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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情人旅館


  一杯酒下肚,我週身熱血沸騰,兩眼放火,故意扭動著身子,用手在桌下捏了一下他的大腿說:「吃完飯我們去情人旅館好嗎?」

  時間過得真快,又一個狂歡節到來了,經歷了幾個狂歡節之後,我早已對它失去了興趣。唯一讓我珍惜的是:我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幾天,不用去想店裡的顧客和診所的病人。

  因為無休止的工作,我留給同桑塔那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這個假期對我們倆人來說十分難得。

  我拚命地睡覺,好像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似的。陽光透過窗簾縫照射在我的身上,那只還沒吃早飯的鸚鵡乖乖已經扯著嗓子大聲尖叫著,並且一聲比一聲高:「Christina,Eu quero cafe.」(克麗斯蒂娜,我要喝咖啡)!這些話都是我的傭人教它說的,娜伊也放假休息,乖乖大概是飢餓難耐,我很想起來給它弄些吃的東西,可我的眼睛怎麼也打不開,渾身好像散了架一樣,軟綿綿的。我摸摸身邊的桑塔那,床上是空的,我不得不睜開眼睛,看了看床頭的小鬧鐘,時鐘指著12點45分、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睡到中午。乖乖還在高聲尖叫著。「住嘴,乖乖!」我大叫了一聲,聽到我的聲音,乖乖叫得更凶。我忍無可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給乖乖抓了一把它愛吃的葵花子,這一次它真的住口了,興高采烈地吃著它的午餐。

  我拖著酸軟的身子,每個房間都找了一遍,不見桑塔那,走到客廳,茶几上放了張小條子:

  「看你睡得好,不想叫醒你,我去我母親家,起床後給我電話。桑塔那」

  我回到廚房,煮了杯咖啡,那濃郁的香味使我清醒了許多,餐桌上放著娜伊前一天做好的蛋糕和麵包,可我沒有一點食慾,也不想馬上給桑塔那去電話,只想這麼靜靜地坐著,慢慢品著我的咖啡。

  「鈴,鈴……」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我拿起聽筒。

  「哈羅。」

  聽筒裡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

  「請找莉安娜小姐聽電話。」他的聲音很有禮貌。

  「我想你是打錯電話了,這裡沒有莉安娜小姐。」我匆匆說完就準備掛斷電話。

  「噢,那對不起,順便問一句,你是西班牙人嗎?」他還是那麼彬彬有禮。

  「不,我不是。」我簡短地回答。

  「奇怪,可你講話怎麼會有西班牙口音?能讓我知道你是哪國人嗎?」他的聲音越發動聽。

  「中國人。」我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告訴他。

  「噢,太好了,前些時候我看了一部中國的電影《末代皇帝》,覺得十分有意思,我實在想像不出一個皇帝的生活能有多大的樂趣。如果是我的話,我才不想做中國皇帝呢。」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像在同朋友聊天。

  「因為你不懂中國歷史,當然無法理解。再說就算你想當皇帝,也沒有那個命。」

  他也笑了,那笑聲很青春,很迷人。

  「聽你的聲音,你好像是一個很有趣的姑娘,我可不可以約你今晚出去吃飯?」他用請求的口吻。

  我這才警覺地意識到自己正在同一個陌生的男人交談,我的神經又緊張起來。

  「不,不,我不能。」

  「為什麼不?今天是狂歡節。除非你有什麼其它的安排。」

  「是的,我有!」

  「那明天呢?」

  「也有!」

  「那麼就後天。」

  「我也有。」我遲疑了片刻,「我有丈夫。」我終於說出來了。

  「我不介意,只想請你吃頓飯,同你聊聊天。」他並沒有放棄。

  「可我介意。」這次我的聲音很堅決:「你還是去找那個莉安娜一起去吃飯吧。」不容他講話,我「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我害怕這種談話再繼續下去,雖然是同一個陌生男人,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聲音很誘人。

  電話鈴聲又一次響了起來,我一把抓起話筒對電話裡大聲喊著,似乎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沒空!」我正準備掛電話,電話裡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哎,克麗斯蒂娜,難道狂歡節也讓你變得瘋狂嗎?出什麼事了?我是吉爾。」

  「哦,對不起!沒想到是你。」我窘迫地迴避他的問話。

  吉爾是我的牙醫,也是我的好友,我們相識已兩年。他的年齡大約在二十八九歲,是個才華橫溢的青年,他個子高高的,藍眼睛,五官長得很標緻,亞麻色的頭髮,他沒有巴西人特有的棕色皮膚,像歐美人一樣白,後來我得知他的祖籍是荷蘭人。第一次見到他時,留給我最深印象的是他的微笑,特別迷人,他的聲音也是那麼溫文爾雅。後來我常想,如果當初我不認識桑塔那的話,一定會愛上吉爾的。

  「你最近一直沒有來我的診所,上次給你補的那顆牙還需要再補兩次,我想你一定很忙。你的診所怎麼樣?」他關心地問。

  「很好,只是很累。每天忙得要命,終於盼到了狂歡節,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簡短地回答。

  「給你打電話是想告訴你,我今晚要回Curitiba看我的父母。」

  「Curitiba很遠嗎?」

  「不太遠,坐飛機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三個星期。」他的聲音裡帶著憂鬱。

  「那很久。」我感到有些失落。

  「我會想念你的!」他深情地說,聲音很溫柔甜美。我的兩腮有些發熱,說心裡話,他是桑塔那以外唯一使我怦然心動的男人。

  一向自認為伶牙利齒的我,此時此刻卻感到喉嚨裡乾巴巴的,心裡也是空蕩蕩的,我想我不該對他的走那麼在意,所以,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平淡和無所謂:「Boaviagem!」(一路順風)我盡快結束了電話。

  我趕忙衝進浴室,把水龍頭開得大大的,讓熱水從頭到腳將自己沖個痛快,以此來衝去心中的煩燥,走出浴室,我覺得心情舒暢和清新了許多。我重新拿起了電話,撥通了桑塔那母親家。

  大約下午四點多鐘,桑塔那回來了,看到我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他心疼地撫摸著我的手說:

  「你最近工作太辛苦,今天放假,娜伊又不在,別做飯了,我們出去吃Churrasco(烤肉),你看怎麼樣?」

  我欣然同意。巴西烤肉是我最喜歡的食品之一。有人說來巴西,如果不吃巴西烤肉的話,就等於白來一趟,這話一點不假。

  我們開車來到了巴西利亞最大的一家烤肉店,今天是假期,所以人特別多。幸運的是,我們居然還能夠找到一個空位子。

  餐館沒有太多刻意的裝修,一切都是木結構,而且全是那些很原始,沒有經過刨光的木頭樁子,看上去給人一種質樸的感覺。鑲入牆壁里長長的烤爐上架著一串串烤得直往下滴油的肉,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長桌上擺著一盤盤自助沙拉,品種之多讓人眼花繚亂。巴西的烤肉店一般都是自助形式,你可以盡情地吃,服務生會不停地為你送肉,直到你吃不動為止。

  桑塔那要了一杯開胃酒,給我也叫了一小杯巴西的甘蔗酒,這種酒雖然烈,但味道酣甜的,很好喝。我原本不喝酒,但卻喜歡嘗試一些新鮮玩意兒,人活一輩子,不應該留下什麼遺憾,我常常這樣想,再說,今天又是放假,就算是一醉方休,也未嘗不可。

  我們靜靜地吃著,誰也沒有更多的話可說。聽說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就會感到平淡,失去新鮮感,過去我們在一起有那麼多的內容,難道現在已經相互厭倦了嗎?我不敢再往下想。

  一杯酒下肚,我感到週身熱血沸騰,臉也開始發燒,望著沉默不語、獨自吃著烤肉的桑塔那,我兩眼放著火,故意扭動著身子,用手在桌下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大腿,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吃過飯我們去motel好嗎?」

  他抬起頭,看到春心蕩漾的我,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大笑了起來,並不住地點頭。

  「好吧,好吧,我看出來了,如果今天不去motel的話,你會在回家之前就把我整死在某處。」

  motel就是汽車旅館,但在巴西的意義不同,是情人旅館的意思。是為那些沒有獨立的住所,或是出來偷情的男女提供幽會的地方,當然也有一些夫妻為了尋找不同的感覺和刺激去情人旅館。過去我常聽我的巴西朋友們講起motel,可從來沒有去過。

  我們的車開到了一個獨立的建築物前,耀眼的霓虹燈閃著一顆顆的心型圖案,一排明顯的大字Casa de Amor(愛巢)閃爍著五彩繽紛的光芒,毫無疑問,這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車開到大門口,鐵門緊閉著,旁邊一個小窗口也是關著的,我們的車就停在了小窗口旁,我正奇怪為什麼窗口不見打開,這時,傳來了一個女人甜美的聲音:

  「女士!先生!晚上好!歡迎你們來愛巢,我們這裡有最好的房間和周到的服務。您的右上方是房間的價目表,您可以仔細地看好,並讓我知道你們所選擇的房間類別。」

  小窗口還是緊閉著,我只聽到聲音,可是沒有見到任何人,抬頭看了看價目表,上面有豪華房,舒適房,普通房三種,價格是以小時計算。「豪華房。」桑塔那對著窗口說。

  「請稍等。」幾秒鐘後,一個小托盤從窗口的下方送了出來,上面放著一把遙控鑰匙,鑰匙上掛著一塊心形狀的小牌子,上面寫著號碼。

  「這是您房間的鑰匙,房間號是108,開車向右轉,右手邊第四個房間就是,你會看到號碼的。祝你們愉快!」女人的聲音更加柔美了。

  緊接著,大鐵門就慢慢地打開來,我們開車按照她指引的方向,果然看到車庫門上醒目的號碼108,桑塔那一按搖控器,車庫門自動打開了,我們將車直接開進了車庫,半分鐘之後,鐵門又自動地關上了。

  車庫的最裡面有一個小樓梯,順著樓梯走上去是一扇門,打開門,裡面是大廳,一張小圓桌上放著一把鮮花,旁邊有兩把椅子,順著廳的另一個門進去,嗅,上帝,我彷彿進入了夢幻世界。

  這是一個大約有五十平米的房間,房頂和四壁都是淡藍色玻璃做成的,好像一個水晶宮!玻璃後面不斷地向下流著水,我甚至可以聽到那潺潺流水的聲音。房子的一半被一個巨大的玻璃熱水浴池所佔據,幾個藏在玻璃後的暗燈,將池裡的水映照得五顏六色。池子的一角立著一個一米多高、造型優美的玻璃魚,從魚嘴裡向外流著噴泉一樣的水。房間的另一側是一個心形狀的雙人床,床上的枕頭靠墊全是淡藍色的,並且也都是心的形狀,床周圍的四壁都是鏡子,和床相對的房頂部也是一面大鏡子。房間裡有許多的暗燈,每盞燈的光線都很暗,那微弱的光芒照射在幾個線條流暢、優美的抽像派人體雕塑上,它們分別擺放在床的兩側和浴池旁。房間的一角是一個華麗的酒吧台,上面擺著各種名酒和兩個水晶高腳杯,吧台旁邊的閉路電視裡正播放著男歡女愛的鏡頭。玻璃牆上彎彎曲曲地爬著的幾條青籐,再配上抒情優美的薩克斯背景音樂,我覺得這簡直是夢境!

  我脫掉身上的衣服,跳進水池裡,溫暖的水流衝擊著我的身體,我感到每一根神經都在跳躍和膨脹,我迫不及待地叫著正在脫衣的桑塔那。

  他在水裡撫摸著我,吻著我的身體,我的全身好像過了電似的,完全陶醉了!我也將頭埋入他的雙腿之間並聽到他不時發出急促的喘息聲,我們似乎不能再等待,水溫使我們的激情加速。水的阻力更加強烈地刺激著我的器官,令我興奮得透不過氣來,我的身體在顫抖,體內彷彿一股烈焰在燃燒。此時此刻的房間裡,只聽到「嘩嘩」的水聲和那一高一低的呻吟聲。

  激情過後,他用浴巾將我裹緊,把我抱在床上,我已有很久沒有這種完美的感覺了,好像進入仙境。桑塔那倚靠在我的身邊,不斷地輕吻著我的前額。忽然,他坐了起來,拉著我的手,鄭重、真切地對我說。

  「我們結婚吧!」

  「結婚?」我一下子從仙境回到了現實。

  「對,我想一輩子和你生活在一起。請你嫁給我吧!」他眼裡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我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他,我愛他,但並沒想那麼快就結婚,我想對自己的愛有更長的考驗期;也想讓我們之間有更多的磨合期。

  「要知道,我做夢都在想著我們的將來。」桑塔那還在說著:「和你生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將來,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帶他們去中國,讓他們學中文,對了,還要學鋼琴。」桑塔那還在編織著他的夢,我也好像被感染了,眼前彷彿出現了那兩個可愛的小生命。

  「我們的女兒一定很漂亮,像她媽媽一樣。」

  「兒子也一定聰明得像他爸爸。」我的心在蕩漾。

  「女兒起名字叫……」還沒容他說完,我就搶先說道:「叫瑪麗斯黛拉。」

  「對,就叫這個名字。」他附和著「那我們的兒子叫什麼呢?」

  「當然也叫桑塔那了。」我不假思索地說。

  「這麼說,你願意嫁給我了?」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的夢感動了我,最主要一點,他是第一個願意真正與我編織美夢的男人。

  他幸福得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嘴裡不斷地說著,「Christina,Eu deamor,muito,muito,muito.(我非常,非常愛你。)

  他興奮地從床上跳起來。

  「我們應該開瓶酒來慶祝一下,怎麼樣?」

  「不,我不能再喝酒了。」我擺了擺手。「我想喝杯咖啡。」

  「也好,用咖啡來代酒,別有情趣。」

  他說著就拿起了床頭的電話。

  「這裡是108房間,我們需要兩杯咖啡,請盡快送來。」

  兩分鐘後,聽到一聲門鈴聲,我正要起來開門,桑塔那一把拉住了我,接著就聽到外面的廳裡有人走動的聲音,很快,這聲音又消失了,等我們開門走出小廳,桌上的托盤裡已經放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和兩塊心形狀的巧克力,上面印著Amor (愛)的字樣。

  我們慢慢品著咖啡,那苦裡帶甜的濃咖啡,讓我精神了許多。

  我懶洋洋地躺在那美妙的溫床裡,看著頭頂上鏡子裡的兩個赤裸的身體,我們相互撫摸著,他的身體又一次壓在我的身上,我始終看著鏡子裡的一切,這種視覺的刺激讓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和激情……

  「桑塔那,我們回家吧。」我的聲音帶著倦意。

  「明天再走吧。」他聲音微弱,已處於半睡眠狀態。

  「可我們的小狗還沒有吃飯。」

  他慢吞吞地睜開眼睛,試圖驅趕睡意。

  「那好吧。」他很不情願的從床上爬起來,慢吞吞地穿著衣服。

  我們的車開到了出口處另一扇大鐵門,窗口始終關閉著,一個小托盤早已等待在窗口。桑塔那將鑰匙放在了托盤裡,托盤自動退進去,緊接著一張賬單又送了出來。桑塔那拿過來看了看,如數寫了張支票,送進窗口,四周是那麼的靜,沒有聲音,更是連個人影兒都見不到。忽然,大鐵門開始移動,門上的霓虹燈在閃爍,上面出現幾個字:謝謝光臨,歡迎再來。鐵門完全打開了,我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就這樣告別了這個溫馨甜蜜的愛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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