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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47


  自從那天曲清林到鐘運來那裡告了郭健一狀,鐘運來就一直惦記著到酒店來看看。這天上午,他在局裡一開完黨委會,就到酒店來了。一走進正處在裝修期間的大廳,他心裡就有一種別樣的滋味,另樣的感受。一別二十多天,這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眼看裝修就要結束了,酒店又將投入正常營業,誰知財運之神能不能垂青他和郭健?從這三百萬裝修費一申請到位,他心裡就一直沒有輕鬆過。現在,當他離別數日後再度置身這裡就更是七上八下,如同吊了七八個水桶。

  鐘運來在大廳裡看了一下裝修情況,並沒有馬上急於去找郭健,而是又獨自到客房去了。他走進一間有幾個木匠正在幹活的房間,問其中的一個木匠:

  「師傅,這是不是改成寫字間的房間?」

  那木匠抬起頭看了看他,點點頭:「是。」

  「這裡啥時候能裝修完?」鐘運來又問。

  「再有個十天八天就差不多了。」那木匠說完,想了想,又懷疑地問,「我聽說這個酒店一直都不掙錢。這次又投進去這麼多錢裝修,以後能把這些錢收回來嗎?」

  鐘運來沒有回答他,只是模稜兩可地笑了笑,轉身就出去了。隨後,他又來到餐廳,沒想到,郭健也在這裡。他一進去,郭健就看見他了,並且高興地招呼道:

  「鐘局長來啦?」

  「來啦。」鐘運來走近他問,「這段時間挺忙的吧?剛才我看了一下大廳和客房,裝修得都還是挺不錯的,再有半個月能開業了吧?」

  「差不多吧!」郭健思忖了一下道。

  「要抓緊哪!」鐘運來道,「時間就是效益。」

  「鐘局長,」郭健道,「這裡太亂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走吧,到我辦公室去吧!」

  鐘運來跟著他來到了辦公室,在沙發上一坐下他就笑瞇瞇地瞅著郭健道:

  「我聽說,我沒在家這些日子,你沒輕折騰呀?」

  郭健怔住了:從鐘運來的話裡他聽出來了,他一回來就有人去他那告了他的黑狀,而且告狀的這個人他可以準確地肯定,就是曲清林。想到這裡,他點點頭,不置可否地道:

  「好像是這樣。」

  鐘運來笑了笑又問:「我還聽說,你挺霸道的?什麼事都是你自己說了算,別人的意見你一點也聽不進去?」

  郭健怔了一下,隨即又點點頭:「可能是有那麼一點,因為我是總經理嘛,要是說了不算,那我還當這個總經理幹啥?鐘局長,你問我這話是啥意思?」

  「沒別的意思,我就是隨便問問。」鐘運來輕輕地擺擺手。

  「是不是有人到你那裡去說我什麼了?」郭健問。

  「沒有沒有。」鐘運來連連搖頭,「你想到哪兒去了?」

  「要是有的話你告訴我也沒啥。」郭健半是譏諷半是玩笑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是誰這麼關注我?」

  「你想得有點太多了。」鐘運來委婉地說,「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有什麼事應該多跟領導班子裡的其他成員商量著來,要盡量從團結出發,別讓別人感到壓力大,工作不好幹。」

  「不好幹我就黨政一肩挑。」沒等鐘運來把話說完,郭健就搶上去說了一句。

  「你什麼黨政一肩挑?」鐘運來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你不怕累著呀?」

  「不怕。」郭健把脖子一挺。

  「你別跟我耍貧嘴了。」鐘運來道,「我可是在跟你說正經的。」

  「我也是在跟你說正經的。」郭健又把臉一揚。

  就在這時,胡延平推門進來了,他一眼就看見了鐘運來:「鐘局長來啦?」

  「延平,」鐘運來熱情地問,「忙啥呢?」

  「找油工去了。」胡延平道,「夜總會裝修完了,該刷油了。」說完,又轉向郭健,「郭總,油工找來了。」

  「在哪兒呢?」郭健問。

  「在大廳等著呢。」胡延平回答。

  「那就讓他們再等一會兒吧。」郭健道。

  鐘運來突然扯開了話題問:「你把那麼多的客房都改成寫字間了,到時候能好往外租嗎?」

  「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郭健胸有成竹地說,「這些日子,杜寧一直在福建路那一帶活動這件事。已經有不少客人經過她的說服動員已經同意在這裡租寫字間了。開業以後,有一大半的寫字間都能馬上租出去。不瞞你說,在這個問題上,我和曲清林的意見分歧挺大的,但最後還是我的『霸道』佔了上風。」

  郭健後面這句帶有明顯挑釁意味的話,讓胡延平聽了忍不住曖昧地笑了。少頃,他輕蔑地說:「曲清林算個什麼?啥事兒要是都聽他,那可完了。別人想幹點什麼,就別想指望他說個『好』字。他不給你打橫就不錯了。他會啥?他就會領著小姐開客房。現在這不又跟趙巧茹打得挺火熱嗎?趙巧茹沒事兒就愛到他那兒去。噢,對了,鐘局長,有件事我告訴你,你可別生氣呀?」

  「什麼事?」鐘運來漫不經心地問。

  「趙巧茹到處去說你跟她好。」胡延平說,「她一來就打著你的旗號幹這幹那。」

  鐘運來一聽,舌頭一下子像短了,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鐘局長,」胡延平又說,「我跟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她一點,沒事別著她的邊,別因為她給自己的名譽帶來損失。」

  「她知不知道啥叫羞恥?」鐘運來憤怒地大聲道,「我……我怎麼跟她好了?我連話都沒跟她說過幾回,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一次都沒有過。就是她想到酒店來,我給她說了幾句話,就這點事也算我跟她好了?她這不是瞪著眼睛胡說八道嗎?」

  「行啦,」郭健勸道,「跟這種女人犯不上生氣。知道她啥樣,少搭理她就行了。」

  「這娘們兒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鐘運來氣怒地罵道。


48


  杜寧心情惴惴地站在這間她已經光顧過一次,並且不再陌生了的房間門前喘息了良久,才小心而禮貌地叩了幾下門。屋裡很快就傳來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請進。」

  杜寧輕輕地把門推開了。

  屋內一把寬大的皮轉椅上坐著一位四十開外,形體「福態」,油頭粉面,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一看見微帶拘謹地探進身子的杜寧,頓時就一臉喜氣地站起來十二分慇勤,十二分熱情地說:

  「是杜小姐呀!快請進!請進!」

  「陳老闆,」杜寧進屋後,笑容可掬地道,「又來打擾你了。」

  「杜小姐太客氣了。」那陳老闆忙不迭地說,「快請坐!快請坐!」

  杜寧在沙發上坐下後,微笑地問:「陳老闆,你打電話叫我來有何貴幹?」

  陳老闆噴著慾火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杜寧,說:「那天,你來把你們酒店的情況介紹了一下以後,我經過再三考慮,覺得在你們那裡租寫字間還是比較合適。昨天,我們已經接到『城建局』的通知了,我們這裡很快就要拆遷了,所以我們也必須盡快在別的地方租房子了。明天我就去你們酒店看看那些寫字間吧!我請你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個。」

  「好啊!」杜寧高興地道,「我們歡迎!陳老闆在生意場上闖了這麼多年,熟人朋友也一定不能少了,你的朋友裡要是有想要租寫字間的,就請你往我們酒店介紹介紹吧!」

  「可以可以,這完全可以。」陳老闆連連點頭,「杜小姐,你們酒店什麼時候開業?」

  「再有個十天左右吧!」杜寧回答,「到時候請陳老闆一定去捧場。」

  「這沒問題。」陳老闆的雙眼又放射出了奇異的光亮。

  杜寧早就被這雙眼睛盯視得有點坐不住了。這時,她看事情已基本水到渠成了,就面帶純淨的微笑起身告辭道:

  「陳老闆,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辦,告辭了。」

  「杜……杜小姐,」陳老闆一看她要走,竟然急了,「再坐一會兒嘛!」

  「不啦。」杜寧溫和地解釋道,「我確實還有事要辦。」

  「杜小姐,」那陳老闆突然吞吞吐吐地說,「我……我能請……請你吃頓飯嗎?」

  杜寧略略怔了一下,隨即又灑脫地一笑,客氣而又分寸得體地說:「陳老闆,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今天不行了,因為我媽有病住院了,我得去醫院看看她,還要給她送一些東西。以後再說吧!以後你的公司搬到我們酒店去了,這樣的機會有的是。」

  那陳老闆聽了她這番真誠懇切的話,雖然露出了一臉的失望,也只好點點頭說:「真是這樣的話,那就以後再說吧!」

  杜寧莞爾一笑,說了聲:「陳老闆,恭喜你發財。改日見。」就走了。

  杜寧又為自己成功地擺脫了一次別有用心的邀請而暗自慶幸。大學畢業後,她已經在社會上闖蕩兩年了。而且一直是在「星」級酒店裡撈世界。加上現在的雙鳳大酒店,她已經呆了三家酒店了。所到之處,都不乏這樣因垂涎她的美貌而抱著各種心態邀請她吃飯的人。為了能把想要辦的事兒辦成,又能避開麻煩,又不得罪對方,她總是巧妙地用這種方式拒絕。她知道在酒店裡謀生的女孩子,特別是像她這麼美貌出眾的女孩子,很容易讓外界的人產生偏見。她還很喜歡這個行業,良好的修養和自尊自愛,使她不願意走出去就讓外人用白眼看她。為了給自己樹立一個美好的形象,她總是嚴格地要求自己保持不卑不亢,潔身自愛,舉止穩重得體的處世風格。她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杜寧不僅美麗,而且在酒店這樣的環境裡工作還很注重名節,力求人格的完美。懂得怎樣避閒話,怎樣做一個受人尊敬的人。

  今天的事又讓她想起了幾個月前,她是怎樣離開夢巴黎大酒店的。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那天中午,她剛吃完午飯回到辦公室想看看報紙,電話鈴就響了,拿起電話一聽,是總經理打來的,說是有要緊的事需要與她面談,讓她馬上到總經理辦公室去一趟。杜寧放下電話很快就來到了總經理辦公室,進屋一看,一個人也沒有,她心裡正在疑惑,就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後面緊緊地攔腰把她抱住了。杜寧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是平時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總經理。

  「什麼?」杜寧「嗷」地一聲尖叫起來。

  「杜寧,」總經理聲音顫抖地說,「你別怪我對你非禮!是你早就讓我失去理智了。」

  「張總,」杜寧嚇得拚命掙扎著,「你別這樣!」

  總經理一雙噴著慾火的眼睛像惡狼一般地盯著杜寧,一雙手也像老虎鉗子一般把她箍得更緊了,「杜寧,你長得這麼美,我無法在你面前保持自重,從第一次見到你,我的魂兒就被你給勾去了。我太喜歡你了,只要你願意跟我好,我肯定不會虧待你。別說當客房部經理助理,就是這個酒店的副總經理,我都能讓你當上。」

  杜寧被他的粗蠻再一次嚇得失聲驚叫起來:「張總,請你自重一點!你再不鬆手我可要喊了!」

  「你喊吧!我不怕。」總經理發出一陣淫邪的怪笑。摟緊了杜寧,在她的臉上,脖子上瘋狂地吻著。

  氣憤至極的杜寧一把抓住總經理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總經理殺豬般地嚎叫了一聲,把杜寧鬆開了。杜寧趁機逃出去了。

  回到家裡,杜寧把這件事告訴了謝瑤,從此再也不去那家酒店上班了。恰好沒過幾天她就從電視上看見了雙鳳大酒店招聘「營銷公關部」經理的廣告,她當即就決定去應聘。與郭健的相識,給她帶來了從未有過的親密、興奮和希望。那段時間,她每天都覺得自己的心情像藍天白雲一樣美好。剛剛領教了一場粗暴的性騷擾,使她格外欣賞郭健那男子漢的成熟、正直、剛毅、理智和文明。這些美好對她的誘惑,使她始終以信任而美好的心態相信:郭健一定能把雙鳳大酒店搞起來,她也願意協助他在這裡進行一番神奇的創造。

  當然,她也不得不承認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通過這一段時間的接觸她發現,郭健對於經營酒店的確是個「門外漢」。但這並不奇怪,因為他畢竟沒幹過這個行當,想要求他一涉足這個領域就幹得得心應手,那也是不現實的。但她相信:通過一段時間經營實踐的磨煉,他會很快成為一個行家裡手的。

  另外,她也發現這個酒店由於很多先天不足的原因,致使管理上也存在著很多問題。要想把這樣一個酒店搞起來,這些問題不盡快解決無疑是不行的。所以,這些日子下了班一回到家裡,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努力回憶她在其它酒店干的時候所接觸過的每一個經營比較成功的酒店經理都有哪些經營措施。又把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所得來的信息進行了「加工提煉」,於是,一整套有關雙鳳大酒店整改措施的方案也一點一點地在她的頭腦裡形成了。她準備再醞釀得更成熟一些後,將這些方案落實到紙面上,然後再交給郭健供他參考。她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助他一臂之力。她總覺得在當今這樣一個世風日下,人情冷落的商品社會裡,像郭健這樣正直無私的人實在是難得一見了。能幫助他取得成功,也算是自己為這個社會做了一點有益的事。

  酒店開始裝修以後,她就一直在外面聯繫客戶,尤其是將一半的客房改成寫字間又是她的建議,郭健是頂著曲清林的堅決反對採納她的建議的。這些寫字間要是租不出去,她和郭健勢必會受到千夫所指,也會給曲清林抓住話柄。這段時間,在福建路這一帶的走訪活動,有了不小的收穫,不少個體公司的老闆在她的宣傳引薦下,都同意在「雙鳳」租寫字間了。

  前兩天,「夢巴黎大酒店」餐飲部經理給她打電話說,在那裡幹得不愉快,想挪動挪動,問她能不能幫幫忙?她當時一聽心裡就很高興。這個「餐飲部」經理同總經理的矛盾芥蒂已由來已久了。要是真能把他拉到「雙鳳」來,十有八九能把餐廳搞起來,因為他交際廣,朋友多,他要是能到「雙鳳」來,也一定能把那些客人都帶過來。另外,對那次總經理粗暴的非禮,她也一直耿耿於懷,這樣做了也能達到一點報復這傢伙的目的,解解她的心頭之恨。

  今天出來,原本是想在這條街上多轉一會兒,可她突然又想起了她父親杜進達,杜進達的電腦公司距離這裡只有三站地的路程,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去過那裡了,她突然覺得她父親下海多年,各行各業,有頭有腦的人物也結識了不少,為什麼不去他那裡動員動員他把這些關係都動用起來呢?另外,有關他和她母親復婚的事,他始終也沒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覆。這段時間,由於她整天忙於酒店的事,一直也沒有過問這些事。今天就算來個一舉兩得吧!

  主意一定,她就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就來到了杜進達的公司。杜進達一看見輕易不到這裡來的杜寧突然登門造訪,不免感到有些驚奇,有些意外。杜寧一坐下,他就問:

  「今天咋這麼有時間?」

  「我是為酒店的事來找你的。」杜寧開門見山地回答。

  「你們那裡又要買電腦呀?」杜進達問。

  「你就知道電腦。」杜寧嗔了一句,馬上又笑了,「爸,我們酒店很快又要開業了。這些年你在社會上也交下了不少鐵腕朋友。我是酒店的『營銷部』經理,對外公關拉客戶是我的工作。你是不是也應該讓你的這些朋友幫幫我呀?」

  「你是為這個事來的呀?」杜進達笑了,「好了,你告訴我,我知道了,等有時間我就跟他們聯繫聯繫。」

  「開業的時候你最好把他們都能請來。」杜寧道。

  「行。」杜進達答應得很痛快。

  「爸,」杜寧想了一下,說,「你和我媽復婚的事,你到底是咋想的?」

  杜進達先是一怔,隨即又氣惱地說:「你是怎麼回事兒?怎麼認準了一件事這就一定要一條道走到黑呢?我不是都已經跟你說過了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爸,」杜寧問,「那你真就打算這麼過一輩子啦?」

  「這樣過下去又有啥不好的?」杜進達反問,「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已經習慣了。要想讓我再改變生活方式,我反倒會覺得不習慣。」

  「你別自己欺騙自己了。」杜寧說,「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還不知道嗎?你真就那麼容易把我媽給忘了呀?」

  「忘不忘也就這樣了。」杜進達道,「寧寧,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先在外面好好地幹幾年,遇上合適的小伙子再把自己的終身大事定下來。我都五十歲了,我創造的這一攤子遲早不都是要交給你的嗎?」

  「爸,」杜寧嗔怪地說,「你說話別離題太遠了。這件事對你,對我,對我媽都是至關重要的。首先我要告訴你,我達不到目的是決不會罷休的。這件事等我們酒店開業以後,我們再商量解決。」

  杜寧說完,沒等杜進達表態,起身就走。

  杜進達望著她那挺拔高挑,風韻十足的身影,頓時心潮起伏……


49


  幾雙搓麻將的手在麻將桌上晃來晃去,一堆白花花的麻將很快就變成了整整齊齊的四方「城」。趙巧茹至下班起,已經在這場方城戰中衝殺了幾個來回。幾番衝刺下來她都輸了。這會兒,她像輸紅了眼的角鬥士,暗暗運足了底氣,準備捲土重來,挽回敗局。

  這些年,趙巧茹除了始終如一地保持著埋汰人的業餘愛好,又得上了麻風病,且「病」情有越來越重地趨勢,空閒時間除了埋汰人,再就是爭分奪秒地打麻將。在打麻將的過程中又多了一個毛病——耍賴。要是贏了就樂得屁顛屁顛的,輸了就不想給錢。有時對方要是不願意給,就動手去搶。今天同樣又犯這個毛病了,可是對方說啥也不給她。兩個人爭吵了幾句,她只好把不快嚥回肚子裡去了。

  突然,秦偉光拉門進來了,他一看見坐在麻將桌前的趙巧茹立刻沉下臉來生氣地說:「我就知道你差不多能在這兒。都啥時候了,還不回去做飯?」

  「你沒長手啊!」趙巧茹立刻反駁道,「那兩個大活人沒長手啊?家裡要啥有啥,你們就不能自己做嗎?我該給你們做的,還是欠你們的。他們都在這兒住這麼多天了,該辦的事也都辦了,咋還不走呢?」

  「那是你的家呀?」秦偉光不滿地問,「你說這話也不知寒磣?」

  「那是你的家。」趙巧茹拍著桌子吼起來,「你願意讓他們在這兒,那你就侍候他們去!我能讓他們在這兒呆這麼多天就不錯了,還想讓我給他們做飯,我咋那麼願意侍候他們。自從他倆來了,我幹啥都不順。打麻將總輸,孩子還出了那麼個倒霉的事兒。我看這都是讓他們給『方』的。」

  「你淨他媽的胡說八道。」秦偉光氣得腦袋都直哆嗦,「那天是你把孩子領到酒店去的,你自己沒看好,還怪別人。幸好孩子沒啥事兒,真要是有個啥閃失,我首先找你算賬。你一天有時間就打麻將,孩子不願意管,家不願意收拾,飯不願意做,你像個正經過日子的人嗎?」

  「我就這樣了。」趙巧茹拿起一個麻將子兒「啪」地往桌子上一拍,「我就是不回去侍候你們家那些個鬼。你還敢把我吃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秦偉光用手指著趙巧茹說,「你聽著,往後你打麻將我也打麻將,你不做飯我也不做飯。」說完,氣得「啪」地一下關上門就走了。

  「巧茹,」一個頭髮盤得像火箭模型似的女人看見秦偉光如此憤然地離去了,一番好意勸趙巧茹道,「家裡來人,你真不應該出來玩了。」

  「差啥不玩。」趙巧茹不屑地道,「他妹妹和他妹夫都在這兒呆八九天了,一天不是這個事兒,就是那個事兒。以前我們家一袋米能吃老長時間了,但從他倆來了,我們家這大米、豆油,冰箱裡的魚和肉『禿嚕禿嚕』下得可快了。這兩個人就有個吃心眼兒。整天就知道吃,啥事兒也不管。在人家呆著一點也不講究。一看啥東西都不是他們自己花錢買的,這就往死了造害。拿出一塊香皂來幾天就變成『片』了。洗頭膏沒幾天就下去了大半瓶子,一洗衣服洗衣粉也『嘩嘩』地使勁往裡倒。就這個德性還想讓我給他們做飯?!想得美!」

  「你就這麼一個小姑子,」那個女人又說,「人家一輩子就結這一回婚,你當嫂子的幫她張羅張羅又有啥?再說離得又遠,多少年才能來這麼一回,臉面上咋的也應該能過得去吧?大米、豆油、洗衣粉、香皂、洗頭膏可勁吃又能吃多少?可勁用又能用多少?就呆這麼幾天,就能把你給吃窮了,用窮了?你這樣秦偉光能願意嗎?」

  「他願不願意又能咋樣?」趙巧茹不屑地道,「是他們自己要來的,又不是我請他們來的。」

  另一個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說:「當哥哥嫂子的在這裡,他們不奔你們來,又奔誰來?你們要是不在這裡,那也就沒啥說的了,你們在這裡,人家來了還能讓人家去住旅店嗎?」

  「和了,」突然,趙巧茹興奮地大叫一聲,死魚眼睛裡也燃起了興奮的光芒,「這一把可真興!」


50


  郭健的許諾兌現了。當「裝修小組」的人購買完最後一批裝飾材料,他就讓肖明把每一筆裝修費用支出都詳細地用毛筆寫在幾張大紅紙上,貼在大廳裡了。

  這無疑又是一個反響強烈而引起轟動的舉措,肖明把表一貼在大廳裡,就把酒店所有的人都吸引到這裡來了。那一片發自內心的讚歎聲,也更進一步提高了郭健在人們心目中正直、幹練的高大形象。

  人群裡,只有一個人對此不屑一顧,那就是許長文,這時,他氣惱而又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轉身就朝曲清林的辦公室走去。

  曲清林正在和趙巧茹嘻嘻哈哈地聊得熱火。臭味相投,使他們早就親密無間,元話不談了。許長文雖然早已知道他倆已不是一般的曖昧關係了。但因為他也經常和趙巧茹眉來眼去,所以,遇上她和曲清林在一起打情罵俏,挑逗調情時,他不但不迴避,而且還能饒有興趣地參與進去。

  「老曲,」這時,許長文一進屋就說,「郭健又演了一齣戲,你還不知道啊?」

  「什麼戲?」曲清林心不在焉地問。

  「他把這次酒店裝修的費用都寫在紙上,貼到大廳裡去了。」許長文說,「不少人都在那裡看呢!你不去看看哪?」

  「我看那玩藝兒呢!」曲清林不屑地把頭一扭,「他願意貼就貼去唄。」

  「人家在那邊折騰得熱火朝天,你在這邊還啥事兒也沒有呢。」許長文一著急又噴起了唾沫星子,「再這樣下去,這酒店還有你的立足之地嗎?你真就這麼認輸了?」

  「你怎麼就知道我認輸了!」曲清林被他激怒了,「別把結論下得太早了。誰笑在最後,誰才笑得最好。」

  「通過這次裝修,我也更看出來了,郭健這傢伙可真是夠鬼的了。」趙巧茹煽風點火地說,「他又搞什麼民主投票選舉『裝修小組』成員,又搞什麼裝修賬目對外公佈,我看呢,這些都是為了他更有利地摟錢耍的手腕。為了迷惑上面和下面的人放的煙幕彈。三百萬的裝修費完全操縱在他的手裡,他得從中摟去多少錢哪!」

  曲清林的心在痛苦地抽搐著。他已經多次在郭健正義的攻勢下敗下陣來了。他也開始由最初對這個新上任的總經理不屑一顧,變得畏懼三分了。他不得不承認:郭健的膽子大,點子多,又會收買人心。他說什麼,別人都會像「聖旨」一樣地看待。他很輕易地就能把周圍的人都吸引到他的身邊來。然而,他也不是一個輕易甘拜下風的人,現在,又聽趙巧茹和許長文這樣一唱一和地一煽動,又激起了他想和郭健再進行一番較量的念頭和決心。

  這些年來,許長文一直靠著曲清林這棵大樹在雙鳳大酒店得意洋洋,若是曲清林被郭健排擠得沒有立足之地,他的好日子也就不會長遠了。所以,郭健一在這裡佔了上風,不僅令曲清林恨得咬牙切齒,也讓他感到不安了。

  「老曲,」許長文看著默然沉思的曲清林說,「你就這麼輕易讓那小子給鎮住了,你咋出去見人?」

  「行了,長文,」曲清林微微抬起頭,臉色紅一下,白一下地說,「你別說了。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可是郭健的後台太硬了,我能那麼容易鬥過他嗎?好在我在這裡還掛著個書記的名,對你多少也能有點照顧。這次沒能讓你進成『裝修小組』,我心裡一直都覺得過意不去。對不住你的地方,以後我再想辦法彌補吧!」

  三個人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後,趙巧茹道,「我聽說杜寧這陣子一直在福建路那一帶拉客戶,寫字間已經有一大半都租出去了,是這樣嗎?」

  「那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曲清林不屑地說,「不信咱就走著瞧。等過一段時間那些人又在別的地方找到更合適的寫字間了,就又都搬走,因為咱們這個酒店地點不行。他最終不會蹦出什麼好結果來。」


51


  酒店的特殊性質,使得服務小姐不得不經常更換。作為「人保部」經理,市內的幾個「勞務市場」則成了肖明經常光顧的地方。儘管酒店這個行業被很多人視為當今社會滋生壞男人和壞女人的溫床,從這個行業裡走出去的小姐也極易受到外界異樣目光的審視,但又正是這些來了一批走一批,流動的新生力量的大力支持,維繫著這個行業的生存和發展。小姐們的千種柔媚,萬種風情就像新鮮血液一樣,使這個行業永遠年輕,永遠充滿活力。

  這些年,肖明每次一走進「勞務市場」那人頭攢動,像亂哄哄的騾馬市一般的大廳裡,就希望能出現在人群中顯得尤為醒目,眼睛一旦盯住了就會頓時一亮的招聘目標。今天,機遇就似乎格外垂青他,使他一走進大廳,視線就被一個倚在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子上的年輕小姐給吸引住了。這個目標的發現,使他加快腳步走過去,又悄悄地站在那位小姐的身後仔細打量起來。

  那位小姐年方十八九歲,長得算不上十分漂亮,但一雙長長的丹鳳眼卻格外引人注目。而且,又生得面孔白皙,臉型,鼻子和嘴看上去也都很清秀。衣著雖然不時髦,不亮麗,甚至還略帶「士氣」,但也難以掩飾她那亭亭玉立,已日逐發育完美的體型特徵和渾身上下透出的純樸得一塵不染的氣質。

  肖明看著看著心裡就是一陣竊喜,這正是他理想中的人選,一定要爭取「擒獲」她。

  這時,那位小姐好像感覺到了有人在注視她,回頭一看,果然有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在用挑剔,審視的目光在打量她。她不由得警惕起來,一雙質疑的丹鳳眼也探詢似的盯住了肖明。

  肖明被她盯視得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和善。少頃,他親切地問:「小姐,你是在這裡等待應聘的嗎?」

  那位小姐遲疑了一下,隨即又點了點頭。

  「我是一家酒店的『人保部』經理。」肖明坦率地自我介紹說,「我們酒店剛裝修完,馬上就要重新開業了。我們大廳的『總服務台』需要一名領班,你要是願意的話,就到我們那裡去吧!」

  那位小姐聽完了他的介紹,沒有馬上回答他是去,還是不去?而是顯得不太放心地問道:「先生,你是哪一家酒店的?」

  「雙鳳大酒店。」肖明回答,「是一家『二星』級酒店。」

  「在什麼地方?」那位小姐又問。

  「在泰山路。」肖明又回答,「小姐要是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可以先讓你看看我的『身份證』。你要是願意,就先跟我去看看。去了你要是不滿意,就再回到這裡來。你看這樣行嗎?」

  那位小姐滿臉疑惑地想了想,又問:「每個月工資多少?」

  「五百。」肖明一看她的心有點活了,便又進一步說,「怎麼樣,小姐,你願意跟我走一趟嗎?」

  那位小姐想了半晌,最後點點頭道:「好吧,先生,那我就跟你去看看吧!」

  「那就走吧!」肖明高興地在前面引領著她,「還沒請教過小姐的尊姓大名呢?」

  「我姓陳,」那位小姐有幾分羞怯地回答,「我叫陳玉珠,先生你貴姓?」

  「免貴姓肖。」肖明客氣地回答,「肖明。」

  陳玉珠跟著肖明上了一輛公共汽車。開始她還顯得有點侷促不安,但隨著兩個人交談逐漸深入而熟絡起來她也變得輕鬆了。

  「陳小姐,你家是本市的嗎?」肖明問。

  「不是。」陳玉珠搖搖頭,「我家是農村的,離這兒三四百公里呢。」

  「你在這裡有沒有什麼親屬?」肖明又問。

  陳玉珠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你家裡同意你出來嗎?」肖明觀察著她的神色問。

  陳玉珠遲疑了片刻,說:「不太同意,去年我高中畢業考大學就差四分沒考上,我家裡的意思是讓我回讀一年,來年再考,我說啥也沒同意。我唸書念夠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出來闖一闖。剛開始我爸我媽都不同意,可我非得鬧著要就業,他們被我纏得實在沒辦法了,只好依我的性了。」

  肖明聽完了她的講述,心裡不禁陡生感觸:類似這種心態的農村女孩子,他在酒店裡沒少見過。這些身居偏遠鄉村的女孩子,對外面的世界都有一種本能的,天然的嚮往。好奇心和企盼改變命運的願望激勵著她們總是想出去闖一闖,領略一下田園以外的精彩世界。這些鄉下姑娘來到城裡以後,有點姿色的都喜歡在酒店裡打工,因為她們覺得這個環境能拓寬同外界的接觸,通過這條途徑能認識不少有錢,有身份的人。在這裡混上個三兩年,最終的歸宿大體有這樣幾種:要麼淪為「三陪」小姐。要麼遇上一個合適的男人結婚,在此落葉生根。要麼靠上一個大款做「地下老婆」。要麼跟人遠走他鄉另謀生路。不知眼前這個女孩又將會怎樣把握自己的命運?

  「叔啊!」陳玉珠突然興奮地說,「我看你這人挺實在的,我就跟你說句實話吧!我到這裡來,別的地方我都不想去,我就想到酒店去。」

  「那是為啥?」肖明和藹地笑問。

  陳玉珠用很天真的口吻說:「我就是喜歡酒店那樣的地方。我在電視裡看見酒店就跟神話裡的宮殿似的。那裡面肯定挺好玩的,挺有意思的。叔,你們那個酒店像不像電視裡那樣漂亮?」

  肖明被她這幾句充滿孩子氣的話逗得忍不住笑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兩個人在輕鬆的交談中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雙鳳大酒店。陳玉珠跟著肖明一走進大廳就一邊環顧著四周的一切,一邊遲疑地往裡走。

  富麗堂皇,豪華氣派的大廳讓陳玉珠感到目不暇接。她腳踏著光亮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兩眼瞅著衣香鬢影,來來往往的男士和女士。那些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男士。穿紗著綢,珠光寶氣的女士與周圍的一切交相輝映,構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陳玉珠看著看著一雙長長的丹鳳眼裡也漸漸地透出了拘謹而又好奇的神采。

  肖明領著陳玉珠來到了「總台」。他把陳玉珠介紹給了正在「值台」的謝瑤,「謝瑤,這位小姐叫陳玉珠,是我剛從『勞務市場』招來的。以後她就在『總台』了,和你一個班。她剛從農村來到城裡,從來也沒在酒店幹過,以後你可要多幫幫她,讓她盡快熟悉這裡的工作。」

  「放心吧,肖經理。」謝瑤爽快地答應了。

  「陳小姐,」肖明得意地轉向陳玉珠問,「我想,你願意留在這裡了吧?」

  「願意願意。我願意。」陳玉珠長長的丹鳳眼裡燃燒起了興奮的烈焰。

  「願意那就留下來好好幹吧!」肖明說,「以後工作上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多向這位謝小姐請教。」

  陳玉珠感激得連連點頭。


52


  碧空如洗,一望無際的遼闊。

  「雙鳳大酒店」在這樣美好的天氣裡開業,似乎是在預示著它也將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今天,酒店裡裡外外都顯得很熱鬧。門前飄著四個不同顏色,分別寫有「開業大吉」四個字的大氣球。十多個五顏六色,從樓頂懸掛至地面的條幅,各寫著「熱烈祝賀『雙鳳大酒店』隆重開業!」

  郭健一大早就來到了酒店,他西裝革履,氣宇軒昂,俊朗的臉上流光溢彩。一來到酒店就跑上跑下地忙開了。被邀請到的社會各界的客人都陸陸續續地來了。郭健剛把幾個部隊機關的客人安頓好,再出來一看,就見酒店門前又停了幾輛凱迪拉克、紅旗、林肯、豐田、皇冠。他一眼就認出了那輛乳白色的凱迪拉克是杜進達的。再四下裡一尋找,又發現杜寧和杜進達在和幾個熟人輕鬆隨意地交談著。杜進達臉上的表情是平平和和的。杜寧的臉上展露的是嬌俏的笑靨。郭健一看便知,那幾個人一定都是杜進達的朋友。是應杜寧的邀請前來捧場的,這幾輛名車的主人也一定是那幾個人。

  郭健在門口的台階上站了一會兒,就走過去熱情地招呼道:「杜先生來了!」

  杜進達回頭一看是郭健,驚喜地握住了他的手:「郭總,你好!來來來,我來介紹一下,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這是保險公司的孫經理。這位是太和區檢察院的周院長。這位女士以前在電信局工作,前幾年也下海經商了……」

  杜進達介紹一個人,郭健就客氣地同他們握手致意。寒暄了一陣,他又轉向杜進達充滿敬意和感激之情地說:

  「杜先生,杜寧很能幹啊!她可沒少為這個酒店立功啊!是她建議我把三層樓的客房都改成了寫字間,又是她每天不辭辛勞地到外面奔走,對外界宣傳酒店,拉來了不少顧客,在開業之前就把所有的寫字間都租出去了。昨天和前天她又往市內各個機關單位送『請柬』,足足跑了兩天,可真夠她辛苦的了。」

  「這是她的工作,」杜進達謙遜地說,「不好好幹能說得過去嗎?」說到這裡,他又把郭健拉到一邊,指著那位三十多歲,叫孫梅的女人低聲對他介紹道,「郭總,這個女人你可不能小瞧她,她哥哥在市公安局是很有點實權的人物,兩年前,她和一個朋友合夥開了一個夜總會,兩個人各出一半的股份,最近兩個人因為分紅的事,搞得有點幹不下去了,她想把股份撤出來,自己重起爐灶。目前正在物色地方。你要是能把她給拉過來給你管『夜總會』,或者是把『夜總會』包給她個人,會對你這個酒店大有好處的。現在凡是有公安局背景的酒店、娛樂場所效益都比較好。這其中的原因我不說你也能明白。你想不想用她?要是想,一會兒我就把她的名片給你一張。以後讓杜寧把她領到這裡來,你和她單獨談一談,怎麼樣?」

  郭健想了一下,點點頭:「行,你把她的名片給我一張吧?」

  「今天我領來的這些朋友,以後都會來捧你的。」杜進達自信地說。

  「謝謝杜先生的關照。」郭健感激地說了一句。隨即又對杜寧道,「杜寧,你負責把你爸和這幾位客人接待好,我到那邊去看看。」

  「郭總,」杜寧道,「不用這麼客氣,你忙你的去吧!這裡有我你就放心好了。」

  郭健笑著囑咐了一句:「你領他們到屋裡去吧!」就轉身走了。

  站在門口的兩位禮儀小姐一個是謝瑤,一個是陳玉珠。真可謂人是衣衫馬是鞍。陳玉珠這個來到酒店才兩天的鄉下丫頭,經過一番擦脂抹粉的修飾,再穿上粉紅色電腦刺花旗袍,立刻使原來的「土氣」消失殆盡,完全像個城市時髦小姐了。凸臀挺胸地往門口一站,招來頗理想的「回頭率」。

  這時,肖明走到門口來了。陳玉珠一看見他就急忙挺了挺胸脯,彬彬有禮地招呼道:「肖經理,你好!」

  「玉珠,」肖明滿眼愛憐地瞅著她問,「在這裡還習慣嗎?」

  「挺習慣的。」陳玉珠一臉滿足的笑容,「謝瑤姐手把手地指點我。」

  「那就好。」肖明看了謝瑤一眼,「好好幹吧!」說完就走了。

  鐘運來來了,他穿著一套筆挺的毛料西服,看上去又斯文又得體。他邁著輕鬆穩健的步子一走進大廳,周圍迎候他的就是一張張神情煥然,喜氣洋洋的笑臉。不少人都客氣地和他打著招呼,他也用同樣的方式向對方一一還禮。

  大廳裡的人越來越多了,人們臉上的表情各有異趣,熱烈而輕鬆的談笑聲很快就烘托出了熱情洋溢的氣氛。鐘運來饒有興趣地望著那個華麗的大吊燈。那一串串水晶串珠在微風的吹拂下,微微搖曳所折射出的錯落有致,金光耀眼的光芒使他眼花繚亂了。突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鐘局長!」

  鐘運來回頭一看,是胡延平在叫他。他急忙迎了上去:「延平,挺忙的吧?」

  「鐘局長,」胡延平驚奇地打量著西裝革履的鐘運來,玩笑道,「今天你真精神,真年輕啊!我再去給你找一個吧!」

  「你要是能給找著,再找十個也行。」鐘運來也玩笑道。

  「你看這大廳裝修得咋樣?」胡延平一臉得意的神色問。

  「不錯,挺好的。」鐘運來由衷地讚歎道。

  「走,我領你到處去參觀參觀。」胡延平道。

  「行啦,」鐘運來說,「你別領我參觀了,前幾天我都參觀過了。」

  「那幾天還是亂七八糟的呢!」胡延平說,「現在到處都打掃乾淨了,你再看看又是啥樣?走吧!」

  胡延平說完,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拉起他就走。

  兩個人最先參觀的是「夜總會」。這裡已經坐了不少風姿綽約的女客人,還有氣度不凡的男士。亮著紅蠟燭的精巧的小酒桌上擺著飲料、瓜子、水果之類的食品。女士們坐在造型獨特的矮沙發椅上,在柔曼的燈光下,在優美纏綿的音樂聲中閒適地品著飲料。男士們也同樣都在愉快地低聲談笑著。薄施粉黛,統一著裝,彬彬有禮的服務小姐瀟灑自如地在這些高貴的賓客中間來回穿梭著。

  鐘運來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對胡延平說:「這一裝修變化可真大!走吧!」

  鐘運來想看看寫字間。因為所有的寫字間都租出去了,他們只好在一間敞開門的寫字間門口看了看,轉身就走了。緊接著,兩個人又來到了餐廳。鐘運來對餐廳的裝修更是讚歎不已。包房裝修得玲瓏剔透,情趣各異。大廳的「吧台」又頗有亞熱帶椰林的風味,一看就令人浮想聯翩。

  轉了一圈,鐘運來的心情很舒暢,從餐廳往大廳走時,他感歎地對胡延平說:「這錢沒白花呀!」

  到了大廳,迎面又碰上了郭健,郭健一看見他就搶先招呼道:「鐘局長,來啦。」

  「來啦。」鐘運來道,「延平剛領著我把整個酒店參觀完,裝修得都挺不錯的。看來,當初你聽從了杜寧的意見,把不少客房都改成了寫字間。是很明智的做法呀!」

  「這一步是走對了。」郭健掩飾不住興奮地說,「現在租出去的寫字間,有百分之九十多都是從福建路拆遷區那一帶過來的。這可全是杜寧的功勞啊!」

  「郭健,」鐘運來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幹吧!這個酒店要是再搞不好,我們可不好交待啊!」

  郭健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

  這時,過來一個人把鐘運來叫走了。

  郭健看了看「總台」掛的石英鐘對胡延平說:「時間差不多快到了,你去準備準備吧!」

  胡延平答應一聲走了。

  前來參加「開業慶典」的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大廳內外,到處都晃動著歡天喜地的笑臉,一股股濃郁的香風也一陣陣撲鼻而來。到處都是喧嘩的笑語,氣氛猶如過節一般的歡暢、熱鬧。

  郭健正想往外走,就看見秦偉光和朱珊珊並肩朝他走過來了。郭健也迎了上去:「偉光,來啦?」

  「看看『雙鳳大酒店』的總經理,真是越來越英俊瀟灑了。」秦偉光打量著郭健,詼諧地對身邊的朱珊珊道。

  郭健笑了笑,說:「偉光,我還有事呢。你們先到『夜總會』去呆一會兒吧!開業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

  秦偉光說了一句:「好,你去忙吧!」就和朱珊珊並肩走了。

  走到了門口的郭健突然又停住了腳步,他扭頭望著這兩個熟悉的背影,心裡泛起了一種不安。

  朱珊珊一來到秦偉光所在的公司,就和秦偉光相處得很親密,有關他倆的風言風語已經在不小的範圍內傳開了。郭健對此不僅有所耳聞,而且對他們這樣出雙入對的情景,也親眼見過多次了。有幾次秦偉光到酒店的「商務中心」去打印來西,還被一些人誤以為他倆是夫妻呢。總是這樣下去,會不會給秦偉光那個總是打打吵吵,本來就不和睦的家庭帶來更大的風暴和陰影呢?

  郭健想著想著就來到了外面。酒店門前已經站滿了人,又多停了不少各種各樣的車輛。前來參加「開業慶典」的客人也差不多都駐足在這裡了。請來的軍樂隊也在合適的地方列隊站好了。正在和一些客人熱烈交談的肖明看見了郭健就走過去問:

  「時間到了,你看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那就開始吧!」郭健同意了。

  他話音一落,杜寧就領著杜進達一行人從驚疑、好奇、眾目睽睽的人群裡走過來了。剎那間,杜寧成了眾人眼裡最觸目的一道風景。面對著那一雙雙欣賞、獵奇、嫉妒、懷疑、色迷迷等種種目光的注視。她予以回報的是淡泊自然的表情。

  郭健來到話筒前,場上立刻變得寂靜無聲了。郭健心情無比激動地看了看黑壓壓的人群,聲音響亮地說:

  「先生們,女士們,『雙鳳大酒店』走向市場經濟的五年來,承蒙社會各界朋友的關照,又成功地走向了一個新的起點。在局黨委的熱心關懷和大力支持下,經過一個半月的精心裝修,今天終於又隆重開業了!」

  寂靜的人群中爆發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在一片喝彩聲中,軍樂隊奏起了歡快激昂的樂曲。郭健仰望著萬里晴空上浮游的雲朵,情不自禁地幻想著該如何在雙鳳大酒店進行一番神奇的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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