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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83

  趙巧茹大鬧夜總會的醜聞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就傳遍了整個酒店和整個局機關的辦公大樓。一時間,這件事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新聞。早晨,郭健一來到酒店就想看看趙巧茹在這些同事面前是怎麼難堪的。不料,當他來到財務部一看,趙巧茹竟是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過了一會兒,她背上坤包對董亮說:

  「我到銀行去一趟。」說完就走了。

  她一出去,屋子裡就立刻響起了一片「嘰嘰喳喳」地議論聲,大笑聲。董亮詫異地說:

  「她咋跟沒事兒似的呢?要是換了別人鬧這樣,起碼都得半個月不好意思出屋。」

  「這回她可真是鬧出花來了。」張佳瑩說。

  「她老頭兒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會咋想呢?」韋玉蘭說。

  董亮說:「也許是昨天晚上她酒喝得太多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幹了些啥吧?」

  「不是這麼回事兒。」韋玉蘭大聲說,「我看這事兒比在哪兒開房胡搞都丟人。當時她那麼鬧的時候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

  「她老頭兒要是知道了,恐怕臉上都得刷上一層拉克油才能敢出屋。」張佳瑩說。

  董亮對郭健說:「你也應該讓你的同學管管他這老婆了。她這麼鬧有損咱們酒店的形象,昨天晚上來的全都是些有身份的人,這事兒要是傳到外面去了,對咱們酒店的影響多不好。昨天晚上你沒看鐘局長氣得呢,坐在那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傢伙是厲害,」肖明說,「又敢把局長往客房里拉,又能把局長給氣直眼兒了。誰能跟她比!誰能有她這兩下子!」

  「看她以後還能鬧出啥花樣來。」董亮說,「咱們酒店有她這樣一個人,就不愁沒有知名度了。這可省不少廣告費啦。」

  「要是再有幾個像她這麼做廣告的,那就沒人敢來啦。」韋玉蘭說,「不知道是咋回事兒的人還以為這是瘋人院呢。」

  「郭總。」這時,有人叫了郭健一聲。

  郭健回頭一看,是「人保部」的勞資員李倩。他忙問:「有事嗎?」

  「你能出來一下嗎?」李倩遲疑著怯怯地問。

  郭健想了一下出去了。他和李倩一起來到大廳一個安靜的角落裡,在長沙發上並肩坐下後,郭健問:「有什麼事你說吧?」

  李倩默然了一會兒,還沒說話眼圈兒就先紅了。少頃,她憤憤然地說了一句:「許長文也太不像話了。」就停住不再往下說

  郭健觀察了一會兒她的表情,催促道:「說呀!怎麼不說了?許長文怎麼不像話了?」

  李倩思忖了一會兒,又氣憤又委屈地說:「郭總,說句老實話,我這人沒有到領導面前反映別人的習慣,可今天許長文卻偏偏要逼著我這麼做。本來,我也是想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可這傢伙得寸進尺,越來越膽大,越來越不像話。郭總,你知道他經常偽造假人名領工資的事嗎?」

  郭健一驚,他表情冷峻地點點頭道:「曾經有人向我反映過。還是你先說說,今天他又怎麼難為你了?」

  李倩眼裡噙著淚水說:「以前,一個叫金超的水暖工在這兒幹過,後來,這個人走了。他還繼續給這個人劃考勤,把這個人的工資領出來就揣到自己的腰包裡了。現在,他不但還在繼續領這個金超的工資,而且又編了兩個假人名,讓我給劃考勤。我說這麼做太過分了,讓領導和大伙知道了不好交待。可他卻說:『沒事兒!是我叫你這麼幹的,出了啥事兒我負責!』他負責!他說得可倒好聽,萬一真要是出了啥事兒,他還不得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啊!就這樣,我說啥也沒答應他。這傢伙就開始恨上我了,動不動就找茬兒報復我。再過兩天又要發工資了,昨天下午他又來找我,還是讓我給他編的那兩個假人名劃考勤,我還是沒聽他的,他氣得把我的筆和考勤本給摔了不說,還罵了不少難聽的話,我怕他再來找我的麻煩,實在沒辦法了,我才想起來找你。郭總,你說這事該咋辦吧?」

  郭健緩緩地抬起頭,對傷心不已的李倩說:「好了,李倩,你也別再傷心了,這件事我來處理。你用不著有什麼顧慮,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李倩感激地說了一句:「那就謝謝郭總了!」

  李倩一走,郭健蹙緊眉頭陷入了沉思。要依著肖明,早就想對許長文進行處理了,可郭健總是袒護他,他認為不管怎麼說,許長文也是個老職工了,再過兩年就退休了,把他將就到退休算了,可今天,他覺得有必要向他提出警告了。

  中午,吃完午飯,郭健來到了總務部。進屋一看,許長文正在和總務部那幫人喝酒,趙巧茹也在其中,郭健一看那一桌子豐盛的菜餚,就知道又是哪個巴結許長文的人置辦的。許長文一看郭健來了,立刻滿臉堆笑地站起來,熱情地說:

  「來來來,郭總,坐下來跟我們一塊兒吃點吧!」

  「不啦!」郭健擺擺手說,「我已經吃完了。老許,一會兒吃完了飯,你到我那兒去一趟,我有點事兒要跟你商量。」

  許長文一聽急忙說:「我已經吃完了,有啥事兒現在就說也行。」

  郭健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出來一下吧!」

  許長文跟著郭健來到了院子裡,沒等郭健開口,他就問:「郭總,你要跟我商量啥事兒?」

  郭健沒馬上回答他,踱了一會兒才停下來,表情威嚴地說:「老許,從今天起,不管酒店哪個部門的電器和水暖件壞了,都要經過我親自檢查後才能到倉庫裡去領新的。領什麼東西,哪個部門用,一定要在領料單上寫清楚了再交給我驗收簽字。還有,採買員把東西買回來了,沒經過庫管員驗收入庫,你不能擅自把東西截留下來。」

  「為啥?」臉色大變的許長文忍不住梗著脖子打斷他的話問。

  「你先別問為啥,還是先聽我把話說完!」郭健打了個手勢又說,「從這個月起,總務部每一個人的工資都要由他們自己去領,你就別像以前那樣幫他們都領了。」

  許長文目瞪口呆地看著郭健,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他轉身就氣呼呼地走了。

  同樣憋了一肚子氣的郭健又悻悻然地來到了酒店的後院,氣溫漸漸變暖以後,他一清閒下來,或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就喜歡一個人到這裡來走一走,轉一轉,透透空氣,思考問題。

  他正來回踱著,突然,他的目光被地上的一種東西吸引住了,俯下身去仔細一看,原來是幾個使用過的避孕套,再往前走,零零散散的就更多了。這顯然都是來酒店包房的男女,歡娛過後從窗戶上扔下來的。

  郭健望著這些東西,越看越覺得不雅觀。儘管這個背靜的地方極少有人走動,但也不應該讓這種東西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想到這裡,他開始用腳往草叢裡踢那些避孕套,有的粘連太緊了用腳踢不掉,他就折了一根樹枝往草叢裡扒拉。

  「郭總!」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郭健回頭一看,是胡延平。他手裡拿的樹枝上,正挑掛著一個避孕套,面對突然出現的胡延平,他不免顯得有點難為情:「小胡,是你呀?你咋還上這兒來了?」

  「找你呀!」胡延平看著他手上的樹枝問,「你在這兒扒拉啥呢?」

  「這些東西擺在這裡實在是不好看,我往草叢裡扒拉扒拉。」郭健把樹枝舉到他面前說。

  胡延平仔細看了一下,看明白後又立刻「哈哈」大笑起來:「你可真有閒心哪!別人辦完事兒了,還得勞你總經理的大駕給這些人打掃『戰場』,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那你說咋辦?」郭健苦笑道,「擺在這兒多難看。」

  「難看也用不著你來幹這種掉價的事。」胡延平說,「你跟我知一聲,我找個人來處理不就行了。」

  「小胡,」郭健岔開話題間,「找我有啥事?」

  「下個禮拜天,我們客房部準備到大明湖水庫去旅遊,想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去。你想不想去?」胡延平說明了來意。

  「到時候再說吧。」郭健想了一下道,「要是沒啥事兒,我差不多能去。」

  自從酒店成立以來,效益再不好,每到夏季各部門也都要組織一次外出旅遊的活動。沒有經濟實力去飽覽名山大川的風光,但在市內的一些公園,或是市郊一些風景較好的旅遊點,去「意思意思」卻已經形成了習慣。郭健來到酒店以後,效益一天比一天好,他也覺得更有理由把這個習慣繼承下來。

  這時,胡延平又說:「餐廳、夜總會、人保部都已經出去過了。就剩我們客房部和營銷部沒出去了。昨天杜寧來跟我說,營銷部就她一個光桿司令,所以她想跟我們這個部門合夥搞這個活動。」

  「這個建議挺不錯的。」郭健心裡一陣竊喜,「我一定爭取去!」

  

   84

  羅桂香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一尊用紅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佛像,在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人的陪同下上了樓。兩個人進屋後,那個女人打量了一下客廳,又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鐘,對羅桂香說:

  「最好是十一點到十二點這個時間把它擺在佛堂上。現在還差三十分鐘到十一點。現在先把它放在茶几上吧。」

  羅桂香十分小心地把蒙著紅布的佛像放在茶几上了,然後,她長出了一口氣,又熱情地對那女人說:「紅梅,快坐吧。」

  叫紅梅的女人在沙發上坐下後,用虔誠的目光看了看茶几上的佛像,動情而又頗有感觸地說:

  「桂香姐,好好地信佛吧。佛會幫你解除一切苦惱的。我剛離婚那陣,也和你一樣,要死要活的就是過不來這個勁。咋想心裡咋覺得憋氣。自己辛辛苦苦地給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又幫著他創下了一份家業,到頭來人老珠黃了又讓他一腳給踹了,你說這心裡能平衡嗎?有多少次我都不想活啦。後來,我認識了一個信佛的人,她的遭遇也跟我一樣。她跟我說:『想開點吧。人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啥都是身外之物。啥都不能強求。應該是你的東西到啥時候都是你的。不是你的東西即使得到了也要失去。』她又讓我信佛。我聽了她的話,真就開始信佛了。你別說,這玩藝兒可真神啦。我一信上佛了,這心裡的疙瘩還真就慢慢地解開了。那些原來咋想也想不開的事兒也慢慢地想開了。打那以後,我就再也離不開它了。桂香姐,你信我話吧,把你的一切都交給佛吧!」

  羅桂香聽著她的話,心裡一陣一陣地翻捲著熱浪。離婚以後,她病倒了,在醫院裡連吃藥帶打針住了一個多月。這個女人也是個生意人,羅桂香同她就是通過做生意相識的。羅桂香住院期間,她三天兩頭去醫院看她,每次去都能給她帶去溫暖和關愛,兩個人很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姐妹情誼,在她的開導下,羅桂香決心皈依佛門了。

  這時,這個女人又看了看牆上的石英鐘,對羅桂香說:「時間到了,來,咱把佛擺上吧!」

  羅桂香答應一聲,捧起佛像來到了早已備好的佛堂前,畢恭畢敬地把佛像擺在上面了。然後,又問那女人:「你看這麼擺行嗎?」

  「你讓它臉兒朝東,」那女人說,「這佛堂要是再高一點就更好了。最好跟你一般高。桂香姐,既然進了佛門,就應該做一個忠誠的佛門信徒。每天不管咋忙,不管有多大的事。你都不能忘了二月十九、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要上廟去燒香。每天早上八點之前,晚上八點之後也別忘了給佛上一炷香。初一、十五要忌口,記住了別吃豬肉、雞,魚、雞蛋吃了都沒事兒。既然信了佛心就一定要誠。心要不誠,佛也不會保佑你。」

  羅桂香像個小學生似的聽著紅梅如數家珍般地絮叨,心裡也逐漸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她彷彿看到了佛光溫柔地投射到她身上了,彷彿看到了佛主釋迦牟尼深情地向她敞開了懷抱。彷彿看到了佛門徐徐向她打開了。在這一瞬間,她那曾像山一樣沉重的心也豁然輕鬆亮堂起來了。她激動地一把抓住了這個女人的手,興奮地說:

  「紅梅,看來我是有佛緣的!從今天起,我一定要好好地當一個忠實的佛門信徒!」

  

   85

  星期天的下午,郭健準時坐上了「客房部」和「營銷公關部」去大明湖水庫旅遊的大客車。其它部門的只有肖明和趙巧茹去了。趙巧茹並沒有接到胡延平和杜寧的邀請,但她知道整個酒店七個部門只有「客房部」和「營銷部」沒有例行這項活動了,所以,她早就大大方方地跟胡延平打上招呼了:「延平,客房部啥時候出去玩可別忘了叫我一聲。」胡延平聽了這句話只是咧嘴笑了笑,既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到了這一天,她還是不請自到。

  肖明是全副武裝,他帶了一個照相機和一套釣魚用具,連雨衣、水靴、羽絨服、羽絨褲也都帶上了。

  杜寧是最後一個上的車,她肩挎黑色旅行包,腳穿旅遊鞋,一身大方得體的休閒裝把她顯得格外朝氣蓬勃,氣質奪人,風度非凡。

  胡延平看看人都上齊了,就對前面的司機道:「開車吧!」

  大明湖水庫離市區僅三十公里,在這座城市的周圍,沒有什麼聲名顯赫的旅遊景點,只有這座環抱在明山麗水之間的水庫算是可去之處了。那一帶對郭健和肖明來說,可謂瞭如指掌地熟悉。肖明曾經在那裡當過三年知青,兩年井隊副隊長。郭健也隨同所在井隊在這裡駐守了三年。

  大客車在市內緩緩地行駛了二十多分鐘,終於來到了郊外的柏油公路上。車一上了公路,司機就加大了油門,大客車立刻風馳電掣般地行駛起來。公路兩旁的莊稼都有一人高了,綠油油地一片連一片,微風一吹,像大海的碧浪,一浪滾過一浪。又像一塊大綠綢子,讓人看上去賞心悅目。大自然用它巧奪天工神奇的畫筆,描繪出了這樣一幅截然不同於高樓鱗次櫛比的都市的充滿田園生氣的自然景觀。

  車裡的人都被外面的景色吸引住了,不少人將視線移向窗外,貪婪地飽覽著這久居大都市的人難得一見的自然風光。貪婪地呼吸著混合著莊稼的芳香和泥上釅香的空氣。

  快要到大明湖水庫時,天突然下起雨來了,這裡是丘林地帶,又有這樣一個大水庫,所以每到夏季,降雨量也大,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

  「真倒霉!」胡延平望著窗外的雨,失望地說,「上次來就趕上這樣的鬼天氣,這次來,又是這樣的鬼天氣。這能玩好嗎?」

  杜寧也不滿地說,「老天爺真不照顧咱們。」

  「先找個旅店待一會兒吧!」胡延平用徵詢的口吻問坐在身旁的郭健,「等過一會兒雨停了再說,行嗎?」

  「你別問我。」郭健擺了一下手說,「這是客房部和營銷部組織的活動,一切都應該由你和杜寧來決定。我是客隨主便,一切都聽你們倆的。」

  大明湖水庫盡在眼前了,亮白的水面上被如注的雨點澆得蕩起一圈接一圈的漣漪。四周連綿起伏的山巒也都被雨水沖涮一新,輕柔如紗般的雨霧把這些山巒繚繞得宛如虛幻的仙境。清新的雨霧混雜著樹木泥土的芳香不可遏止地向車裡飄送著。

  郭健望著窗外熟悉的一切,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曾在這裡度過的那些時光,一種久違後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好一個世外桃園!」胡延平驚歎這天然,絕妙的自然景觀,「今天不管雨停不停都要去水庫邊上釣幾條魚。」

  大客車在一片集中著酒店、飯店、歌舞餐廳、旅店、夜總會的一塊草坪上停下來了。胡延平站起來對大家說:

  「大家先在車上等著。我和杜寧先下去把旅店聯繫好,你們再下去。」

  胡延平說完,就和杜寧穿上雨衣下了車,車上的人都焦急不安地望著窗外的大雨,郭健望著那些裝修得五光十色的歌舞餐廳、飯店、旅店的門臉兒和牌匾不禁為這裡不再是他印象中的那片平靜的田園而感到傷感和遺憾。他忍不住對車上的人說:

  「這裡變化可真大呀!光歌舞餐廳就這麼多,我在這裡那會兒,哪能看著這些啊!」

  「這就叫改革開放,搞活經濟。」司機剛說完這句話,車頂就突然響起了「沙沙沙」的雨聲,緊接著又是雷電交加,一道道劃破長空的閃電,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雷聲響過之後,便是如注的傾盆大雨,周圍的座座山峰被濃濃的雨霧繚繞得又出現了一種奇異的景觀。

  過了大約半小時,雨終於漸漸地由大變小了,這時,杜寧和胡延平也回來了。胡延平站在車門口對車上的人說:

  「大家都下來吧。旅店已經找好了,咱們先到旅店裡去休息一會兒。」

  車上的人下了車,跟著胡延平和杜寧步行了近兩百米,來到了一家個體旅店。杜寧叫來一個服務小姐打開了四個房間的門。胡延平一宣佈完哪個房間住女性,哪個房間住男性,大家就「呼啦」一下子湧進去了,搶先去佔領自己滿意的床位。占好了床位,大家又都集中到杜寧和幾個客房服務小姐住的房間裡來了。

  郭健和肖明、胡延平都坐在杜寧的床上。床上堆放著杜寧的黑色旅行包和其它一些零七八碎的東西,郭健不時拿眼□視一下這些東西,他覺得這些東西好像都蓄滿了杜寧的體溫和體香,使一陣陣幸福的眩昏不時在他體內湧起。

  杜寧和三個客房服務小姐坐在與郭健相對的一張床上,她將臉微側到身邊一個小姐的腦後,不時地用一雙明淨而韻味十足的大眼睛深情地凝視一下郭健,郭健也總是利用一切適當的機會,回報給她一個感激而動情的一瞥。

  這時,趙巧茹手裡捧著一副麻將進來了,一進屋就笑嘻嘻地對肖明、胡延平、郭健說:

  「咱們幾個搓幾把吧!」

  「出來旅遊還帶麻將啊?」胡延平驚訝地問。

  「不帶麻將多沒意思。」趙巧如道,「反正現在外面還在下雨不能出去。呆著幹啥?」

  胡延平和肖明一聽,都覺得她的話在理,肖明就說了一句:「行,那就玩幾把吧!」說完,坐到一張方桌前了。

  胡延平也隨即坐過去了。

  「郭健,」趙巧茹沖郭健喊道,「三缺一,你過來吧!」

  「不啦。」郭健擺手道,「我就不玩了。你再叫個人吧!」他轉向杜寧道,「杜寧,你去吧。」

  「我都不知道咋玩兒。」杜寧搖頭笑道,「還是你去吧!」

  「沒人願意上我來。」一個服務小姐自告奮勇地坐過去了。

  郭健和杜寧雖然都拒絕了邀請,但卻使另外一些服務小姐有興趣地湊過去看熱鬧了。

  幾番交戰下來,肖明「和」了一把,胡延平「和」了三把。每一次勝負都是以趙巧茹的敗北而告終,當她輸到第四把時,就明顯沉不住氣了。怔怔地看著胡延平,不想往出拿錢。胡延平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逗她說:

  「咋的了?咋還不往出拿錢呢?這幫人可都在等著我請客呢?」

  圍觀的人都聽出了他話裡隱含的意思,都不約而同地「哈哈哈」地笑起來了。

  趙巧茹的臉色紅一下、白一下,雙手緊緊地摀住桌子上的錢,生怕被誰搶走似的。

  「快點把錢給我呀!」胡延平拍了拍桌子催促道。

  趙巧茹的兩隻死魚眼睛突然轉動了幾下,緊接著她又一下子站起來一把把胡延平面前的錢抓過來了。胡延平被她激怒了,他跳將起來質問道:

  「你這是幹啥?每次跟你玩你都這樣。能贏起,不能輸起。一輸了就往回搶錢。誰像你?你這不是成了土匪了嗎?」

  「土匪就土匪。」趙巧茹耍賴皮臉似地說了一句。

  「把錢給我!」胡延平又梗著脖子,沉著臉命令道。

  「你想得美!」趙巧茹一下子把錢攥得更緊了。

  「你給不給我?」胡延平一看,更生氣了。

  「不給。」趙巧如趾高氣揚地把臉一揚。

  「那就不玩了。」胡延平氣憤地推了一把麻將子兒。

  「不玩就不玩,有啥了不起的。」趙巧茹反擊了一句。

  站在那裡看熱鬧的人都被他倆這小孩子似的爭吵弄得哭笑不得,郭健擔心再爭吵下去會產生更大的不愉快,就勸胡延平道:

  「行了。延平,別生氣了。玩個麻將能有多大個輸贏?願意給就給,不願意給就不給唄。」

  「輸贏多少不說。」胡延平嘀咕道,「這麼整不是那麼回事兒。」

  突然,杜寧興奮地叫起來:「你們快看,雨停了!」

  大家朝窗外一看,外面的雨果然不知什麼時候停了。雨過天晴的明朗和耀眼而燦爛的陽光使每個人都為之一振。

  「走!到水庫邊上去!」肖明大喊了一聲。

  隨著肖明的喊聲,大家「呼啦」一下子全擁到外面去了。

  

   86

  大家前呼後擁說說笑笑地又來到了停放大客車的地方,司機一打開車門,肖明就搶先上去把釣魚用具搬下來了。

  「肖明,」趙巧茹朝脖子上掛著相機的肖明大聲說:「我看這個地方不錯,先在這兒照幾張相吧!」

  「行!」肖明舉了一下右手,「聽趙小姐的。」說完,打開鏡頭蓋,調了一下光圈,然後又對大家說,「大家都站好了,先來兩張集體合影。表情要優雅一點兒,自然一點兒。」

  大家嘻嘻哈哈,嘰嘰喳喳很快就在一個合適的地方站好了。

  突然,一家歌舞餐廳屋頂的大喇叭裡傳來了一陣迪士高樂曲聲,肖明滑稽地一邊調焦距,一邊隨著樂曲扭起了屁股,邊扭還邊對大家說:

  「來,你們也扭起來!」

  在場的人都被他逗得笑彎了腰,肖明立刻按動了快門,把這個場面留在了相機裡的「柯達」膠捲上。

  「都站好了!」肖明又對大家喊道,「再來一張!」

  所有的人很快又在合適的位置上站好了。

  肖明又按動了快門,調了一下膠卷,又大聲說:「還想怎麼照?請大家隨意。」

  「郭健!」趙巧茹一把挎住了郭健的胳膊,「來,咱倆來一張。」沒等郭健反應過來,她就對肖明大聲說,「肖明,你快點照吧!」

  肖明一邊答應,一邊按響了快門,快門卡嚓一響完,肖明打了一個手勢說:「好了,完事兒了。」

  「你再給我和延平來一張!」趙巧茹又挎住了胡延平的胳膊對肖明大聲說。

  肖明舉起相機,又對準胡延平和趙巧茹按響了快門。

  隨著這兩次相機快門的卡嚓聲,趙巧茹心滿意足地笑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笑了,並且笑得很詭秘。郭健和胡延平這兩個英俊的男人也都笑了,但笑得很難堪。

  「來,趙小姐,」肖明拿著相機走近趙巧茹道,「咱倆是不是也應該來一張。」

  「別的了!」趙巧茹拍拍他的肩膀,推諉著,「省下點膠卷給其他人照吧!」

  「你咋光跟他倆照,不跟我照呢?」肖明譏諷地笑問,「是不是嫌我長得不夠英俊瀟灑啊!」

  眾人又都笑了,笑得模稜兩可。

  「走吧!到水庫邊上去!」胡延平喊了一聲。

  二十幾個人蜂擁般地來到水庫邊上,又自動地分成了兩個活動小組,一組架起了燃燒球爐子烤魚野炊,一組是以肖明、胡延平、郭健為首的支魚竿釣魚的。

  杜寧加入到野炊的行列裡去了,趙巧茹和另外三個小姐則蹲在水庫邊上好奇地看這三個人釣魚。

  突然,胡延平撲通一聲扎進水裡了,半天沒見他露出水面,一個小姐不安地驚叫起來:

  「哎呀媽呀!咋還沒露頭呢?」

  話音一落,胡延平就從距他們約八九米遠的水面上鑽出了水淋淋的腦袋。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得意地朝岸上的人揮著手。

  「小胡,」郭健驚詫不已地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好的水性!」

  胡延平衝他笑了一下,又一頭扎進水裡去了。

  這裡沒有一點都市的喧囂和浮躁。大雨過後,花草樹木都被雨水洗涮得綠油油的。空氣也格外清新、透明。花草樹木的清香混合著泥土、河水的涼爽不可遏止地向四周散發著清新怡人的氣息。夕陽開始沉落了,燦爛的晚霞把水面染得一片緋紅,遠處裊裊飄繚的炊煙也如夢如幻。郭健望著對面那座蜿蜒起伏的山巒的輪廓和遠處一個繚繞著炊煙的屯子問肖明:

  「你還記得那個屯子嗎?」

  正在往魚鉤上放魚食的肖明,抬起頭順著郭健手指的方向望去道:

  「那不是葛屯嗎?我當知青的時候在那裡待了三年。」

  「不知道以前在咱們井隊幹過臨時工的那個葛春寶還在不在那裡了?」郭健自言自語道。

  「上半年,他開車出了車禍,我到這裡來過。」肖明道,「這小子這些年有錢了,日子過得挺不錯的。我在這裡當知青時,他爸他媽對我挺不錯的。有時間真應該去看看他們。」

  郭健瞇起眼睛凝視著前方,陷入了一種如同那炊煙一樣的思緒之中。

  「快起鉤!快起鉤!」肖明突然大聲叫起來。

  郭健被他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他:「咋呼什麼?」

  「你沒看見那邊游過來一條眼鏡魚嗎?」肖明指著水裡正向他們游過來的胡延平說,「可別讓他跑了!」

  郭健和所有在場的人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大伙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突然一個蒼老又充滿淒涼的叫喊聲驚動了所有的人。每個人都滿臉驚異地循聲望去,只見堤壩上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農村婦女在不停地奔跑著,一個六十多歲的農村老太太在後面一邊追趕一邊叫喊著:

  「小琴!小琴!你等等!你聽媽跟你說呀!」

  在前面奔跑的女人根本就不理睬老太太這哀求般的叫喊,仍舊繼續朝前奔跑著。

  「小琴!」郭健望著這一老一小,突然失聲驚叫起來,隨即又對肖明道,「你看,那不是小琴嗎?」

  「小琴!」肖明惶惑地問,「哪個小琴?」

  「就是葛春寶的媳婦呀!走!看看去!」郭健不由肖明分說,拉起他就朝堤壩上跑。

  「小琴!你等一下!」肖明大聲喊起來。

  那個叫小琴的農家媳婦還是繼續朝前奔跑著,突然,她腳底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跌倒了,郭健和肖明一看,急忙加快了腳步朝堤壩上飛奔而去。

  「小琴!」氣喘吁吁的肖明把跌倒了的農村女人扶起來,在她臉上辨認了一下,又驚喜地叫道,「真是你呀?」

  看樣子,小琴這一跤摔得不輕,她疼得齜牙咧嘴,一邊揉著右膝,一邊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端詳了一下郭健和肖明,也很快把他倆認出來了,她諾諾地叫了一聲:

  「郭大哥!肖大哥!是你們呀!」

  「小琴,」郭健問,「你跑啥呀?」

  「是不是春寶又打麻將輸了錢?」肖明問。

  小琴黯然神傷地垂下了眼簾,兩行傷心的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淌了下來……

  郭健和肖明不安地相互凝視了一下。正不知所措之際,追趕小琴的那位老太太也氣喘吁吁地來到他們面前了,郭健一眼就把老人認出來了,他趨前幾步盯著老人問:

  「葛大嬸,你還認識我嗎?」

  老太太盯著郭健的臉看了一會兒,很快就把他認出來了:「哎呀!這不是郭隊長嗎?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今兒個到這兒幹啥來了?」

  「和單位的同志一起旅遊來了。」郭健回答,「大嬸,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你。」

  「誰說不是。」葛大嬸歎道。

  「大嬸,」肖明笑呵呵地走近老人問候道,「你好啊!」

  「喲,肖明也來了?」葛大嬸打量著肖明,道,「你沒有春天來那時候胖了。咋整的,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我天生就是這樣的品種。」肖明詼諧地說了一句。

  「大嬸,」郭健說,「剛才肖明還跟我說,有時間去看看你和我大叔呢。我聽肖明說,春寶挺能掙錢的?」

  葛大嬸憂愁地歎了一口氣,說:「這些年,春寶是沒少掙錢,對我和你大叔也挺孝順的。可錢掙得越多,毛病也越多。有錢反倒不如沒錢那時候過得省心,痛快了。」

  「能有啥不痛快的?」肖明不解地問,「春寶不就是有個愛耍錢的毛病嗎?」

  葛大嬸沒有回答他,只是怯怯地拿眼掃視了一下正在傷心抹眼淚的小琴。

  郭健和肖明交換了一下眼色,隨即,郭健走近小琴關切地問:「小琴,你這是要上哪兒去?」

  「我……我要回娘家去。」小琴把臉扭向一邊道。

  「回娘家去幹啥?」郭健問。

  「我沒法兒跟葛春寶過下去了。」小琴啜泣著說。

  「小琴,你又來了。」葛大嬸不滿地嗔道,「你不看別人,還得看看那倆孩子吧?那不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嗎?你能忍心扔下他們不管嗎?」

  「大嬸,」肖明問,「這到底是咋回事兒?是不是春寶又打麻將輸了錢?」

  「哎呀!肖明啊!」葛大嬸跺了一下腳說,「要光是這點事兒。小琴還真不會往心裡去。現在,春寶有了錢,就不知道咋拌擻好了。這年頭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男人一有錢,就得學會那些亂七八糟的玩藝兒。」

  接著,老人又傷心憤懣地講起了兒子這些年的變化。

  

   87

  葛春寶是在郭健任井隊隊長時,通過肖明的介紹到井隊來干臨時工時認識的。

  葛春寶論長相就不要說英俊了,那副尊容簡直都有點不敢讓人恭維,一張黝黑的長方臉上,長著一張稜角分明的大而闊的嘴,一雙出奇大的眼睛,活像兩個牛鈴鐺,並且還透著幾分凶悍和殺氣。乍一看,頗能叫膽小的人望而生畏。他結婚不長時間,就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種俗稱「鬼剃頭」的怪病,使得原本一頭濃密的黑髮很快就掉得根毛不剩。採取什麼治療方法也沒能使頭髮長出來。這更加重了他的醜陋和凶悍。但他自己對這個缺陷並不在意,頭髮脫落光以後,既不戴假頭套,也不戴帽子遮掩,而是長年將一顆珵亮的光頭暴露在外。

  在井隊幹了不到一年臨時工,他就從親戚朋友那裡借了點錢,開了一個飯店。一邊經營飯店,一邊在飯店門前殺豬賣肉,買賣雖然越做越紅火,可從此也染上了賭博的惡習。他經常拿著一天掙下來的錢到屯子裡賭個精光。隔上幾日不賭,手就癢得難受,一難受就得揣上一大把的錢到屯子裡去幹勁十足地賭一場。年復一年,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他到底輸掉了多少錢。

  俗話說得好:「好漢無好妻,懶漢娶花枝。」別看葛春寶其貌不揚,可老天卻讓他攤上了一個又俊俏又能幹又有心計的好媳婦。小琴比葛春寶大三歲,在家當姑娘時,就是遠近聞名的好姑娘。

  自從小琴進了葛家的門,也把發財的好運帶來了。是她讓當時正在井隊干臨時工的葛春寶回家開飯店的,又是她給葛春寶出的這個殺豬賣肉的主意,葛春寶在外面賣肉,小琴獨自包攬了飯店裡的一切事務,兩口子起早貪黑地勞作,也得到了豐厚的回報。錢,越掙越多,日子,越過越好,但不幸也來了。

  這些年,城市裡的一些「現代風」也刮到了農村,歌舞餐廳的興起,「三陪」服務的出現,使這塊窮了幾千年,也純淨了幾千年的田園大地不再是一塊淨土了。也不再寧靜了。靠勤勞致富的農民也不再安於「三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現狀了。亮堂堂的磚瓦房,小獨樓,家用電器,餐桌上的雞鴨魚肉雖然滿足了有了錢的莊稼人的物質慾望,卻抵擋不住從城市湧向農村大操賣笑生涯的年輕貌美的小姐的誘惑。他們開始懷揣鈔票,走進那些瀰漫著脂粉味的娛樂場所,去展示男人的瀟灑了。

  面對這些新生事物,葛春寶不能只安心於麻將桌和賣豬肉了。他第一次走進歌舞餐廳,還鬧出了一個笑話,小姐們一看他那副尊容,誰也不搭理他。這極大地挫傷了他的自尊心,他瞪著一雙牛鈴鐺似的大眼睛罵了一句:「他娘的!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錢嗎?」說完,從衣兜裡掏出了一大把百元鈔在大手上「叭、叭」地拍了幾下。小姐們聞聲回過頭去一看,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竟是個有錢而又大手大腳的主兒,便你一聲「大哥!」她一聲「大哥」地跑過去把他圍住了。

  從此,葛春寶在這條歧途上一發而不可收拾。為了讓他改邪歸正,小琴和葛大嬸、葛大叔費盡了心機,費盡了口舌。可是,誰的勸告他都聽不進去。過去,葛春寶嗜賭成性,小琴從不阻攔,也不跟他吵鬧。有時錢輸得太多了,當媳婦的沒有一句怨言,當爹媽的和兄弟姐妹反倒看不下去了,他們差不多都忍無可忍地跟他爭過、吵過。但他沒完沒了地找小姐,卻激起了小琴的滿腔憤慨。這個賢淑豁達的女人終於摒棄了超常的忍耐,開始和葛春寶有了口角,有了廝打。

  葛春寶發財以後,在鎮街裡買了房場,蓋上了五間漂亮寬敞的磚瓦房。房子一蓋好,他就把父母接去了。自從他瘋了一般地開始找小姐,兩位老人一氣之下又搬回了生活了幾十年的屯子裡去了。葛春寶怎麼勸、求,開車去接,老倆口都不願意再搬回來了。

  今天一大早,葛春寶就對小琴說要下屯子去抓豬,小琴看他穿得乾乾淨淨,就知道他要外出的真正用意。於是,她堵在門口,死活不讓他走,葛春寶先是來軟的哄,還指天發誓說不出去找小姐,可小琴還是堵在門口不讓他走。葛春寶一看軟的不行,沖天的火氣立刻升騰起來了。他一把拉開小琴,把她推倒在地,轉身就想奪路而逃,可門還沒被他推開,大腿就被小琴死死地抱住了,這更使他火氣十足了。他大罵一句,順手拽住小琴的胳膊,把她拖到炕上,又騎在她身上,揪住她的頭髮,一頓雨點般的拳頭,很快就把小琴身上打得青一塊,紫一塊。最後還是沒能攔住他衝出家門。

  葛春寶走後,小琴趴在炕上哭了一陣就鎖上門,領著兩個兒子來到公公婆婆住的屯子裡告了葛春寶一狀,葛大嬸陪著哭成了淚人兒的小琴一邊抹眼淚,葛大叔長一聲,短一聲地歎著氣,大口大口地吸著用旱煙自卷的「喇叭筒兒」。

  小琴想起這些年葛春寶的所作所為和自己所受的種種委屈,傷害,越想越傷心。最後,她把兩個兒子推到公公婆婆面前,賭氣地說:「爸、媽,我要和葛春寶離婚,這倆孩子是你們老葛家的後代,給你們留下,我一個也不要。我現在就回娘家去!葛春寶回來了,你們讓他去找我,我跟他一塊兒去辦手續。」說完就捂著臉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葛大叔怕小琴發生意外,就讓老伴出去追她,他自己則拎著燒火棍子,顫抖著滿是胡茬子的下巴子,罵罵咧咧地到外面找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去了。

  

   88

  葛大嬸講到這裡,抹了一把早已淌出來的眼淚,又看了看眉心擰成一個圓疙瘩的郭健和肖明,捶胸頓足地說:

  「郭隊長,你說:我這是哪輩子造了孽,老天要罰我養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

  「大嬸!」郭健痛心地長歎一聲說,「真沒想到,才幾年不見,春寶就變成這樣了。」他又轉向傷心抽泣的小琴道,「小琴,你也別太難過了,春寶沒正經的,你可不能再氣壞了自己呀!你要是真有個好歹,那孩子怎麼辦?」

  「小琴,」肖明也勸道,「誰都難免遇到磕磕碰碰,遇到不順心的事兒,要是自己不會往寬處想,那不是自己把自己給坑了嗎?」

  「小琴,」郭健又心平氣和地說,「你別回娘家去了。也別鬧離婚了,你回家去,除了給父母添麻煩,添煩惱,還能解決什麼問題?」

  葛大嬸回頭看了看可憐的小琴,唉聲歎氣,感慨萬分地說:「唉!人活一生,真不易啊!誰也說不上自己要操啥樣的心。我這輩子能有小琴這樣的媳婦,是我前世的造化呀!小琴來我們家七八年了,全屯子和這鄉街裡的老老少少沒有不誇的,有多少人看見我們家有這樣一個好媳婦,羨慕得眼珠子都發紅呀!我們家的日子能過到這個程度上,有一大半都是小琴的功勞呀!別的不說,就說她這些年在鄉街裡開飯店吧!不少女人開飯店為了拉客掙錢,淨跟一些不咋招的老爺們兒不乾不淨的。可我們家小琴就啥說道也沒有。你們想想,開飯店啥樣的人遇不上?有時遇上那不著調的客人,不是說點不三不四的話,就是在她手上捏一下,掐一把。一遇上這樣的茬兒,她就沒好氣地對那些人說:『我開飯店可不開窯子,你要來就規矩點!要是不老實,下次就別來了!』她這些優點,就連春寶都誇。可媳婦這麼好,這兒子咋就不爭氣呢?春室要是真把小琴氣得再不回來了,我上哪兒還能再給他找一個這樣的媳婦呀?」

  「大嬸!」郭健安慰道,「你別想太多了,小琴的心眼兒那麼好使,她不會扔下孩子不管的。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這樣吧!你先領小琴回去。明天,我和肖明一定抽出時間去看看你和我大叔。」

  葛大嬸傷心地歎道:「本來,咱們這麼多年沒見了,見了面就跟你們說這些,也太不應該了……」

  「大嬸,」郭健笑道,「看你說的,你還用得著拿我們當外人看嗎?」

  葛大嬸回頭看了看水庫邊上那些不時拿眼朝他們這邊張望的男女,對郭健和肖明說:

  「你們有事兒,我就不多打擾了,抽空一定要到家裡去坐坐啊!」

  「行,」肖明一口答應了,「一定會去的。」

  「小琴,」葛大嬸轉向小琴道,「咱回家吧!」

  小琴順從地跟著葛大嬸走了。郭健和肖明送了這婆媳二人一程,直到葛大嬸一再催促說:「回去吧!快回去吧!」兩個人才停下來,但他們卻一直目送著這婆媳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才返回來。

  郭健和肖明重新回到水庫邊上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太陽也沉落得無影無蹤了,氣溫也下降了許多,水氣和暮靄伴隨著涼意開始在水面上蔓延。

  「那兩個人是誰呀?」趙巧茹問郭健。

  「你不認識她們嗎?」肖明反問了一句。

  趙巧茹想了一下,搖搖頭。

  「原來在咱們井隊幹過臨時工的那個葛春寶,你還記不記得?」肖明問。

  「那我記得。」趙巧茹想了一下,點點頭。

  「剛才那兩個人,一個是葛春寶的媳婦,一個是葛春寶的老媽。」肖明道。

  「那女的跑啥呀?」趙巧茹問。

  「兩口子鬧了點彆扭,媳婦一生氣,就要回娘家。」郭健接過話茬兒說,「老太太嚇著了,就追出來了。」

  「兩口子一吵架,女的就會來這一手。」胡延平笑道,「跑啥呀?跑回去再就真的不回來過了?」

  「這可不能怪那女的,」肖明情不自禁地誇獎道,「你可不知道,那媳婦又賢惠、又孝順、又有心眼兒,又能幹。公公婆婆可拿她當回事兒了。可有好媳婦,偏偏沒有好兒子。這些年,他們家又開飯店,又殺豬賣淘,掙了不少錢。有了錢,那男的就總在外面逛歌舞餐廳找小姐。你說這樣一整,兩口子能不打架嗎?今天那小子又想出去找小姐,他媳婦不讓,兩口子就打起來了。老爺們兒把媳婦打了一頓,媳婦氣得沒招兒了,就要回娘家去。」

  「這是何苦呢?」趙巧茹不屑地道,「現在來說,這又算個啥事兒!」

  「都快六點了。」趙巧茹看了看腕上的表,「你們還想釣到啥時候?」

  「是不是餓了,想吃飯了?」胡延平問。

  「不是想吃飯了,」趙巧茹說,「而是到了該吃飯的時候了。」

  「行!」胡延平揮了一下手,「那就找個地方吃飯吧!」

  「我先去聯繫飯店,」趙巧茹興奮地自告奮勇說,「等我找好了飯店,再來叫你們,咋樣?」

  「行啊!」胡延平答應道,「我看這件事交給你去辦最合適不過了。」

  趙巧茹一躍而起,她轉身就「登登登」地朝堤壩上跑去。在場的人見她跑得如此歡快,都曖昧不明地笑了。

  「這一聽說吃飯就高興了。」肖明挪揄地說了一句。

  「喂!」胡延平轉向那伙烤魚的人大聲喊道,「你們別再烤了,馬上就要吃飯了。不留點肚子,到了吃飯的時候還能吃下去嗎?收拾收拾準備走吧!」

  那夥人聽了他的話,立刻澆滅了爐子,開始收拾東西了。

  二十分鐘以後,趙巧茹歡歡喜喜,連跑帶顛地回來了,她站在堤壩上,拍了幾下巴掌,然後又將雙手合成喇叭,大聲喊道:

  「都上來吧!地方找好了。」

  「瞅她那高興勁兒,地方一定不錯。」肖明笑道。

  「人家可不是一般人,挑選的地方不上檔次,人家能幹嗎?」胡延平說,「人家在哪兒當會計,都沒少借領導的光,去了那麼多高級豪華的酒店,眼光要是太低了,都對不起她去過的那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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