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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寧和謝瑤已經跟杜進達說過多次了,郭健想要在他的公司裡買兩台電腦。原本打算酒店裝修好以後再送去,可昨天晚上杜寧下班回家後告訴他,郭健又改變主意,讓他明天就把電腦送到酒店去。平時,這樣送貨上門服務,他都是派手下的僱員去完成。今天,他卻要親自出面了。

  早晨,杜寧臨上班之前就和他約定好了,兩個人各自上班以後,杜進達先把電腦裝上車,然後再打電話通知杜寧在約定的地點等候他。

  杜進達那輛乳白色的「凱迪拉克」經過近半小時的行駛終於滑上了雙鳳大酒店的停車坪。杜進達從車裡一鑽出來,杜寧就走過來了:

  「爸,這麼快就來了?」

  「這還快嗎?」杜進達笑道。

  「東西帶來了嗎?」杜寧朝車裡張望著。

  「帶來了。」杜進達一說完,李森就把兩台用紙箱子包裝得嶄新的電腦從車裡搬出來了。

  杜寧看了看這兩個靜臥在地上的大紙箱子,對杜進達說了一句:「爸,你先跟我來一下。」說完,轉身就走了。

  杜進達對李森說了一句:「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一下就來。」就大步跟著杜寧朝大廳裡走去。

  郭健聽說杜進達今天要親自來酒店安裝電腦,就一直等候在大廳裡。他原計劃是想等酒店裝修好以後再買兩台電腦,可是,因為暗戀著杜寧而引發的好奇心使他一直都想見一見她的父母。正巧昨天杜寧又和他說起這件事,他就趁機讓杜寧通知她父親第二天把電腦送來,這樣也就有適當的理由見到他了。這時,他看見杜寧領著一位頗有身份和派頭的人,並且也一眼就看出了來人的鼻子和臉型極為酷似杜寧,他立刻就知道了來人就是杜進達,他急忙迎了上去。

  杜寧領著杜進達一來到郭健面前就首先介紹道:「郭總,這就是我父親。」

  「杜先生,你好!」杜寧一做完介紹,郭健就趨步上前熱情地與杜進達握手致意。

  「郭總,你好!初次見面。」杜進達也同樣熱情地致意道。

  郭健看了看亂糟糟,堆滿了裝飾材料的大廳,有點尷尬地說:「杜先生,這裡太亂了,連腳都下不去。」

  「沒啥沒啥,」杜進達說,「正在裝修是這個樣,等裝修完了就好了。」

  「杜先生,」郭健說,「這裡太亂了,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走,到我辦公室裡去坐吧!電腦也暫時先放在那兒。」

  「杜寧,」杜進達對杜寧說,「你去告訴李森把電腦搬進來吧!」

  杜寧答應一聲轉身就走了。

  杜進達在郭健熱情的引領下來到了郭健的辦公室。杜進達安詳地在沙發上坐下後,郭健一邊沏茶一邊打量起他來。

  在郭健的眼裡,杜進達雖已年過半百,但看上去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得多。他表情安詳,說話的語氣柔和而又慢條斯理。從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不難看出他內心的超然與豁達。言談舉止裡所流露出來的自信、沉著、瀟灑無不顯示他是一個精力飽滿而又強大有力的人。衣著的筆挺得體,一塵不染,不難看出他有著良好的衛生習慣。

  杜進達也同樣在不失時機地打量郭健。他自信地認為,憑他多年闖蕩社會的經驗不難看出,這是個有能力,有魄力,知情達理,又不失瀟灑情調的人。這些天,他從杜寧和謝瑤在家裡對他充滿敬佩的談論中已經對他有了不少較好的,理性上的認識和瞭解。現在一見了他本人,更加感到百聞不如一見。

  「郭總,」過了良久,杜進達望著郭健真誠地說,「我在家經常能聽到杜寧和謝瑤談起你,她們對你都很敬佩。今天,我也是慕名而來的,這姐倆能在你手下工作,我算是放心了。她們都還年輕,社會經驗又少,所以,不少地方都難免有做得不夠好的時候,請你一定要多包涵點啊!」

  「杜先生太客氣了。」郭健謙遜地說,「我可沒有你說得那麼好。我這人相處時間長了你就會知道了,毛病還是挺多的。杜寧和謝瑤都挺懂事的,工作幹得也都挺不錯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他剛說到這裡,杜寧和李森就一人抱著一台電腦進來了。郭健一看杜寧累得「呼呼」直喘粗氣,都快要抱不住了,急忙站起來走過去從她手裡把電腦接過來了。

  「現在就裝上嗎?」杜進達站起來問。

  「裝上吧!」郭健點點頭同意了。

  李森聽了他的話,立刻動作麻利地把一台電腦從紙箱子裡拿出來了。兩台電腦很快就擺在郭健的大班台上了,郭健撫摸了一會兒,說:

  「這麼大個酒店連個電腦都沒有,真有點說不過去。這兩台電腦一個給『總台』,一個給餐廳。」

  「郭總,」杜進達爽快地說,「以後電腦出了什麼問題,你隨時都可以叫我,我一律免費上門維修。」

  「放心吧!」郭健說得也很實在,「我不會少麻煩你。」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了,郭健拿起電話聽了片刻,說:「好,我馬上就去。」掛上電話,又轉向杜進達道,「杜先生,真對不起,我有點事要出去一下,一會兒我再過來吧!你隨便坐吧!」

  「郭總,」杜進達道,「你忙你的去吧!用不著把我當外人看。」

  郭健對杜寧吩咐了一句:「杜寧,這裡就交給你了,有事就傳我。」然後又對杜進達歉意地笑了笑,轉身出去了。

  杜寧和杜進達觀看著李森安裝電腦。杜寧心神不定地不時拿眼逡巡一下杜進達。自從那天她把自己希望父母復婚的心願說出來以後,心裡就再也放不下這件事了。今天,她心裡像貓抓似的難受,因為她母親今天要出院。她想趁這個機會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她。這會兒,她看著她的父親,心裡又有不少話湧到了嘴邊,可是,礙於李森在場又不便說出來。這幾天,從杜進達的各種行為表情上她看出來了,她認認真真提出的要求,杜進達並沒有當回事放在心上。既然今天要正式向母親攤牌了,她覺得有必要提前告訴她父親一下,以此來引起他對這件事的重視。可是,等了半天,杜進達只把注意力放在李森安裝電腦上,對她的內心活動似乎一點也沒有在意。他越是這樣,杜寧心裡就越是著急。

  「衛生間在哪兒?」杜寧正在不知所措,杜進達突然問了一句。

  杜寧一聽,心裡不禁一陣竊喜,她忙說:「跟我來吧!」說完就搶先走在前面,來到了屋外。

  「在哪兒呢?」杜進達一出來就問。

  杜寧沒有馬上告訴他,而是盯著看了一會兒,有點怯怯地問:「爸,那天我跟你說的那件事,你考慮得咋樣了?」

  「什麼事?」杜進達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杜寧一看他這副樣子,心裡就涼了半截,不滿地嘀咕道:「我就知道你給忘到後腦勺去了。」

  杜進達一邊努力回憶著,一邊道:「你再說一遍,什麼事?我看我還能不能想起來了?」

  「爸,」杜寧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你可真行啊!你怎麼就能忘了呢?就是我想讓我媽離開那個家,再回到你身邊來。這麼大的事兒你咋就能給忘了呢?」

  杜進達一聽,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你呀,寧寧,你到底還是年輕呀!想起什麼就是什麼。這件事能像你想得那麼簡單嗎?那天你跟我說完了,我確實沒往心裡去。因為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的。」

  「怎麼就不可能呢?」杜寧急了,「難道你心裡已經沒有我媽了?」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杜進達煩躁地說,「現在不是說這些事的時候。」

  「今天我媽出院。」杜寧說,「我想今天就把我的想法告訴她。在這之前我還想聽聽你的意見。」

  「寧寧,」杜進達焦急地道,「你別太小孩子氣了。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弄不好就會節外生枝惹出更大的麻煩來。你要是真體貼我和你媽,以後就別再提這件事了。」

  「爸,」杜寧激動了,「我不相信這是你的心裡話。」

  「好了好了。」杜進達不耐煩地揮揮手,「先不說這些了,你沒看我正忙著嗎?」說完,轉身就自己去找衛生間去了。

  杜寧木然地站了半天,然後,又傷心又失望地回到了屋裡。這時,李森已經開始安裝第二台電腦了。不知是他聽見了這父女倆說的話了,還是看出了杜寧情緒上的變化了。他看了看杜寧,頗為感歎地說:

  「杜寧,你爸真是個難得的好人那兒!他那麼有錢,卻毫無現代人的陋習,不抽煙、不喝酒、不打麻將、不跳舞、也不找小姐。他除了肯花錢讓你穿名牌時裝,戴名貴首飾。他自己對名牌一點也不崇尚。現在這樣的好男人還能找到幾個呀?可我真不明白,當初你媽為啥一定要離開他?」

  杜寧苦澀地笑了笑,說不出話來。

  「你爸也是。」李森又說,「沒有風流的命,偏偏又是個情種。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忘不了你媽。這要在二三十年前,像他這樣固執地鍾情一個女人,人們倒還覺得可以理解。可現在就有點叫人感到不可思議了。現在流行的是陞官發財死老婆。男人有了錢不拈花惹草,不換掉老婆也同樣叫人感到不可思議。有多少有錢的男人做夢都想甩掉家裡的黃臉婆。像你爸這樣的人,我還真沒見過。不少人到了一起就愛取笑他,說他是『鐵公雞』,這就是說,要想讓你爸花錢去找小姐,比從鐵公雞身上拔毛都難啦!」

  杜寧聽著李森的話,心裡翻滾著難言的滋味,過去,她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因為她父親的過去造成了她和母親可憐的命運而怨恨她父親。但近幾年,隨著她對父親的瞭解和對人情世故日漸深刻的感悟,這些怨恨也逐漸消除了。尤其是看見她父親這麼多年一直過著獨身生活,現在又那麼有錢,卻不見他與任何女人有特殊來往,這一切都證明他當時確實是一時糊塗才幹了那樣的蠢事。實質上,他根本不是那種尋花問柳,朝三暮四的人。唉!人誰又能保證自己永遠不做錯一點事呢?她父親雖然有過失,但他這麼多年來的所作所為足以證明,他的確還算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啦!

  「話又說回來。」李森看了看默然沉思的杜寧,又說,「現代人對愛情都持懷疑的態度。我原來也認為,在大款的圈子裡已經不可能再找到真正的愛情了。但你爸讓我打破了這種偏見。從他對你母親始終如一的感情我真正懂得了什麼是愛情。」

  李森發自肺腑的話,更讓杜寧心裡抑制不住地冒出了一股悲涼之情。


43


  安裝完電腦,從酒店裡出來時,陽光更加明媚使人愉快了。樓房、樹木、街道都已從早晨剛到酒店時的那種由淺至深的乳白色中掙脫出來,完全裸露在嬌媚的陽光下了。

  坐在杜進達的「凱迪拉克」裡的杜寧,表情抑鬱,不苟言笑,馬上就要見到她母親了,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把自己隱藏在心裡數年的要求和願望說出來。特別是在沒有得到她父親許可的情況下,她心裡就更感到沉重了。

  突然,一股從頭頂墜落下來,又隨風飄進車窗的灰土打斷了杜寧煩惱的思路。她生氣地撣了撣落在肩頭上的灰土,嘀咕道:

  「這土是從哪兒來的?我早晨剛換的衣服。」

  「你不知道嗎?」開車的李森問,「這條街賣給南韓了。」

  這句話提醒了杜寧,她一下子想起前一段時間報紙、電台、電視上是曾報道過這件事。

  「這裡這些舊大樓馬上都要拆了。」李森又補充了一句,「這不,有些地方都已經開拆了。」

  李森這句不經意說出來的話,竟一下子激活了杜寧的思路,她急問道:「那住在這裡的那些人都搬到哪兒去了?」

  「都到別的地方租房子去了。」李森又是不經意地回答。

  這句話更讓杜寧的思路開了,她雙眼豁然一亮,彷彿捕捉到了一個嶄新的天地,灰暗的心域也一下子開朗起來了。她突然果斷地對李森說:

  「李森,麻煩你再把車開到酒店去。」

  「幹啥?」這個「命令」頗讓杜進達感到意外,「你不是要上醫院去接你媽嗎?」

  「來得及。」杜寧急切地說,「我現在必須馬上回酒店去一趟,你們把我送到那兒,該幹啥就幹啥去。我把事辦完了就打車去醫院接我媽。」

  杜進達思忖了一下,不太滿意對正用徵詢的目光瞅著他的李森說:「那你就把車再開回去吧!」

  「凱迪拉克」很快又在酒店的門前停住了。杜寧從車裡一鑽出來就邁著匆忙的腳步朝大廳裡走去。正在大廳轉悠的郭健一看見她又回來了,不禁心生疑惑地迎上去,問:

  「杜寧,你怎麼又回來了?」

  「郭總,」杜寧道,「有一件事我必須馬上和你商量,我們能找個地方談談嗎?」

  郭健想了一下,點點頭:「走吧,到這邊來。」

  郭健領著杜寧來到了餐廳的一間包房裡。杜寧一進去,就迫不及待地說:「郭總,我們能不能把客房的一二三樓改成寫字間?」

  「把這麼多的客房改成寫字間幹什麼?」郭健對她的建議頗感震驚和意外,「這麼多的寫字間誰來租?」

  杜寧笑了:「福建路賣給南韓了,這事兒你也知道吧?」

  「知道。」郭健不解地問,「這事兒跟寫字間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啦。」杜寧認真地說,「這可是個掙錢的好機會呀!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你能不能再說得更清楚一點?」郭健迫切地問。

  杜寧有理有據地說:「我聽說,那條街的大樓馬上都要拆了。從那裡搬出來的人一時沒有房子住的肯定不能少了,有不少人可能都要在外面租房子。我想,咱們要是能把一部分客房改裝成寫字間,說不定真能有不少人來租。」

  郭健聽罷她的話,茫茫然發了一下怔,猛地一下來了靈感,思維也頓時活躍起來,他又仔細琢磨了一下杜寧的話,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最後,他讚許地點點頭,道:

  「你說的這些確實挺有道理的,真要是試一試,說不定還真行。」

  「我的話也只能供你參考。」杜寧說,「行不行你還應該好好考慮考慮。特別是現在,客房已經按照原來的方案開始裝修了,真要是按照我的意見去重新改裝,勢必會造成一定的浪費的。」

  「要是從長遠利益考慮,這點浪費也算不了啥。」郭健忖度地說,「這個問題我再和木匠師傅們商量商量,讓他們想想辦法,看看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比較合適。」

  杜寧表情專注,目光柔和地看著他,聽他說話。從他的話裡和態度上她看出來了,他對她的意見是很贊同的,並且願意採納。這個深刻、凝重的男人有著非常細膩而敏感的內心世界,遇事總是想得很周密,輕易不會被別人的意見左右,甚至可以說是比較固執己見的。他喜歡根據自己積累的經驗,對問題進行深思熟慮。可今天對她所提出的建議,他不僅聽進去了,並且表示了認可。

  心裡有了感激之情,目光裡便有了溫情。很快,他們的目光在不經意之中相撞了,並且撞出了火花。杜寧那溫柔的注視,讓郭健感到了一陣暈眩,也讓他的情感世界感受到了一種經過強烈的震撼後所產生的錯亂狂迷。

  無聲的四目相對使他們都感覺彷彿像陷入了一種離奇不可解的夢境之中。彼此也都從對方的眸子裡看到了真誠熱烈的情感。對方雙眼裡閃耀的光芒,在這間光線昏暗的屋子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說今天要接你媽出院嗎?」郭健擔心自己把持不住這種情感衝動,主動打破了沉默問道。

  豈料,他這句關切的詢問,竟使她臉上那幸福激動的喜氣,雙眼裡的歡悅、希冀剎那間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沉重,漸漸地,一雙失去神采的美目裡也盈滿了淚水。

  郭健一看她這副樣子,頓時慌了。這些天,他就一直發現她有心事,而且這樁心事絕不僅僅是她母親生病住院那麼簡單,其中一定有很多纏繞不清的東西,一定有很多是非曲直的隱情。想到這裡,他臉上也被一片烏雲遮住了,心裡也憐惜起她來。

  這時,杜寧眼睛裡的淚水滾落下來了,她淒惶無助地望著郭健,內心裡那份淒涼和無所依傍的感覺,讓她覺得站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是那麼可親、可敬、可信賴。這種感覺把她顫抖的心房撞開了一條縫隙,她再也無法關閉那汩汩往外流淌的苦水了。她哀歎了一聲,終於緩緩地,沉痛地向他道出了滿腹的苦水:

  「郭總,我把實話都告訴你吧!我媽前幾天住院,不是因為有病,而是被我的繼父給打傷了……」

  「什麼!」郭健渾身一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杜寧看了看他那錯愕已極的神情,更加悲痛哀傷地說:「我父母早在十年前就離婚了。」

  這句話更令郭健震驚不已了:「這是為啥?」

  「說來話長啊!」杜寧深深地歎息了一聲,口氣幽幽地說,「我本來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我父親原來是一家計算機研究單位的業務骨幹,我母親是一個郵電局的普通職工。他們的感情一直都是挺不錯的,我也在這個幸福的家庭裡無憂無慮地生活了十二個年頭。那時候,我一片空白的心靈裡從來沒想到過命運會把什麼樣的不幸強加到我的頭上來……我母親和我父親離婚以後,很快就和一個她根本就不愛的男人結了婚,從此,她悲慘的生活也就從這裡開始了。那個男人因為她總是忘不了我父親而冷淡了好,就對她心懷不滿。嫉妒和仇恨使他心理失衡,脾氣秉性也變得越來越怪異暴躁。稍不順心就對我母親非打即罵。前幾天,我這個繼父又在外面打麻將把一個月的工資輸掉了,回到家裡就把氣撒在我母親身上了。可是這次他下手太重了,他把一個煙灰缸砸在我母親頭上,把她的腦袋砸出了一條大口子,縫了十多針……」

  杜寧說到這裡,嗓子眼兒裡哽咽得像塞了一團棉花,再也說不下去了。

  郭健的心也被她的敘述震撼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看上去如此優秀,美麗過人的姑娘,生活中還會有這樣的不幸。她才二十二歲,心裡能承受得了這麼多沉重的事情嗎?她該如何去應付這麼難的人生局面?沉默了良久,他心情沉重地問:

  「你父親沒有再結婚嗎?」

  「沒有。」杜寧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麼?」郭健不解地問,「以他那樣的條件,婚姻問題不是很難解決的吧?」

  「那倒是。」杜寧點點頭,「他離婚以後,有不少人給他介紹過對象,可是見了哪一個,他都覺得不如我媽,對於再婚的事,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哪個女人一對他表示好感,他都認為人家看中的是他的錢,不是他這個人。我能看出來,他雖然很有錢,但他心裡卻很苦。」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呢?」郭健又問。

  杜寧沉吟了片刻,一雙充滿憂傷的大眼睛突然放射出一股堅定的光亮:「我要把命運安排的這個錯誤糾正過來!我要讓我媽離開那個家,再回到我爸的身邊去。他們本來就不應該分開。」

  郭健望著她,目光裡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44


  張瓊看上去還很虛弱,辦好了出院手續,她就在杜寧和謝瑤一左一右的陪同下走出了住院部。

  始終一臉凝霜的杜寧,心裡一直在盤算著如何開口向張瓊表白她醞釀已久的心跡。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走出住院部後,立刻被燦爛的陽光籠罩住了,在病榻上逗留了數日的張瓊被這強烈的陽光一照射,急忙用手遮住了眼睛。

  杜寧覺得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了,她小心地攙扶著張瓊的胳膊,低聲說:「媽,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張瓊扭頭看了看她,黯然失神的目光裡生出了疑惑。

  「到這邊來吧!」杜寧說罷,領著張瓊和謝瑤來到了一片樹蔭下,在一排供患者使用的椅子上坐下了。

  「寧寧,」張瓊坐下後,盯著杜寧的臉看了一會兒,茫然的目光中又充滿了期待地問,「你要跟媽說什麼?」

  杜寧垂下眼簾,咬著嘴唇沉思了半晌,才緩緩地抬起頭,雙眼盯著張瓊鼓足了勇氣,說:「媽,你和那個人離婚吧!」

  這句話不亞於晴天霹靂,震得張瓊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媽,」杜寧有點動感情了,「你別這樣看著我,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這句話我是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深思熟慮才說出來的。」

  「杜寧,」張瓊差點沒跳起來,「你瘋啦!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呢?」杜寧情緒衝動地問,「媽,你不能再在那個家呆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對你,對我,對我爸,還有張天成都是不公平的。媽,你和我爸心裡都夠苦的了。過去不管誰是誰非,現在都應該讓這一切結束了。」

  「舅媽,」謝瑤又接過杜寧的話茬說,「杜寧的心情你應該理解。她渴望有一個完整的家,渴望和父母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再說,你才四十五歲,你也不應該總是這樣生活呀!」

  「我認命了。」張瓊苦笑道。

  「媽,」杜寧扳住張瓊的肩膀,動情地說,「你別這麼悲觀。你才四十五歲,在你身後還有很長的一段路呢!你完全有理由,有權力重新選擇自己的生活。這十年,你過得不容易,我爸過得也不容易。他那麼有錢,卻一直獨身,這是因為什麼?你真就一點也看不出來他的心思嗎?他對你傾注了這麼深的感情,不能感天動地,還感動不了你嗎?」

  杜寧的話,說得張瓊雙眼一陣陣發熱。不幸的磨難,早已讓她心如死灰,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來。今天,杜寧這番情真意切的話竟讓她那乾枯死寂的心裡泛起了一片爽目的綠洲,也有了一點隱隱的,鮮活的蠕動。

  杜寧似乎看出了她心裡的悸動,又進一步說:「媽,我爸是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可他已經用了十年的時間做了真誠的懺悔。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都在苦苦地愛著你,等著你。就算是懲罰,十年的時間也夠了吧?你快點回到他身邊去吧!你們再重新開始吧!這不光是我的心願,我相信也是你和我爸的心願。你和我爸要是能恢復我們原來的家庭,我們就又可以像以前那樣快快樂樂地生活了。我多希望這一天能早一點到來呀!」

  「舅媽,」謝瑤被杜寧的真情感動了,「杜寧的話你都聽見了吧?你們真沒有必要再這樣互相折磨下去了。趕快抓住這個時機再進行一次人生的選擇吧!」

  杜寧和謝瑤的這一番攻勢,更讓張瓊心裡波瀾起伏了。她低著頭沉思了許久,才表情複雜地問杜寧:

  「這件事你跟你爸說了嗎?」

  「說了。」杜寧點點頭。

  「你爸是啥意思?」張瓊囁嚅地問。

  杜寧思忖著說:「現在,他還不知道你心裡是咋想的,所以,他也就不好明確表示態度。」

  「我大舅顧慮肯定是有。」謝瑤誠懇地說,「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媽,」杜寧乞求地說,「我是在認真地跟你談這件事,你可別不拿它當回事。這次回去,我希望你能跟張天成談一談,讓他也表個態。」

  「寧寧,」張瓊憂傷地歎了口氣,說,「我和你爸都離婚十年了,再走到一起不是那麼容易了。我對現在的生活已經習慣了,也許就維持這樣的現狀對誰都有好處呢!」

  「媽,」杜寧搖晃著她說,「我不相信這是你的心裡話。你完全可以爭取到美好的生活,可你為啥要輕言放棄呢?」

  「這些事兒我連做夢都沒想過呀!」張瓊苦笑道,「如果你執意要讓我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也真有點太難為我了。」

  「媽,」杜寧說,「我沒有一點想要難為你的意思。我給你時間,讓你考慮。現在你身體還挺虛弱的,回去以後好好養一養,等有時間了,我再找你談這件事。」

  張瓊眼神迷茫地望著杜寧,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45


  鐘運來沒想到,他從北京開會回來的第二天早晨上班,曲清林就上門告狀來了。

  「鐘局長,」曲清林一坐下就開門見山地說,「你可回來了。你沒在家這些日子郭健把酒店折騰了個底朝天呀!」

  「是嗎?」鐘運來微笑著問,「你說說看,他都怎麼折騰了?」

  曲清林陰冷地笑了笑,說:「首先我得承認,他確實有兩下子。他要是能當演員,一定能把啥角色都演得生動逼真。局裡把裝修費撥到酒店以後,他不馬上成立『裝修小組』,而是先裝模作樣地進行了一下什麼市場考察。之後,才又召開了一個員工大會,搞了個民主投票選舉,最後把他自己,還有肖明、胡延平、趙志超都選進『裝修小組』去了。這幾個人平時都跟他好得像穿一條褲子似的。他們幾個全都進『裝修小組』了,你說,這是啥意思?說是民主選舉的結果,我看實際上郭健早就在私下裡自作主張地內定好了,誰敢保證這裡面沒有見不得人的幕後交易?」

  「老曲,」鐘運來嚴肅地說,「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講,關於民主投票選舉『裝修小組』成員這件事,郭健已經打電話告訴我了,酒店的全體員工都很贊成這種做法,他跟我一說,我也覺得挺不錯的。進『裝修小組』那幾個人都是大家投票選舉出來的,這跟私人交情一點關係也沒有,你這麼說是沒有道理的。」

  鐘運來的話把曲清林噎得一時無言以對,可他還是不甘心,一計不成,很快又心生一計。他說:「還有更氣人的事呢?裝修方案本來都已經在部門經理會議上討論通過了,而且也開始按照這個方案裝修了。可是半路上那個杜寧突然殺出來了,提出了一個可笑的建議。說是福建路賣給南韓了,那條街有不少大樓都要拆掉,從那些拆除的大樓裡搬出來的人有不少人要在外面租房子。這就非得讓郭健把客房的一二三層樓全都改成寫字間。就她這一句話,郭健真就按照她的話去做了。你說,這不是瞎胡鬧嗎?那麼多的寫字間,租給誰去?就算是從拆遷區裡搬出來的人想租房子,可誰又能願意到咱們這個酒店來租?」

  「老曲,」鐘運來正色地說,「杜寧是『營銷部』經理,在酒店的經營決策方面,她是有發言權的。聽你這麼說,我認為杜寧的建議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郭健能聽從她的意見,也是可以理解的。」

  「有啥道理?」曲清林不屑地說,「一個小毛丫頭,她懂個啥?還不就是靠一張漂亮的臉蛋兒招風引蝶。自從她來到了這個酒店,郭健都恨不得搭個板把她供起來,事事都聽她的,事事都願意讓她牽著鼻子走。他們倆到底是啥關係?」

  「老曲,」鐘運來生氣地把臉沉下來,「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講。」

  「那郭健咋那麼聽她的呢?」曲清林不服氣地道,「杜寧是他媽呀?」

  「你看你,」鐘運來不滿地嗔道,「怎麼越說越不著邊際了?我剛回來,有不少情況我還不瞭解,等過兩天我到酒店去看看再說。老曲,你也別怪我批評你,你作為一個領導幹部,說話還是不夠慎重的。以後,不利於團結的話你千萬不要說呀!」

  「鐘局長,」曲清林不懷好意地說,「你總是這麼護著郭健,你真就以為他說你好啦?你知道他在外面都怎麼說的你嗎?」

  「他都怎麼說我了?」鐘運來平靜地笑問。

  「他說你啥也不是。」曲清林看了他一眼,說,「別看鐘運來是局長,可他啥事都得聽我的。他說啥都不好使。我可以隨便牽著他的鼻子走。這些話都是他在外面親口說出來的。」

  「郭健能這麼說嗎?」鐘運來鎮定地,不相信地笑問。

  「信不信由你。」曲清林搖頭晃腦地說,「反正我是沒少聽他這麼說。你以為他真是個什麼好東西呀?他表面上跟你嘻嘻哈哈,點頭哈腰,實際上他都從骨子裡瞧不起你。這小子不是一般地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好啦好啦。」鐘運來連連擺手,「不說這些啦,不說這些啦。」

  「你還不願意聽?」曲清林提高了聲音,「我跟你說這些也都是為了你好啊!這酒店要是讓郭健這麼折騰下去,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到時候毀了酒店,毀了這三百萬裝修費不說,就連你的名譽和前程都得斷送在他手裡。不信咱就走著瞧。」

  「老曲,」鐘運來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剛回來,有不少情況我還不瞭解,等過兩天再說還不行嗎?」

  「鐘局長,」曲清林情緒激動起來,「我看見他這麼糟蹋這個酒店我心疼啊,我著急啊!那天,他一說要把那麼多的客房都改成寫字間我就堅決反對,我怎麼勸他也聽不進去,他就認準聽杜寧的了。當初,他一讓杜寧當『營銷部』經理我就不同意。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再說,酒店內部也不是沒有這方面合適的人。就拿趙巧茹來說吧,她就挺不錯的,她成熟,頭腦也很聰明,憑她的能力,當一個部門經理那是綽綽有餘。我對她還是比較瞭解的,要是給她適當的機會,注意發揮她的積極性,她是完全能幹出一點像樣的事業的,她是能夠成為女中豪傑的。」

  鐘運來聽了他對趙巧茹這頓眉飛色舞的誇獎,差點沒說出:「你別讓我起雞皮疙瘩了。」但他還是把話嚥回去了。少頃,他站起來說:

  「老曲,我馬上要去開調度會,今天我實在是沒時間陪你了,你還有什麼話沒說出來,那就過兩天再說吧!?你看這樣行不行?」

  曲清林沮喪地耷拉下腦袋。


46


  肖明帶著一身的疲倦在整個酒店內部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麼電、水、火等方面的危險隱患,才放下心來。巡視到大廳時,他感到疲憊得都有點支撐不住了,看見「總台」大理石台面上有幾張報紙,就順手拿了兩張墊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又在上面坐下了。他點著一支煙一邊抽一邊打量著堆得雜亂不堪的大廳,這裡的裝修進度已大見光亮了。再有半個月,整個酒店的裝修就差不多全部竣工了。這幾天,郭健又開始在市裡其它一些酒店考察餐廳方面的各種經營,準備開業後推出一些新花樣。

  這些日子,他經常不斷地聽到有人發出這樣的疑問:酒店又投入了這麼大的資金,開業後能盈利嗎?這個疑問實際上也一直在他心裡纏繞著,儘管他從表面上看不出郭健有什麼顧慮和壓力,但越是裝修臨近結束,他越是為他捏著一把汗,每到這時,他都忍不住在心裡責怪他幾句:這傢伙怎麼這麼鬼迷心竅?放著局長助理不當,偏偏要來當這個風險這麼大的酒店經理。真要是干砸了,對他前程的影響該有多大?到時候他哭都找不著北。不過,擔心歸擔心,責怪歸責怪,作為對他的才智,人品極為敬重的朋友,他所能做到的就是盡力去幫他。這些日子,因為一直奔走於市內的各大裝飾材料市場,就沒有時間去面見外界的一些朋友,為了能讓這些人今後能盡他們所能向酒店伸出援助之手,他就推薦杜寧去同這些人聯繫。

  突然,一陣嬉戲、奔跑和吵鬧聲打斷了肖明的思路。他回頭一看,只見趙巧茹的兒子明明正被兩個比他稍大的孩子追逐得在大廳裡到處亂跑。他一看那幾個孩子都被腳下的各種東西磕絆得趔趔趄趄,就擔心地大聲喊:

  「你們幾個別跑了,小心摔倒了。」

  那幾個孩子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仍然嘻嘻哈哈地奔跑著,追逐著。肖明正欲再提醒他們幾句,腰際上掛的「BP」機就響起來了。他急忙把煙頭扔到地上又用腳踩滅,轉身就朝電梯走去。可是,電梯厚重的門剛打開,就傳來了一陣孩子尖厲的哭嚎聲,他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明明的哭聲。頓時,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他來不及多想,撒腿就朝明明發出哭聲的地方飛奔而去。

  明明是從一個木匠用來裁木材的長條板凳上掉下來的,一個木匠聽見了他揪心的哭嚎聲,已經搶在肖明之前把孩子抱起來了。肖明剛來到他們面前,就聽見那木匠驚叫起來:

  「哎呀!這下可完了!」

  肖明聽了,立刻大驚失色,後背上也冒出了不少虛汗,仔細一看,只見孩子的褲子被什麼鋒利的東西給劃出了一條口子,從裂開的褲襠口露出來的小雞子也被劃出了一條足有一寸長的口子。鮮紅的血正順著傷口往下淌。孩子因疼痛難忍很快就哭得滿頭大汗。

  「這可咋辦?」那木匠焦急萬分地問肖明,「他家大人呢?得快點送他上醫院哪!」

  「你等一下,我去找他媽!」肖明說完,就飛一般地朝「財務部」跑去。進屋一看趙巧茹不在,就問其他人,「趙巧茹呢?」

  「她出去半天了,」韋玉蘭問,「你找她幹啥?」

  「她兒子的小雞子劃破了。」肖明說了一句轉身就出去了。

  這個消息猶如劃破天空的驚雷,使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大驚失色,也都亂了陣腳,大家都紛紛放下手裡的工作,驚慌地跑到外面去了。

  「肖明,」韋玉蘭追上正在跑步上樓的肖明說,「趙巧茹在曲清林那兒呢。」

  肖明說了一句:「知道了。」又繼續加快腳步朝樓上跑去。韋玉蘭也緊緊地跟在他身後朝樓上跑去。

  肖明和韋玉蘭推開曲清林辦公室的門一看,趙巧茹並不在這裡,只有曲清林自己躺在沙發上看報紙。一聽見有人推門進來,急忙坐起來了。

  「老曲,」肖明焦急萬分地問,「趙巧茹沒上你這兒來嗎?」

  「她剛走。」曲清林一看肖明和韋玉蘭的神色都不對勁,心裡也緊張起來。他問,「你找她幹啥?」

  「她兒子在大廳裡淘氣,不小心把小雞子劃破了。」韋玉蘭說。

  曲清林一聽,臉色頓時大變,整個人像失去控制似的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傷得嚴不嚴重?」

  「口子挺長的。」肖明問,「你知不知道趙巧茹上哪兒去了?」

  「她上局裡收發室拿她訂的雜誌去了。」曲清林問,「孩子在哪兒?」

  「在大廳裡。」韋玉蘭回答。

  「趕緊送醫院哪!」曲清林急了,「這樣吧,你們倆快去找趙巧茹!我去找車送孩子去醫院。」

  肖明和韋玉蘭齊聲答應著出去了,曲清林也緊跟著離開了辦公室。

  肖明和韋玉蘭連跑帶顛地來到局裡的收發室一看,趙巧茹果然在這裡,她正情緒激昂,狂揮亂舞著兩隻乾巴手埋汰人呢!肖明和韋玉蘭進屋時,她正在尖著嗓門兒說:

  「你們說這張佳瑩是不是缺心眼兒?這又不知道在哪兒勾了個對象,昨天還領到酒店來了,我一看,揚臉朝天的,跟個『望天狗』似的,她自己還覺得挺不錯呢!這要是我,就那樣的,白給我我都不要。」

  肖明一聽,氣得火氣直往腦門兒上衝,他恨不得衝上去一把把她拎起來再狠狠地摔到地上。

  「巧茹,」韋玉蘭生氣地說,「你兒子的小雞子劃破了,你快點去看看吧!孩子疼得狼狼哇哇地哭。」

  她的話使趙巧茹埋汰人的激情一下子消失了。因激動而漲紅了的臉也「唰」地一下子變得煞白了。她跳起來問:

  「我兒子在哪兒?傷得重不重?」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肖明沒好氣地說了一句。

  「你快點去吧!」收發室裡值班的老太太著急地催促道。

  趙巧茹驚恐不定地跟著肖明和韋玉蘭出去了。三個人連跑帶顛地回到酒店去看。這件事已經驚動了整個酒店,幾乎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搞裝修的木匠都聞訊趕來,把明明圍了個水洩不通。這時,明明已經被曲清林抱在懷裡了,疼痛和驚嚇使他人依舊嚎哭不止。趙巧茹分開人群走過來一看明明小雞子上流血的傷口,就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她那哭死人一般尖聲淒厲的慟哭聲在整個大廳裡迴盪著,使每一個人都把心揪緊了。

  「別哭了,快點送孩子去醫院吧!」肖明按捺著心裡的火氣說。

  「走吧!」曲清林抱著孩子朝外走去,趙巧茹哭哭啼啼地跟在他身後。肖明和董亮、韋玉蘭也跟去了。

  一輛「捷達」載著這幾個人很快就來到了一家醫院。醫生仔細看了一下孩子的傷口,發現只是一點皮外傷,縫合一下幾天後拆了線就沒事了。大家聽醫生一說完,全都鬆了一口氣。

  醫生在給明明縫合傷口時,明明大哭大叫,拚命地揮舞,踢蹬著四肢不讓醫生靠近他,肖明和董亮急忙上去把他的手和腳給按住了。望著哭得滿頭大汗的孩子,趙巧茹的眼淚也「吧嗒吧嗒」地掉下來了。

  醫生在縫合時,每一針都縫得很細心,針腳兒一針挨一針密密實實的。當醫生縫完最後一針,剪斷了線頭,說了一聲:「好了。」大家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放下來。肖明小心地抱起孩子正要往外走。郭健、胡延平、秦偉光,還有朱珊珊就一個接一個地進來了。秦偉光一進來就把孩子抱過來緊緊地摟在懷裡,疼愛不已地說:

  「明明,爸爸來了,還疼嗎?」

  「疼。」明明委屈地撇了撇小嘴說了一聲,想哭又沒哭起來。

  「怎麼樣啊?」郭健不安地問肖明。

  「沒事兒了。」肖明說,「就是受了點皮外傷,過幾天拆了線就沒事兒了。」

  「可把這幫人嚇壞了。」董亮說,「這件事都轟動了整個雙鳳大酒店。」

  「可不是嘛。」郭健說,「我一回到酒店就聽說了這件事,我一聽把我也嚇壞了。這事兒是發生在酒店,真要是有個啥嚴重後果,我可咋向我這老同學交待?以後可得注意點啊!」

  「這叫有驚無險。」胡延平說,「讓大家虛驚一場。」

  「走吧!」秦偉光對臉上還掛著淚痕的趙巧茹道,「該回去做飯了。」

  「急啥?」趙巧茹不滿地道,「小平和慧鵬不是在家嗎?他們閒著沒事兒就不能買買菜,做做飯?整天像大爺似的呆在這裡也好意思?」

  「家裡來人了?」郭健問秦偉光。

  秦偉光說:「我妹妹和我妹夫來了,他們要結婚了,來買點結婚用品。」

  「那就快點回去吧!」郭健催促道。

  「都來這麼多天了,還不走。」趙巧茹不滿地嘀咕道,「家裡人一多,又吵又鬧,真叫人受不了。」

  「巧茹,」郭健道,「別這麼說,來的不也都是自己家裡的人嗎?」

  幾個人走出醫院後,兵分兩路各走各的了。秦偉光、趙巧茹、曲清林、朱珊珊坐一輛出租車離去了。郭健、肖明、胡延平、董亮和韋玉蘭坐在另一輛出租車裡。肖明一鑽進車裡,就生氣地說:

  「唉!人要是沒正經的,瞅著可真來氣呀!你說酒店正在裝修呢!釘子、木頭堆得哪兒都是,她把孩子領到這兒來幹啥?領來了你都把他看好呀!她可倒好,把孩子往那兒一扔就不管了。孩子出事兒的時候正好被我趕上,當時我一看孩子傷在那麼關鍵的部位,都快要急死了,到處找也找不著她。好不容易在局收發室裡找著她了,你們猜她正在那兒幹啥呢?我操她個媽的!人家正在那兒顛著屁股埋汰人呢!這邊這幫人一個個都快要急瘋了,她在那邊有滋有味地埋汰人呢!她埋汰人家張佳瑩找的對象像個『望天狗』。人家像不像『望天狗』關她什麼事?她有埋汰人那時間,好好看看孩子多好?那孩子要是看住了,能出這事兒?算她萬幸,孩子沒出啥大事兒。真要是出了啥大事兒,秦偉光要不把她那小杏核兒腦袋擰下來才叫怪。那可是老秦家的『戶口本』呀!這娘們兒那張破嘴真是欠揍。」

  肖明這機關鎗似的話,把每個人都逗得捧腹大笑起來,就連司機都扭過頭去一邊瞅他,一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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