頓,批評我一頓吧。這樣我心裡也能好受一些。」說完,又慚愧地低下了頭。

  鐘運來沉重地歎息了一聲,說:「這件事影響很不好。被你打的廚師說啥也不幹了。另外還有七個服務員也因為這件事全都不幹了。這給酒店造成的不僅是經濟上的損失,而且還有聲譽上的損失。這是你幾句道歉就能挽回得了的嗎?」

  曲清林被質問得表情難堪極了。他把頭垂得更低了,用大口大口地抽煙來掩飾心裡的緊張和恐慌。

  「那個廚師是杜寧從別的酒店拉過來的。」鐘運來又說,「手藝很不錯,工作也很踏實,他做的干煸魷魚卷,清蒸刀魚很受顧客的歡迎。有不少顧客到這裡來吃飯差不多都是奔這道菜來的。現在他這一走,也意味著我們要失去一批顧客。老曲,你自己捫心自問,你在酒店當了這麼長時間的書記,你都為這個酒店做了一些什麼?你作為一個酒店的書記還稱職嗎?」

  鐘運來並不像曲清林想像的那樣,一見了他就大發雷霆,然而,他這不緊不慢,不輕不重的話語,卻讓他聽著感到是那麼有份量。這比暴跳如雷地罵他一頓更令他感到難受。這時,他鼓足勇氣抬起頭來,囁嚅地問:

  「老鐘,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鐘運來沉默了片刻,一字一板地說:「你的情況我已經反覆考慮過了,你不太適合在酒店工作。你的工作我想適當地調整一下,從明天起,你暫時就不要到酒店來上班了。」

  這句話猶如當頭一問棒,打得曲清林暈頭轉向,他呆若木雞地望著鐘運來說不出話來。

  鐘運來蔑視地瞟了他一眼,起身就離去了,直到他已經走出了辦公室,曲清林才醒過神來,他急忙追出去連聲喊著:「老鐘!鐘局長!」可是,鐘運來就像一點也沒聽見似地徑直邁著大步走了。曲清林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差一點癱倒在地上。

  

   114

  鐘運來從曲清林的辦公室出來後,正準備再去郭健的辦公室,走進大廳時,就迎面遇上了郭健。兩個人一走近,他就拽住郭健的胳膊,說:「走,找個地方聊聊。」

  他們找了一個安靜的,說話較方便的地方坐下了。鐘運來神色嚴肅沉默了片刻,說:「我剛找曲清林談過話,免去他酒店書記的職務,聽候安置。」

  「鐘局長,」郭健震驚地問,「這麼做合適嗎?」

  「我已經這麼決定了。」鐘運來乾脆地說,「這也是他逼的。」

  「鐘局長,」郭健真的替曲清林求情道,「他這人做事是不咋講究,不咋地道。尤其是今天這件事影響特別不好。可不管咋說他也是個老同志了,你就給他留一點面子吧。」

  鐘運來煩悶地歎了一口氣,岔開話題問:「餐廳服務員的問題解決了嗎?」

  「解決了。」郭健回答,「下午,肖明去勞務市場招了五個,基本夠用了。今天中午,多虧了杜寧和韋玉蘭她們幾個到餐廳去幫忙,要不然可真就要耽誤大事了。杜寧是有兩下子,遇事反應可快了。有一個吃飯的客人非得要『秦池』酒,正好食品庫裡又沒有了,她就打車自己花錢到外面去買了四瓶。把這個客人應付了,剛鬆了一口氣,這又有幾個客人想要玩麻將。一問沒有麻將,這幾個客人轉身就要走。後來她對這幾個客人說她能弄到麻將,那幾個客人就留下了。結果你猜她是咋弄到麻將的?她又打車自己花錢到外面去買了一副。」

  鐘運來看著他這樣眉飛色舞地誇獎杜寧,心裡不禁湧起一股異樣的滋味。他想起了曲清林向他反映的那些情況,想起了那些一直盛傳不衰的種種有關郭健和杜寧的緋聞。少頃,他慢條斯理,話裡有話地說道:

  「郭健哪,一個真正有雄心勃勃的事業心的人,是不會輕易沉湎到兒女情長裡去的。酒店是一個很特殊,很複雜的環境,你在這裡呆著可千萬要把持好自己啊!可千萬別扯出事來啊。」

  鐘運來這提醒似的目光,這擔憂的口氣,讓郭健心裡頗感不是滋味。他感到空氣裡彷彿也有了難以言狀的,怪怪的味道。正在他尷尬得不知所措之際,胡延平氣喘吁吁,神色緊張地跑過來對他倆說:

  「不好啦,鐘局長!郭總!曲清林出事啦!」

  「出什麼事了?」鐘運來首先大吃一驚地問。

  「剛才一個服務員發現他倒在他辦公室的門口了。」胡延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個服務員把這件事告訴了我,我急忙來到他的辦公室一看,嚇了一跳。他嘴歪了,說話也『嗚嚕嗚嚕』地聽不清了,還順著嘴角淌口水。左邊這只胳膊也抬不起來了,從這些病狀來看好像是腦血栓。」

  鐘運來聽到這裡,頓時緊張起來。他一句話也沒說,撒腿就朝電梯飛奔而去。正巧這時電梯的門開了,沒等裡面的人出來,他就一頭鑽進去了。郭健和胡延平也緊跟著進去了。

  三個人來到曲清林的辦公室一看,曲清林已經被人扶到沙發上坐下了。鐘運來心裡湧起了內疚,他急奔過去,俯下身關切地問:

  「老曲,你沒啥事吧?」

  曲清林雙眼充滿怨怒地盯著他,淌著口水的嘴光是蠕動說不出話來。

  「趕緊送他上醫院。」郭健轉向胡延平道,「你趕快去找車!必須馬上送他去醫院!這種病可不能耽誤。」

  胡延平答應一聲,轉身拿起電話就快速撥通了一串號碼。但他很快又放下話筒轉向郭健著急地說:「酒店的車出去買東西去了。你們在這兒等一下,我到外面叫一輛出租車。」

  郭健來不及多想就同意了:「也只好這樣了,那你就快點去吧!」

  胡延平飛跑著離開了曲清林的辦公室。

  屋子裡寂靜無聲,大家都在焦急地盼著胡延平能快點回來。鐘運來的臉上像是掛了一層冰霜,他知道曲清林是因為被免去了酒店書記的職務,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才得的病。他也開始後悔他剛才的決定了。要是不這樣處理,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他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可怎麼向他的家人交待?

  胡延平很快就把電話打上來了,接電話的郭健對鐘運來說:「車在下面等著呢。咱們快點下去吧。」

  「那就走吧。」鐘運來說了一句其他人就小心地攙扶著曲清林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曲清林走路是一瘸一拐的了,腳還一走一劃圈。大家也只好跟著他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動。好不容易才來到下面停出租車的地方,大家小心地把曲清林扶上車後,郭健一看裡面坐滿了人,猶豫了一下就對鐘運來說:

  「鐘局長,車裡坐不下了,你還是別去了吧!有我們幾個就行了。」

  鐘運來想了一下,同意了:「那好吧,我就不去了。你們一定要送他去一家好醫院。有什麼事要及時打電話告訴我。」說完,就把車門推上了。

  出租車開走了,鐘運來站在路邊望著遠去的出租車,一顆沉重不安的心彷彿也被帶走了。

  

   115

  郭健整整一夜都在惦記曲清林的病情,早晨一來到酒店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曲清林家裡打個電話詢問一下曲清林住院後的情況。接電話的是曲清林的兒子,他告訴郭健:曲清林經過搶救,病情已基本控制住了。郭健聽罷,放心了許多,他又關切地叮囑了幾句才掛上電話。

  郭健用手撐著前額,陷入了思索。回憶起來到酒店後他與曲清林的種種明爭暗鬥,心裡不禁翻滾起了種種難言的滋味。

  昨天晚上,他一夜都沒睡好。躺在床上,他不斷地問自己,我在哪兒都爭強好勝,想佔上風。到了酒店又是這樣,把曲清林給擠得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他現在能得這樣的病,是不是也跟我有關?如果用同事的身體健康作為代價來換取事業的成功,是否值得?

  還沒來得及多想,杜寧就進來了。讓郭健感到意外的是,她身後竟然還跟著杜進達和另外兩個陌生人。郭健急忙站起來迎上去與杜進達握手致意。

  杜進達同他寒暄了幾句後,又把那兩個陌生人給他作了介紹:「這兩位都是我的朋友。他姓李。他姓周。他們都是經銷醫療器械的。」

  郭健又與那兩個陌生人握手致意後,又熱情地遞煙倒茶。賓主都落座後,郭健看了看杜進達笑問道:「杜先生今天領著朋友光臨這裡,一定有什麼貴幹吧?」

  「有點事。」杜進達道,「我聽杜寧說,你們酒店有兩個不錯的寫字間?」

  「是有兩間。」郭健道,「那是別的顧客剛退的。杜先生想租嗎?」

  「我不租。」杜進達道,「是我這兩個朋友想租。」

  「那好。」郭健道,「等一會兒我就領你們幾位去看。」

  這時,肖明推門進來了,他一眼就認出了杜進達,客氣地向他頷首致意了一下,又對杜寧道:

  「車要走了,你快點下去吧。」

  杜寧答應一聲又轉向郭健道:「我去化工學院辦點事。我爸就交給你了。」

  「你放心去吧!」郭健笑著道。

  杜寧一陣風似地出去了。

  「杜先生的公司經營狀況還好吧?」肖明看了看杜進達問。

  「還不錯。」杜進達道,「就是分公司多了點,戰線拉得太長,東奔西跑的太辛苦了。過幾年我就想退休了,讓杜寧接我的班。」

  肖明笑了:「杜先生,你為你自己培養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接班人呀。杜寧很像你,渾身到處都是商業細胞。現在她就這麼能幹,將來就更了不得了。」

  杜進達謙遜地道:「一個女孩子家,再能幹又能成多大的氣候?」

  「你們可能還不知道吧?」那個姓李的突然說,「再過幾天,杜先生就要當新郎官了?」

  這個消息對郭健來說並不新奇,但對內情毫無知曉的肖明來說卻是頗具爆炸性的。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似地問杜進達: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杜進達點了點頭。

  「新娘子一定很年輕貌美吧?」肖明又問。

  這句話問得在場的人全都「轟」地一聲笑起來了。這一笑更把肖明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探詢而又質疑的眼睛看看這個,瞅瞅那個,試圖找到答案。

  杜進達看了看他,不禁笑道:「肖經理這麼問我也不奇怪,因為現代社會是很崇尚年齡差別很大的兩性的。像我這樣的人,不瞭解情況的人一聽說要結婚了,一定會以為,這準是有點錢了,就著手改組內閣把家裡的黃臉婆給踢了,又找了一個完全可以當女兒的小秘了。如果不是這樣,就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告訴你吧,馬上要和我結婚的人是我已經離異了十年的前妻,也就是杜寧的母親。」

  肖明更加詫異了:「杜先生,這是咋回事呢?看來,你的感情經歷很複雜,很曲折呀!要是有人能把你的故事寫成小說,恐怕瓊瑤的小說都失去不少讀者了。」

  杜進達笑了。

  「這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郭健真誠地說,「我也要恭喜杜先生呀!不知杜先生把大喜的日子定在哪一天了?」

  「這個週日吧!」杜進達說,「順便通知郭總一聲:要是肯賞瞼,到時候請郭總也去捧捧場吧!」

  「一定去!一定去!」郭健欣然應允道,「這可是不同尋常的婚禮啊!」

  「那還用說。」肖明道,「杜先生財大氣粗,他的婚禮可不能遜色了!」

  杜進達感歎地說:「唉!我們第一次結婚時,由於條件所限,婚禮辦得很簡單。現在我們又經歷了這麼多的波折,命運又讓我們重新走到一起來了,我應該辦一個像樣的婚禮。」

  杜進達抬腕看了一下表,對他那兩個朋友說:「郭總挺忙的,咱們就不要多打擾了。現在就請郭總領咱們去看看寫字間吧。」

  幾個人離開了郭健的辦公室,在郭健的引領下輕鬆愉快地邊走邊聊。

  「我聽杜先生說,郭總是四川人?」那個姓周的轉向郭健問。

  「是,我是四川人。」郭健掩飾不住自豪地說,「是地地道道的四川人。」

  「那你的口音變化可真大啊!」那人又道,「根本就聽不出一點四川人說話的口音了,北方的粗獷把你『赤化』得真徹底啊!」

  「是啊!」郭健道,「我十七歲考上大學就來到這裡了。口音變化這麼大,也出乎我的意料。」

  「四川我去過很多次了。」那人又說,「大概是那裡的風水太好了,人傑地靈,所以自古以來,既是兵家必爭之地,又是能人輩出的地方,說句不怕各位見笑的話,那裡有不少東西都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但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還是那裡的小姐。」

  這句話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那人雖然被大家笑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但他還是津津樂道地繼續說,「那裡沒有風沙,潮濕的盆地氣候把小姐們的皮膚滋潤得又白又嫩,漂亮得真是討人喜歡。我現在要是個二十多歲,還沒成家的小伙子,說啥也要到四川去找個媳婦。」

  「真的嗎?」郭健大笑一聲問。

  「你兒子都上中學了。」杜進達笑道,「你就別再有這種非分之想了。等你兒子到了找對象的時候,你好好巴結巴結郭總,求他在四川找個四川姑娘。」

  「這沒問題!」郭健爽快地答應了。

  「你說四川姑娘漂亮啊!」肖明說,「可這四川英俊帥氣的小伙子不是被我們北方姑娘給勾來了嗎!」

  「是啊!」杜進達道,「郭總的太太確實很漂亮,我見過,一點不比四川姑娘遜色。」

  「海南和深圳我也經常去。」那人想了一下說,「到那裡去打工的四川姑娘可真多啊!走在街上,特別是一到了晚上,街道兩旁的飯店、酒店、夜總會、酒吧的門口都站著不少年輕漂亮的小姐。一聽她們說話,大多數都是四川口音。而且,她們當中的不少人也都是幹那種事的。」

  「到了。」郭健突然喊了一聲,他停下來對那幾個人說,「你們幾位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叫人把門打開。」

  一個服務小姐很快就按郭健的指令把兩個寫字間的門打開了。杜進達和那兩個人進去看了看這兩間被陽光照射得暖洋洋,通明透亮的寫字間,又轉向他的朋友問:

  「你們看咋樣?」

  「不錯。」姓周的人首先滿意地點點頭,「房間挺大的,裝修得也挺好的,陽光也充足。」

  「這兩個寫字間一退掉就有人想要租。」郭健說。

  郭健還沒把話說完,站在他身邊的杜進達突然搖晃了幾下,「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了。把郭健和其他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杜先生,你怎麼了?」肖明驚叫著急奔過去想把杜進達拉起來。

  「別動他!」急中生智的郭健急忙制止道,「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去叫人來。」

  「我去吧!」肖明拉住了他,不等他開口說話,就已經撒腿跑出去了。

  肖明一出去,郭健就忙開了,他打開手機,跟「雙鳳」最近的一家大醫院取得了聯繫。然後,又通知兩個電工,兩個水暖工上樓來了。緊接著又打通了杜寧的手機,把這個突發的情況告訴了她。杜寧得知這個消息後,心急如焚地又掉頭返回了酒店。

  杜寧進屋一看見臉色蒼白,雙目緊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杜進達就大叫一聲,撲過去抱住杜進達驚恐萬狀地失聲慟哭起來,她邊哭邊喊:

  「爸——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爸——」

  杜寧揪心的哭喊聲,讓郭健的心揪緊了,他走過去對杜寧說:「你別太著急了,你爸不會有事兒的,他很有可能是勞累過度引起的休克。」

  杜寧像是沒聽見他的話,還是繼續放聲慟哭著。

  屋子裡的人越來越多,郭健讓兩個服務小姐把哭得悲痛欲絕的杜寧拉開了。

  不知是誰把這件事告訴了謝瑤和胡延平,這兩個人也神色緊張地趕來了,特別是謝瑤一看見躺在地上的杜進達,立刻嚇得失聲驚叫起來,緊接著也放聲大哭起來。

  「小謝,」郭健又俯下身去勸謝瑤,「你別太著急了,我已經通知醫院了,救護車馬上就到。」

  杜寧和謝瑤悲慟、驚恐、淒厲的哭喊聲在整個屋子裡迴盪著。

  「小謝!」肖明問謝瑤,「你舅平時血壓高不高?」

  「不高。」謝瑤用力搖著頭。

  「心臟有沒有啥毛病?」肖明又問。

  「也沒有。」謝瑤又是用力搖搖頭,「我聽我媽說,我舅從小就喜歡爬山、游泳、長跑。從我記事時起,連發燒感冒都極少見他得過。」

  「那就不用著急了。」郭健安慰道,「不會有啥事兒的。」

  「救護車來了。」隨著話音,胡延平進來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穿白大褂的和兩個抬著擔架的人,屋裡屋外的人一看,急忙閃開給他們讓出了一條通道。

  「大家抬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點。」郭健對那幾個準備往擔架上抬杜進達的人說,「平著抬,千萬要輕點,小心點。」

  在郭健和兩個醫生的指揮下,大家小心地把杜進達抬上了擔架,又加倍小心地抬著擔架上了救護車。

  

   116

  救護車失聲淒厲地嗚著汽笛,風馳電掣般地飛駛在大街上。車內坐著郭健、肖明、胡延平、杜寧和謝瑤,還有兩名電工和水暖工。郭健面對著近在咫尺,和謝瑤相擁在一起的杜寧,心裡格外難過。

  這時,郭健只盼著救護車快點到醫院,越快越好!說什麼也要把杜進達搶救過來!

  不知是路途太近,還是救護車開得太快?郭健還沒來得及想太多,救護車就已經駛進了醫院的大門。隨著救護車「戛然」停下,車上的人都從沉思中醒過神來了。

  在醫生、郭健和肖明左一聲「慢點!」有一聲「輕點!」的叮囑下,幾個人將躺在擔架上,仍處於昏迷狀態的杜進達抬下了救護車。並很快又將他送進了急救室。

  幾個身穿白大褂,不同年齡的男女醫生有條不紊,動作熟練地投入了緊張地搶救工作。躺在急救床上的杜進達嘴上扣上了氧氣罩,之後就是電擊,心電圖、人工呼吸……

  醫生們都忙得不可開交,郭健、肖明、杜寧、謝瑤都屏聲斂氣,緊張地注視著杜進達和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的醫護人員。

  時間,在緊張的氣氛中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突然,郭健發現跳動微弱的心電圖陡地開始跑走線了,他悲愴地閉上了眼睛,在心裡絕望地哀嚎了一聲:「完了——」

  醫生們停止了搶救,一個兩鬢花白的老醫生摸了摸杜進達的脈搏,又翻開眼皮看了看瞳孔,最後,他無可奈何地歎息著對郭健等人說:

  「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回天乏術啊!他去世了。」

  「爸——」杜寧淒厲地大叫一聲,撲到杜進達的屍體上放聲大哭起來。

  「舅——」謝瑤也撲上去,放聲大哭起來。

  郭健和其他在場的人都呆住了。少頃,肖明問醫生:

  「大夫,他……他得的是啥病?」

  「突發性心肌梗塞。」醫生回答。

  「可……可他平時並沒有發現心臟有啥毛病啊!」肖明不解地道。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那醫生略帶不滿地道,「吃五穀雜糧的凡夫俗子,誰能預料自己在哪時哪刻能得啥病?」

  肖明無話可說了,他不是滋味地轉過身去,面對牆壁悲哀地長吁短歎。

  郭健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杜進達是在他身邊倒下去的,他的死,不能不令他難過。

  「你們都是死者的什麼人?」那位老醫生問郭健。

  「朋友。」肖明搶先做了回答。又指著撫屍痛哭的杜寧和謝瑤介紹說,「那兩位小姐一個是死者的女兒,一個是死者的外甥女兒。」

  「大夫,」郭健問,「要是早送來一會兒,還能不能搶救過來?」

  醫生搖著頭說,「那也不行了,這種病快得很。他當時就是在醫院裡犯的病,也救不過來了。」

  郭健聽罷,不知是絕望,還是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爸!」擁屍痛哭的杜寧呼喊著,「你不能走啊!我媽還在家等著你呢!你不是說好了要領著我和我媽到全國各地去玩嗎?我媽等了你十年,苦日子總算熬出頭了,你哪能忍心丟下我們就這樣走了!爸!你醒醒吧!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吧!是誰在叫你,是你的寧寧在叫你!爸,你聽見了嗎?你快起來跟我走吧……」

  杜寧這情深意切,悲痛欲絕的呼喚,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輕易不掉眼淚的郭健,雙眼也被淚水模糊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事實,一個多小時以前杜進達還坐在他的辦公室裡談笑風生地設計著他那不尋常的婚禮。按理說,他和張瓊的愛情經歷了這樣一番曲折迂迴,現在應該奔向一個幸福美滿的結局了。然而,這場充滿了甜蜜和苦澀的愛情卻在已經進入高潮時就這樣戛然而止了。這是一個多麼殘酷的悲劇啊!

  就在杜進達猝然倒地的那一刻,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已經把郭健籠罩住了:他斷定杜進達這一倒下,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他不希望這一切變成事實,然而事實卻無情地驗證了他的預感。

  一個護士推進來一輛手推車,要把杜進達的屍體推到太平間去。肖明和胡延平走上前去用力拉開了杜寧和謝瑤。

  杜進達的屍體被抬上了手推車,郭健突然發現杜進達臉上的表情是那樣安詳,而且隱含著一種難以言表的滿足,嘴角還浮現著一絲寧靜的、祥和的微笑,這表明他是帶著滿足走的。這也讓郭健心裡有了些許安慰。

  「杜先生!放心走吧!」雙眼潮濕的郭健在心裡默默地說著,「杜寧會走好你延續下來的道路的。」

  郭健懷著無比悲傷,無比崇敬的心情在杜進達的遺體前默默地佇立了一會兒,然後從一個護士手裡接過來一塊白布,輕輕地給杜進達蒙上了。

  護士正欲將杜進達推走,杜寧就發瘋似地撲到杜進達的屍體上拚命地哭喊起來:

  「爸!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啊!」

  護士欲將她推開,杜寧反過來用力把護士推開了:「放開我爸!放開我爸!我爸沒死!爸!你快起來,跟我回家吧!」

  「小杜,」望著哭得死去活來的杜寧,郭健忍著內心的酸楚,走過去低聲勸道,「節哀吧!你要是哭壞了身體,你爸能安心上路嗎?」

  杜寧還是緊緊地抱著杜進達的屍體不鬆手。

  「杜寧啊!」肖明也走過去勸道,「肉體凡胎,生老病死,誰都抗拒不了,人死就不能復生了。你還得多為你媽著想啊!」說完,用力把杜寧拉開了。

  護士終於把杜進達推出了太平間。杜寧又掙扎著要撲上去,被肖明和胡延平緊緊地拉住了。

  「爸!」杜寧用力從肖明和胡延平的手裡掙脫出來,衝進走廊,悲慟地呼喊了一聲,整個走廊裡都迴盪著她那淒厲的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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