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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修配廠、車隊、固井隊、測井隊、管子站都集中在郊區一個佔地面積約三萬多平方米的大院子裡。郭健乘坐酒店的「半截子」很快就來到了這裡。可是,他沒想到車一拐進院子裡就看見車隊隊長陳濤正和趙巧茹站在不遠處爭論著什麼。待「半截子」再離他們近一點時,郭健才看清這兩個人是在爭吵,並且吵得很激烈。他急忙叫司機剎住車,車一停住他就跳下去了。走近他們再一看,這兩人都已經是臉紅脖子粗了。這時,只聽陳濤聲色俱厲地質問趙巧茹:

  「你為啥上班總是遲到?這單位是你家的呀?你想啥時候來就啥時候來,想啥時候走就啥時候走?你也太隨便了吧?」

  「我到局裡去辦了點事兒,」趙巧茹毫不示弱地爭辯道,「誰還不興有點啥事兒?」

  「你哪兒來那麼多的事兒?」陳濤的嗓門兒更大了,「你是多大的領導還總到局裡去辦事兒?」

  「不是領導就不興有事啊?」趙巧茹強辭奪理地問,「就領導才興有事啊?哪個單位有這樣的規矩?」說完,眼淚也「唰」地一下子掉下來了。

  站在一旁的郭健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急忙走過去拉住陳濤勸道:「行啦,陳濤,大白天的在這兒吵什麼?有什麼話不能進屋去好好說?」

  陳濤沒理郭健,他一把甩掉郭健的手,然後又暴怒地一揮手朝趙巧茹吼道:「啥也別說了,你今天的工資和這個月的獎金沒有了。」說完,頭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郭健尷尬地愣征了片刻,再看一下氣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氣,又「叭嗒叭嗒」直掉眼淚的趙巧茹,又覺得她怪可憐的,便走過去勸她,道:

  「算了,巧茹,當領導的說幾句就說幾句吧!你別生氣了,快進去上班吧!」

  趙巧茹邊哭邊指著陳濤的背影傷心委屈地說:「你瞅他多不是人!我就遲到了這麼一會兒,他就這麼損我!這要是我爸我媽還沒退休,他敢這樣對待我嗎?他真是狗眼看人低,想當初我爸我媽在世的時候,啥事不是跺一下腳就好使?現在可倒好……郭健哪,你都看見了吧?我在這裡都老受氣了。我真不想在這裡呆了。你就不能看在偉光的面子上,讓我到酒店去嗎?」

  郭健聽著她的話,心裡頗不是滋味,這個女人的口碑不甚好,他早有所知。為此,秦偉光幾次向他提出把她調到酒店來都遭到了他的推諉,剛才鐘運來又親自出面讓他接納這個女人,可是這麼一會兒,他又親眼目睹了這麼一場鬧劇,這真有點叫他左右為難。

  「你說,在這裡呆著憋不憋氣?」趙巧茹又抹著眼淚說,「你也知道我這人心眼兒實,又不會來事兒,也不會跟領導套近乎,儘管活兒不比別人少干,業務也不比誰差,可領導就是看不上我,盡讓我給別人唱配角,到時候啥功勞還都是人家的。你說呆在這兒還有啥意思?人挪活,樹挪死,挪一下就比不挪強,酒店再怎麼不好,也比這個破地方強,郭健,你就讓我上酒店去吧?」

  郭健被她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弄得心裡又煩又亂,可是,為了安慰她,他也只好說:「好了,巧茹,你先進去上班吧!這件事以後再說,我還要到修配廠去辦點事,就不能跟你多聊了,哪天有時間你和偉光一起到我家裡去吧!」

  趙巧茹抹著眼淚走了,郭健也急急忙忙上了車。

  到了修配廠,廠長領著郭健來到了一個大倉庫裡。他把那十張鐵床都逐個檢查了一遍,沒發現有焊得不結實的才讓人往車上裝。不料,「半截子」裝不下這十張鐵床,司機顯得有點著急地對郭健說:

  「郭總,餐廳還等著用車去採買呢!我得快點回去呀!不能耽誤了人家那頭的大事呀!」

  「行。」郭健想了一下,道,「那你就先回去吧!剩下的幾張我想辦法拉回去。」

  司機把「半截子」一溜煙地開走後,郭健跟修配廠廠長打了個招呼,轉身就急急忙忙朝車隊隊部走去。進屋一看,只有陳濤一個人在看報紙。看得出來,剛才的事使他臉上還掛滿了怒氣。見郭健進來了,急忙起身道:「來啦!坐吧!」

  郭健在沙發上一坐下就問:「能不能給我派個車?」

  「幹啥?」陳濤問。

  「修配廠給酒店焊了幾張床,」郭健道,「剛才那輛小『半截子』沒裝下,還剩幾張想請你派輛車幫我拉回去。」

  「這沒問題。」陳濤爽快地答應了,「你啥時候用?」

  「再等一會兒吧!」

  「酒店效益咋樣?」

  「我剛去,還和以前差不多。明天要接待一個會議,這幾天可真挺忙的。」

  「以後我們家玉蘭可就要請你多關照了。玉蘭是個小胡同裡趕豬,直來直去的性子,她說話做事有不妥的地方,你可別往心裡去呀!」

  「玉蘭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郭健真誠地誇獎道,「工作熱情高,業務能力也不錯,我正準備讓她當主管會計呢!」

  「你真有點太高看她了。」陳濤又高興又感謝地說了一句,剛才的不愉快似乎全都忘了。

  然而,那一幕卻還在郭健的眼前縈繞著,這時,他盯著陳濤看了一會兒,用略帶埋怨的口氣問:

  「你挺大個老爺們兒,跟一個女人瞎咋呼啥?你看你剛才把趙巧茹損的,連我在旁邊看著都有點掛不住臉了。」

  陳濤聽了他的話,臉立刻沉下來了,少頃,他激憤地說:「你知道個啥?那娘們兒是個心理變態的精神病,能咬人的瘋狗。哼,乾巴得連點屁股都沒有,可那張破嘴整天都閒不住,不是埋汰這個,就是埋汰那個,你就甭指望從她那張破嘴裡掏出好糞來,誰比她強一點都不行。你看她那倆眼睛像不像個被誰用繩子勒住了脖子的吊死鬼兒?就這個德性還總覺得自己長得挺美呢!三十來歲了,打扮還想裝小妮兒。連個工資表都整不明白,唯一的本事就是能顛著屁股埋汰人,再就是能打麻將,能跟老爺們兒動手動腳的打情罵俏,下飯店吃吃喝喝,去夜總會唱卡拉OK。說老實話,我對她真夠意思了,不說別的,就連她買私人用品開的發票我都給簽字報銷了,就這樣,她還是要到處去把我埋汰得沒一點人樣兒……」

  郭健已經完全明白了其中的緣由,於是,他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行啦行啦,陳濤,你還是聽聽我的勸吧!跟一個女人犯不上生這麼大的氣,嘴長在她身上,她願意咋說就咋說唄,她把你說成啥樣你就是啥樣了?」

  「事兒倒是那麼回事兒。」陳濤嘟嚷了一句,又撇著嘴譏諷地說,「就那個德性一整還吹呢!這裡三千聘她,那裡五千聘她。哼,她還成了香餑餑了,有那麼多地方聘她,她咋還不走呢?她要是真能被哪兒給聘去了,我敲鑼打鼓,放兩掛鞭炮歡送她。」

  郭健聽到這裡,一下子「哈哈哈」地笑起來了:「看來這兩掛鞭你還真得放了。」他又陡然收起笑容,「我告訴你吧!我已經同意讓趙巧茹到酒店財務部去了。」

  陳濤瞪大了眼睛盯住郭健看了半天才不相信地問:「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跟你開這樣的玩笑有啥意思?」郭健認真地說,「說實在的,酒店的效益不好,我真不願意再進人了。可是秦偉光已經跟我說過好幾次了,讓我同意讓趙巧茹到酒店去。沒辦法呀,礙於老同學的面子,我只好同意了。你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她了,你讓她明天就可以帶上人事關係到酒店報到上班了。」

  陳濤像是沒聽清郭健說了些什麼似的,愣怔了片刻,突然又用手撓著頭皮「嘿嘿嘿」地笑了:「她上酒店去?這可太好了,那地方太適合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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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部地區油氣開發研討會」再有一天就要結束了,鐘運來和參加會議的代表都對這次會議的接待工作給予了肯定。從每一間客房裡搜集起來的「顧客意見表」上所反映的情況來看,大致有這樣幾點好評:服務員的服務態度較好,每個樓層的「吧台」都有服務小姐通宵值班,客人隨叫隨到很方便;餐廳會議餐的價格也比過去低了許多,還有幾個代表給客房的五位服務小姐寫了「表揚信」。郭健讓肖明用毛筆,把這幾封「表揚信」寫在大紅紙上貼在了大廳裡。之後,郭健又讓肖明到「財務部」去領了五百元錢,獎勵給那五位受到顧客表揚的服務小姐,送走了最後一批代表,肖明用電話把這五位服務小姐都叫到他的辦公室裡來了。

  這五位服務小姐不知道「人保部」經理叫她們到底因為什麼,剛進來時,一個個心裡都有點惴惴不安。

  肖明手裡拿著五個紅紙包,他笑瞇瞇地用親切的目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閃掠了一遍後才說:

  「這次會議期間,你們幾位都表現得很出色,客人對你們的評價也都很好。你們為酒店贏得了聲譽,郭總讓我代表酒店向你們表示感謝!還獎勵你們每個人一百元錢。希望你們再接再厲,把工作幹得更好!」說完,分別把那五個紅紙包遞給了這五位小姐。

  那五個小姐手裡拿著紅紙包一時都愣住了,少頃,幾個相互瞅瞅,都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時,郭健、曲清林、胡延平、趙志超相繼進來了。肖明指著那幾位小姐給郭健介紹說:

  「郭總,這就是那幾位客人給寫『表揚信』的小姐。」

  郭健臉上立刻溢滿了笑容:「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那幾位小姐聽了郭健的話,誰也說不出什麼來,都只是互相看看,又都顯得不好意思地笑了。

  「以後還應該繼續好好幹!」郭健又對她們說,「我是個賞罰分明的人,誰對酒店有貢獻,我就不會虧待誰。」

  「好啦,你們幾個可以回去了。」肖明又對她們說,「可別忘了郭總的話。」

  那幾位小姐一臉歡喜地走了。

  郭健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了,他用肅然平靜的目光看了看每個人後,說:「這幾天大家都夠辛苦的了,感謝你們對我的支持!會議結束了,按理說,應該讓大家輕鬆一下了,可是我這腦袋裡有根弦總是繃得緊緊的,而且還有幾樣在我心裡醞釀了多日的整改計劃,也需要和大家商量。這樣一來,大家也就只好再受點委屈了。現在,我就把我的這些設想跟大家說一說吧!第一,我想把『營銷公關部』成立起來。第二,酒店的管理人員要適當地調整一下。這件事我想採取『自由競爭』上崗的辦法進行,也就是說,不管現在從事什麼工種,只要自己認為自己適合更好的崗位,都可以自願報名參與競爭。第三,餐廳的菜價和客房的房價也都要往下降一降。第四,把餐廳的那幾個特一級、特二級廚師都辭了,然後從咱們自己的員工裡挑選幾個合適的人到各類廚師培訓班去進行培訓。這個『營銷部』經理我想到社會上去招聘,這樣選擇的範圍要廣一些。只要這個人能給我拉來客源,我每個月除了給他兩千元的基本工資,另外要是能拉來客源我還要另外給他提成。這些設想,前些日子我就跟鐘局長說過了,他認為還是可以試一試。現在,我也很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既然鐘局長都支持你,那你就抓緊行動唄。」一陣沉默之後,曲清林第一個陰陽怪氣地發表看法了,「想法倒是都挺不錯的,可誰知道實施起來又能啥樣?」

  「你要是有什麼更好的設想也可以說出來嘛!」郭健誠懇地說,「我個人的思路當然是有限的,還是古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人多主意就多,把大家的智慧都凝聚在一起,那就是一股了不起的力量啦!」

  「我說啥能好使嗎?」曲清林用鼻子「哼哼」著說,「這個酒店不是啥都是你說了算嗎?」

  曲清林的話音一落,就立刻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有一股涼風在空氣裡激盪起來。尷尬的場面持續了一會兒,目光裡流露著鄙夷的肖明瞟了曲清林一眼,說:

  「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有一點舉措也說不過去。我看郭健的這幾樣設想都還是挺不錯的,特別是他想把『營銷公關部』成立起來,我很贊成。在酒店呆了這麼多年,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的:做生意就是做人的關係,如果對人際關係和生意場上的套路不瞭如指掌,這生意就難做。『營銷公關部』要是成立起來了,又能有一個在對外交往上很有一套的人來當經理,說不定真能給酒店帶來效益。另外我也贊成花高薪面向社會招聘的這個想法。」

  肖明一說完,胡延平就接著說:「我很贊成肖明的意見。這些年酒店一直都是死氣沉沉的,不來點大的動作也不行了。現在客房的上客率不好,一些服務員的素質也不行,我看應該把這些人都辭掉。」

  「餐廳的萊價太貴了,」趙志超說,「要是依著我,早就想調一調了。我有這樣一個想法,你們看行不行?派兩個人到附近的幾家酒店去看看他們的菜譜上都是什麼樣的價格,咱們的菜價要是比他們的都便宜,說不定就能把顧客吸引到這裡來。」

  「好傢伙!」肖明驚叫道,「搞酒店還搞出克格勃來了!」

  「管他克格勃不克格勃,」胡延平說,「這種方法試一試也沒啥不行的,同行之間的競爭本來就是這樣嘛!」

  肖明笑了:「這麼說,這個酒店還真應該養兩個這樣的專職奸細呢!」

  「我再說幾句吧!」郭健轉向肖明說,「肖明,現在有四件事交給你去辦。第一件是你用毛筆把這次『自由競爭上崗』的事和設立的每一個崗位都寫在紙上,貼在員工通道裡向大家公佈。第二件是印一些『自由競爭上崗自願表』發給大家,讓大家都填上自己願意報的崗。第三件是到報社、電台、電視台去把招聘『營銷部』經理的廣告聯繫一下。第四件是大廳的『總台』服務員我想換掉,你抽空到勞務市場去看看,再招兩個合適的。」

  郭健流利地,面面俱到地一說完,就宣佈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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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晚上,郭健下班一回到家裡,就發現門口多了一雙陌生的女式皮鞋,他趿上拖鞋,一走到他和苗莉莉的房間,就聽見從虛掩的門縫裡傳來了趙巧茹的說話聲:

  「莉莉呀,你們家郭健可不是一般的人呀!我們不少人一說起他都可佩服他了。別看他這次主動放棄了局長助理,可他以後還會升上去的。因為他的能力在那兒呢!這要是別人在酒店當經理,八台大轎子抬我我都不去。我這次能到酒店去,多虧了郭健幫忙呀,還有我們單位一個叫鐘運來的副局長,他也幫我說了不少話。他以前跟我爸關係不錯,現在跟我也不錯。」

  站在門口的郭健聽了這句話,差一點沒笑出聲來:這叫什麼話呢?

  趙巧茹又說:「莉莉,我頭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像個有福的人。郭健在仕途上會很有發展前途的,你就等著當局長太太吧!有那麼一天你要是發達了,可別把我給忘了呀!」

  「看你說的。」苗莉莉嗔道,「我哪能有那個好命。今天讓你把我們家那位給吹的,我都不敢認識他了,他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咋沒有呀!」趙巧茹道,「我這人最實在了,心裡有啥就說啥,一點也不會言過其實地奉承人。就連我們家偉光最佩服的也是你們家郭健。他總說他聰明,能幹,為人又好。我在外面跟別人一說,他是我們家偉光的同學,又是好朋友,別人都說偉光真有眼力,交下了這麼一個又實在又靠得住的朋友。莉莉呀!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好像是好多年以前在一次同事的婚禮上。那個時候你可真漂亮啊!當時我還不知道你就是郭健的媳婦。後來是別人告訴我的,在那之前,我就聽不少人都說過,郭健的媳婦長得可漂亮啦!那時我就一直想見見你。後來真的見到你本人了,我就覺得你比我想像得還要美。我經常對我們家偉光說,郭健可真有艷福,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你猜我們家偉光咋說?是啊!人家郭健的命好嘛!他還說,莉莉上大學的時候,就是全校有名的美人兒,追她的人可多啦!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一點也沒變,還像個小姑娘,你是咋保養的?」

  「是嗎?」苗莉莉摸了一下自己光潔的臉,得意地道,「我咋沒覺得呢!」

  「莉莉,」趙巧茹說,「我是個實惠人,啥心眼兒也沒有,心裡有啥就說啥,我要是說得不對,你可別往心裡去呀!你的鼻子上也和我一樣,有點雀斑,不過沒有我的明顯,要是能把它去掉,那你這張臉就更沒說的了。聽我們單位一個同志說,現在有一種外國進口的香皂,去斑效果挺好的,你要是想要,我就給你買一塊。」

  「不用了。」苗莉莉說,「你說的這種香皂我知道,我們單位也有不少人都買了,也有人問過我想不想要,我要是想要,早就買了。」

  「聽說市裡有不少商場都因為換季把服裝打折處理了。」趙巧茹想了一下又說,「你想不想買啥衣服,要是想買,這個禮拜天,我陪你上街去看看!」

  「到時候再說吧!」苗莉莉道,「我的衣服夠穿了,不想再添啥衣服了。我只想給郭健買一套好西服,他在酒店上班,沒有兩套像樣的西服不行。」

  「這好說。」趙巧茹又一口包攬下來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保你能買到質量好,價格便宜,品牌絕對正宗的皮爾·卡丹。」

  「行。」苗莉莉道,「等我要買的時候再讓你陪我去吧!」

  「過了『五·一』,天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趙巧茹道,「哪天有時間了,咱兩家一起出去玩玩吧!」

  這時,站在門口的郭健沒說話先乾咳了兩聲,這使苗莉莉和趙巧茹一下子都回過頭來。趙巧茹首先興奮地叫道:

  「喲,你回來啦?」

  「巧茹,」郭健道,「今天咋這麼有時間?」

  「早就想來看看了。」趙巧茹道,「我能到酒店來,多虧了你和鐘局長幫忙。我總得應該向你說聲謝謝吧!」

  「用不著這麼客氣。」郭健淡淡地笑道,「我和偉光是同學,幫這點忙又算個啥?」

  「話既然說到這兒來了,那我不妨再求你一次。」趙巧茹順水推舟地說。

  「幫什麼忙?」郭健的神色變得警覺起來。

  趙巧茹先咧開大嘴笑了:「現在酒店不是在搞『自由競爭上崗』嗎?」

  「你的崗位不是挺好的嗎?」郭健不解地問,「你還想讓我咋幫你?」

  「我現在的崗是不錯,」趙巧茹眨動著燃燒著得意、興奮的死魚眼睛說,「可話又說回來,人誰不想上進呀?我覺得我更適合的還是對外交際和搞管理這一類的工作。」

  「那你認為你適合干酒店的哪一項管理工作?」郭健強忍著笑問。

  「我填的表你沒看見嗎?」趙巧茹問。

  「我還沒讓人收上來呢!」郭健道,「我不知道你都填了哪些崗。」

  趙巧茹忸忸怩怩地笑了:「我填的是客房部和營銷部經理。」

  郭健怔住了,看不出來,這娘們兒的野心還不小呢!她頭拱地似的到酒店來,就是想進入酒店的領導層呀!

  「這兩個部門的經理都挺適合我幹的。」趙巧茹又得意地說,「我雖然剛到酒店來,可是我有一樣優點呀,我幹啥都挺鑽的,只要是我想幹的事兒,就沒有幹不好的。只要你讓我干,用不了兩個月我就能手拿把掐地幹好了。再一個,你們看,我往那兒一站,還是挺打人兒的吧?要是到外面去辦點啥事兒,就憑我這模樣兒,也能把事兒辦個八九不離十吧?」

  她的話差一點沒讓郭健捧腹大笑起來,苗莉莉也一直怔怔地拿眼盯著她,好像是在確認她精神是否正常。

  「巧茹,」郭健又強忍著笑說,「一個人想變換一下工作角色,想證明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就能說了算的,所以我現在也沒法回答你是行,還是不行?我看還是這樣吧!過兩天我讓人把那些表都收上來再說吧!」

  郭健雖然是笑嘻嘻地在說這番話的,但神情和語氣裡卻都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了冷漠和不屑。

  客廳裡驟然響起了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郭健急忙來到廳裡接電話。

  電話是肖明打來的,他告訴郭健說,金昌海要請他和酒店的幾個部門經理吃飯,讓他馬上下來,他就在樓下等他。

  郭健答應一聲就把電話掛上了,他又來到屋裡對趙巧茹說:「巧茹,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我就不能陪你了,就讓莉莉陪你吧!」說完,拿起衣架上的風衣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17


  金昌海已經向郭健說過多少次了,要請他吃飯,但都因為他工作太忙而推掉了。郭健心裡明白金昌海意在求他幫忙照顧海鮮店的生意。郭健之所以答應他的邀請,一是看在多年朋友的情誼上,另外也確實想對他的生意有所關照。

  肖明正在樓下等郭健,身邊還停著一輛「夏利」出租車。他一看見郭健就拉開車門對他說:「上車吧!」

  出租車很快就在一家自助火鍋店門前停下了。

  儘管已經是陽春四月了,大地上的冰雪也早已融化淨了。可一到了夜晚,依然是寒意料峭,冷氣逼人,加之這又是颳風的季節,大風說刮就刮,已經有幾天沒颳風了,今晚不知為什麼,老天又發起了淫威,使這座被風和日麗沐浴了幾天的城市,又變得飛沙走石,一片混沌了。

  郭健一跳下出租車,刺骨的寒風就直往他衣領裡鑽,他急忙豎起風衣的衣領,跟著肖明走進了一家門臉兒裝飾得古香古色,屋內燈火通明的酒家。

  店內寬敞明亮,還設有五六個包間,桌椅餐具和瓷磚地面都潔淨得爽人眼目。裡面已經座無虛席,還有幾對男女伴隨著輕柔舒緩的樂曲旋轉共舞。郭健一走進去就看見靠牆角的一張餐桌上坐著三位他認識的人。禿頭頂,滿臉的肥肉,個頭不高,身體墩實健壯,衣著體面的金昌海一眼就認出了郭健和肖明,他急忙離開擺滿了海鮮、蔬菜、水果的餐桌,滿臉堆笑地走過來,握住郭健的手說:「老弟,這半天不見你人影兒,我還以為你當上了酒店經理,就把我這個大哥給忘了呢!」

  「老金,」郭健搖晃著金昌海的手說,「你是奉承,還是挖苦老弟呀?我這個經理能跟你這個海鮮批發店的個體老闆比嗎?你忙忙乎乎都是為了自己,掙了錢也都往自己的腰包裡揣,可我咋忙乎,最後都是鬧個瞎忙乎,跟你可比不起呀!你這身西服少說也是我兩個月的工資吧!」

  金昌海熱情地說,「來,那邊請!都等你們半天了。」說完,引領著他倆來到了一張餐桌前,胡延平、趙志超早就等候在那裡了。

  幾個人落座後,金昌海對一個佇立在門口的小姐一勾手指,大聲喊道:「麗霞,把那幾個菜端上來吧!」說完,他又起開幾瓶「五星」啤酒,分別給其他四個人面前的杯子裡斟滿後,顯得很高興地說:

  「咱們幾個是老酒友了!以前在野外,咱哥幾個經常湊在一起喝酒,現在都各奔東西了,能在一起的時候也少多了,時間長了見不著你們,也怪想你們的。今天,一高興就把你們都叫到這裡來了。你們都能來,我真挺高興的。」

  這時,擺在餐桌中間的火鍋開始冒熱氣了。一道紅燒雞塊,香辣回鍋肉、木須肉、魚香茄子也由那位叫小玉的小姐的纖纖玉手溫柔地送上來了。金昌海望著熱氣升騰的火鍋又對大家說:「開了,想吃啥就自己往裡下。這頓飯本來早就應該請你們了,可是你們一個比一個忙,請你們也真費勁。」說完就開始往煮沸的鍋裡倒螃蟹、海蠣子、扇貝。

  「老金,」肖明問,「你在銀行的存款能有幾位數了?」

  「不多」,金昌海叼著一支螃蟹說,「亂七八糟的都加起來,能有個五六十萬吧!」

  一聽這個數字,在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驚叫起來,肖明道:「那你也算是全局的首富了吧?」

  「這個……」金昌海搖著頭說,「我沒調查過,可能還不至於吧?在掙死工資的階層裡我能算得上個『款』,可跟那些真正掙了大錢的人比,我不還是個窮光蛋嗎?」

  「你要是窮光蛋,那我們幾個就是叫花子啦!」肖明又道,「有這麼多的錢,就是不用再幹啥了,存到銀行裡吃利息,也夠用了。我要是能有這些錢,就讓我媳婦辭去工作,呆在家裡伺候我和我兒子。」

  「你可別這麼說。」金昌海嚥下嘴裡的一大口啤酒,又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擱,道:「人可沒有知足的時候,你要是有了這些錢,恐怕想掙大錢的胃口比我更大。」

  「這年頭,有多少錢才能知足?」郭健舉著酒杯,道:「如果你只看自己的老婆好,那有個十萬、二十萬的,小日子就能過得挺舒服的。要是你總看別的女人比自己的老婆好,那就是有一千萬,也不會知足的。」

  他這句話把大家都給逗笑了。

  「要不要來點別的?」金昌海看看大伙已經喝得差不多了,便搓著兩隻短粗的手提議道,「找兩個小姐來咋樣?」

  「別扯犢子了!」肖明硬著舌頭一揮手。

  「樓上還有客房。」金昌海一雙惺忪的醉眼陡地變得色迷迷了,「要是想來點更有刺激的,大哥就去給你們找兩個小姐,錢由大哥來掏,你們只管玩就是了。」

  肖明罵道,「今兒我們幾個可都有點喝多了,你可別引誘我們稀裡糊塗地犯錯誤呀!」

  「別他媽的裝了!」金昌海反唇相譏道。「哪個男人不沾腥兒!男人要是不搞女人,那準是生理有缺陷!小玉!」說完又朝站在「巴台」裡那位白淨秀氣,個頭兒高挑,下穿真皮超短裙,上套白色羊毛衫,脖子上系一根紅絲巾的小玉一勾手指,小玉立刻面帶微笑,彩蝶一般地飄飛到他面前,靈巧的往他大腿上一坐,又用手輕輕地勾住他的脖子,嗲聲嗲氣地問:

  「金大哥!叫我幹啥?」

  「來!替大哥喝了這一杯!」金昌海一手攬著小玉的柳腰,一手端著酒杯,送到了她猩紅的櫻唇邊。

  小玉接過酒杯,二話沒說,在眾人愕然的注視下一仰脖子,就把滿滿的一杯酒全喝下去了。

  「好!」金昌海高興得鼻子眼睛都擠到一塊兒去了。

  「還有事嗎?」小玉又聲音溫柔地問。

  「去!再給大哥唱首歌兒!」金昌海「啪」地將兩張「百元鈔」塞到小玉手裡道。

  「大哥想聽我唱哪首歌?」小玉拿著錢眉開眼笑地問。

  「你隨便唱吧!」金昌海一揮手。

  小玉輕盈地小跑著離去了。餐廳裡很快就迴盪起了一首清麗甜美的《美酒加咖啡》。

  「老金,」郭健打趣地說,「你真是財大氣粗,活得也瀟灑啊!」

  「你別屯迷糊進城裝傻冒了。」金昌海挖苦道,「這樣的片斷對你來說是見慣不怪了!喂,你們幾個想不想跳舞?想跳我就去找幾個小姐來。」

  「等一會兒再說吧!」郭健擺擺手道。

  「桂花!」金昌海又朝佇立在門口的一個迎賓小姐打著手勢叫了一聲。那位小姐聞聲微笑著走過去問:

  「金大哥!有事嗎?」

  「來,給我這幾個兄弟滿上酒!」金昌海命令道。

  那位小姐順從地拿起「五星」啤酒,姿態嫻熟優雅地往每個人面前的杯子裡斟著酒。肖明盯著她那張清秀的臉蛋兒看了一會兒問:

  「這位老妹芳齡多大了?」

  「十九。」斟酒小姐輕輕地抿嘴一笑,「大哥有事嗎?」

  「沒事就不許和你說說話嗎?」肖明問,「家是哪兒的呀?」

  不等那位小姐回答,趙志超就搶先問道:「幹啥呀?還想查人家戶口啊?」

  「你咋呼啥?」肖明不耐煩地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我又沒問你!老爺們兒喜歡和年輕漂亮的小姐打個連連,逗個嘴兒,也算犯毛病嗎?」

  大家都笑了。

  「老妹呀!」肖明眨著醉意朦朧的眼睛說,「你長得可真漂亮呀!這半天我光顧看你了,還沒請教過你的尊姓大名呢!你能不能告訴我呀?」

  「我叫張桂花!」斟酒小姐嫵媚地啟齒一笑。

  「這名字挺好聽啊!」肖明瞇起醉眼,「怪不得你人長得也和花兒一樣美!」

  肖明的話又引起了一陣哄笑聲。那位小姐以為肖明是在和她挑逗、調情,頓時,一改臉上溫柔的表情和笑意,露出了婊子輕佻的真面目。她扭著豐滿的屁股來到肖明面前,伸出一隻手在他頂出胡茬的下巴上撫摸著,肖明猛然一驚,酒也醒了一半,臉色也陡地大變,他「霍」地跳起來,抬起右臂狠狠地將一記耳光捆在這張白皙的臉蛋兒上。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肖明自己也驚呆了!不少食客也驚呆了!

  「媽呀!」那位小姐失聲驚叫起來,用手捂著火辣辣的臉,惱羞成怒地朝著肖明哭喊起來,「你憑什麼打人?想當正人君子,就別來撩騷!嗚嗚……」

  「好了好了,桂花,別哭了!」金昌海走近那位小姐,像哄小孩似的說,「我這個兄弟平時脾氣就不好,再加上今天又多喝了點酒,所以對你失禮了,你看在大哥平時關照你的分上,就原諒他這一回吧!給,這點錢你拿去買點什麼,也算是大哥替我這位兄弟給你陪不是了。」

  這一招挺靈,那位「嚶嚶」啼哭的小姐擦了一把眼淚,一把抓過金昌海遞過來的幾張「百元鈔」,又狠狠地「啐」了肖明一口,轉身就「登!登!登!」地跑到樓上去了。

  「戰火」就這樣被金昌海給平息了。在場的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你呀!」金昌海轉向一臉難堪的肖明,埋怨地說,「這些年你是咋在酒店待來的?」

  肖明早就為自己一時衝動挑起的這場風波感到不安了,這會兒再聽金昌海這樣一埋怨,他更感到不安了,他急忙負罪地向金昌海低下頭說:

  「老金,今天我確實喝得有點多了。給大哥惹了這麼大的麻煩,真不好意思!請大哥海涵!」

  「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金昌海又向向其他人道,「都坐下吧!別為這點小事影響了咱們喝酒的情緒。」

  胡延平說:「唉!人類社會選擇了咱們男人扮演主角,所以男人活得也格外累,格外不易!相比之下,女人可比男人活得輕鬆多了,尤其是現在這個開放的年代,有點姿色的女人,只要有勇氣撕破臉皮,那辦事兒、掙錢就跟走平道兒似的。當男人太累了,要是真有來世,下輩子說啥也要托生成女人!」

  胡延平這番實在而又不乏幽默的話,不僅把大家都給逗笑了,也使餐桌上的氣氛開始輕鬆了,所有的難堪和不快都被溶解了。大家臉上又都洋溢起了歡暢的笑意,在一片客氣的謙恭禮讓聲中,餐桌上又掀起了一個熱鬧的高潮。

  這時,金昌海又朝另一個站在巴台裡,有著一張甜甜的娃娃臉的小姐招了一下手道:「麗霞,你也過來一下。」

  叫麗霞的小姐走到金昌海面前,用那種南方人特有的生硬的普通話俯下身問:

  「大哥,有事嗎?」

  「我來介紹一下。」金昌海指著郭健說,「麗霞,這位大哥是你的四川老鄉,他叫郭健,也是我的鐵哥們兒。常言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們快點哭吧!」

  在場的人都笑了,麗霞也緋紅了臉,羞澀地笑了,隨即,她熱情禮貌地朝郭健頷頷首,用四川話說了一聲:

  「郭大哥,你好!」

  郭健一聽見這熟悉的鄉音,立刻驚喜得兩眼發亮,並且也用流利的四川話高興的說:「哎呀!還真是個川妹子呀!小老鄉,請坐嘛。」

  「真看不出來,郭總還能甩兩句外國話。」胡延平一看郭健突然變了口音,不禁露出了驚訝之色。

  「這叫中國式的外國話。」郭健說完自己先笑了,在場的人也跟著他笑了。

  已經挨著郭健坐下來的麗霞,不聲不響地給郭健的杯子裡滿上了酒。

  「小姐今年多大了?」郭健目光親切地盯著麗霞,用四川話問。

  「十八歲了。」麗霞也是甜脆的四川口音。

  「在這裡都做些啥子?」郭健和藹地笑問,「肯定不會是當小姐吧?」

  麗霞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就算是吧!」

  郭健一聽,立刻收斂起笑容,失望而又惋惜地「哎呀!」了一聲道:「我說小老鄉,你跑到這麼遠來當啥子小姐嗎!你想過沒有?等以後你當了媽媽或者奶奶、外婆,你又咋個教育你的兒孫後代呢?難道你還這樣對他們說嗎,你的媽媽十人歲闖關東的時候,每天都能陪五六個男人呢!」

  在場的人都被郭健這番話給逗笑了,麗霞也笑了,但笑得很難堪,很勉強,這表情都被金昌海看見了。為了提防郭健說出更令人難堪的話來,他對郭健揮了揮手說:「行了行了,別喝點酒就啥都往出掏。」隨即,他又轉向麗霞道,「你先過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麗霞「嗯」了一聲,起身就走了。

  「虧你還是酒店經理。」麗霞一走,金昌海就半是譏諷,半是不滿地說,「你要是用你這套大道理去教育所有的小姐,你這酒店還能不能搞下去了?再說了,這年頭當小姐又有啥奇怪的,這又算個啥事兒?」說完,他又搖晃著身子站起來,對那個小玉招了一下手,喊了一聲:「小玉!」。小玉立刻翩然而至,來到他面前,前傾著苗條、不乏豐滿的身子問:

  「大哥,啥事兒?」

  「大哥喝多了!走,扶大哥上樓去休息一會兒。」金昌海硬著舌頭說。

  小玉二話沒說,架起他的胳膊就走,金昌海邊走邊回過頭去對郭健等人說:

  「你們幾個慢慢喝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郭健和其他幾個人都面帶幾分神秘的竊笑目送著他倆。少頃,胡延平譏諷地說:

  「看,酒火把慾火給點著,這老傢伙一定是到樓上搞事兒去了。」

  肖明點了一首歌,對大家說:「來,你們也跳舞吧!」

  郭健、肖明、胡延平都起身離開了餐桌,各自請了一位小姐在舞池裡旋轉起來。

  大約半個小時以後,金昌海和小玉從樓上下來了,倚在「吧台」上抽煙的肖明對同樣倚在「吧台」上看別人跳舞的郭健笑嘻嘻地低聲說:「看,他們下來了,這麼快就完事兒了!」

  郭健譏誚地一笑,來到餐桌前,自己給自己滿上了一杯啤酒,興味索然地呷著。

  肖明手持話筒,唱起了《糊塗的愛》。

  「老弟,」片刻,金昌海來到餐桌前,挨著獨自悶悶不樂喝啤酒的郭健坐下了,「咋不跳舞了?」

  「累了,想歇一會兒。」郭健微微一笑。

  「咋樣,這地方還不錯吧?」金昌海神情愜意地問郭健。

  郭健淡然一笑:「是不錯。老金,你跟這裡的小姐混得都挺熟啊?」

  金昌海「嘿嘿」地笑了:「你看這裡的小姐咋樣?不比你那個酒店裡的差吧?」

  郭健又是淡然一笑,沒作聲,用手轉動著酒杯。突然,他看見那個挨了肖明一記耳光的小姐,不知什麼時候從樓上下來了,這會兒又跟啥事兒也沒發生似的,神情自若,笑容滿面地和一個油頭粉面的中年男子並肩坐在一張餐桌上,交頭接耳地嘀咕著什麼,過了大約一支煙的功夫,兩個人又雙雙起身離開餐桌朝樓上走去。郭健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們嘀嘀咕咕,是在洽談一樁上床的買賣,經過一番交涉,達成了協議,自然是高高興興地上樓開房了。

  「老弟,」一直從側面對郭健察言觀色的金昌海壓低聲音問他,「這裡有沒有你喜歡的小姐?要是有,你就……」

  「別瞎鬧了!」郭健打斷了他的話,「這種女人都是他媽的公共廁所,只要給錢就可以生冷不忌地讓人騎。要是碰了她們,不擔心別的,還怕傳染上病呢!」

  「你採取點措施,不會有啥事兒的。」金昌海一邊觀察他的表情一邊說,「咋樣,想不想……」

  「拉倒吧!」郭健又是不耐煩地拒絕了。

  「老弟呀?」金昌海收斂起笑容,一本正經地開導說,「現在時代不同了,有些地方要是太古板,太放不開,就顯得跟大夥兒格格不入了。你看現在有幾個男人不泡小姐?整天待得老老實實的男人,都是啥也不是那一夥的。這年頭,老爺們兒玩幾個女人,真不算個啥事兒了。你要是看上哪個小姐了,就知一聲,一切費用都大哥包了!」

  「那我成啥人了!」郭健直搖頭,「我要真那麼干了,多對不起我媳婦呀!」

  「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幹完了,自己不出去說,誰能知道?」金昌海嗔怪地看著他,停了片刻又說:「男人風流歸風流,可是對家庭不能不負責任,媳婦到啥時候都是媳婦,情人到啥時候都是情人。只要別讓後院起火,你就是個好男人!」

  郭健不動聲色地呷著啤酒,像是沒聽見他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金昌海又說:「我剛開始找小姐的時候,也沒啥經驗,到了哪個酒店、飯店,只要她們一上趕子來挑逗我,不管醜俊,我都能高興得屁顛屁顛地領著她們找地方開房。可時間長了,我就長心眼兒了,他媽的,要玩就玩漂亮的!以後再有長的不咋樣的小姐到我跟前來,我就不再理她們了。有時候也挺有意思的,買賣要是好了,一高興就想找小姐玩玩了。□哪個小姐順眼,就請她坐台、跳舞。跟她跳舞、聊天的時候瞅著還覺得挺順眼的。可是,等上了床往那兒一躺,這又咋看咋不順眼了,不光是心疼花出去的錢,也覺得挺倒霉的,費了挺大的勁,挑來挑去,就挑了這麼個玩藝兒。」

  「你們在這兒說啥呢?」這時,肖明走過來問,「說得又熱乎,又神秘,能不能讓我也聽聽?」

  「沒啥好聽的。」金昌海笑著站起來了,「你在這兒聊吧,我要跳舞去了!」說完,離開餐桌,邀上小玉跳舞去了。

  郭健起身到衛生間去了。可是,當他從衛生間裡一出來,肖明就走過去,神秘地笑著對他說:「他們幾個到樓上玩兒麻將去了,你也快點去吧!」

  郭健將信將疑地跟著他上了樓。他指著一個房門說:「就是這個屋,你進去吧!」

  郭健正要去推門,肖明卻轉過身去要走,他不禁奇怪地問:「你上哪兒去?」

  「我上趟廁所,你先進去吧!」肖明一邊推他一邊笑嘻嘻地說。

  郭健一臉狐疑地推門進屋了。他做夢也沒想到,屋子裡只有小玉一個人。小玉一見他推開門進來了,急忙站起來走過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嬌嘀嘀地說:「郭經理,金大哥讓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郭健一聽,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郭經理,」郭健的耳邊又響起了小玉嬌嘀嘀的聲音,「想啥呢?快過來呀!」

  小玉這句話,徹底提醒了郭健,他知道這是那幾個人故意設下的圈套,一種被人捉弄了的羞辱使他「騰」地來了火氣,他二話沒說,扭頭就走。

  「別走呀!」小玉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了他。

  「鬆手!」郭健怒喝一聲,一把甩掉了她的手。隨即又一把把門拉開了。可是,門一拉開,他又呆住了,只見金昌海、趙志超、肖明、胡延平全都站在門口,笑瞇瞇地瞅著他。

  「幹啥,這是要走啊?」金昌海問了一句。

  「你們可真能胡鬧!」郭健生氣地一說完,轉身就走。

  「別走啊!」金昌海急忙攔住了他的去路,「錢都給你交了,你還走,這對勁兒嗎?」

  「去去去!」郭健氣惱地一把推開他,「這玩笑開得也太過分了!」

  這時,金昌海給那幾個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人立刻蜂擁而上,一下子就把郭健給抬起來了。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可別胡鬧!」郭健驚恐地掙扎著,叫喊著。

  「你就別客氣了!」金昌海「哈哈」一聲大笑。

  郭健更加恐慌地奮力掙扎著、叫喊著,突然,他使盡全身力氣猛的一打挺,翻身落地了。那幾個人怕他逃掉,急忙又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摁在了床上,郭健又躺在床上和他們撕扯起來。站在旁邊的小玉委屈地問:

  「郭經理,你是嫌我長得醜?還是怕我伺候不好你?」

  郭健實在是精疲力盡了,突然,他急中生智地說,「歇一會兒吧!歇一會兒吧!我服你們了!我服你們了!」

  這幾個人相信了他的話,不僅鬆開了手,也放鬆了警惕性,退到一邊喘息去了。郭健趁機奪路而逃。跑到樓下時,他連風衣都顧不上拿,就一頭紮到外面的黑夜裡去了。一陣哄堂大笑聲也順風鑽進了他耳朵裡。

  「等等,你的風衣!」一輛出租車剛在郭健身邊停下,肖明就拿著他的風衣追出來了。

  「你也真夠意思啊!」郭健哭笑不得地說,「竟然也參與到這樣的惡作劇裡去了。」

  「咱們這幾個人你還不知道嗎?」肖明笑道,「閒著沒事兒不就是愛鬧嗎?」

  「有這麼鬧的嗎?」郭健不滿地問,「你們這是啥意思?是不是看我當了酒店經理,就想考驗考驗我是不是也隨便開了?」

  「怎麼,你還真生氣了!」肖明收起了笑容,不安地問,「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鬧一鬧。」

  「這損主意是不是金昌海出的?」郭健接過風衣問。

  肖明只是瞧著他笑,什麼也不說。

  「這老王八蛋!改天再跟他算這筆賬!」郭健氣憤地罵了一句,轉身鑽進了出租車又搖下車窗對肖明說:「你回去吧!該咋鬧還咋鬧!我可要回家去衝我老婆使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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