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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58


  謝瑤再一次看了一下腕上的「天霸」表,問:「你說,他到底能不能來?」

  「別著急,再等一會兒。」杜寧望著人來人往的大門,神情也顯得有點焦急地說了一句。

  「杜寧,」謝瑤擔心地問,「他要是死活不同意咋辦?」

  「那就想盡一切辦法叫他同意。」杜寧口氣堅決地說,「今天他要是不來,明天我就到他的單位去找他。」

  她一說完這句話,心裡就開始犯嘀咕了:他到底能不能來?要是不來,不是就在這裡白等一場嗎?那天,她從打到張瓊單位的電話裡一得知張天成堅決拒絕離婚的消息,就打定主意要親自找張天成面談一次。今天中午,她把電話打到張天成的單位去了,約他晚上下了班到雙鳳大酒店的咖啡廳來一趟。起初,張天成態度生硬地說什麼也不接受她的邀請。她說了一大堆好話,最後總算極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地答應了她來赴約。

  原來預定好了下午五點準時在這裡見面,可是直到六點了也不見張天成的蹤影。這使謝瑤越來越著急,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她不住地看表,這時,她又不耐煩地對杜寧說:「我看他肯定是不能來了。」

  「別著急。」杜寧道,「再等十分鐘他要是還不來,咱倆就走。」

  「哎,你看,他來了。」杜寧的話音剛一落,謝瑤就驚訝地叫起來了。

  杜寧抬頭一看,只見膀大腰圓,身穿米黃色夾克衫的張天成果然一臉冰霜地朝咖啡廳走過來了。杜寧擔心謝瑤跟他發火,指責他的不守信用,急忙低聲提醒道:「你說話注意點!他既然來了咱們就對他客氣點。」說完,就起身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又彬彬有禮地頷首道:「張叔,你來啦。」

  「嗯,來了。」張天成冷冷地應忖道,「讓你們久等了,我有點事兒來晚了一會,對不起了。」

  「誰還能一點事兒都沒有。」杜寧表示理解地笑了笑,「張叔,請這邊坐吧。」說完,引領著他來到了謝瑤就坐的台位。

  「杜寧,」張天成一坐下就板著臉問,「你打電話非得讓我到這裡來,到底有啥大不了的事?」

  「你先等一下。」杜寧輕聲說了一句又轉向吧台裡的服務小姐道,「小姐,請拿一包『黃山』來,要紅盒的。」

  「別客氣了。我自己帶了。」張天成知道她要煙的用意,急忙制止道。說完,就拿出一包「紅山茶」放在茶几上了,自己又點著了一支抽起來。

  杜寧會心地看了看謝瑤,又不安地看了看張天成,事先早已想好了的話,這時又不知該怎樣開口說出來了。

  「說呀!你到底有什麼事?」張天成看了看她倆,不耐煩地問:「咋不說呀?」

  杜寧思考了半晌,終於說道:「張叔,這一晃,你和我媽都在一起生活十年了。而且,我也曾經在那個家裡生活過一段時間。不管這十年你和我媽過得咋樣?既然命運做了這樣的安排,我還是為咱們能有這樣的緣分感到高興……」

  「你有什麼事就快點說吧!」張天成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別繞彎子了。」

  「你別著急呀,我還沒把話說完呢。」杜寧也陡然變了臉色,頓了頓,又說,「其實,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我媽也跟你談過了,她想要結束你們這不幸的婚姻。」

  張天成一聽到這裡就來火了:「原來你就是為了這個才把我叫到這裡來的呀?不錯,你媽是跟我談過這件事,她也正式向我提出了離婚,可是我沒同意。現在我也要告訴你,我不會同意離婚!到死我也不會同意!」

  「張叔,」杜寧定定地瞅著他說,「我今天既是以晚輩的身份,又是以張瓊女兒的身份在和你進行這次談話的。我對你是尊重的,我希望你對我也能做到起碼的尊重。」

  「你想破壞我的家庭,想讓我離婚,這對我也算是尊重?」張天成冷笑一聲,「杜寧,你能不能不鬧?」

  「張叔,」杜寧誠懇地說,「你覺得你和我媽的婚姻關係還有必要再繼續維持下去了嗎?你不覺得早一點結束它,對你們誰來說都不是壞事?你就不想從這種不幸當中解脫出來嗎?」

  「解脫?」張天成冷笑一聲又用力拍了一下茶几,「只要你不來干擾我們的生活,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解脫,張瓊永遠都是我老婆!這個事實誰也別想改變!」

  「張叔,」一直默然不語的謝瑤耐心地說,「其實你心裡也不是不知道,你和我舅媽的結合,從一開始就是不幸的,就是個錯誤。人都嚮往幸福美好的婚姻生活,你為什麼不去爭取真正屬於你的幸福呢?」

  「不錯。」張天成又拍了一下茶几說,「我知道張瓊從來都沒愛過我,她心裡一直都有杜進達。為這事兒,我不是沒痛苦過。可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我就認命了。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們不要再參與我們家的事了。說句實在的,你們要是不總在中間攪和,我們倆的感情也不至於會這樣。我這人也就是心大,沒啥心眼,要是換了另外一個人,早就跟你們對命了。」

  「張叔,」杜寧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說,「我承認,你是受了很多委屈,不管你責怪我媽,還是對我有怨言,我都可以理解。現在,我勸你早一點和我媽結束這種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就是不想讓你再受委屈了,就是不想一錯再錯了。你才四十六歲,後面還有很長的一段路,你不應該總在這樣的生活中消耗自己的生命,你應該生活得比現在好。世界這麼大,你還愁找不到真正屬於你的幸福嗎?」

  「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讓我和你媽離婚。」張天成憤怒地道。

  「是這樣。」杜寧目光堅定地盯著他,「對於我這個做子女的來說,希望自己的父母永遠都能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這種心情也是不難理解的。你對我所提出的要求一時想不開,我也完全能理解。所以,我們不會逼著你馬上就同意離婚,我們願意給你時間讓你考慮。」

  「那我要是死也不同意離呢?」張天成用挑釁的口氣逼問道。

  「別這麼說話。」杜寧鎮靜地笑了,「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幹啥要用這種口氣逼我?」

  「杜寧。」張天成忍無可忍地跳起來怒視著她,「我再跟你說一遍:離婚我是死也不會同意的!以後你別再找我了!我不想跟你費口舌了!」說完,轉身就邁著大步,怒氣衝天地走了。

  杜寧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頭腦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

  磊磊已經跟苗莉莉說過多少次了,想去公園玩一玩,這個要求郭健和苗莉莉一直沒有滿足他。今天早晨起來一看天氣不錯,郭健就和苗莉莉商量了一下,把原來準備去苗莉莉娘家的計劃取消了,領著磊磊去了兒童公園。

  在兒童公園裡,磊磊像一隻歡快的小鹿,把滑梯、各種各樣的電動車、宇宙飛船、激流勇進、大浪淘沙、天橋纜車、腳踏車、蹦蹦床、海洋球……凡是能玩的都玩了個夠,玩了個遍,直到下午三點多鐘,郭健和苗莉莉才帶著心滿意足的磊磊離開了兒童公園。

  上了樓,郭健掏出鑰匙正準備開門,就突然聽見樓上趙巧茹家的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了,緊接著就是趙巧茹奮力地敲門聲和扯嗓子地嘶喊聲:

  「你開門!你快開門!秦偉光!你開不開?你不開我就砸了!」

  「你不是能玩麻將嗎?」秦偉光的聲音是從廚房的窗戶上傳出來的,「能玩你就出去玩去吧!還回來幹啥?」

  「呸!不要臉!」趙巧茹「啐」了一口,「這是你的家呀!你憑啥不讓我回來?」

  「就憑你有工夫就玩麻將,不管孩子,不做飯!」秦偉光吼道。

  趙巧茹氣急敗壞地頂撞道:「我玩不玩麻將,做不做飯,管不管孩子,關你啥事兒?你還想管著我?」

  「那你就看我能不能管了你吧!」秦偉光冷笑著大聲吼道。

  「還反了你!」趙巧茹又吼道,「你快開門!讓我進去!」說完,又奮力敲起門來。

  樓下的郭健、苗莉莉和磊磊都緊張地豎起耳朵聽著樓上的動靜。趙巧茹敲了一會兒門,從聲響上聽出來秦偉光終於把門打開了,並很快又「砰」地一聲關上了。郭健和苗莉莉以為就此息事寧人了,豈料,他剛把鑰匙插入鎖孔,就又傳來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叮叮噹噹」摔東西的聲音和趙巧茹、秦偉光一陣緊似一陣的呼喊叫罵聲……

  「走,還是上去看看吧!」苗莉莉沉不住氣了,她對郭健說了一句,轉身就登登登地跑到樓上去了。

  「磊磊,你先進屋去,爸爸上去看看。」郭健把門打開了,對磊磊說了一句,轉身也登登登地跑到樓上去了。

  郭健一跑到樓上,就從屋裡傳來了一陣拳頭的擂擊聲和孩子哭喊哀求的大叫聲:

  「爸爸!別打了!我求求你別打媽媽了!你把媽媽打死了,我就沒有媽媽了!」

  「這種光知道玩麻將的媽,有沒有又能咋樣!」這是秦偉光激忿的吼叫聲。

  「偉光!開門!快開門!」站在門外的郭健聽見孩子揪心扯肺的嘶喊聲急了,他敲著門大聲喊著,「偉光!你要不開門,我可就要砸了!」

  「偉光!你別打了!快點開門啊!」苗莉莉也焦急地大聲喊著,「巧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你可別把她打壞了呀!」

  苗莉莉正喊著,門開了,是嚇得「哇哇」大哭的明明開的。郭健和苗莉莉二話沒說,一頭扎進去了。進屋一看,只見秦偉光正「武松打虎」似地騎在趙巧茹那干乾巴巴的身上擂擊著。趙巧茹的腦袋被打破了,殷紅的血順著髮際淌到了臉上。郭健一看,又氣又急地大聲吼道:

  「偉光!你別打了!你再不住手,我可就要打你了!」

  秦偉光根本不理睬他,拳頭依然在趙巧茹身上肆虐地揮舞著。

  「偉光!你太不像話了!」郭健一把抓住了秦偉光揮舞著的拳頭生氣地命令道,「你趕快給我起來!」

  「你別管我!」秦偉光瞪著充血的眼睛朝郭健吼道。

  「我怎麼就不能管你!」郭健反駁道,「我不但要管你!我還想揍你呢!你趕快給我起來,到一邊老實待著去!」

  「偉光!你別打了!」苗莉莉也上去拉住了秦偉光。

  郭健和苗莉莉使出全身力氣才把秦偉光從趙巧茹身上拉開。

  「你們別管我!」秦偉光一屁股坐在被子沒疊,零亂的床上,指著躺在地上放聲大哭的趙巧茹說,「今天我就是要好好地收拾收拾這娘們兒!」

  「你閉嘴!」郭健喝斥了一聲。

  「巧茹,快起來。」苗莉莉小心地把趙巧茹扶起來,一看見她臉上的血,又驚叫起來,「哎呀!這是咋整的?快讓我看看,哪兒打破了?」

  趙巧茹用手捂著腦袋嗚嗚地哭,聽苗莉莉這樣一說,她哭得更淒慘了。

  「沒事兒!」秦偉光喊道,「她死不了!就是真把她打死了,還有我這條命頂著呢!」

  「秦偉光!你不是人!」趙巧茹「嗷」地嚎叫一聲,一頭朝秦偉光的胸口撞去,「我跟你拼了!」

  秦偉光被撞得「撲通」一聲倒在床上了,他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對準趙巧茹就是一腳。當他還想再來第二腳時,就被郭健死死地抱住了。

  「給你打!給你打!」趙巧茹撒起潑來,「今天你就把我打死吧!打死了你好再去找大姑娘!」

  「巧茹,」苗莉莉用力拉住趙巧茹道,「你冷靜點吧!別嚇著孩子!」

  「你放開我!」趙巧布尖聲淒厲地大哭起來,一雙手也在頭頂狂揮亂舞著,「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不想活就去跳樓去,沒誰拉你!」秦偉光又跳起來,指著她吼道。

  趙巧茹突然發出了一串歇斯底里般的狂笑,笑完了又淒厲地叫喊起來:「爹呀!媽呀!你們姑娘的命咋這麼苦啊!我活了三十來歲,你們沒碰過我一手指頭,今天卻讓秦偉光這個挨千刀的把我打了個頭破血流。秦偉光你真不是人啊!當初你死皮賴臉追求我的時候,是咋對我說的?那時候你咋沒這麼狠呢?」

  「就你這樣的,找誰都是挨揍的貨。」秦偉光指著她輕蔑地罵道,「我找你都算是瞎了眼了!早知道你是這個德性,白給我我都不要。」

  「有本事你就去找比我好的,」趙巧茹嚎叫道,「找到了我馬上走。」

  郭健一看這兩個人都不依不饒,勸誰也不行,就對秦偉光說:「偉光,走吧!你還是到我那兒去坐一會兒吧!」

  「我不去!」秦偉光孩子氣地一擰身子,「我哪兒也不想去!」

  「去吧!」苗莉莉功道,「等氣消了再回來,巧茹我來照顧。」

  「你最好還是領她去醫院看看!」郭健對苗莉莉說了一句又轉向秦偉光,「偉光,跟我走吧!」說完,用力把秦偉光拉起來了。

  「莉莉,你可一定要把巧茹照顧好啊!」郭健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對苗莉莉囑咐道。

  「行,這兒有我你就放心好了。」苗莉莉對郭健一揮手說。


59


  郭健拉著妻偉光來到家裡,先給他倒了一杯水又遞給他一支煙,然後才坐下來埋怨地問:

  「偉光,你這是幹啥呀?」

  「唉!」秦偉光傷感地歎息一聲,又一拳砸在茶几上懊惱地說,「找這麼個老婆,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郭健,跟你比,我在婚姻上是一個完全徹底的失敗者呀!」

  「你胡說些什麼呀!」郭健不滿地推了他一下,道,「你不是挺好的嗎。」

  「好啥呀!說起來我也是自作自受啊!我能有今天這樣的下場也是活該倒霉呀!」秦偉光敞開心扉,把鬱結深埋在心裡多年的苦惱向自己的老同學滔滔不絕地傾訴出來了,「咱們大學畢業,剛分到這裡那會兒,因為我不想像那些雙方父母都不在本地結了婚只好在外面租房子住的人。當時我看趙巧茹的家庭條件不錯,就主動追上她了。結婚以後,我也確實借了她家不少光。可由此我也被趙巧茹抓住了要挾我的把柄。她總覺得我欠了她家咋還也還不完的人情債。整天跟我吹鬍子瞪眼睛的讓我幹這幹那不說,我要是稍有一點不順她心的地方,她就跟我又吵又鬧。我也知道自己欠著人家的情,又知道她家條件好,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啥苦,家務活我就總是盡量多幹點。她跟我發脾氣,吆三喝四的讓我幹這幹那,說哭就哭的無理取鬧,我也總是盡量忍著。唉!有啥辦法呢?誰叫咱當初看人家條件好,非要賴皮賴臉的追人家呢?」

  秦偉光說得可憐巴巴的,郭健聽了著實從內心深處對他產生了憐憫之情。同時也深切地感到,他在壓抑和屈辱中同趙巧茹生活了這麼多年,多麼不易啊!

  「在我們這個家,哪兒能看到一點夫妻平等互愛的溫馨?」秦偉光又傷心地說,「我們的關係哪兒像丈夫和妻子?簡直就像他媽的主人和家奴。我弟弟在這裡念大學的時候,按理說,哥哥嫂子在這裡,他應該從我們這裡得到一點關照。最起碼星期禮拜,節假日到我這裡來改善改善生活還是可以吧!可是我弟弟在這裡念了四年大學,沒到我這裡來過幾次。他剛考上大學第一次到我家來的時候,趙巧茹還挺像回事兒似地招待了一下,她親自上街買菜,又親自下廚房做飯炒菜,我弟弟一看,覺得這嫂子還行,可是好飯好菜也就這一次啊!以後再來,那就是速凍水餃招待他了。再往後,她不但沒有好臉色,乾脆就跑出去玩麻將了,連速凍水餃也不給煮了。她還說我弟弟每次來都不買點東西,就空著手來。你說,他一個學生,哪兒有啥錢給她買東西?」

  郭健暗著臉色給秦偉光的杯子裡滿上了水,一種難言的滋味泛上了心頭。倒完水,他又默默地繼續聽著秦偉光接著陳述。

  「前段時間,我妹妹和我妹夫來了。」秦偉光喝了一口水,又激忿地說,「我結婚這麼多年,我妹妹還是第一次到我這裡來。這次來,是因為要結婚,想買點結婚用品。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天,她這個不願意啊!整天沒個好臉色,也不願意做飯,下班一回來就玩麻將。當著她們的面跟我不樂意,到了外面又跟上下左右的鄰居說我妹妹,妹夫這也不好,那也不是。你說,是人誰還沒有一點手足之情?她做得這麼絕情,讓我這當哥哥的於心何忍?再說,我們家待她也不薄啊!我這裡一有啥事兒,我父母就一萬兩萬的給,我妹妹就在這裡住了這麼幾天,就能把她給吃窮了?」

  郭健同情地歎息了一聲,眉頭皺緊了。

  「她對我弟弟妹妹不好不說,對我也那麼狠!」秦偉光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她不願意讓我喝酒,我一喝酒,她就管我,不是打一仗,就是吵一架,有一次我喝酒回來晚了,她就把我關在廳裡不讓我進屋。我在廳裡坐了一夜,第二天就感冒了。你說,有幾個像她這麼管男人的?這女人哪,脾氣怪點、愛美點、愛穿點、愛玩點、懶點、饞點、愛講究個人,佔上哪一樣都不算啥大毛病,但這心眼兒不能壞。可我偏偏就攤上了這麼個母夜叉,精神病。」

  「偉光啊!」這時,一直默默不語的郭健語重心長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也許正像你說的那樣,巧茹的家庭條件比較好,從小嬌生慣養,養成了任性的習慣,有時難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兒來。不過我想,她不會總是這樣的。等她年紀再大一點,會慢慢好起來的。既然命運已經把你們連結在一起了,而且還有了孩子,你就為了孩子遷就她吧!以後別再跟她吵了,怎麼說也是個大男人,咱們在外面都能承受數不清的委屈和壓力,到了家裡有啥不能遷就媳婦的呢?」

  「我從來也不敢指望她能像苗莉莉那樣賢惠、能幹。」秦偉光可憐巴巴地說,「可咋的也得說得過去吧?我就是遷就她也得有個限度吧?她整天就這樣鑽頭不顧□地玩麻將,不管孩子,不做飯,這要讓我遷就到啥時候才是個頭?我又沒長出三頭六臂,能說家裡外頭都顧過來嗎?就為打麻將,我沒少勸她,說她,也沒少跟她吵架,可咋的都是不行。一天有點時間就打麻將,家裡啥事兒都不管。不管我說啥,人家該咋玩還照樣咋玩。這不,今天是禮拜天了,她又解放了,早晨一起來連飯都沒吃就走了。家成啥樣兒她都不在乎。你說,這還像個正經過日子人嗎?這日子過不過又有啥意思?」

  郭健同情而又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今天我就跟你說句實話吧!」秦偉光突然激憤地一拍茶几,雷鳴般地吼道,「這日子過夠了!我和她早晚都得完蛋!」

  這時,苗莉莉推門進來了。一進屋就埋怨秦偉光說:「你呀,日子過得好好的,有啥可打的?把人家打成這樣,你不心疼啊?」

  秦偉光冷笑著說,「跟這樣的女人就得靠打架過日子,要不然這日子就沒法兒過。」

  「巧茹咋樣了?」郭健關心地問,「她沒啥事吧?」

  「沒啥事兒。」苗莉莉道,「腦袋上出了一點小口子,上點消炎藥就好了。偉光啊!以後可不能再這麼打了。巧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你真要是把她打壞了可咋辦?有事兒好好商量著來嘛!」

  「我走了!」苗莉莉的好言相勸,反倒更加激怒了秦偉光,他「騰」地一聲站起來就往外走。

  「偉光!」郭健急忙拉住他,「你可千萬不要再跟她打了。」

  「你放心吧!」秦偉光輕輕地掰開他的手冷冷地笑道,「我以後再也不會打她了。能過下去就為了孩子湊合著過,實在過不下去了就散伙。這不是很簡單嗎?」

  秦偉光出去了,郭健和苗莉莉不放心地站在樓梯口聽著上面的動靜。過了一會兒,果然又傳出了秦偉光和趙巧茹激烈的爭吵聲:

  「秦偉光!你是個牲口!」

  「我是牲口,那你就是驢!」

  「你比牲口還牲口!」

  「你比驢還驢!」

  郭健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對苗莉莉說:「真是無可救藥了!」說完,他把苗莉莉拉進了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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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玉珠交完了班,拖著疲憊的身子往樓上的服務員休息室走,就聽見有人叫了她一聲:「玉珠。」

  地回過頭去一看,是穿著藍大褂的金昌海在笑瞇瞇地向她招手,示意她過來。

  陳玉珠遲遲疑疑地走近他問:「金先生,有事嗎?」

  金昌海沒回答她,只是顯得很神秘地從藍大褂子的兜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紅色小盒子,雙手捧著慇勤地遞到她面前,說:「給你,打開看看吧。」

  陳玉珠疑惑地接過小紅盒子:「金先生,你這是……」

  「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金昌海得意地道。

  陳玉珠打開小盒子一看,竟是一對加工精細,造型別緻的白金耳環。

  「這是我前天上街給你買的。」金昌海道,「白金的,你喜歡嗎?」

  「金先生,」陳玉珠不好意思地說,「你已經給我買過一條金項鏈了,還買了不少衣服,還花那麼多錢買這個幹啥?」

  「玉珠,」金昌海巴結地說,「別客氣了,這對耳環你戴上保證漂亮。只要你喜歡我就高興,今天晚上我請你去『香港啤酒城』,你去不去?」

  陳玉珠紅著臉想了一下,又點點頭,表示接受了他的邀請。

  金昌海一看她如此爽快地同意了,立刻高興得心花怒放,眉飛色舞。他說:「晚上五點我過來找你,你別吃飯了。」說完,朝她擺擺手,走了。

  陳玉珠雙手緊緊地攥著那個小紅盒子,臉熱心跳地快步來到了休息室。屋裡正好一個人也沒有,她關上門,打開小紅盒子,又拿出金昌海前些天送給她的一條24K純金項鏈愛不釋手地翻過來,掉過去地看著。

  金項鏈她一直都沒捨得戴,只有在休息室裡沒人的時候,或者是晚上鑽進蚊帳裡去了,再拉上花布簾,她才敢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欣賞。這種高檔裝飾品,過去她一直認為只有城市小姐才配享受,她連做夢都不敢去想擁有它呀!而現在,她卻實實在在地擁有了。

  在酒店,她充分體驗到了都市物質生活的奢華,對現代社會的迷人之處也有了深刻的認識。在這裡,她領略了過去無法想像的排場。這個環境也讓她知道了有點姿色的女人是完全可以寄生在男人身上的,特別是從金昌海色迷迷凝視她的眼神裡和對她的慷慨大方,使她更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這個聰明伶俐的姑娘從小就對城市生活神往不已,漸漸長大後,又受電影、電視、小說及傳媒的影響,使她對城市的繁華就更是夢寐以求了。高考只差三分就落榜了,當時她父母的意思是讓她複習一年,第二年再考。但她卻執意不肯,並再三說服父母,同意讓她到城裡來闖一闖。

  肖明把她從勞務市場招來以後,剛開始她對酒店的環境和每個月四五百元的工資還十分滿意。可漸漸地,當她看見那些經常出入酒店,服飾華美,珠光寶氣,花錢如流水的女子時,心裡便不平靜了。剛來酒店時的新鮮感和興奮感也日漸淡薄了。有時甚至還會忿忿不平地想:為什麼城鄉會有這麼大的差別?為什麼人和人會有這麼大的差別?我陳玉珠論自身條件並不比誰差,為什麼你們活得那麼瀟灑,我卻過得這麼清苦?

  這種不平衡的心理又使她產生了強烈地要改變自己命運的決心和願望,也有了金錢飢餓感。但她也深知:這座城市雖然物慾橫流,但要想在這裡「淘金」也並非容易。後來,她接觸了一些經常在酒店投宿的,專做小姐,情婦的女子,她們都向她傳授了如何勾引有錢的男人的經驗。通過這些人的「言傳身教」,她懂得了要想過上舒適的生活,就必須學會利用自己的青春資源。就這樣,她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當成了商品。

  金昌海經常到酒店來送貨,他每次經過大廳,只要看見陳玉珠在值台都會走過去和她搭訕。一來二去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混熟了。金昌海垂青的是她的青春活力和那幾分動人的姿色。陳玉珠感興趣的是他那不凡的家世背景。兩個人都因為各有所圖而越走越近了。起初,陳玉珠也為自己的變化惴惴不安過,也在世俗的觀念裡徘徊過,但她很快又在自己的開導下變得心安理得了。因為她要改變自己的人生。

  陳玉珠思想觀念的飛速轉變,是酒店這種行業的悲哀。在這個金錢、肉慾像光線和大氣一樣瀰漫的環境裡,女孩子稍不注意就容易把自己當成商品。


61


  鐘運來在餐廳裡陪同幾個從南方某油田來的客人吃完午飯後,又帶著酒足飯飽的舒坦和愜意上樓找郭健去了。他要告訴他準備接待一個「鑽井招標會」。沒想到,在電梯裡竟遇上了趙巧茹。

  「鐘局長!」趙巧茹一看見他就興奮地叫了起來,「你來啦?」

  「是巧茹啊。」鐘運來一看見她這下賤的興奮,就陡生反感,只是冷冷地應酬了一句。

  「鐘局長,」趙巧茹的臉上堆滿了巴結的笑容,「我和你能談談嗎?」

  「你有事嗎?」鐘運來拿眼瞄著她問。

  趙巧茹咧著大嘴想了一下,又搖頭晃腦地說:「要說有事兒,也算不上啥大不了的事兒。要說沒事兒,還真有點事兒。」

  「那你就說吧。」電梯的門開了,鐘運來首先從電梯裡出來了。

  趙巧茹看了看他,又顯得很嬌媚地一笑,說:「我看在這裡說不太方便,還是換個地方吧,你跟我來。」說完,不由鐘運來分說,她就在前面引路,朝吧台走去。

  鐘運來跟在她身後邊走邊在心裡嘀咕,到底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還這麼神神秘秘的。

  走在前面的趙巧茹嘴角上掛著得意的冷笑,她邊走邊想,你們這幫人不是都說我長得醜嗎?長得醜又咋樣了?今天我就要讓你們看看,局長都能讓我給拉到客房裡來。

  趙巧茹在一間客房門前停住了,她詭秘地笑著對鐘運來說了一句,「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去去就來。」說完,轉身又走了。

  鐘運來滿臉困惑地望著她,不知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趙巧茹來到吧台對值台的小姐說:「去,把404的客房打開。」

  值台的小姐一聽,臉上露出了不悅:「趙姐,胡經理都跟我們說過多少次了,不讓員工隨便開客房。」

  「我已經跟你們胡經理說了,」趙巧茹不動聲色地撒起了謊,「你們胡經理都同意了。」

  「是嗎?」值台小姐不相信地道,「那我問問胡經理吧?」說完就拿起了電話。

  「別問了!」趙巧茹一把抓住了話筒,語氣裡全是飛揚跋扈的驕橫之氣,「是你們的胡經理權力大,還是曲書記的權力大?我讓你開你就開,出了什麼事我負責!」

  「值台」小姐手持電話怔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你還愣著幹什麼?」趙巧茹目露凶光地喝道,「你要是不願意開,就把鑰匙給我,我自己去開!」說完,一把抓起放在「吧台」上的鑰匙轉身就走。

  鐘運來反背著雙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當他一看見趙巧茹手裡拿著一串鑰匙笑容滿面地朝他走過來時,心裡頓時翻騰了一下,目光也變得警惕起來:她到底要耍什麼花招?

  趙巧茹來到他面前,瘦骨嶙峋的身子熱烈地傾向他,說:「鐘局長,咱們到客房裡去談吧。」

  這句話使鐘運來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下子僵住了。已經有不少人向他反映過趙巧茹經常開客房跟這個「談談」,跟那個「嘮嘮」,可是,沒有幾個人願意跟她進去「談」,「嘮」。只有曲清林和許長文願意跟她進去。更讓他氣憤不已的是,這個女人還到處去散佈說,他跟她如何如何「好」。今天,這又要把他往客房裡「請」。客房裡有床,孤男寡女地進去了,再把門一關,能讓對兩性關係天生敏感的人們想像出什麼好事來?想到這裡,他氣憤地怒視著趙巧茹,大聲質問道:

  「趙巧茹,你讓我跟你到客房裡去幹什麼?有話在哪兒說還不行?你想跟我談什麼?談戀愛嗎?我早就想警告你了,以後再不准你到處去說我跟你好!我跟你怎麼好了?我跟你是什麼關係我跟你好!你再敢這麼干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面對鐘運來聲色俱厲的質問和他那利劍一般的目光,趙巧茹膽怯地後退了幾步,一時說不出話來。

  「以後再不許你隨便開客房了!」鐘運來又厲聲喝道,「你是幹啥的你自己還不知道嗎?客房是你隨便想開就開的嗎?」說完,一甩袖子走了。

  趙巧茹整個人像木頭似地僵在那裡了。

  鐘運來氣呼呼地邊走邊在心裡暗罵道:他媽的,真是狗膽包天,連本局長都敢往客房里拉。本局長能那麼輕易就上你的當嗎?這娘們兒這一出怎麼那麼像她那個死媽呢?想當年,那老騷婆子為了巴結財務處長,為了陪財務處長跳舞特意做了一套衣服的醜聞不就在全局傳得沸沸揚揚,成為「美談」嗎?

  鐘運來路過吧台時,看見那個「值台」小姐正捂著嘴「咯咯」地笑呢。這更令他生氣了。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那小姐一眼,那小姐嚇得一下子戛然止住了笑聲,再也不敢出聲了。

  他來到了郭健的辦公室,郭健和胡延平都在這裡。他喝了酒,又生了一肚子氣,一進屋那副不高興的樣子就被郭健和胡延平看出來了。郭健禁不住問。

  「鐘局長,你咋還不高興呢?」

  「我高興什麼?」鐘運來生氣地大聲說,「剛才差一點沒讓人家稀裡糊塗地給拉到客房裡去,我還高興呢,我都快要氣死了!」

  「誰要拉你到客房裡去?」胡延平驚詫地問。

  「趙巧茹唄。」鐘運來說,「剛才我吃完飯從餐廳裡出來正好碰上她,她說有點事兒想跟我談談。我心想了,真要是有事想要談談,那就談談唄。可你們請她讓我跟她上哪兒去談?她讓我跟她到客房裡去。你們說,她這是安的什麼心?」

  郭健和胡延平全都捧腹大笑起來。

  「你跟沒跟她進去呀?」郭健問。

  「我傻呀!」鐘運來大聲道,「我真要是跟她進去了,出來了我還能說清嗎?我說我沒跟她幹啥,誰能相信?」

  胡延平前仰後合地笑著說:「這傢伙膽子可真不小,連局長她都敢往客房里拉。」

  「別笑了!」胡延平這一笑,鐘運來更生氣了,「還有臉笑呢。先告訴你們今天我可喝酒了,說話也不知輕重。趙巧茹,曲清林,許長文這幾個人經常開客房,早就有不少人向我反映過了。你們為啥不制止他們?讓他們這麼整,影響好嗎?」

  「鐘局長,」胡延平一肚子委屈地說,「你可別這麼說,為這事兒,我都警告過他們多少次了,可他們就是不聽。許長文我就更不敢惹他了。有曲清林護著他不說,更主要的是,他有心臟病,真要是一下子把他氣死過去,這責任我可承擔不起。上次他犯病住院,就有不少人說是我給氣的,我可不敢惹他了。」

  「有心臟病還這麼花花!」鐘運來說,「他不怕累死嗎?以後不能再讓他們這麼幹了。」

  「鐘局長,」胡延平無可奈何地說,「我也不願意讓他們這麼幹,別的不說,就他們往床單上,被罩上整的那些粘乎乎的東西也夠叫我來氣了。那些東西粘在上面可不好洗啦,叫人看著也可不舒服啦。」

  「告訴他們,以後不能再這麼幹了!」鐘運來命令道,「他們要是再敢往客房裡的床單、被罩上整那些埋汰玩藝兒,就讓他們自己洗!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們!他們誰敢不服,你們就來找我!」

  「好吧。」郭健思忖地說,「哪天我跟他們好好談談,他們要是再不聽,我就請你出面解決。」

  「還用得著我出面?」鐘運來突然笑了,「你不是挺霸道的嗎?」

  郭健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這段時間酒店的效益怎麼樣?」這時,鐘運來扯開了話題問。

  「挺好的。」郭健回答,「客房的上客基本上是百分之百,餐廳每天中午都差不多爆滿。餐廳經理是杜寧從她原來呆的那家酒店拉過來的。他一來,把不少朋友和顧客也都帶過來了。」

  鐘運來聽郭健說完後,說道:「酒店重新開業以後,各方面的反映都還是挺不錯的。大家都認為這個酒店確實是搞起來了。局裡也挺滿意的。不過,你們可不能松勁啊。幹過這一行的人都知道,有不少酒店剛一開始都挺火的。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你都說不清是咋回事,客人就一下子都不來了。所以,要想保持住好的效益,就必須要在經營方式上多變換花樣。經常能推出一些讓人耳目一新的項目,這樣才能攏住顧客。」

  「鐘局長,」郭健笑了,「我並沒有滿足眼前的這點成績,更沒有飄飄然,現在,我總讓杜寧到外面去做市場調查,搜集信息,就是為了提防你說的那種情況發生。」

  「這就好。」鐘運來滿意地道。「局裡很快就要召開一個『鑽井招標會』,大概能有七十多個人參加,你們可一定要把接待工作搞好啊!咱們還是第一次接待這樣的會議,所以一定要盡力給參加會議的人留下個好印象。」


62


  遭到了張天成態度粗暴的拒絕,杜寧並不灰心。她把一些情況分析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在張瓊這邊下功夫。於是,她決定再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找張瓊面談一次。這天下午,她和謝瑤都請了假,提前等候在張瓊工作的那家郵電局的門口。

  終於等到張瓊低著頭走出來了,杜寧急忙拉起謝瑤迎了上去,又叫了一聲「媽」。

  只顧低頭往前走的張瓊聽見了這一聲叫喊,不禁驚詫地抬起頭來,一看見是杜寧和謝瑤,忙問:「你們咋不回家呢?到這兒來幹啥?」

  「媽,」杜寧說,「我們都在這兒等你半天了。」

  「有事嗎?」張瓊神色顯得有點不安地問。

  「邊走邊說吧。」杜寧挽住她的胳膊道。

  張瓊滿臉疑惑地跟著杜寧和謝瑤默默地走了很長一段路程,張瓊不時拿眼□巡杜寧幾眼,想看看有什麼反應。又走了一會兒心裡七上八下的張瓊終於忍不住問道:

  「寧寧,你到底有啥事,能不能痛快點說?」

  「媽,再往前走走嘛。」杜寧兩眼茫然地直視著前方道。

  張瓊心裡更犯嘀咕了,但她又不敢多問,只好繼續跟著她默默地往前走約一站地的路程,杜寧才在一個熙熙攘攘的公園門前停下來,張瓊一看就怔了一下,她不解地問:

  「你把我領到這裡來幹啥?」

  「媽,」杜寧淒楚地望著她,「到裡面去坐一會兒吧。」

  「寧寧,」張瓊神情焦灼地問,「你到底想要幹啥?」

  杜寧沒回答她,轉向謝瑤道,「你去買三張門票。」

  謝瑤點點頭,轉身就朝售票口走去。

  三個人進了公園裡,又往裡走了一會兒,杜寧突然停下來了,她兩眼飽含深情地看了看張瓊,說:

  「媽,你還記不記得這裡了?這裡不是你和我爸談戀愛的時候經常來的地方嗎?以前,也是我們全家經常來的地方。一晃十年過去了,我們全家已經有十年沒來過這裡了。」

  杜寧的話深深地觸動了張瓊的心靈,她黯然神傷地低下了頭。

  「媽,」杜寧又動情地說,「那時,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多好啊!我們的家雖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可是一點也不缺少愛,不缺少溫暖和理解。你和我爸在各自的單位裡都是受人尊敬的人,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好夫妻。媽,你是一個心靈手巧的人,你那雙手簡直就像一雙魔手。你會繡花,你繡的床單、窗簾、枕頭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隨便畫個什麼花樣兒你都能繡出來。不少要結婚的姑娘都願意找你繡東西。我還記得那時候因為求你的人太多了,你忙得連做飯的時間都沒有,那些求你給繡東西的人就幫你做飯。你是個熱心人,誰求你幫忙你都願意。就是累得吐血你都沒有怨言。你織的毛衣也可漂亮了,各式各樣的花你都會織,你織出來的毛衣又板正,又式樣。我穿著你織的毛衣去上學,連老師都誇你手巧。你做的衣服也達到一級裁縫的水平了,隨便給你一塊什麼布,你拿起剪子幾下子就能裁剪出來。衣服做出來了,比買的衣服都漂亮。那時候的你,多有生活的情趣啊!我多想再能看到那個時候的你呀!」

  「寧寧,」張瓊的情緒顯得很激動了,「你把我領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嗎?這些已經過去了多少年的陳糠爛谷子,你還把它翻出來幹什麼?」

  「媽,」杜寧眼裡閃耀著淚花,「你真就能把這些給忘了嗎?」

  張瓊淒然地垂下了頭。

  「媽,」杜寧拉起她的手,說,「走,咱們到前邊那家飯店去坐一會兒。今天晚上你就別回家去吃了。一會兒我打個電話告訴他。」

  張瓊惶惑不安地跟著杜寧和謝瑤來到了一家門臉兒裝修得古樸典雅的飯店門前。儘管歲月使這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張瓊一看見這家飯店,還是覺得昔日的痕跡是那麼清晰、那麼眼熟,又是那麼親切。她的心也在這一剎那間怦然顫動起來。

  杜寧領著她倆進去後,在一張清靜而又臨窗的餐桌前坐下了。

  「寧寧,」張瓊不安地說,「我根本就沒告訴他我要和你在外面吃飯。回去晚了,他又該不高興了。」

  「沒啥。」謝瑤平平淡淡地說,「你回去就告訴他是我們把你約出來的,他一個大活人,自己連頓飯都做不了嗎?」

  「寧寧,」張瓊看了看杜寧,聲音低緩地說,「你還有啥要說的就快點說吧。我不能在外面呆的時間太長了。」

  「媽,」杜寧打量著店內的一切陳設,聲音微微顫抖地說,「你還記不記得這個地方了?過去,一到了星期天,節假日,我們全家就要到這裡來玩上一天,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到這裡來吃上一頓。儘管自從你和我爸離婚以後,我們就再也沒來過,儘管這裡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儘管這裡的老闆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是這裡曾經給我留下的印象,卻是想抹也抹不去的。」

  「你別說了。」張瓊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了,她潸然淚下地打斷了杜寧的話。

  「媽,」杜寧一把抓住張瓊的手,也嗚咽起來,「你真就不想再把這一切重新找回來嗎?」

  「小姐,請點菜吧。」就在這時,一個服務小姐彬彬有禮地把一本菜譜放到餐桌上了。謝瑤拿起菜譜正準備點菜,被張瓊一把按住了手:

  「別點了,我啥也不想吃。」說完,就雙手捂著臉,逃一般地跑出去了。謝瑤急忙追出去了。

  「媽!媽!」杜寧跳起來,連放在餐桌上的坤包都沒拿就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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