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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傍晚,郭健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家裡一看,苗莉莉已經做好了飯菜,正坐在廳裡一邊織毛衣一邊等他。苗莉莉見他是一臉疲憊的神色,就問:

  「你幹什麼了,累成這樣?」

  「在酒店打掃了一下午的衛生。」郭健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懶洋洋地說,「真累呀!這渾身都快要散架了。」

  「餓了吧?」苗莉莉一臉溫情地問,「快去洗洗臉吃飯吧!」

  「我得先去洗個澡。」郭健坐起來說,「出了一身的汗,不好好洗洗太難受了。你去給我找襯衣吧!」

  苗莉莉答應一聲,轉身進屋去了。不大一會兒,她就拿著一套淺色毛料西服興沖沖地進來對郭健道:「來,試一下。」

  郭健扭頭一看,不禁面露一絲驚訝:「啥時候買的?」

  「今天下午。」苗莉莉很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在街上轉了一下午,才選中了這一套。你在酒店上班不比原來在井隊了,應該有兩套像樣的西服。來,快穿上,看看咋樣?」

  郭健脫去外衣外褲,又套上了那套筆挺的料子西服,站在大鏡子前左旋右轉地審查了一會兒,滿意地說:「行。不錯,謝謝你!」說完,又響亮地在苗莉莉臉上親了一下。

  郭健身上這套得體的西服,不僅給他增添了幾分瀟灑和俊朗,也讓苗莉莉的心驟然猛跳了幾下。這時,郭健又開玩笑地逗她說:

  「我們酒店裡年輕的小姐可多啦,你把我打扮得這麼漂亮,就不怕被誰給勾去呀?」

  不料,這句話竟使苗莉莉陡然變了臉色。少頃,她臉上浮起了一絲茫然的笑意,望著郭健幽幽地說:

  「我把到酒店當經理的事跟我們單位的一個人一說,她就一個勁地埋怨我為啥要讓你到那樣的地方去?她說她有個同學的丈夫在一家『三星』級酒店當了幾年經理就學壞了,最後還離了婚。她還說,男人到啥樣的地方去都不能到酒店去,在那樣的地方一呆就能學壞。實在沒啥可干的,就是到大街上賣瓜籽兒,也不能到酒店那樣的地方去。」

  郭健從苗莉莉這番傷感的話裡覺察到了她情緒上的微微失落。在酒店呆了幾天,他從一些人的言談話語裡和從四面八方投向他的很有點古怪意味的目光裡,而有了一種不同的感受,人一旦置身於這樣一個金錢與物慾迷亂的環境裡,就勢必會捲入性慾與物慾的橫流之中。酒店這種行業,在很多人眼裡似乎都沒有什麼完美的形象。他沒去酒店之前,就經常不斷地聽到從這裡傳出去的各種花邊新聞。在人們的印象裡,這裡的女人彷彿個個都是婊子、蕩婦,男人們個個都是色鬼、淫棍。這也使不少女人都難免不擔心在酒店工作的丈夫,會不會因為這裡不良風氣的熏染給自己的家庭帶來危機和不安?這使他也有了一種過去不曾有過的憂慮。面對目前酒店堆積如山的問題,他將要經受一場能力的挑戰和考驗。面對各類花枝招展,讓人眼花繚亂的女人,他的家庭會不會經受一場嚴峻的考驗?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一臉困惑地望著他的苗莉莉,問:

  「你跟我說這些是啥意思?你是不是也怕我在酒店呆上幾年也學壞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苗莉莉辯解道,「你在那樣的地方呆著,我提醒提醒你注意點也沒啥不對吧?」

  郭健聽了這句十分矛盾的話,哭笑不得地說:「你沒事少聽外面的人東說西說的。我就不信這個勁兒,怎麼人一到了酒店就注定都能學壞?社會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是因為在酒店呆過才變壞的呀?我跟你說,我要真想亂糟糟的,在啥樣的地方呆著都是那個味兒。你想管也管不了。這不是管的事,關鍵還在自己怎麼把持。」

  「可是我提醒提醒也不是啥壞事吧?」苗莉莉有點委屈地嬌聲道。

  「行了,別探討這些了。」郭健親暱地推著她說,「你快點去給我找衣服吧!我要去洗澡,今天我太累了。」

  苗莉莉不再說什麼了,轉身又進了房間裡。

  郭健拿著苗莉莉給他裝在塑料拎兜裡的換洗衣服推門出去了。剛走到樓下的大門洞就突然飛過來一隻羽毛球,不偏不倚正好被他順手接住了。他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麼回事,就有一個年約六七歲,膚色白白的,手裡拿著羽毛球拍的小男孩「登登登」地跑過來了。

  「明明,」郭健驚奇地叫道,「都會打羽毛球了?」

  話音剛落,便又有一個三十四五歲,個頭、胖瘦都很適中,衣著整潔得體,臉膛出奇的白皙,又不乏書生氣的男子也小跑著過來了,他手裡同樣拿著一把羽毛球拍。這個人一看見郭健就驚奇地叫了起來:

  「郭健,是你呀!」

  「秦偉光,跟孩子打球呢?」郭健笑問。

  秦偉光打量了一下郭健問:「我聽說你到酒店當經理去了?」

  「是啊。」郭健道,「已經去好幾天了。」

  「你現在可真成了全局的焦點了。」秦偉光又羨慕又巴結地說,「老同學,你錯不了,你日後要是發達了,可別把我給忘了。」

  郭健謙遜地笑了笑,問:「偉光,好長時間不見了,你最近都在忙些什麼?」

  秦偉光說:「局裡正在籌建一個公司,我到那裡去了。這些日子整天都在外面跑,每天都挺晚才回來,就算今天回來得早一點。」

  「這次弄好了,能當上個頭兒吧?」郭健很關心地問。

  「應該是沒啥問題吧?」秦偉光想了一下,點點頭。隨即,他又開玩笑地問,「你去酒店當經理,苗莉莉讓嗎?」

  「她為啥不讓呢?」郭健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

  「酒店裡啥樣的小姐都有,她不怕你學壞了?」

  「哪能那麼容易就學壞了?」

  「我正有事要找你呢!」秦偉光扯開了話題說,「我們家巧茹不願意在車隊呆了,他聽說你到酒店當經理去了,這就總讓我來找你,想讓你幫忙把她調到酒店去。你看咋樣?」

  「她到酒店去幹啥?」郭健費解地問,「車隊不比酒店好?酒店一個是效益不好,另一個財務人員定編也滿了,她去了也不太好安排。」

  「這就要看您願不願意幫忙了。」秦偉光道,「這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這樣吧,」郭健思忖著說,「這段時間我也挺忙的,過兩天還要接待一個大型會議。等把這個會議應付過去了,我再來考慮這件事,你看咋樣?」

  「行。」秦偉光很爽快地答應了。

  「好了。」郭健告辭道,「你去陪孩子打球吧!哪天有時間咱們再聊。我幹了一下午的活,出了一身汗,去洗個澡,好把這一身的疲勞洗下去。」說完,轉身就朝大門口走去。

  「這不是郭健嗎?」他剛走到大門口,就聽見有人在這樣叫他。回頭一看,是金昌海站在收發室門口笑瞇瞇地瞅著他。手裡還拿著一盒「哈磁五行針」。

  「是老金哪!」郭健迎了上去,「你在這裡幹啥?」

  「裡面有打麻將的,我進去看了一會兒。」金昌海指著收發室裡道,「郭健,聽說你到酒店當經理去了?」

  「是啊。」郭健道,「這幾天怎麼沒見你去酒店送海鮮啊!」

  「你們那裡也沒打電話叫我去呀!」金昌海道,「郭健,咱們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以後可別忘了照顧照顧我的買賣,酒店的餐廳裡需要啥你就吱一聲。」

  「這就該說沒啥問題。」郭健又盯著他手裡的「哈磁五行針」問,「你買這個幹啥?」

  「你嫂子有個頭疼的老毛病,」金昌海說,「我看電視上總給這玩藝做廣告,不少人用了也都說效果挺好的,我這就特意去給你嫂子買了一個。」

  「你還是那麼會疼我嫂子啊!」

  「少是夫妻老是伴。」金昌海振振有詞,「越老越應該知疼知熱。」

  「好啦。」郭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快點拿回去給我嫂子試試吧!我得去洗澡了。」說完,走了。

  「哪天我請你吃飯。」郭健走到大門口時,金昌海又大聲說了一句。

  

  


11


  趙巧茹來到廚房是想拿毛巾把掛在臉上的傷心淚拭掉,可是,還沒等她走進廚房就聞到了一股濃烈刺鼻的焦糊味,她加快腳步來到廚房一看,一個鋁制大炯鍋正放在燃著藍火苗的煤氣灶上,她揭開鍋蓋一看,水早就燒乾了,鍋底正「呼呼呼」地冒著青煙。她氣急敗壞地一把關上煤氣閥,把鍋蓋一摔,放開嗓子朝屋裡失聲嘶叫起來:

  「秦偉光!你死啦!」

  正在屋裡看「新聞聯播」的秦偉光聞聲跑出來,瞪著眼睛朝她吼道:「又沒死人,你叫什麼魂兒?」

  「你這包子是咋蒸的?」趙巧茹拍著鍋蓋尖聲嘶叫著,「鍋底兒都要燒掉了。」

  秦偉光也紅頭漲臉地大聲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陪孩子到樓下打羽毛球去了,你呆在屋裡就不能把這點事兒干了嗎?」

  「打他媽的什麼羽毛球!」趙巧茹咬牙切齒地失聲道,「哪天我把這些破玩藝兒都給你們扔了,叫你們打!」

  「你看看你那個德性!」秦偉光都要把手指戳到趙巧茹的鼻子尖上了,「在外面把事兒整不明白,就回到家裡耍狗垞子!這算什麼本事?你哪像個好女人!」

  「我不好,那你看誰好你就找誰去!」趙巧茹跺了一下腳,使出全身的力氣喊道。

  「找誰都比你強。」秦偉光不屑地坦言,「你這三十來歲算是白活!別人到哪兒都能幹明白,你再活兩個三十歲也是這個味兒,你練去吧!」

  「你胡說!」趙巧茹張牙舞爪地哭叫道,「要是我爸我媽還沒退休,他們誰敢這樣怠慢我!」說完,一把摀住臉跑到屋裡去了,又「砰」地一聲把門關上,索性放聲大哭起來。

  這樣的爭吵,對這個家庭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了。這個家庭組成十年了,也爭吵了十年。拳打腳踢,爹長媽短的叫罵聲以及女主人火車拉笛一樣的慟哭聲和嚎吼怪叫聲時常從這個家庭的門窗裡傳出去。起初,一發生這樣的情況還有人去勸勸,時間長了,鄰居們對這個「戰火」不斷的家庭也都失去了勸解的熱情。

  三十開外的趙巧茹,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不美。她個子不高,齊肩的頭髮,齊眉的留海,包著一層皮似的腮骨略往兩側突出的長方臉上,有著一張不太合規則的大嘴。鼻翼上零零散散地擺佈著幾顆大小不一的雀斑,一雙總是「嘰哩咕嚕」轉動的大眼睛雖然頗引人注目,卻毫無美感可言,多年的「甲亢」使她過分的乾瘦,眼珠外凸,眼白顯得大而刺眼,沒有一點正常的光澤和生氣。更有趣的是,這雙眼睛還曾引起過一段讓人經久難忘的笑話。

  那是幾年前的一天,有一夥人在車隊的隊部裡炸起了「紅十」。剛玩了幾把,酒店財務部的主管會計韋玉蘭就進去了,跟她的丈夫,車隊隊長說了一會兒家務瑣事後,又問站在旁邊一個看熱鬧的人知不知道啥樣的眼睛像死魚眼睛?這一問,把大伙都給逗笑了。陳濤沒笑,他不滿地白了韋玉蘭一眼道:

  「你問這幹啥?真是閒的!」

  「不是我要問。」韋玉蘭辯解道,「是你姑娘昨天不知看了一個啥故事,這就非得讓我告訴她啥是死魚眼睛,我也說不清啥樣的眼睛才算死魚眼睛。有啥辦法?孩子的好奇心強,又愛問這問那,總不能對她提出的問題不理不睬吧?」

  「我想起來了!」韋玉蘭剛說到這裡,就有一個人突然大聲說,「你們認不認識一個叫趙巧茹的女會計?她那樣的眼睛就像死魚眼睛。」

  大伙聽了這個人的話,先是愣怔了一會兒,隨即驟然爆發出了一陣轟然大笑。韋玉蘭邊笑邊說:「媽呀!這讓我回去咋跟孩子說呀?」

  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從那以後,「死魚眼睛」便成了趙巧茹一個特殊的形象特徵。但她真正讓人不敢恭維的還是那張同樣不美的大嘴,這個瘦弱不堪,相貌平庸的女人,專橫、刻薄,爭強好勝,愛出風頭,尤愛在女人堆裡拔尖,逞強。別人為了爭得某一種東西就足以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了,可這個女人卻總是跟自己過不去,不斷地給自己施加壓力,哪個女人長得漂亮一點,愛打扮了,誰有點什麼高雅的愛好,誰的家境富裕一點,誰有個文憑,誰得到重用了,評了職稱,誰的業務能力出色一點,哪怕是誰的個頭比她高兩公分,誰的頭髮比她多幾根,都能把她氣得歇斯底里,張牙舞爪,咬牙切齒,怒髮衝冠。這使她心裡一年365個日日夜夜總是充滿了仇恨。由此,她也得了個受埋汰人的「病」。

  兩口子還是一對「官迷」。為了一個官位,他們曾齊心協力,東遊西說,上竄下跳,利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請客送禮巴結領導,孤立、詆毀有礙於他們競爭權力的對手,利用父母的勢力走上層關係,自吹自擂樹立個人威信……可是,一鼓作氣地奮鬥了十年,執著和虔誠並沒有感動上蒼。秦偉光既沒有如願以償地走向領導崗位,也沒有一個人用新星冉冉升起的目光去注視他。命運給予他的只是手持紅、藍鉛筆伏案勾劃、審視地震剖面和物探構造草圖,領著幾個人搞搞勉強能發出工資的食品添加劑商店。頂峰階段也不過是擔任一個目前尚在籌建之中的,集汽車維修、汽車配件、食品添加劑、百貨商店為一體的綜合性公司的經理助理。

  前些年,趙巧茹的父親曾當過局黨委書記,母親是財務處副處長。父母的地位,曾一度使這個家庭令人羨慕不已。這一家老老少少也因此而沾沾自喜,趾高氣揚,目空一切,隨著她父母的相繼退休,這個家庭也失去了耀眼的光彩。趙巧茹也失去了可依傍的靠山,失去了耀武揚威,居高臨下的資本。想重振昔日雄風,無奈,秦偉光又仕途不得志。殘酷的現實,給她那爭強好勝的心裡造成了莫大的恐慌、痛苦和失落感。可趙巧茹畢竟是趙巧茹,這個女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只要一有適當的機會,她就會像加足了汽油的跑車,拚命向前衝刺。

  最近,局裡將修配廠、車隊、管子站合併為一體,成立了一個綜合性公司。趙巧茹瞅準了主管會計這個崗,立刻又明裡暗裡開始了繁忙的活動。這項活動還是按照以往的程序進行的,先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秦偉光,兩口子一合計,趙巧茹就去找她媽,她媽又去找她爸,她爸又讓她媽去找領導。於是,她媽就領著閨女和女婿東遊西說,上竄下跳地到處找領導,結果是每到一處都碰一鼻子灰。因為上級有明確規定,公司裡的主管會計,除了要求具備紮實的業務能力外,還必須具有大專以上的文憑。而這兩樣要求,她一樣也沾不上邊(儘管她平時總是自吹自擂自己的業務水平如何如何比同行高超,但同行們都不承認這一點),一氣之下,她花五千塊錢買了一個「大專」文憑。文憑還沒到手,就開始在一些表格的「學歷」一欄裡填上「大專」了。惹得不少人又是譏笑,又是撇嘴。

  這個有錢能叫鬼推磨的世界!錢,真是萬能的「通行證」,啊!據悉,這種花錢買來的「文憑」,竟然也能得到國家的承認!

  「文憑」到手了,可趙巧茹還是沒能如願以償地坐上她夢寐以求的主管會計的寶座。這使她心灰意冷,大動肝火,牢騷滿腹。埋汰人的「病」受此刺激,也變本加厲地嚴重了。本來就自由散漫慣了,一賭氣,遲到早退,更是成了家常便飯。工作時間搓麻將,埋汰人,上街購物,到局機關辦公大樓裡埋汰人、東竄西竄,成了她工作的主要內容。一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她比誰都能積極主動地張羅下飯店。晚上快要下班時,又「嘰裡咕嚕」地轉動著死魚眼睛,盼著能接到有人請她到某個飯店參加飯局的通知。大家在知道她有個愛埋汰人的「病」的同時,還知道她有個與眾不同的「饞」病。

  有時實在閒得無聊了,就惡人先告狀地跑到領導面前說她的活兒幹得如何如何多,其他幾個同行有的上街,有的干私活兒,有的發牢騷,有的說領導壞話,有的閒扯……惟獨她自己整天都在賣命地幹工作,累得腰酸背疼。那幾個人知道了,都咬牙跺腳罵她八輩祖宗。

  隨著她這些令人討厭的缺點和習性的不斷暴露,她也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向了孤立的境地,在哪兒呆上一段時間很快就會因為這些毛病而遭到眾人的反感。車隊隊長陳濤早就看不上她了,一直都想把她踹出去。陳濤的心思她也早就看出來了,她不得不考慮另找出路,最後把目光瞄準了剛當上酒店經理的郭健,她想通過郭健和秦偉光的同學關係到酒店來也許日子能好混一點。

  今天,促使她一回到家裡就大放哭聲的原因是昨天晚上她管的保險櫃被盜了。雖說裡面沒有一分錢的現金,但還是被陳濤大罵了一頓。晚上下班一回到家裡,她就把一肚子的怨氣撒在秦偉光身上了。秦偉光為了避免和她交上火,就領著孩子到樓下打羽毛球去了,沒想到,竭力想避免的事最終還是難以避免地發生了。

  再度關上門放聲慟哭了一場的趙巧茹,情緒稍有平靜,就在心裡激憤地罵道:別看你們這幫王八蛋現在都得意洋洋,又欺侮我,又給我小鞋穿;等有一天我出人頭地了,你們一個個就會像狗一樣地跟在我身後搖尾乞憐了。到那時候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趙巧茹正想著,就聽見外面傳來了秦偉光和一個女人的對話聲。她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既陌生又熟悉,心裡頓時生出了幾分好奇和女人特有的警覺。她急忙擦乾淨臉上的淚水,開門出去盡女主人之誼去了。

  「巧茹,」秦偉光一看見趙巧茹出來了,就裝出一副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道,「朱珊珊來了。」

  「珊珊來啦?」趙巧茹也竭力裝出一副熱情的樣子向朱珊珊招呼道。

  朱珊珊輕微地抿嘴一笑,在沙發上坐下了。

  「今天咋這麼閒著?」趙巧茹問。

  「無事不登三寶殿。」朱珊珊道。她年約二十七八歲,有著玉樹臨風一般挺拔、豐滿而不乏性感的體態,散發著咄咄逼人的青春氣息。

  趙巧茹似乎看出朱珊珊有了什麼變化,盯著看了一會兒後,問:「珊珊,你把頭髮燙了?」

  朱珊珊「嗯」了一聲,又美滋滋地用纖手撫著蓬鬆的頭髮,問:「昨天下午我和韋玉蘭一起去燙的,你看咋樣?」

  趙巧茹端詳了她片刻,雙眼又朝上翻了一下,口氣冷冷地道:「還行吧!」

  「珊珊,」秦偉光問,「你是不是有啥事兒呀?」

  朱珊珊低垂著眼簾想了一下,問秦偉光:「聽說局裡又籌建了一個公司,你就是那個公司的經理助理?」

  秦偉光笑了笑:「你問這個幹啥?」

  朱珊珊又想了一下,問:「你們那裡要不要會計?」

  「你想去呀?」趙巧茹問了一句,口氣和表情裡都流露出了不滿和妒意。

  朱珊珊表情怯怯地點了點頭。

  「你在酒店不是挺好的嗎?」趙巧茹搶白道,「到那兒去幹啥?」

  朱珊珊表情頗不自然地說:「酒店一個是效益不好,再一個,我早就有會計證了,可一直不把我當會計使用,所以我不想在那裡幹了。偉光呆的這個公司是新成立的,要是需要會計的話,能不能考慮考慮我呢?」

  趙巧茹不是好臉色地白了她一眼,然後,又一下子把臉轉向了秦偉光,用質疑的眼眸盯著他。

  「我去跟我們的頭兒說說吧!」秦偉光考慮了片刻,道,「行不行可就不好說了。」

  朱珊珊尷尬地笑了笑:「只要你把忙幫到了,成不成就另當別論了。」

  趙巧茹那酸溜溜的不滿她早就看出來了,也早就讓她難堪得坐不住了,這句話一說完,她就起身告辭了。

  趙巧茹沒有一句客氣地挽留,朱珊珊一出去,她就用力「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秦偉光對她的行為早就不滿了,只是礙於朱珊珊在場不好發作,這會兒朱珊珊走了,他才忍無可忍地朝趙巧茹發火道:

  「你剛才那是幹啥?就好像人家是來勾引我的。」

  「這話可是你說,」趙巧茹氣咻咻地頂撞道,「我可沒這麼說。」

  「那你幹啥要那個德性?」秦偉光氣憤地問。

  「別廢話了!」趙巧茹手拍著扁平的胸脯道,「你快點去做飯吧!我都要餓塌腔了。」說完,又轉身進了房間,同樣又「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12


  暮色越來越濃稠,夜極靜,淡淡的月光如紗似霧。羅桂香站在陽台上,煩躁不安地一會兒透過窗戶看看滿天的星斗,一會兒瞅瞅樓下,急切地盼望著她等待的人快點出現。

  金昌海吃完早飯就出去了,海鮮店裡一整天沒出現過他的影子。羅桂香給他打了幾遍傳呼,他都沒回話。這些年,這樣的事在這個家庭裡時有發生。她最害怕這樣的時候,這種事比起生意蝕本更令她恐慌。今天,她一整天又是在煩躁不安中度過的。下午,她很早就回來了。差不多每隔半個小時就給金昌海打一個傳呼,每打一遍得不到回音,便會加重她的焦慮,也迫使她來到陽台上一遍一遍地朝樓下張望。

  羅桂香終於聽到了她熟悉的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的聲響,她急忙連跑帶跳地來到廳裡,就在這時,金昌海也推開門進來了。

  「你死到哪兒去了!」羅桂香火冒三丈地朝他吼道,「這一天都沒抓著你的影兒,打了多少遍傳呼也不給我回話。」

  「小點聲!小點聲!」金昌海滿臉堆笑地說,「老婆子,這事兒可怪不著我,因為我的『BP』機已經欠費停機好幾天了。」

  羅桂香先是一怔,隨即又緊緊地逼問:「那你老實說,你這一天都上哪兒去了?」

  「上午到那兩個批發市場轉了轉,下午又專門到街上去給你買了一套這個。」金昌海舉起「哈磁五行針」在她眼前晃了晃,「聽說這個治你的頭疼效果挺好的,一會兒你就試一試吧!」說完,又慇勤地朝她湊了湊。

  羅桂香一聽,心裡的火氣雖然消了不少,但她表面還是生氣地一把推開他,說:「去去去,別來拍馬屁了!我這病也是讓你給氣出來的,你少氣我一點,比啥都強。我再問你,你沒到酒店去呀?」

  「去啦。」金昌海鎮定自若地道。

  「什麼?」羅桂香像是突然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尖聲叫起來,「你又到酒店找小姐去啦?」

  「你咋盡往這上想呢?」金昌海親暱地拍拍她渾圓的肩膀。

  「那你幹啥去了?」羅桂香追問,「酒店又沒讓咱們去送貨。」

  「聽說郭健到酒店當經理去了。」金昌海神色有幾分得意地說,「我找他去了,可是去了他又沒在那兒,郭健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他在酒店當經理,對咱們的買賣也是有好處的,我找他也就是想跟他說說這個事兒。你猜咋樣?在酒店沒見著他,可剛才在樓下我見著他了。」

  「你跟他說沒說這件事?」羅桂香有點急迫地問。

  「我說了。」金昌海胸有成竹地說,「他都答應了,哪天我還得請他吃飯呢。」

  羅桂香一下子放心了許多,她嗔怨地推了金昌海一把,說:「快點洗洗臉吃飯吧!飯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了。」

  金昌海換上羅桂香遞過來的拖鞋,脫去「皮爾·卡丹」毛料西服往沙發上一坐又突然覺得屋子裡少了點什麼,他急忙不安地問羅桂香:

  「大軍呢?」

  「讓一個小子給叫走了。」羅桂香說,「不用管他了,咱們吃咱們的。」

  金昌海放心地「噢」了一聲後,又打開電視,興味索然地看起來。

  金昌海五十出頭了,別看他唸書不多,其貌不揚,一輩子也沒混出點人模狗樣來,可是他爺爺卻是清朝末年一個滿腹經文的秀才,還曾當過官府裡不小的官。因此,積攢下了一點殷實的家業。到了金昌海這一輩,龐大的家業雖然消失殆盡,但古玩、字畫、珠寶、玉器之類的東西卻傳給了他若干樣。他把這些傳家寶視為眼珠子、命根子,誰花多大的價錢也捨不得出手賣掉,直到近兩年,他的兩個兒子漸漸長大了,他才狠狠心賣了一個唐代玉石煙嘴兒,一副宋代名人的字畫,用這筆錢做本錢,開了一個海鮮批發店。

  海鮮店開張的最初階段,他委實吃了不少苦,不管颳風下雨,每天天不亮就蹬著三輪車去上貨,給飯店、酒店送貨。有時太忙了,乾脆就住在店裡,連續幾天都不回家。就這樣在他的苦心經營下,養住了不少「回頭客」,他也實實在在地掙了不少錢。

  錢使金昌海徹底改頭換面了,給他增添了一臉大款氣,也使他走在大街上,見了熟人有了財大氣粗的優越感。但他最大的變化還是多了一個愛「泡」小姐的嗜好。為了這個,羅桂香經常跟他瘋吵瘋鬧。為了家庭的安寧,他也曾試改掉拈花惹草的毛病,在一些人的勸說下練了一段時間的「蛤蟆功」,結果越練越能到酒店去找小姐。最後,只好同「蛤蟆功」揮手告別,轉而又復歸原樣。

  在這方面,金昌海總是用一個很時髦,很現代的觀念去指導自己的思想行為:家裡是家裡,外面是外面。只要別把後院弄起火了,別把家庭拋棄了,就是個好男人。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並且做起來也是心安理得的,但潛意識裡他又不完全認為這條路走對了。所以,他每次在外面「泡」完了小姐,心裡都感到愧對老婆孩子,他都要給羅桂香買上一樣禮物或是一些她喜歡吃的東西。每到這時候,羅桂香要是能撅著嘴,耷拉著眼皮把東西接過去了,兩個人也就算相安無事了。要是羅桂香不順心了,把東西砸了、撕了、扔了,金昌海就需要花上點時間去哄她了。什麼時候把她哄得臉上有了笑模樣兒,他才能鬆一口氣。

  今天,他又去在一家自助餐飯店裡打工當小姐,名叫「小玉」的人那裡混了一天。下午兩三點鐘當他意猶未盡地離開這裡時,首先想到的就是給羅桂香買點什麼,想來想去,最後買了一盒「哈磁五行針」。

  這時,羅桂香突然走過來問正在用遙控器調電視頻道的金昌海:「這郭健的媳婦也真是,她咋能讓郭健到那樣的破地方當啥經理呢?那麼好的一個人,呆在那樣的地方學壞了咋辦?」

  「啥叫學壞?」金昌海白了她一眼,問,「老爺們兒閒著沒事兒了,在外面找個小姐玩一玩,就算學壞了?那算個啥事兒?」

  「吃飯吧!」羅桂香氣惱地推了他一把。

  金昌海沒理她,只是神情投入地盯著電視,這也引起了羅桂香的注意,她也禁不住把好奇的目光轉向了電視。原來,電視上正在播放各類酒店開業的廣告,大概是電視上那些秀髮飄飄、穿紅佩綠、描紅點絳、美日含笑、雙眸傳情、美倫美免的青春靚女讓金昌海忘我地投入到酥胸玉肌、肉慾橫流的境界中去了。這使羅桂香一下子就打翻了醋罈子,她氣急敗壞地一把搶過遙控器,把電視關了,又連珠炮似的吼起來:

  「吃飯吃飯……」

  

  


13


  這個近一百人參加的「東部地區油氣開發研討會」是郭健上任後負責接待的第一個大型會議。郭健對它很重視,但心裡也是七上八下地沒有底兒。從接到通知的第二天起,他就對各部門,各個環節的衛生、服務做了面面俱到的考慮、調整和安排。每一個細節他都要親自過問、檢查,發現有不合格的地方就立刻進行修正、彌補。鐘運來對這次會議也十分關心,這兩天他每天都要到酒店來走走,看看前期的準備工作做得是否到位。再有一天會議就正式開始了,他心裡更是牽掛著這件事。上午,局裡每週例行召開的調度會一結束,他就到酒店來了。郭健又陪著他到處轉了一遍。一圈下來。鐘運來最後是臉上掛著滿意的笑容來到郭健的辦公室的。

  「我看就這樣差不多了。」鐘運來一坐下,就表示滿意地說,「你可得要細心點呀!一定要盡力把這個會議接待好,給大家留下好印象。」

  「我看不會有啥大問題。」郭健道,「胡延平和肖明,還有趙志超這幾天都沒少幫我忙活。他們都知道我剛來,又從來沒幹過這個,所以都很盡心盡力地幫我。」

  「我這兩天來,怎麼都沒看見曲清林呢?」鐘運來顯得很不滿地問,「別人都忙得腳打後腦勺,可他卻連個影兒都抓不著,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郭健神色凝重地趕緊了眉頭,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鐘運來是好。曲清林一直對他心存芥蒂,工作上也同樣持根本不予合作的態度。郭健一有工作上的事要跟他商量,就總是那一句冷冰冰的話:「你看著辦唄!你不是總經理嗎?」不少員工也都反映,這個總是板著面孔的書記,要麼不說話,一說話就盡說些讓人感到噎脖子的話。誰有點什麼事向他請示一下,他就是恨不得能把人撞到牆上的一句話:「問我幹什麼?咋不去問郭健呢?他不是啥都說了算嗎?」久而久之,不少人有什麼事也不敢問他了。膽小的人見了他甚至都繞著走。

  「你打個電話,叫曲清林上來!」鐘運來突然用命令的口氣對郭健道,「就說我找他有事。」

  郭健急忙按照他的命令撥通了曲清林辦公室的電話。

  「郭健,」郭健一放下電話,鐘運來就用商量的口氣說,「有一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什麼事?」郭健的表情變得警覺起來。

  鐘運來想了一下,說:「趙巧茹的父親找過我好幾次了,想托我幫忙把趙巧茹調到酒店來,你看你是不是有必要考慮一下這件事?」

  「這件事秦偉光也跟我說過兩次了。」郭健表示為難地說,「說實話,秦偉光是我的大學同學,這件事要是好辦,不用你說,我也早就給他辦了。因為現在酒店的財務人員已經夠用了,為了壓縮開支,我還準備辭退一些人呢。」

  「可是這件事你一定要考慮考慮。」鐘運來很鄭重地說,「她父母都是這個單位的老同志。沒退休時,也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現在,我們不能因為人家不在世了,求咱們辦點事就不理人家了。能幫上忙的,還是盡量幫一幫吧!財務部不是有個叫朱珊珊的核算員嗎?我聽說她早就有會計證了,她一直覺得自己就當個核算員有點大才小用了。現在局裡新成立的那個公司正好需要會計,她自己再三要求到那裡去,那邊也同意接受她了,這樣再把趙巧茹補充進來你看是不是就比較合適了?」

  郭健擰緊眉頭想了片刻,最後,又不太情願地說:「既然是鐘局長髮了話,那我就照辦唄。不過,鐘局長,我也還有一件事要求你呢。」

  「你說吧!」鐘運來打了個手勢。

  「就是裝修費,你什麼時候能給我?」郭健兩眼乞求般地盯著他問。

  鐘運來笑了:「黃世仁又逼債來了,我現在最怕的就是你呀!你總是跟我要裝修費,就好像我是開鈔票印刷廠的,你要多少我就應該給你拿出來。」

  「我不跟你要跟誰要?」郭健委屈地說,「酒店經營的最佳季節眼看就要到了,不抓緊時間裝修一下,你讓我怎麼去創造效益?」

  「這件事我已經多次在黨委會上提出來了。」鐘運來說,「不少人都認為這項投資風險太大,所以,很多人也都不贊成拿出這筆錢。」

  「這麼說,這件事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郭健臉上的笑意轉為困惑,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我和你一樣,」鐘運來歎息一聲,說,「我也希望能盡快把酒店裝修一下,可這件事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算的,你總像追命似的跟我要,我又跟誰要去?你著急我就不著急了?」他一看郭健的臉色不太好,以為是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了,急忙又和顏悅色地勸道,「你先別太著急了,我再好好活動活動,事在人為,我相信最終的結果不會太讓我們失望的。」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鐘運來的話,郭健說了一聲:「進來!」門馬上就被推開了,進來的是曲清林,他朝鐘運來點點頭:「鐘局長來啦?」

  「老曲,」鐘運來含威不露地道,「你呆得可真老實呀!我來了幾次都沒見著你。」

  曲清林階級鬥爭一般嚴肅的臉上泛起了一絲乾澀的笑意:「鐘局長,找我有事嗎?」

  「明天會議就正式開始了。」鐘運來按捺著火氣說,「你怎麼總是躲在一邊看熱鬧呢?郭健初來乍到,又是第一次接待這樣的大型會議,你在酒店呆了這麼多年,有一定的經營經驗,你應該多幫幫他,讓他盡快由外行變成內行。」

  「鐘局長,」曲清林窄長的臉上掠過了一絲冷笑,他一語雙關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酒店的書記歷來都只是個擺設。你說郭健初來乍到,對酒店的經營管理完全是外行,可他畢竟還是個大活人,是個總經理吧?如果啥事兒我都要伸個頭,那把他往哪兒擺?」

  「老曲,」鐘運來嚴肅地說,「你就用這種消極的態度對待工作,這個酒店能搞起來嗎?領導班子的團結又能搞好嗎?」

  「鐘局長,」曲清林訕笑道,「你這話說得也有點太嚴重了吧?我要是啥都想說了算,那人家總經理又幹啥呢?另外,別人是不是也會說我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曲清林的話使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沉悶壓抑了。鐘運來也覺得再無需跟他贅言,因為他很清楚曲清林內心的憤懣和不快。他想把這個酒店變成他的「獨立」王國的夢想再一次被擊毀了,鐘運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成全他這個夢想。他那一身的毛病他太瞭解了,把酒店交給這樣一個人來管,他一百個不放心。

  郭健在內心裡一向承認自己是「霸道」的。平時,他總愛跟苗莉莉說這句話:他生活的每一個圈子都是一個舞台,我既然登上了這個舞台,就一定要在這上面唱主角,並且一定要把這個主角扮演得有聲有色。曲清林對他的反感和不滿不但沒有使他畏懼,反倒更加激起了他好鬥的本能,也更加堅定了他要在「雙鳳大酒店」這個舞台上唱好主角的決心。

  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尷尬的沉默,郭健剛拿起電話,就高興得一迭聲地說:「謝謝!」

  電話是修配廠廠長打來的,對方告訴他,酒店在修配廠焊的十張上、下層鐵床焊好了,讓他們馬上過去拉,正被難堪的場面弄得不知所措的郭健突然覺得有合適的台階下了,他一放下電話就對鐘運來說:

  「鐘局長,對不起,我有點事得出去一下。修配廠給我們焊的鐵床焊好了,讓我們馬上過去拉。現在還有不少服務員沒有床用呢!」說完,又頗有用意地瞟了一眼旁邊門頭抽煙的曲清林。

  鐘運來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你去吧!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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