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生了十隻斑點狗,我把它們送給住在和我同一條街的人家,我們這條街也被稱為「斑點一條街」。
桑塔那總是報怨我對這群小動物太嬌生慣養,可我不這樣認為,動物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它們需要得到人們的保護和愛護。我從小就特別喜歡小動物,當年隨父母去幹校,我才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和叔叔、阿姨們逛縣城,我吵著要買兩隻小油雞。他們告訴我,小雞不好養,根本養不活,可我哭著喊著就是不依,叔叔、阿姨拿我沒辦法,就用幾毛錢買下了這兩隻小油雞,回去遭到媽媽一頓罵。我把它們放在一個大筐裡面,常常去房東大娘家偷些小米給它們吃。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院子,把籮筐裡的兩隻小雞放出來。它們漸漸地長大了,我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
到我剛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趁媽媽去廣州出差,我從鄰居家要來了一隻小貓,起名叫「咪咪」。等媽媽從廣州回來後,命令我一周內將小貓送人,我偏是不肯。咪咪也很會討好,那段時間天天圍著我母親轉,睡覺都要睡到她的鞋裡,我媽心一軟,同意將咪咪納為我們家庭的成員。
我隨歌劇院去內蒙古演出,當地牧民送給我一隻小狗,我把它放在我們巡迴演出臨時住的招待所房間裡,每場演出幕間休息時,我都要專程跑回去看看,以至於團裡的老同志說:「這只是一隻小狗,將來有一天你有了孩子,還不知道要被你慣成什麼樣呢!」那隻小狗被我帶到了北京,後來因為鄰居的抗議和街道積極分子的再三勸導,我不得不忍痛將小狗送去了農村,為此,我哭了好幾天。
我對我現在身邊的這群小動物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我把它們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每天餵它們吃,給它們洗澡,帶它們散步,同它們交談。在這遙遠的異國它鄉,它們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我最親密、最忠實的夥伴。
菲菲是一隻高大健壯,白色和棕色毛相搭配的普通狗,我從桑塔那朋友的農場把它帶回來,當時它只有一個月大,因為它是只母狗,所以我就給它起了一個女孩子的名字:菲菲。
莉莉也是只小母狗,它有一身潔白的長毛,小巧玲攏,機靈可愛。一天,我的鋼琴學生向我報怨家裡有只小狗沒人要,當時莉莉剛剛出生二十天,只有巴掌那麼大小,拿在手裡就像拿著一團白棉花。我又一次向桑塔那求情,希望他能准許莉莉留下,桑塔那經不住我軟磨硬泡,不得不同意了。
要說這個冰冰,真是說來話長了。它是莉莉的兒子,也是身無一根雜毛,白得像雪像冰,所以就叫它冰冰。
我開店的時候,有時會把莉莉牽到店裡去陪我,那天我把它拴在店門前的一棵樹上,自己忙於在店裡清點貨物。
突然,我聽到莉莉一聲慘叫,待我抬頭望去,簡直呆住了。隔壁肉店老闆的小公狗,趁人不備,再加上莉莉被我拴在樹上,無力反擊和逃跑,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的莉莉給「強姦」了。我狂呼亂叫,四處求援,希望左鄰右舍能幫我捉拿這個「強姦犯」,並盡早將它們分開,每個人都對我擺擺手說:「不可以,它們是拉不散的,否則,你會把它們弄死的。」我哭喪著臉看著忍受凌辱的莉莉。它可憐巴巴地望著我,似乎在求救,可我卻無能為力。
還是肉店老闆經驗豐富,他提著一桶涼水,對我說了聲:
「對不起,委屈你的小狗了。」就「嘩」的一聲將整桶水澆到了兩隻小狗的身上。惠惠崽崽崽你別說,這一招還真靈,兩隻狗即刻就分開了。從那以後,那肉店老闆每次見到我,都似乎有一種內疚感,以至於他經常送來一包包的骨頭和肉,滿臉堆笑地討好我:「這些都拿去給你的小狗吃吧。」接著他又神秘地拿出另一個小包,似笑非笑地說,「這是給莉莉的。」我打開一看,裡面全是血紅的豬肝,大概是給莉莉補養身子的。
那天晚上,我立刻跑到藥店,買了一個針管、針頭,又買了一針人用的避孕注射液,回到家裡,就把這針避孕藥給莉莉注射了,我不知是否有效,總之,死馬當成活馬治吧。我苦苦的等了三個月,發現莉莉依然如舊,心裡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
又過了很久,我發現莉莉的身體有些發胖,我猜想那大概是豬肝吃得多,營養過盛的結果。這天晚上,小文來家裡做客,我們正在廳裡看著電視,就聽到莉莉不停地狂叫,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就跑到前院想看個究竟。
黑暗中我看到莉莉躺在地上,離它不遠的地方,一隻黑黑的小東西在蠕動,我大叫起來:「小文,快來看呀,莉莉捉到一隻老鼠,還活著呢!」小文聞聲趕來,她仔細地看了一眼,憑著她多年當醫生的經驗,不屑一顧地說:「你還自稱是莉莉它媽呢?這點事情都不懂。這哪裡是老鼠,是莉莉生的小狗。」
「什麼?」我大吃一驚。「它什麼時候懷孕的?我怎麼會不知道。」突然我想起莉莉最近肥胖的身軀,我捶胸頓足地埋怨自己:「我真粗心,真大意,真是罪該萬死。」
「好了,好了,別再懺悔了,快幫我將它們轉移到後院去,最好鋪一個軟一點的墊子。」小文命令著。我慌慌張張,跑前跑後,終於把一切都安頓好了。莉莉一共生了四隻小狗:一隻漆黑的短毛,黑頭黑腦的,就是我把它當成老鼠的那隻。另一隻全白色,長長的毛比莉莉還好看,它就是冰冰。另外兩隻是黑白相間。事隔很久,我始終在想著一個問題:「不知道小狗們的父親是什麼樣子?怎麼會生出黑白區別那麼大的兩隻狗?」我的鄰居安吉拉甚至對我說根據她的判斷,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父親。
菲菲的故事就更加羅曼蒂克,它是一個很顯眼的狗,在我們這個地區的狗裡面可以算得上是一枝區花兒了。並不是因為它長得出色,而是因為只要是它跑到街上,後面就會跟上十幾個小公狗,可菲菲卻好像天性高傲,對那些追求者從來是不屑一顧。
這天我下班回到家中,發現院門外一隻漂亮的斑點狗,英俊、威猛。它含情脈脈地對著鐵門裡的菲菲大獻慇勤,菲菲也好像一反常態地對著它做著媚態。當我把這一切告訴桑塔那時,他不以為然地說:
「別理它,到晚上它就會走的。」
到了晚上11點,我無意中向外面望去,那只斑點狗還靜靜地趴在鐵門外,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
「桑塔那,它還在門外沒走。」
「誰呀?」桑塔那似乎早已忘記了這件事。
「那只斑點狗呀。」
「沒關係,明天早上起床時,它一定不在了。」他眼睛盯著電視,心不在焉地說,「狗是會自己回家的。看到它脖子上的皮套了吧,證明它是一隻有主人的狗。」
第二天一早,我一睜眼,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窗前向外張望,鐵門外,一個斑斑點點的影子還在那裡晃動著,我想它一定是餓了,就拿了些水和狗食放在它的面前,它狼吞虎嚥地吃下去,肚子裡有了食物,它的精神頭就更大了,對著院子裡的菲菲擺頭擺尾,點頭哈腰。
已經是第三天了。外面下著小雨,那個小斑點始終癡情的站立在雨中,我心裡有點感動,就對桑塔那說:
「我看我們還是讓它進來吧,雨下個不停,它會凍病的。」
桑塔那堅決地搖了搖頭,說:
「那怎麼能行,我們菲菲是少女,怎麼能隨便把它交給這個如狼似虎的傢伙呢?」
下午,那個開餐館的李先生和太太來家裡小坐,李先生一走進來,就神秘地對我說:
「你家門外有一隻狗,我看它是相中你們家菲菲了,站在雨裡仍不肯離去。」
「它在那裡已經站了三天了。」我說。
李先生感概萬分:
「你們真是狠心的父母,難道一點也不感動嗎?別說是狗,就連我們人都做不到這一點。」他看了眼他的太太:「如果是我的話,別說是三天,只要剛落下幾滴雨點,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站在一旁的李太太也搭腔了。
「你們男人就是這個樣子,光是嘴上說得好聽。」
桑塔那沉不住氣了,趕忙為他自己辯解:
「可別這麼說,我可不是那種光說不做的人。」
他把頭轉向我:「你覺得怎麼樣?我們把菲菲嫁出去?」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有什麼不可以。」說心裡話,那只斑點狗確實把我感動了。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桑塔那跺了跺腳終於下了決心,真像是一個父親終於同意將女兒嫁出去似的。他打開鐵門,斑點狗喜出望外一個箭步衝向菲菲,菲菲也興高采烈,兩隻狗在院子裡歡快的追趕著,打鬧著。
菲菲就這麼完婚了,接下來的就是「生兒育女」。菲菲的肚子大得出奇,我和娜伊每天都在猜想著它將能生出多少只小狗,娜伊說:
「我看菲菲能生六隻。」
「不,生十隻。」我只是隨便順口說說,其實我根本不清楚一隻狗到底能生多少隻。
這天早上,天濛濛亮,菲菲在外面叫個不停,我被它的叫聲吵醒,跑到外面一看,菲菲在院子裡刨了個大坑,它自己躺在大坑裡,身旁已有兩隻剛剛出生的小狗崽。我趕忙衝到傭人房,叫醒了正在酣睡的娜伊。
「菲菲生了,菲菲生了!」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叫著。
娜伊「嘈」的一下從床上跳下,披上一件外衣,就同我一起跑到院子裡。
「讓菲菲在我房間裡生吧,那裡暖和些。」娜伊說。早晨的小風還真有幾絲涼意。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娜伊在她睡房外面廳裡的地上鋪了一個厚厚的毯子,我們抱起兩隻小狗崽,菲菲緊張地跟隨我們來到娜伊的房間,我把小狗放在那個剛剛鋪好的毯子上,菲菲馬上衝過來緊挨著小狗,生怕我們會傷害它們。
臨上班前,我關照娜伊:「你今天在家裡好好照看菲菲,哪兒也不要去,有什麼情況就隨時給我打電話。」
一整天,我的心裡都七上八下的,每隔一個多小時,娜伊都會打來一個電話,第一句話總是說:
「菲菲又生了一隻。」
到了晚上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娜伊跑出來迎接,她笑得合不攏嘴。
「你猜它一共生了多少隻?」
「多少。」
「果然是十隻。」
我趕忙跑到她的房間,菲菲疲憊地趴在那裡,身旁圍著十個白色滿身斑點的小傢伙。
很快,左鄰右舍都傳開了,菲菲生了十隻斑點狗。許多我認識和不認識的人都跑到我家問我是否願意賣掉這群小傢伙,因為它們看上去實在是可愛。我說:
「我是不會賣它們的,這似乎有些不人道,可我也不能把它們都留下,這樣吧,我只把它們送給住在和我同一條街的人家,希望它們能夠住的離母親近一些。」
就這樣,十條小狗我送出了九隻,自己留一隻起名叫「巴尼。」以後只要有人問路想找我們這條街,每個人都會對他說:
「看到整條街都是斑點狗,就是你要找的那條街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