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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麗的女人所到之處都會成為周圍的人關注的焦點,引起大家津津樂道的品頭論足。「雙鳳大酒店」自從有了杜寧,不僅有了奪目的光彩,也給大家增添了不少話題,就連郭健的心也不那麼平靜了。每天早晨一來到酒店,他都希望利用檢查樓層衛生情況的機會巧遇上杜寧,看上她幾眼,或者和她說幾句話,哪怕是在相距較遠的地方看上她一眼,心裡也覺得特別愉快。這兩天,杜寧一直在外面聯繫客戶,這樣,他就不容易見到她了。今天一來到酒店,他心裡就像長了草似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在樓層裡走馬觀花似的轉了一圈就來到大廳了,他估計今天杜寧不會外出辦事了,要是來上班,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來了,大廳是她的必經之地。可是,他裝模作樣地又在大廳裡轉了一遍下來,那個清涼如水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心裡不免很失望。他只好悻悻然地朝財務部走去。

  郭健剛坐下,趙巧茹就戴著墨鏡進來了。開始,她並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過了一會兒,韋玉蘭發現她還不把鼻樑上架的墨鏡摘下來,才忍不住問了一句:「巧茹,在屋裡還戴著墨鏡幹啥?」這才引起一些人好奇的注視。

  趙巧茹遲疑了一下,把墨鏡摘下來了,哭喪著臉道:「你看吧!」

  「哎喲!這是咋整的?」韋玉蘭一看,吃驚地喊了起來。

  韋玉蘭的驚叫聲使屋子裡其他人也都抬起頭來,循聲朝趙巧茹望去,所有的人都立刻發現了她臉上的「新大陸」。原來,趙巧茹的右眼眶不知何故,竟變成了烏青一片。

  「這是咋整的?」郭健也驚詫地問了一句。

  「你不知道嗎?」臉色灰暗的趙巧茹疑惑地問郭健。

  郭健搖搖頭。

  「你真的一點也不知道?」趙巧茹不相信地問。

  「是不是秦偉光打的?」郭健想了一下問。

  趙巧茹沒有馬上回答他,只是神色陰鬱地從辦公桌底下拿出一塊抹布,默默地擦了一會兒桌子才說:

  「昨天晚上下班之前,我打電話告訴秦偉光,讓他下了班就回家洗床單、被罩,順便再到市場去買點菜,家裡啥菜也沒有了。可他倒好,下了班連個電話都不打,就跟一幫人跑到飯店喝酒去了。弄得我跟孩子在家裡乾等著。最後餓得沒辦法了,只好下了點麵條對付了這頓飯。人家可倒好,一直喝到半夜一兩點才回來,氣得我把他關在外面不讓他進屋。他在外面敲了半天門,我不給他開,他就用腳踢門,我怕他把門踢壞了,就給他把門打開了。他一進屋就跟我打起來了……」

  「結果他就把你打成這樣?」董亮咂咂嘴問。

  趙巧茹不吭聲地坐在了椅子上。

  「這個秦偉光呀!下手也太狠了!」郭健真有點生氣地說,「等我啥時候見了他,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給你出出氣!不過,巧茹,你也別怪我批評你。你平時把偉光管得也太嚴了。男人嘛,總是避免不了一些交際應酬的,你總是把他拴在你身邊,讓他給你幹這幹那,既把他和朋友疏遠了,又不利於他幹工作。我看偉光夠顧家的了,經常是一下了班就接孩子,買菜,做飯,家務活比我幹得多多了。你把他管得也算得上模範丈夫了,你還想要求人家啥樣?他偶爾和朋友出去玩玩,喝點酒,你不應該這樣橫加阻攔。就是管他,也用不著把他關在門外,不讓他進屋呀!特別是在他喝完了酒的時候,你非要跟一個酒鬼這樣來硬的,那不純粹是自討苦吃嗎?等他酒醒了,咋管還不行?」

  「要是不管,他更得反了!」趙巧茹把抹布「啪」地往桌子上一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當時你咋不用熱毛巾□一下呢?」韋玉蘭口氣裡帶點責怪地問,「當時要是用熱毛巾□一下,就不會青得這麼厲害了。」

  「當時氣都氣暈了,哪兒還能想起這些?」趙巧茹下意識地用手摀住了右眼嘀咕道。

  「巧茹,」韋玉蘭又仔細看了看趙巧茹烏青的眼眶,遞給她一條毛巾說,「我看你還是用熱毛巾□一下吧!這樣淤住的血就能散得快一點。」

  「對,」郭健附和著說,「玉蘭說的有道理,用熱毛巾□一下就能好一些。」

  趙巧茹從韋玉蘭手裡接過毛巾,轉身朝外走去,可是,她剛走到門口,就和迎面進來報銷差旅費的肖明撞了個滿懷。肖明一眼就瞥見了她右眼眶上的變化,他禁不住「哎喲」了一聲,驚詫地問:

  「巧茹,你這眼睛是咋整的?」

  「上樓時不小心摔倒了碰的。」趙巧茹一臉不悅地說了一句,轉身就出去了。

  肖明目送著趙巧茹出去後,又困惑不解地轉向郭健問:「她那眼睛到底是咋整的?昨天還好好的,咋隔夜之間就變成烏眼雞了?」

  肖明的話把屋子裡的人都逗笑了。

  「到底是咋回事兒?」肖明又問郭健。

  郭健把事情的經過給他講了一遍:「昨天晚上秦偉光出去喝酒,回來晚了,趙巧茹就把他關在外面,不讓他進屋,兩個人就打起來了,秦偉光一拳下去就把她打成這個樣兒了。」

  肖明聽了,哭笑不得地「嘖嘖」了兩聲說:「有些女人哪!我真猜不透她們到底是咋想的?又想讓自己的丈夫出人頭地幹事業,又想讓丈夫在她們的身邊聽她們指揮,聽她們調遣,好像她們嫁給哪個男人,不是到人家去給人家當媳婦去了,而是賣淫去了,當妓女去了!她們覺得自己是個女人,又有女人的那點本能,嫁到誰家去,誰就應該給她飯吃,給她衣服穿!你們說,這是不是婊子的哲學?」

  肖明的話把一屋子的人都逗得前仰後合,有的人甚至笑得半天喘不過氣來。

  「你們笑啥?」肖明不動聲色,一本正經地問,「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對!對!」笑彎了腰的董亮說,「沒誰說你說的不對。」

  「這本來就是事實麼?」肖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韋玉蘭抹去笑出來的眼淚說:「他倆是咋整的?我記得我們家陳濤在井隊那會兒,有時星期禮拜我就領著孩子去他們那裡玩玩。那時我看他們倆還挺好的呀!啊,對了,好像那個時候他們倆剛結婚不長時間,趙巧茹跟秦偉光那個粘乎啊!秦偉光走一步,她就跟一步,還總是當著大夥兒的面問秦偉光:『偉光,你咋就吃那麼點飯哪?你吃飯了嗎?你想吃點啥?我去給你買?我去給你做!』趙巧茹也跟我說過多少次:『玉蘭你說這是咋回事?我咋就是離不開偉光呢?一分鐘也離不開他!』我就說:『那可能是你太愛他了唄!你們的感情太好了唄!』當時我就覺得這兩口子挺有意思的。你還對我家陳濤說呢!你看人家秦偉光找的媳婦多好!家庭條件又好,嘴又會說,還那麼會體貼人,後來我聽不少人都說趙巧茹可厲害了,可能管秦偉光啦!整天支使秦偉光幹這幹那,兩個人還總打架,我還有點不相信呢!」

  「她那嘴是挺會說的,」肖明不屑地說,「到了外面也會裝,裝善良,裝通情達理,裝溫柔賢惠,裝善解人意。自己家的啥事兒都盡往好了說,別人家的好事兒她也想方設法給你往壞的說,就是沒有的事兒,她也能瞪著眼睛胡編出來。別看這傢伙瘦得皮包骨似的,可那方面的勁頭還不小呢!」

  「你是咋知道的?」董亮笑著問。

  肖明擠眉弄眼地說:「我也是聽野外那幫人說的,說句實在的,別看我一沒權,二沒錢,可真要是想玩女人,還真沒瞧起她那樣的。別的不說,你就看她那一身的排骨,多缺肉啊!哪是那種男人一見了就想跟她上床的女人!」

  屋子裡的人都大笑起來。

  「你是嫌人家肉太少了。」董亮邊笑邊說。

  屋子裡的人又被董亮給逗笑了。韋玉蘭說:「越說越下道了,老爺們兒的嘴就是臭。」

  「這不能怪咱背後講究誰。」肖明正色地說,「她實在是太煩人了,太不咋著兒了,我在保衛處那會兒經常到下邊去,有時到2500去了,閒著沒事兒了,想找秦偉光說會兒話,打打麻將,玩玩撲克,可是不管你當時正在幹啥呢!只要秦偉光在那兒,用不上十分鐘,她準能抱著孩子『登登登』地跑去,一進屋就像主人吆喝長工似的攤派上活兒了:『偉光,孩子的尿布該洗了!桶裡沒水了!你該回去做飯了!家裡沒菜了,你上街買點菜去!』也就是秦偉光能這麼將就她,要是換了我,早一腳把她踢到奶奶廟去了。」

  「你沒攤上這樣的。」坐在沙發上的一個司機說,「要是攤上了也照樣得將就著過。」

  「沒那事兒。」肖明沾沾自喜地炫耀起來,「你問問咱們郭總,我前後找的這兩個媳婦都啥樣兒?第一個咱就不說了。就說第二個吧!結婚這麼多年了,我一直住我老丈人家的房子。我每個月的工資一分也不交給我媳婦。而且我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衣服還都是媳婦給我買的。家裡什麼事也不用我操心,光她自己就能料理得井井有條,衣服洗完了,熨得板板正正的掛在衣櫃裡,做飯的時候,把米淘得一粒沙子都沒有。我要是能吃出一粒沙子來,馬上就『叭』地把碗一放,再就一口也不吃了,她馬上又得去給我重做。」

  「你那媳婦可真是太好了!」那個司機羨慕地說,「你咋這麼會找呢?我那媳婦要是能有你這媳婦一半好,我都能搭個板把她供起來。」

  「你羨慕呀?」董亮玩笑道,「羨慕你就把現在這個辭了,再換一個新的。」

  「那可不敢隨便換。」那司機搖著頭說,「要是換個一蟹不如一蟹,那還不如不換了。」

  肖明這樣譏笑趙巧茹是有歷史根源的。早在他在2500井隊當副隊長時,因為這個「副」字意味著他沒有堅實的權力,所以腰板就挺不起來。大多數人只對正隊長言聽計從,誰能買他副隊長的賬?更何況趙巧茹又是那樣一個愛看人下菜碟的主兒,又如何能把他放在眼裡?當時,為了巴結討好與肖明關係不融洽的正隊長,趙巧茹和秦偉光婦唱夫隨,人前人後從各方面把肖明糟踏得一無是處。最讓肖明難以容忍的是,有一次,他去外地學習回來,報銷差旅費和學習用品時,正隊長在填好的報銷單上都簽了字,可她就是找了一大堆理由,說啥也不給報銷,把他氣得鼻子差一點兒沒歪到五台山去。

  還有一件更讓肖明對她耿耿於懷的事,那就是幾年前,局裡又為職工蓋了兩棟福利樓。房子落成後,又和以前一樣,很快就成立了「分房委員會」。趙巧茹作為統計分房分數的核算員也進了「分房委員會」。

  過去,分房歷來都有這樣一個規定:凡是參加分房的人不得進入「分房委員會」,可那次分房卻打破了這個慣例。把趙巧茹這樣參加分房的人也吸收進來了。當時,不少人都對此困惑不解,議論紛紛,但很快就有人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清楚了。

  原來,「分房委員會」一成立,就想要一名統計分房分數的核算員,當時正是隆冬時節的年末,各個局下轄單位財務人員為了搞年終結算,都忙得焦頭爛額,哪個單位都很難抽出會計來。正左右為難之際,突然有人想起了趙巧茹:

  「讓趙巧茹去吧!別的會計都忙得脫不開身,就她一天挺清閒的,不是玩麻將,就是埋汰人,與其這樣,倒不如讓她去算了!」

  就這樣,趙巧茹高高興興地進了「分房委員會」。這可給她那惟利是圖的本性提供了發揮作用的良好契機。一進了「分房委員會」,她就以凶神惡煞,咄咄逼人的氣勢開始上竄下跳,張牙舞爪,馬戲團小丑似的表演。死魚眼睛也像雷達追蹤飛機,瞅誰的分高,就咬住不放,齜牙咧嘴地說這個人的分有假。跟這個攀,跟那個比,一時間被她攪得工作幾乎都進行不下去了。當時,負責主持分房工作的人也差點沒讓她氣得躺在地上翻白眼兒。最後,連肖明她也沒放過。

  趙巧茹一看肖明的分比她高,就懷疑並一口咬定肖明把中間離開野外那幾年時間也算上了,並且還非要求核實他的分。有一天,她把電話打到郭健家裡去,為肖明的分房分惱羞成怒地一嘮叨就是半個多小時。後來,這件事很快就被肖明知道了,肖明氣得顛著屁股大罵她:「欠操!」由此,兩個人之間的矛盾也更加深了。肖明只要一有機會,就不失時機地諷刺她,挖苦她。

  當初,她一來到酒店肖明就表示反感,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不是省油的燈。

  這時,趙巧茹用冒著熱氣的毛巾捂著眼睛進來了,她似乎沒察覺出人們對她這番不屑的品頭論足,一進屋就撇著嘴說:

  「剛才我在大廳裡又看見那個『營銷部』經理了。她來這麼多天了,拿著那麼高的工資,她都為酒店幹啥了?整天東一趟,西一趟的,也不知道她都出去幹些啥?瞧她那妖精樣兒,出去能幹啥好事兒。」說完,又拿起暖瓶出去了。

  「都變成『烏眼雞』了,還忘不了埋汰人。」肖明盯著趙巧茹的背影氣憤地說,「我看她那舌頭真該割下去了。」

  「也不知道杜寧咋惹著她了,」張佳瑩說,「她來到這裡,趙巧茹就掐根掐點看不上她。」

  「我看這個人好像有毛病。」餐廳的收銀員掩嘴笑道。

  「她是有病。」韋玉蘭口吻讓人捉摸不透地說,「她有『甲亢』,她自己跟我說的,是懷孕的時候內分泌失調引起的。我聽別人說過,有這種病的人,情緒都容易興奮、激動。而且還特別能吃,吃得再多,身體也不吸收,營養全部跑到脖子上去了。」

  「她再激動,再興奮也不能『叭叭叭』地總埋汰人哪!」張佳瑩抬起頭說,「我三姨也有這種病,可人家也沒像她整天這麼『爆豆兒』似的埋汰這個,埋汰那個呀!要我看哪,還是本性的事兒。」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了,韋玉蘭拿起電話聽了一下,又說了一聲:「郭總在。」就把電話遞給了郭健。

  郭健一接過電話。就聽見裡面是鐘運來興奮的聲音:「郭健,你能不能馬上到我這裡來一下?」

  「鐘局長,」郭健心裡反倒有點惴惴不安,「你有事嗎?」

  「你過來吧!」鐘運來略略遲凝了一下,「過來了我再告訴你。」

  郭健猶豫了一下,才放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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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健滿腹迷惑地來到了鐘運來的辦公室,一進屋就看出了鐘運來那一臉高興的樣子,這使他禁不住好奇地打量起他,問:

  「鐘局長,你叫我過來有什麼事,還不想在電話裡說?」

  「你先坐下。」鐘運來朝他擺擺手。

  郭健在沙發上坐下,熱切期待地望著他。

  鐘運來興奮地盯著郭健看了一會兒才說:「局裡已經同意撥給酒店三百萬裝修費了。」

  郭健被這個意外的好消息震撼得瞪大了眼睛:「真的?」

  「我還能騙你嗎?」鐘運來像鬆了一口氣似的開玩笑道,「這下好啦,從今以後,你用不著再黃世仁逼債了。」

  郭健「嘿嘿嘿」地笑了。

  「這點錢要得比鐵公雞身上拔毛還難哪?」鐘運來感歎地說,「這筆錢是局裡從地勘費裡撥出來的。看來,局裡還是想把這個酒店搞起來。而且,對你也是很信任的。你可要爭點氣,幹出點樣子來呀!在全局的幾項第三產業中,酒店本應該起到『龍頭』作用,可是這麼多年來,它不但沒給局裡創造過一分錢的效益,而且每年虧損的窟窿還要局裡去填補。要是這次你還是不能把它搞起來,那我就只好厚著臉皮向全局宣佈——全局所有的第三產業全軍覆沒,『雙鳳大酒店』就此永遠關門。」

  鐘運來這番語重心長的話和他那殷切期待的目光,頓時讓郭健感到肩頭上有了不小的壓力,他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

  「局長和鐘局長對我都這麼信任,我要是不幹出點成績來,能對得起誰?」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鐘運來認真地囑咐道,「好好幹吧!錢撥到酒店以後,先不要馬上急於裝修,應該先花上幾天的時間,到一些裝修比較好,效益也比較好的酒店去看看,看看人家是怎麼裝修,怎麼經營的;然後再動手幹,要盡量取長補短,弄出點特色來。」

  「這一點我很贊成。」郭健道,「既然投入了這麼大的資金,不搞出點新花樣來,那就沒啥意思了。好,我聽你的,先花上幾天的時間到別的酒店去轉一轉。鐘局長,酒店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這三百萬真是及時雨,雪中送炭呀!」

  「還有一個問題你要特別注意。」鐘運來突然表情極為嚴肅地說,「這筆錢要是宣揚出去以後,一定會有不少人眼睛瞪得像雞蛋似的盯著它,也盯著你。你聽沒聽說,曹剛已經正式判了?」

  「聽說了。」郭健點點頭,「判了七年有期徒刑。」

  「郭健,」鐘運來又接著說,「你是一個素質很好的人,不少人也都在用欣賞的眼光看著你。別看這次你放棄了局長助理,可工作上要是能拿出更好的成績來,今後肯定還會有提升的可能。所以,你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一是在經濟上要注意,另外在酒店這樣的地方呆著,還要特別注意別在女人這方面栽跟頭。領導班子內部的關係也一定要協調好,別因為這筆裝修費把關係搞得太僵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郭健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我明白。鐘局長,你放心吧!我會把這些事處理好的。」

  鐘運來沉思了片刻,又接著說:「還有,裝修小組用一些什麼樣的人,這個也一定要慎重。」

  郭健鄭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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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鐘運來那裡出來後,郭健心裡既緊張又激動。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在「雙鳳大酒店」這片領地上率領這百十來號人大振雄風了,他心裡也有了大幹一番的衝動。

  這三百萬裝修費讓他的事業回到了一個新的起點上,這使他覺得應該重新給自己設立一個鮮明的坐標了。回到酒店以後,他沒有馬上把這件事宣佈出去,而是獨自坐在辦公室裡,細細地籌劃起裝修計劃來。

  這一天他都是在亢奮中度過的,直到晚上下了班回到家裡,這種亢奮都還掛在臉上,他一進屋就被苗莉莉看見了,她還開玩笑地問了一句:

  「你咋這麼高興呢,撿到了二十萬呀?」

  「不是二十萬,是三百萬。」郭健眉開眼笑地說。

  苗莉莉一聽,傻眼了,半晌,她問:「你不是在發燒說胡話吧?」

  「一點也不。」郭健在沙發上坐下,得意地說,「局裡撥給了酒店三百萬裝修費,這是我白天想,夜裡盼的錢,現在到手了,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苗莉莉明白了似的笑了:「這下你就好好幹吧!」

  電話鈴清脆地響起來了,郭健拿起來一聽,是肖明打來的。

  「你回來啦?」郭健一聽出肖明的聲音,就搶先問道。

  「回來啦。」肖明在電話裡回答,「這幾天酒店咋樣?」

  「還那樣。」郭健本想讓好消息在肚子裡過一夜再說出來,可這會兒一聽是肖明,他卻忍不住告訴他了,「肖明,告訴你一個特大喜訊,局裡已經同意撥給酒店三百萬裝修費了。」

  「是嗎?」肖明驚喜地叫起來,「這下好了。哎,你可別高興得睡不著覺啊!」

  郭健笑了:「那倒不至於。」

  「你吃沒吃飯呢?」肖明問。

  「還沒呢。」郭健道,「苗莉莉快要做好了。」

  「那你就到我這裡來吧!」

  「你家都有啥好吃的?」

  「春紅包餃子呢。」

  「那好,我馬上就過去。」郭健放下電話就來到廚房對正在切菜的苗莉莉說,「肖明讓我上他家去吃,飯好了你和孩子吃吧!別等我了。」

  「叫去就去,你可真夠實惠的了。」苗莉莉有點不滿地嗔道。

  「我有事要和他商量。」郭健邊說邊穿衣服往外走。

  肖明下鄉時結交的一個名叫葛春寶的朋友開車拉貨時不慎把一個過路的老太太給撞死了。因為司機沒有駕駛執照,所以,肇事者當即被當地公安機關拘留了,家屬情急之中想起了肖明,這就找上門來一定要他去幫忙解決這件事。肖明礙於面子不好推諉,只好請了幾天假專程解決這件事。

  郭健很快就到了肖明家,門被他叩響後,是粘著一手面的肖明開的門。郭健換上拖鞋,在十二平方米的客廳裡的真皮沙發上坐下了。女主人陳春紅很快就端著一壺剛沏好的茶水進來了,她邊倒茶邊問郭健。

  「挺長時間沒見到你了,是不是酒店挺忙的?」

  「不算太忙。」郭健道。

  肖明在廚房裡洗乾淨手上的麵粉又來到了客廳裡,他在沙發上坐下笑瞇瞇地看了郭健一會兒,說:「這下你可稱心了,看把你高興的。」

  「高興是挺高興的。」郭健坦率地說,「可心裡並不輕鬆啊!你想,局裡能把這筆錢撥給酒店,一是確實想把酒店搞起來,二也是對我們寄予了很大的信任和希望。搞好了,那就啥說的也沒有。要是搞不好,我還有臉出去見人嗎?所以我心裡又是喜又是憂啊!」

  肖明思忖了半晌,問:「你說說,你想咋干?」

  「上午鐘局長找我談話時這麼說過。」郭健道,「暫時先別急著裝修,先到其它一些好的酒店去看看,看看人家都是怎麼裝修的。我覺得這個建議挺不錯的,想按照他說的去試一試。你看咋樣?」

  「這個主意是不錯。」肖明讚許地道,「那你就聽鐘局長的吧!先到別的酒店去看看。」

  郭健說:「酒店重新裝修以後,還要按照新的方式,新思路去經營了。在經營方面,我現在就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肖明思索了片刻,感慨地說:「一晃,我在這個酒店已經呆了五年了,酸甜苦辣也都嘗遍了。根據我的經驗和這些年酒店這個行業迅速興起的情況來看,現在有很多酒店都不是根據本地區經濟發展的情況來決定酒店的檔次的,而是盲目的互相攀比,你的酒店檔次高,我的酒店比你的檔次還要高;你是三星級的,我就來四星級的,甚至五星級的,似乎很少有人去想一想,這麼高級豪華的酒店真正能消費得起的,又能有多少人?咱們這個酒店本來地理位置上就不優越,可收費又那麼高,誰能願意來?你還記不記得酒店原來作為局機關辦公大樓時,朝東南方向的側樓作為普通招待所時的情況?那個時候上客率多好啊!可是自從這棟大樓改裝成這個二星級酒店以後,不但上客率明顯下降了,而且不少老顧客也都因為收費太高而轉向了那些收費低的個體旅店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應該再把這個酒店變成普通招待所?」郭健疑惑地問。

  「那倒不一定。」肖明搖搖頭說,「二星級的牌子還照樣掛,但房價應該下調,而且各種檔次的房價也都應該有。如果按照高、中、低的等級來劃分,低檔次的房間可以多一點,房價就按普通招待所的收費標準來定,精明的經營者把這種經營方式叫做薄利多銷。」

  這時,陳春紅端著兩盤剛出鍋的餃子走進來打斷了他倆的談話。她開玩笑地問郭健:

  「郭健,你在酒店找沒找過小姐呀?」

  「這話你應該先問問肖明。」郭健笑道,「他在酒店工作的時間比我長。」

  「根據我的感覺和核實,他好像還沒有出現過這方面的問題。」陳春紅頗自信地說。

  「照你這麼說,他沒出過這方面的問題,那我就一定能出嘍?」郭健打趣地道。

  「這就很難說了。」陳春紅道,「待在那樣的環境裡,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做到出污泥而不染?」

  聽了她的話,郭健真有點哭笑不得:酒店真是個讓人敏感的地方,不少人一提起酒店,就會條件反射一般地想到「三陪」服務,想到肉慾橫流,想到性感嫵媚,花枝招展的小姐,想到紙醉金迷,燈紅酒綠,想到西裝革履,油頭粉面,珠光寶氣,服飾華麗的男男女女……

  「過來吃飯吧!家常便飯比不了你們酒店的美味佳餚,可既然來了,就別客氣。」陳春紅又說。

  「再美的佳餚,也不是我自己家的。能說想吃就吃嗎?」郭健道:

  「你裝啥清廉?」陳春紅直率地說,「現在有幾個當幹部的,不把公家的當成自己的,你當了官,要是不吃不喝不拿不貪,也不會有人說你好,相反還要說你傻,說你缺心眼兒,你要是能往自己腰包裡劃拉,別人反倒會覺得這很正常。」說完,又回過頭去朝屋裡大聲叫道:「明明,出來吃飯了!」

  話音一落,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用稚嫩的童聲答應著跑出來了,郭健看了,不禁一愣,道:「這不是趙巧茹的孩子嗎?」

  「是她的。」陳春紅道。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郭健奇怪地問。

  「他媽到樓上的韋玉蘭家當街道居委會的調解員去了。」肖明不屑地冷笑道。

  郭健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用質疑的眼神看了看正埋頭吃餃子的明明,又看了看肖明和陳春紅。

  「韋玉蘭和陳濤打起來了。」肖明又失笑地說,「趙巧茹聽說了,就把孩子放到我這兒,她自己勸架去了。」

  「因為什麼打起來的?」郭健不解地問。

  「你沒聽說嗎?」肖明表情詭秘地問。

  郭健搖搖頭。

  肖明又說:「今天中午,陳濤上咱們酒店吃飯去了,還領了一個小姐,不知怎麼被趙巧茹給看見了,她馬上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韋玉蘭。韋玉蘭也沒問清是咋回事,一回到家就和他幹起來了。趙巧茹聽說了,馬上又『好心好意』地到人家家裡勸架去了。」

  「還有這事兒呢?」郭健似乎不太相信似的嘀咕道。

  門鈴響了。

  陳春紅把門打開一看,出現在門口的正是趙巧茹,她一眼就看見了郭健,急忙招呼道:「你也在這裡呀!」

  郭健微笑著站起來道:「巧茹,進來吧!」

  趙巧茹進屋後,一看她兒子埋頭吃餃子吃得正香,便笑道:「明明,在肖大爺家吃上餃子啦?」

  「你也坐下來跟我們一塊兒吃點吧!」陳春紅熱情地對趙巧茹道。

  「不啦,我還一點也不餓呢!」趙巧茹道:「一會兒回去吃吧!」

  「你把他倆勸的咋樣了?」肖明盯著趙巧茹調侃地笑問。

  「哎呀!快別提了!」趙巧茹拍拍手,一副懊惱的樣子說,「這人心眼兒可真不能太好使了,你們看,我今天這事兒不就幹得好心不得好報嗎?這玉蘭也真是,她咋就不理解我這番好心呢?我把那事告訴她,是想讓她好好勸勸她家陳濤,別在外學壞了,她可倒好,一回家就跟人家打起來了。你看這事兒整的。到頭來還把我也給裝進去了。弄得我裡外不像人。我要是不去把他倆勸開,那這兩口子人腦袋還不得打出狗腦袋來呀?」

  「巧茹,」肖明慢條斯理,話裡有話地說,「不是我批評你,這事兒你做得就是不對,首先,你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韋玉蘭,再一個,你也沒真正弄明白陳濤為啥要找小姐。這年頭,找小姐也不一定都要上床,有時候,工作上的需要,就是需要有小姐在場應酬。像這樣的事我經著過,你就一定敢說我也是越軌嗎?」

  「肖明說的有道理。」郭健接過肖明的話說,「不瞞你說,我也經歷過這樣的事,有幾次我陪客人吃飯,到了餐廳一坐下來,就有客人提出要小姐。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問一個要小姐的客人,『吃飯就好好吃飯唄,非得要小姐幹啥?那玩藝兒也能當飯吃嗎?』你猜客人咋說?客人說: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我們早都吃夠了,我們就願意吃小姐這盤『菜』,沒有這盤『菜』,這飯我們就吃不香。你看,有啥辦法?客人提出來就要這盤『菜』,咱能說不去給人家找嗎?你別看我在酒店當經理,可我照樣看不上那些出來當小姐的人。每次在外面應酬,一有小姐坐在我身邊陪我,我都要勸她們別出來幹這個。當著她們的面我就敢這樣說:我要是能當上公安部長,首先把你們這些人都趕回家去!你們這些人真是禍國殃民啊!由於你們的存在,加重了多少企事業單位招待費的開支,你們使多少家庭變得不幸了。話又說回來,陳濤真要是找小姐幹那種事,他能敢往咱們酒店領嗎?他明知道他媳婦就在這裡上班,他還敢把小姐往這裡領?今天中午他領去的小姐說不定也只是為了應付一下招待客人的飯局。所以,你沒弄明白咋回事兒,就把這事兒告訴了韋玉蘭,確實不太對。」

  趙巧茹聽了他的話,強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說:「當時我還真沒想那麼多。我沒想到我這一片好意會弄出這樣的結果來……」

  「行啦。你別解釋了。」郭健揮了一下手,儘管他臉上帶著笑容,說話的聲調也不高,但語氣裡卻明顯隱含著威嚴、不滿和譏諷,「這事兒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當是個教訓算了。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千萬別再這麼幹了。」

  趙巧茹沮喪地說,「今兒個我這是好心沒辦成好事,以後啊,我再也不瞎操心了。」說完,她又問低頭擺弄變形金剛的明明,「明明,你吃完了嗎?」

  「吃完了。」明明頭也不抬地回答。

  「吃完了就跟媽媽回家吧!」趙巧茹拉起了明明的手。

  「再待一會嘛!」陳春紅挽留道。

  「不啦。」趙巧茹笑道,「家裡還泡一大堆衣服沒洗呢!哪天有時間再來吧!」說完,拉著明明走了。

  送走了趙巧茹母子,肖明和郭健又坐回到餐桌前繼續吃飯。少頃,陳春紅說:

  「酒店那種地方真是不能呆,不能去呀!難怪不少人都說,在酒店上班的男人和愛去酒店的男人,慢慢都得學壞。自從有了這個酒店,不知讓多少女人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呀。不少女人一聽說自己的男人到酒店去了,就擔心會不會去找小姐。我剛聽說你到酒店去當經理時,就覺得挺奇怪的,苗莉莉咋會同意你到那樣的地方去呢?她不怕你學壞嗎?」

  「那你看我學壞了嗎?」郭健笑問道。

  「暫時還沒聽說。」陳春紅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可常在河邊站,難免不濕鞋,誰知道日後你又能啥樣?」說完,起身去了廚房。

  剛剛親眼所見的這一幕,讓郭健想起了趙巧茹來到酒店以後的所作所為和大家對她的種種鄙夷和微詞。甚至有人還曾這樣不客氣地問過他:

  「聽說財務部那個半瘋的娘們兒是你給掏動來的?你是從哪兒把她掏動來的?你還嫌這酒店不夠熱鬧啊,又整來這麼個能攪水的女人?」

  趙巧茹來到酒店不長時間,就成了引人注目的焦點人物,她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不是因為她有什麼出眾的花容月貌,高尚的品德修養和某一方面出色的才能,而是她那尖酸、刻薄、自私、貪婪、吹毛求疵,轉飛碟似的埋汰人的性格。這時,好奇心促使郭健想更進一步從肖明嘴裡驗證一下他對趙巧茹的種種印象。他喝了一口啤酒,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

  「你曾經跟趙巧茹共事過多年,你覺得她這個人到底咋樣?」

  肖明思忖了片刻,一邊轉動著手裡的杯子,一邊說,「這麼說吧,她是屬於那種心眼挺壞的人,無知、狗屁不是,卻又自命不凡;不是不得意這個,就是不得意那個;不是埋汰這個,就是埋汰那個,在她眼裡誰都不是好人。她要想埋汰誰,那都能把這個人埋汰得掉到地上都找不著。除此以外,她還有一個更大的特點:那就是看你這個人有用了,她就先脫了褲子逗逗你,等把你逗得差不多了,你也想要跟她動真格了。她又趕緊把褲子提上去不幹了。」

  郭健一聽,笑得把剛喝進嘴裡的一口啤酒「撲哧」一下全噴出去了。

  「你別笑,我說的全是真的,」肖明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問,「你問這個幹啥?噢,對了,她現在是你手下的會計了,你是她的領導了,是不是她又開始在你面前脫了褲子逗你了?」

  「你別瞎說!」郭健揮了一下手,「沒有的事兒。」

  「那你打聽她幹啥?」肖明擠擠眼睛,「是她已經在你面前把褲子脫下來了?還是有要脫褲子那意思了?」

  輕易不吐髒字的郭健,兩瓶啤酒一下肚,借助酒精引發的醉意,用男女之間開玩笑慣用的淫褻的葷話罵道:

  「操!她要是敢在我面前脫了褲子逗我,那她脫下來,我就不能再讓她提上去!」他又湊近肖明問,「哎,她脫沒脫了褲子逗過你呀?」

  「她敢逗我!」肖明說,「我的傢伙可厲害啦。她要是真敢脫了褲子逗我,我把傢伙掏出來,一下子就能把她給槍斃了!」

  郭健被他逗得放聲大笑起來,說:「你小子可真是個嘴皮子流氓,什麼下流話都能從你的嘴裡浸出來。」

  肖明笑了一下,又轉動著手裡的鋼化杯說:「估計她現在也是不缺錢花,要真是缺錢了,哪個領導要是能給她好處,她把褲子脫下來了,恐怕真就不能再提上去了。」

  「你咋這麼瞭解她呢?」郭健神情詭秘地問,「是不是你跟她好過呀?」

  「瞭解一個女人,就一定得動過真格的嗎?」肖明正色道,「跟她在一起待了那麼多年,就她那點小把戲還能逃過我的眼睛?你小子剛才一問我,我就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不說老實話,我也知道是咋回事兒。她那個德性,跟她媽一個樣,她媽在這個單位名聲就不好。你聽沒聽說過那些年她媽為了巴結當時的財務處處長,局裡一有舞會,她就陪這位處長跳舞。就為了陪人家跳舞,這老婆子還專門買了幾套衣服呢!」

  「光是陪跳舞了?沒陪睡呀?」郭健問。

  「誰用得著一個大老婆子陪睡?」肖明道,「那個時候,光是陪人家跳跳舞就夠說的了。要是還敢陪睡,那還反了呢!」

  郭健笑了。

  「來來來,吃菜吃菜!」肖明往郭健的碗裡挾了一大筷子菜說,「別脫褲子提褲子啦!正吃飯呢,說這些多沒意思。」

  肖明的話,把郭健逗得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


27


  三百萬裝修費的到位在酒店公開後,立刻引起了一片騷動。其中有一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這個人就是曲清林。他一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就劇烈地翻騰起來了。這件事他是在肖明的辦公室裡聽說的。一聽說這件事他就坐不住了,為了掩飾心裡的慌亂和衝撞,他找個借口走了。一回他自己的辦公室就點著了一支「黃山」牌香煙,像關在籠子裡的困獸在房間裡走來走去。這個消息,比當初他獲悉郭健放棄局長助理到酒店當經理更令他感到震驚和意外。三百萬哪!一旦這筆錢都操縱在郭健一個人手裡,那這小子得從中撈取多少回扣?自己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在以後的日子裡還能遇上幾次這樣大撈一把的機會?這筆裝修費真要是自己連邊都沾不上,那不是太便宜這小子了?想到這些,就彷彿有人在他心窩上捅了一刀,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種危機感猛地窒息而來,讓曲清林發出了一陣粗重的喘息聲,他愈發像一隻無頭的蒼蠅在屋子裡東碰西撞。

  一陣禮貌的敲門聲使曲清林戛然停止了腳步,他氣惱地,不耐煩地說了一聲:「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一個讓曲清林深感意外的人——總務部經理許長文。

  「老曲。」許長文一進來就堆起了一臉巴結的笑容,「一個多月沒見,你挺好的吧?」

  「長文,」曲清林表情冷漠地問,「你的病好了嗎?」

  「都好了。」許長文笑呵呵地說,「不好我能來上班嗎?」

  「要是還沒好利索,那就再多休息幾天。」曲清林關切地說。

  「沒事兒了。」許長文不勝感激地說,「老曲,謝謝你這麼關心我。這個酒店裡,只有你是最真心關心我呀!別人誰也不行。老曲,到啥時候我都不能把你給忘了呀?」

  曲清林臉色極為冷淡地聽著他的奉承話,並且讓許長文感到可怕地沉默著。

  許長文年約四十七八歲,中等個頭,臉色白淨,一說起話來就唾沫星子四濺,背地裡有不少人叫他「許壞水」。也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緣故,這些年,他一直是曲清林忠實的追隨者。他對白清林竭盡一切之能事溜須拍馬,曲清林也因此沒虧待他,是他頂著壓力讓許長文當了三年「總務部」經理。當然,許長文大方地送錢送禮也是他在曲清林面前膽大妄為地又貪又摟的交易條件。除了貪財、貪色,許長文還有另外一個嗜好,那就是看誰不順眼,就來到曲清林面前告這個不行,那個不能用。曲清林雖然也不完全聽信他的話,可在他的讒言進攻下,倒也還是將那麼三五個人清出了酒店。

  許長文七八年前得了心臟病,一受刺激就易犯病,「速效救心丸」總是隨身攜帶,這次犯病住院的原因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胡延平給氣的。

  胡延平代理酒店經理期間,有一天,許長文領著一個小姐執意要開客房,儘管這樣的事對他來說早就是家常便飯,習以為常了,但自從胡延平代理酒店經理以後,可不這麼慣他了,只要一聽說他領著小姐開客房就堅決制止。那天,兩個人就是因為這樣的事大吵了起來,許長文一氣之下犯病住院了。

  「老曲,」許長文觀察了半晌曲清林的表情,賠著小心問,「聽說酒店又來了一個新經理?」

  曲清林冷冷地「嗯」了一聲:「都來兩個多月了。」

  「這個人咋樣?」許長文又試探性地,別有用心地問。

  「就那樣唄。」曲清林用鼻子「哼」了一聲,挖苦地說,「以前是2500井隊的隊長,一個半路出家的外行人,到了這裡非要硬充內行。對酒店的經營管理一竅不通,可一來了就上躥下跳,東遊西說,指手畫腳,好像啥都懂似的,他是鐘運來的人,是鐘運來讓他到這裡來的。這小子是個十足的馬屁精,他總圍著鐘運來轉。鐘運來還真被他呼悠住了,跟條狗似的,忠心耿耿地去向局裡要裝修費,結果還真給酒店要來了三百萬的裝修費。」

  許長文訕笑起來:「怪不得我剛來上班就聽見有人說,鐘運來這局長當得也真夠熊包的了,啥事兒都聽郭健的,盡讓這小子牽著鼻子走。我還聽有人說,郭健也沒把你放在眼裡,啥事都是他自己說了算。他還到處埋汰你,說你啥也不是,都不如一個部門經理有用。老曲,又來了這麼個『刺頭兒』,你還是不好辦哪。」

  聽著許長文的話,曲清林的血性湧上來了,一種無法遏止的憎恨也在心裡衝來撞去。許長文的話雖然有一定的「水分」,但卻很實在。這使他猛然意識到,自己總是這麼不哼不哈,傻乎乎地裝孫子,這小子不是會更囂張嗎?是不應該再沉默了。

  「老曲。」許長文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什麼事?」曲清林抬起頭問。

  許長文往他面前湊了湊,剛湊上去,曲清林就反感地往後仰了仰身子,他怕他的唾沫星子噴到臉上來。

  「老曲,」許長文兩眼滿是乞求地說,「這三百萬的裝修費可不是個小數字呀!你可不能再呆得這麼老實了。我聽說馬上就要成立『裝修小組』了,你幫我說說話,讓我進『裝修小組』吧!事兒要是成了,我還能虧待了你嗎?」

  「這我都知道。」曲清林為難地說,「咱哥倆兒都這麼多年的交情了,我要是能幫上忙,那還有啥可說的?可你也知道,郭健這小子挺霸道的,而且還有鐘運來給他撐腰。鐘運來還啥都聽他的,你想,這次酒店裝修,他能讓我插手嗎?」

  「那你也得爭一爭。」許長文不服氣地說,「我就不信憑你老曲這腦袋瓜兒,連一個郭健都鬥不過。」

  「他有那麼硬的後台,不好辦哪。」曲清林苦笑道。

  許長文猶豫了一下,從衣兜裡掏出一疊錢遞給曲清林道,「老曲,這三千塊錢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你拿去用著。要是能讓我進『裝修小組』,老弟還會有表示的。」

  曲清林一看見這疊百元鈔心頭就是一喜,他表面推讓著,眼睛卻貪婪地盯著錢,也不再害怕他的唾沫星子了。

  「長文,」曲清林邊推讓邊說,「你這麼客氣幹啥?這……這讓我多不好意思?咱哥倆兒還用得著來這個嗎?你還是把它收起來吧?」

  「你就拿著吧!拿著吧!」許長文強行把錢塞到他手裡了,「你要是不收下,那就是瞧不起我。」

  「好好好,那我就收下。」曲清林緊緊地攥著錢,「看來,我要不收下,你就得多心了。」

  「老曲,」許長文又急忙說,「我進『裝修小組』的事兒你也快點抓緊給我辦啊!」

  曲清林猛抽了幾口煙,想了想說:「這樣吧,這邊我抓緊去找郭健給你通融,那邊你自己也好好活動活動,過兩天,你到他家裡去一趟,表示表示,這樣也許能有點效果。」

  許長文痛快地答應道:「行,我試試看。」

  曲清林的臉上溢出了陰狠的冷笑,他決心以鮮明的態度閃亮登場,奮力出擊,與郭健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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