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是一生中大事,如果你不是百分之一百,甚至百分之二百想嫁這個男人的話,就該慎重考慮。
我和桑塔那終於決定去登記結婚。在巴西有兩種結婚形式:如果你信仰上帝的話,可以在教堂裡結婚,因為巴西是信仰天主教國家,所以一個人一生只能在教堂結婚一次;如果離婚的話,也要等兩年以後才能再結婚,或是在政府的結婚登記處辦理。
手續並不繁瑣。
我準備好了一切所需文件:護照和單身證明,和桑塔那興沖沖地來到了結婚登記處。
這是一幢普通的辦公樓,登記處就更是普通,一個大房間,一排長長的櫃台,櫃台前站著幾個年輕人負責接待。我們徑直走到一位小伙子面前,沒有任何寒暄,桑塔那直接了當地對他說:
「我們準備結婚。」
「帶證件了嗎?」他問話簡潔也沒有任何廢話。
我們一下子把所需的文件全部放在他的面前,他一份份認真仔細地看著,一邊看一邊點著頭,當看到我那份單身證明時,他停住了:
「這份證明不符合要求。」他把那份文件推到我和桑塔那面前。
「為什麼?這是中國的公證處為我出示的證明,上面還有中國外交部及巴西大使館的認證章,不會有錯的。」我極力向他解釋。
看到我急得發紅的面孔,他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我知道,這些都沒錯,但按照巴西政府的規定,所有外國的公證書都應該翻譯成葡萄牙文才有效,而你這上面只有中文和英文。」
「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桑塔那急切地想知道。
「送到翻譯公司去翻譯,辦好後再回到我這裡來,你們就可以結婚了。」他望著一臉失望的桑塔那,態度十分友好:「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我無能為力,很抱歉!有一家翻譯公司離這裡很近。」他用手向窗外一幢咖啡色的小樓一指:「就在那幢樓裡306房間,你們現在可以馬上送去。」
桑塔那聽罷,快速的將櫃台上的文件收起,一把拉住我的手。
「快走,我們現在就去。」
「我想大概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才能翻譯好。」臨走前,小伙子又補充一句。
一個星期?我有點不太相信,就翻譯這麼短的兩行字?我們半信半疑地來到了翻譯公司,小伙子的話沒錯,翻譯件要等到下個星期才能取。看來我們只有耐心等待。
一個星期以後,我們終於拿到了打印得十分精美和講究的翻譯件。我們馬不停蹄,直接又回到了那家結婚登記處。
這次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姑娘,她笑容可掬,連看都沒看我們送上的文件,就笑咪咪地說:
「對不起,我們還有5分鐘就下班了,時間來不及了,你們能不能改天再來。」她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日曆和顏悅色地說:「今天是星期五,你們最快也要等到下星期一了。真是不走運,我要是你們的話也一定急的要發瘋。」她用手捋了捋那彎曲的長髮,臉上的表情更加甜美:「說不定上帝是想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再盡情的享受一下你們的最後一個單身週末。」她的話讓我們都笑了。
為了不使桑塔那失望,我趕忙加了一句:
「小姐說的有道理,這叫好事多磨。我們下星期一再來吧。」
雖然有些失望,但只是三天的時間,桑塔那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滿。
剛一邁進家門,就接到小文從聖保羅來的電話,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我這兩天就要回巴西利亞了。」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了?」我感到十分突然,小文是個事業心極強的姑娘,六年前同她丈夫從北京來到巴西發展,丈夫在聖保羅開了一家中餐館,小文為了巴西利亞這份令她滿意的工作,長期與丈夫分居,最後還是在我多次勸導下才決定犧牲自己優厚的工作條件去聖保羅同丈夫在一起,怎麼剛這麼短時間,就又要回巴西利亞。「我離婚了!」這一次,她真的在哭。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怎麼會這麼快?」我還是半信半疑。
「我們因一些問題發生爭執,他動手打了我,總之,我們無法再在一起生活,只能分手。」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來巴西利亞?」
「明、後天吧;我需要清理的東西很多,一個人就慢慢做吧!」她的聲音顯得很疲倦。
「我去幫你吧。」
「不用了,路程太遠了。」
「你不用多說了,我將乘今晚的飛機到聖保羅,到機場後我會給你電話。」我十分堅決地說。
我將此事告訴了桑塔那,他實在無法理解我為什麼這麼做。
「你可以幫助她,但我不認為你有這個必要專程去聖保羅幫她,這裡到聖保羅並不是很近,有一千多公里,難道有一天你的朋友在中國有問題你也會跑回中國嗎?」看得出來他很是不滿。
「如果是中國的話,我就不會去了,但我目前有這個能力去聖保羅。最主要一點,你不理解一個孤身女子身在異國它鄉的艱難和痛苦,此時此刻,她一定很孤單、無助、脆弱、痛苦,她需要朋友的幫助。」我心平氣和地對他說著。
「她是個成年人,有困難應該自己去解決,我相信你應該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誰也幫助不了誰,任何人也別想改變別人的命運,你就是你,你應該設法主宰自己的命運。」他似乎有些惱怒,「我就不懂你們中國人為什麼總喜歡死抱在一起,聚在一起,永遠都是講你們那混賬中文,從不管旁邊人是否能聽得懂,這話我早想對你說了。」他用手指著我,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早就厭倦你們中國人的那些無聊的聚會,如果你樂在其中的話,我絕不再奉陪。」他張口一個「你們中國人」,閉口一個「你們中國人」。我的火苗在頭頂上亂竄,也不甘示弱,對著他大聲說道:
「如果你今天是衝我而來,可以儘管去發洩,可是我不允許你污辱我們中國人。」我發現自己的民族自尊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強過。
「我沒有污辱你們,我說的是事實。」他的聲音更大了,好像要把屋頂震塌:「如果你願意和你那些中國朋友在一起,就請自便,永遠別回來。」
他媽的,這小子下逐客令了。我的血一下子湧上了頭頂,腦子裡的一根根血管在跳動,好像要炸開,我怒目圓睜,停頓了幾秒鐘,一把抓起桌上的包,猛地衝出房門。
「克莉斯蒂娜,你回來。」他在後面大叫著,我頭也不回,憤怒的像一頭獅子,衝到街上。
我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到了機場,剛好晚上有一班飛機飛聖保羅,我買好了機票,在機場給小文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到聖保羅的時間,她聽到我電話裡的聲音有些異樣,關心地問:
「你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只是有點累。」我淡淡地說。
離起飛還有一個小時,我坐在機場的咖啡廳裡,要了杯咖啡,因為生氣,手還在不住地顫抖,機場裡人不多,小小的咖啡廳只有我一個人。我猛地幾口就把咖啡全喝下去了,今天的咖啡讓我覺得又苦又澀,咖啡廳裡的服務生,一個中等身材棕色皮膚的小伙子好奇地望著我,小聲地問了一句:
「小姐,還要再加一杯咖啡嗎?」
我點了點頭,他在咖啡機前忙了一陣,又端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在等人?」他問道。
「不,等飛機。」我沒心思同他交談。
「去哪裡?」
「聖保羅。」看到我嚴肅的面孔和簡短的回答,他很知趣地準備離開。我突然把他叫住:
「你有煙嗎?」他從上衣兜裡拿出一包香煙遞給我,我拿了一枝叼在嘴上,小伙子馬上慇勤的掏出打火機為我點著了香煙。
「謝謝!」我從嘴裡吐出一縷青煙,自言自語的說:「我平時不太吸煙,可現在很想抽。」
「那你一定是心情不佳」。他很聰明。
「壞透了。」我沮喪地說。
「和男朋友吵架了?」
「你怎麼知道?」我上下打量著他,這才發現,他五官長得不錯,稱得上是英俊小伙兒。
他笑了,並神秘地說:
「女孩子在心情最不好的時候,一般來說,都是和男朋友發生問題。」
「你好像很瞭解女人。」
「當然,不瞭解女人的男人是不能給女人帶來快樂的。」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做男人的自豪感。
「那麼,如果女人也不瞭解男人呢?」我繼續問著。
「同樣,男女需要相互瞭解和理解,雙方才能感到快樂。」
他的這番話,讓我對他刮目相看。我喝完杯中的最後一點咖啡,這杯咖啡好像不再是那麼苦澀,而是苦中帶有淡淡的甜味。我看了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我付了錢,無限感激地對他說:
「謝謝你的咖啡,味道好極了。」就向登機入口處走去。
到了聖保羅,小文一直對我講她的離婚經過,既然一切已成事實,我也沒什麼可多說的,只能給她一些安慰,希望她別太難過,向前看。無意中,我講了同桑塔那去辦理結婚手續沒有成功的事情,她望著我,語重心長地說:
「結婚是一生中的大事,你真的想好了要嫁給他嗎?」
我不是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她看出了我的猶豫。
「別人無法代替你去做這樣的決定,總之,主意是你自己拿。我只想對你說,如果你不是百分之一百,甚至百分之二百地想嫁給這個男人的話,那你就應該慎重考慮,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的就不必在乎別人怎麼說,怎麼看,這是你自己一生的幸福,千萬別把它當兒戲。」
「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馬上結婚,可又不想讓桑塔那失望。」我說。
她驚訝地望著我,不住地搖頭:「我看你的腦子是真的有問題,你現在不讓他失望,將來有可能會帶給他更大的失望。你不僅要對自己負責任,也應該對桑塔那負責,如果你違心地去做事,說好聽點是你心腸軟,說不好聽了,你這是欺騙!你不僅欺騙了自己的感情,也欺騙了對方。」
她說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把鎯頭,重重地敲擊著我的大腦,她的確說到了我的疼處,讓我看到了自己的虛偽、軟弱。不敢面對現實,我不應該躲避,應該面對面同桑塔那去談,告訴他我的起初的想法,我們需要更多的交流,而不是一味的爭吵或盲目的順從。想到這兒,我決定給桑塔那去個電話,他一定在為我擔心。
「哈羅,」電話裡傳來桑塔那那冷淡的聲音。
「是我。」我輕聲說道。「是你嗎?克裡斯蒂娜,你現在在哪裡?」他的聲音有些急促。
「我在聖保羅,小文的住處,只想告訴你我已安全到達。」
「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嗯……」我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想趕你走,那只是氣話,請你別認真。」他誠懇地說。
「如果我認真的話就不給你打電話了,我認為,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我也這麼認為。」他的態度很溫和,完全不是下午那個暴跳如雷的桑塔那。
「我後天晚上到想巴西利亞。」
「那好,我去接你。」他停頓了片刻,真誠地說道:「希望你知道,我真的愛你!」
「我知道。」我小聲說著,眼圈也紅了。
回到巴西利亞,我對他說我對結婚的事還有所考慮,他說他尊重我的意願,並願意無條件的接受,但我看得出來,他的臉色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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