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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熊貓


  人都不說話。人臉上都努力地表現出不同的古里古怪。如果配上某種音樂,真有點像某部國產偵探片裡,刑偵科長模仿著波洛,眾人模仿著各色各樣心懷鬼胎的傢伙。當然,我這是個比喻。眾人都是情懷極高尚的。何況,又都是男人,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懷鬼胎的。除非像唐僧之流,喝一種什麼水吃一種什麼果子。那是例外,我且不去管他。

  我坐在桌前。桌上當然又如以往「此處正是垃圾箱」。好在清潔工這活兒我熟手熟腳,眨眼功夫就已面貌一新。

  我的左首堆起了兩尺多高的稿件。右首堆起了半尺有餘的信件,兩摞,相互依偎著,要不會坍的。我得先翻一翻。你知道名家要人的一定要先拜讀。我常聽到人罵我們刊物跪倒在名家腳前。「崇名迷名」。我對這種說法不敢苟同。其一,名家之所以成名,大多是因了其作品出色,起碼是以前曾經有作品出色。其二,名家們不管現在的作品出色不出色轉載率評論率得獎率起碼高於不名家一千幾百幾十幾倍。不信你可以去統計。名家和不名家不一樣到哪裡都是顛撲不破的規律。比如我和裡根都說中國改革形勢大好,儘管內容就像昨天的地球和今天的地球基本一樣,你看看《人民日報》、中央電視台發表誰的高見。由此你知道「崇名迷名」不是我的錯。

  其次是拜讀三朋四友五親六戚的東西。人活在世人總不能不講感情不能沒有朋友不能六親不認。這也不是我的錯。

  再其次是從未見過聽過的作家寄來的作品。你知道現在郵費猛漲到刊物的40%。一元錢的刊物,雜誌社花錢買紙張,花錢排版、印刷、校對,花錢付稿酬,花錢辦筆會,花錢請編輯,花錢造辦公室……反正你從一堆堆鋼筆字裡挑選出稿子幾十道工序幾個月精力弄成書,你拿60大分他郵局收4個小毛。於是刊物只好不要臉地轉嫁危機,爭相宣佈:稿件投刊物,有來無回。於是作家們便翻看雜誌上責任編輯的名字,寄給私人,寫上,別無他求,只望退稿。這不是作家的錯。抄一個中篇得花去業餘作家一個月的晚間電視節目和床第之樂。據說馬原先生的成名之作《風底斯的誘惑》投了二十七家刊物。若按現在不退稿的規矩,我想馬原先生再自信也決無抄二十幾遍的勇氣。為了不使或許有的大作家受氣,我一向是偷偷違背刊物「法律」,滿足他們在看不到鉛字和稿費的失望中,能看到自己可以權作書法欣賞的鋼筆字或毛筆字。

  至於不名人不熟人又不能拐彎抹角弄到我名字的稿子,我只好向他們道歉,我得最後處理。我想你已經明白這不能算是我的錯。

  稿件旁邊還有兩摞信件。有四封是我那位親密戰友的。有七封是「方生方死」山人的。其他某作家一封某作家兩封某作家三封某作家四封某作家五封,恕不一一。誰寄稿子等得長久了都會性急。「方生方死」也不能免俗。這不能算他們的錯。

  我翻著理著看著,看著理著翻著,後來心突然一涼。腦子裡分明有什麼古怪的液體忽地從天靈蓋裡走了。

  我拿著的一份稿子上附著我的送審意見:小說深刻地揭示了……真實地概括了……形象地塑造了……結構嚴謹……人物栩栩如生……語言活潑而清新……情節生動而曲折……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革命的現實主義和革命的浪漫主義相結合……你知道我必須這麼做。這是慣例。這段話我是從《當代中國文學史》248頁上抄來的。我的送審意見大多源於這類寶書。你知道中國這類大學教材有幾十種,幾乎所有作品的評價都免不了這幾下絕招。就像中國幾千年的幾千個傳統故事,解決不了矛盾就上天去請神仙。好在中國沒有尼采說神仙死了。在我的送審稿件中,篇名和人物千變萬化,這幾下絕招是永遠不會更改的。否則你就別想印成鉛字──當然除了名人。不然任何一個想對小說藝術來點革新的人,都將和四十八隻《蝙蝠》的悲慘命運一樣。我不能坑害作者,凡看到好作品,我便趕緊就教於我上大學的這幾本教材。比如我看中一篇《太陽》,我就找書中《紅日》專節;比如我看中一篇《李廠長辭官記》,我就找《喬廠長上任記》;比如我遇上《女售貨員之歌》,一時沒有十分類似的東西,我就找《歐陽海之歌》和《海島女民兵》加以綜合改革利用。就這樣五年編輯生涯,居然百無差錯。

  可是這回終審的意見是:作品明顯地受存在主義和影響。這對建設精神文明不利。希望責任編輯多讀馬列。加強社會主義思想。抵制西方資產階級哲學思想侵蝕。雲去。

  我怔怔地望著終審的批示。背脊上滲出涼颼颼的汗來。我知道這是夏天,可我相信你遇上這樣的事也會涼颼颼的。我明白這兩年我腦子裡確確實實塗滿了影像論、唯意志論、結構主義、存在主義、行為主義、機能主義、構造主義、現象學、模糊學、生命哲學、精神分析學、柘樸心理學、實驗心理學……這就像尼采、榮格、薩特、勒溫、加謬、柏格森、叔本華、弗洛姆、胡賽爾、弗洛伊德之流,手裡分別端著金黴素眼膏、膚輕鬆、可的松、燙傷膏、皮鞋油、黑妹牙膏、油畫顏料,爭先恐後地硬摁在我的太陽穴天靈蓋後腦勺之類的地方猛擠一氣,那黃的黑的白的紅的綠的金色的銀色的糊狀的膠狀的東西洶洶湧湧奔進我原先純潔無比的大腦。我的大腦起先是驚喜萬分,似乎看到除了純淨以外世上還會有那麼多的色彩,我以為我終於進入了禪宗的頓悟。但後來大腦一轉動,那各式各類的色彩在腦殼裡攪成了五顏六色的漿糊。這時候我才明白弗洛姆為什麼說禪宗的悟有真悟假悟,為什麼說真悟所獲得新觀點是起初的,悟則可能是歇斯底里或精神病態的。我只是不明白我們的出版社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資產階級的哲學心理學之類的東西翻譯出版,把我這樣的青年知識分子(這個提法有問題)的大腦弄成漿糊。

  至於這篇小說的作者小初怎麼會墜入存在主義深淵,我也有點莫名其妙。我是看著這孩子長大的。儘管我只長他三歲。五年前他大學畢業才二十歲。嘴上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根羞答答的絨毛。那個熱烘烘的夏夜,他拖著鋪蓋行李和三大箱書鑽進那間小屋時(就是後來在風雪天讓給中年知識分子的那間小屋),低著頭輕輕地叫了我一聲「叔叔」。當然,主要的原因是15瓦的燈光昏花糊塗。他有一點近視,我也確實長得老相一些。第二天太陽升起來後他自然不再叫我叔叔了。但叔侄的感情卻一直保留到今天。我想這甚至能保留到生命終結。起碼在我這邊是這樣。他這個人幾乎真誠地愛著全世界的人。當然有個小小的前提,就是那人必須與眾不同。比如78歲的硬漢老生裡根吃了槍子兒,又開了幾次癌刀,依舊風度翩翩;比如戈爾巴喬夫的雙零點方案;比如阿連德抱著機槍死守總統府最後殉難;比如馬拉多納十二屆世界盃時踢人不踢球的風度;比如文革後期萬里三下五除二就把徐州鐵路的派性治了;比如把生命當兒戲耍的洛陽黃漂隊郎寶洛之流;比如老陪有一條弓蝦般的細腰;比如老福從嘴到眼到骨架到血液的發財功夫;至於我麼,自然就是那顆六十六公分的大腦袋嘍。

  小初喜歡人不是一般的喜歡。比如我無意間說過我喜歡吃新疆葡萄乾,他就會寫信讓新疆的朋友寄來一大包;比如我妹妹托我買原裝進口大彩電,他就會在到常州老家拐七八個彎找到關係,末了在南京飯店弄到一台;比如我從水泥倉庫搬往鳥巢,他騎著一輛自己只學過一回的黃魚車,跌跌撞撞搖搖晃晃拉了三個來回,路程共計七十四里二百三十七米──這是老福說的,路上撞了四次人被人罵了七句「瞎了眼」和九句「日你媽」──這是我親耳聽見的;還比如我說過的,他去參加他們社長的追悼會,他就會想起我睡在裡面,然後紅了眼睛,鑽廁所裡去偷偷地流一會眼淚;比如……我不能這麼比如下去了,你知道這比如是永遠用不完的。就像那「深刻地揭示了」「形象地概括了」可以永遠用下去一樣。

  小初對我如此,對別的那些因特殊而認可的朋友也絲毫不差。我有幾次腦袋發昏握住他的手叫他雷鋒同志。他總是靦腆地捶我一拳。去你的。他說。他起碼有二十七次告訴我,他很小的時候就想當領袖。目的不是富國強民,而是快活快活。至於大臣什麼的,可以封我封老福老現,還有國畫院的朋友,另外老陪那傢伙可以當個商業部長。我奇怪小初這傢伙怎麼沒有一點憂患意識,怎麼從來看不到人性惡,看不到人與人難以溝通的痛苦,看不到自身之外有無數地獄在遊走。為這個有一天我把他痛斥了一頓。他張口結舌地看著我說不出話來。後來他給我做了一盤十分可口的鯽魚燉蛋。

  第二天我想想有點對不起他,便買了半隻鹽水鴨去看他。他不在。他們辦公室的人一個個像是卸妝不曾卸淨的花臉。我疑惑是剛剛分了年貨或是人人中了彩票。我遇上這種情況向來就會侷促不安,愴惶逃竄。他們編輯部的一位主任慌慌地叫住了我,左客氣右客氣把我客氣到小初那只空著的椅子上入座。

  眾人我都認識。有一人哈哈一笑:「今天天氣哈哈哈。」

  我這時尚未清醒,嘴裡還「我我我」地說個不休。

  又一人哈哈一笑:「今天天氣哈哈哈。」

  這時我才發現眾人的眼睛都不看窗外藍天,一個個盯著我身後的桌子。我好奇地回頭瞅瞅,桌上有篇小說從《天上文學》的牛皮紙裡拱出了一截。剎那音我嚇得魂飛魄散。我真正以為自己發了神經。你知道這狀況這情景在我們編輯部我已經印象極深刻地體會過一二十次。他們怎麼竟會模仿得一模一樣?我的《蝙蝠》又怎麼會退到這裡?你讓我怎麼斷定是我瘋了還是世界瘋了。我一如既往極其熟練地抓起稿子往我的包裡塞。

  你知道眾人的眼神都如看見我逮著一隻飛碟塞進了包。

  這時候小初來了。

  我訥訥地說:「退到你這裡來了。」

  小初迷惘地望望我又望望我包裡向外探頭探腦的稿子。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就像我們之間憑空添了一面鏡子。他伸手拿那份稿子。

  我執拗著不肯鬆手。

  他執拗著硬奪。

  兩人居然像國產電影裡的好人壞人一樣扭打起來。

  周圍有七八個人從座位上升起,腦袋脖子放射著油光,真有點像我剛買的半隻鴨子。

  稿子終於嘩地一聲撕成兩半。我拿起手裡的半截看看,發現那牛皮紙信封上有個「初」字。我稍稍一愣,取出裡面半截稿件看看,竟然是小初的字。篇名叫做《大熊貓》。我驚訝小初什麼時候也寫小說了。這個胎毛未褪的沒一點憂患意識的毛頭娃娃能寫什麼?我又沿著題目往下看了幾行,誰知看看就看完了那殘剩的半頁。我又一氣看了十二個半頁,我抬起頭眼裡放出一股惡狼看見小羊時的凶光(這是小初後來評論的)。我說:「那半截!給我!」

  小初沒說話。只是滋啦啦滋啦啦地撕著另外半截稿子。

  「你瘋啦!」我吼了一聲。

  小初雙手一揚,手裡飛出幾百隻翅膀上用英雄牌藍墨水繪著花紋的白蝴蝶。

  我想他是恨我,就十二分內疚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小初像是一口咬了苦瓜,擠出半臉笑,伸手又抓我手裡的稿子。我一把推開他,把稿子塞在褲腰裡(不是褲襠裡),然後蹲下來捕捉那一隻隻死了的小白蝴蝶。

  小初說:「有相,你發什麼神經──」

  我說:「《天上文學》狗日的瞎眼王才發神經呢!」這裡當然也有我洩私憤的因素。

  小初說:「二十三家刊物不能都是發神經的瞎眼王吧。」

  我驚訝地望著小初。想不到他也會患我那種死不妥協的瘋病,更想不到他會自動把這麼多退稿的醜事抖露給同事們聽。

  小初這時已經十分鎮定十分坦然。他十幾分不在科地擺擺手笑著說:「精神文明幾年了,人都從自在到自為了。」

  我發現眾人的臉頓時都像要上台去吼嗓子的演員。只有兩位半路的奶油小生尚是卸妝模樣,想來對自在自為一類馬列經典概念所知了了。

  我花了四個半晚上,把那一隻隻沮喪的蝴蝶粘成了支離破碎的《大熊貓》。

  《大熊貓》先寫一個青年男編輯小西。小西上班時有一種極大的恐懼。這恐懼來源於主任那近1000度的眼鏡片子。眼鏡片子匯聚著目光、日光、燈光,緊跟著電話鈴聲,一次次及時地率領著全體同事的目光,照射到小西臉上。因為據自發統計小組三次統計,小西的電話分別佔百分之九十八、九十七、九十九.二五……

  看到這裡我忽然極聰明地意識到,小西就是小初。你想想在生活中,小初的朋友遍南京。誰都愛給小初打電話。同女朋友鬥氣了,找小初;要搞球票了,找小初;沒有油票了,找小初;沒有煤球票了,找小初;要買彩電了,找小初,要換全國糧票了,找小初;要搞幾盤錄相帶了,找小初;閒得無聊了,找小初;饞得流涎了,找小初……小初接到一個電話,就得打三個四個電話,下班後自然還得去催去取去協商去費口舌。最重要最困難的是先得把臉皮用砂皮磨厚。你知道小初原先是極靦腆的。我想或許就是因了這靦腆而不好意思拒絕朋友們的請求。

  在小說裡,小西的主任的眼鏡折光雖耀眼卻不怎麼毒辣不怎麼厭惡不怎麼討嫌。主任的女兒考初中孝了三年沒考上,今年進重點中學的希望就繫在小西身上。小西在出版社奮勇工作四年,終於分到一間三扇門四面窗的九平米的房亭子或亭房子。搬家的事起碼有四十多個朋友拍了胸脯。

  在生活中,我記得我也拍了胸脯。小初說:「不用了,老福他們答應了。東西又不多。」我於是就很爽快地點點頭答應不去。

  在小說中,公元一九八六年七月十七日,烈日當空,小西一個人拖了一輛板車,從玄武門向梅園進發,路上歇了十八次。到了大院門口,小西驢一樣雄赳赳地躺在了地上。結果,院裡九十歲以下六十五歲以上的老頭老太全體出動幫忙。

  老頭老太們從此後便做了小西的鄰居。春夏秋冬問寒問暖,每天燒好兩瓶熱水放在小西門前。三五隔天晚上就煎了荷包蛋下了掛面端來。小西欠下人情帳心裡不得安寧。有個腦袋特別大的自以為特別聰明的文學編輯(這百分之百就是我)出了個餿主意,讓小西買了水果送給老頭老太。結果每天早上門一開,起碼有三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端著三碗不同的東西顛過來。

  於是小西突然來了靈感,寫了一篇大熊貓的小說。四川箭竹猛烈開花枯萎,大熊貓餓得牢騷滿腹,怨恨人類虛偽地把它們稱作國寶、球寶。後來人人掏錢贊助,大熊貓被送進了動物園,得到精心照料。大熊貓卻又滿腹牢騷,怨恨人類剝奪了它們本應享受的自由。

  小西的小說名字叫做《你無法選擇》。這有占模仿劉索拉《你別無選擇》之嫌。但細想想意思不太一樣。更何況小西只寫了個小說梗概,而小西壓根兒就是小初編造出來的一個人物。況且又沒有涉及到最敏感的政治問題和貞潔問題。你知道我十分欣賞小初的狡猾。他讓小西寫這個梗概作為結尾,這就把人與人之間關係的無法選擇變戲法似地變成了熊貓在自由和生存兩者間的無法選擇。而且對於聰明人來說,這兩種無法選擇決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問題。這真正是十足的魚目混珠。

  沒想到主編那雙銳利無比的眼睛發現這顆爛臭的魚目簡直就是一蹴而就馬到成功。

  這自然也不是主編的錯。你知道在中國當編輯算不了知識分子,起碼是青年編輯算不了知識分子,但頭頂上卻時時懸著一把批判的寶劍。老現有回編了篇小說。小說中有個德國人對中國某個友好國家的某項政策發表了不同意見,為此好幾個部指責我們這個刊物「攻擊XX友好國家」,督促省委宣傳部教育我們。刊物收回打成紙漿,虧損人民幣八萬小元。主編寫了幾個月檢查。老現也因此沒當上副主編。這樣的事在中國屢見不鮮。目前正三申五令,要大大提高編輯的政策水平。你別拿美國白宮前頭那塊可以發表各種政見甚至罵人的陣地來指責我們。他們美國是少數人的自由多數人不自由,我們是為了保證多數人的自由才讓少數人不自由。我們是真正的公正的自由。

  你知道我這個人沒才氣,小初一篇十分灰色幽默才氣橫溢的小說被我說成這個樣子。實在有點像《紅樓夢》這樣的純文學落到了江湖上說書先生的嘴裡。偉大的門捷列夫說:終身勞動,便成天才。我通過我的實踐證明這是一條騙人的理論。這一點我想你已經深信不疑。我覺得我這人成不了天才,但做個發現天才的伯樂還能湊科。我認定小初這篇《大熊貓》是個當今文壇少見的上品。這種作品《天上文學》不用二十三家博物不用真不知中國文學要向何處去。你知道我看完這篇小說就像從月亮到了地球。月亮的引力只有地球的四分之一,什麼都是輕飄飄的。我現在眼裡的小初,便成了沉甸甸難以捉摸的一團東西。當然是好東西。什麼人世間的美與醜,什麼我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憂患痛苦感傷,什麼人生的價值人活著為什麼,什麼友誼什麼他人即地獄或天堂都包含在他的小說裡了!這樣的小說我要是不給發表,我生的兒子也沒資格當編輯了。你知道我兒子當不成編輯並不能算我的錯。至於我這輩子娶不到老婆且要絕子又絕孫,那我可以千真萬確地告訴你: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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