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梁毅看見了佳佳那沉睡的臉。這女孩側身躺著,頭枕靠在他的臂彎裡,渾圓的手臂搭在他寬厚的胸脯上,赤裸的身體蜷縮著,貼得很近。伴著均勻的呼吸聲,輕微的氣息吹在他耳邊,他聞到了她胴體的幽香。
蓋在身上的毛巾被不知什麼時候滑落到了腳底,兩人的裸體失去了遮掩,暴露在灑滿晨光的臥室裡。低眼看去,梁毅發現這女孩身體並不像外表那樣瘦弱,那高高隆起的乳房,像兩顆成熟的桃子,充滿著誘惑。腰很細,腿修長,臀部則比想像的要肥大,皮膚細嫩,很像南方的女子。
梁毅輕輕歎息一聲,輕輕抓住她的手臂,把它從胸脯上移下去,又抬腳把毛巾被撩過來,用手抓住,蓋住兩具裸體。
梁毅仰面躺著,昨天的事煙霧般在眼前飄搖。從見她那天起,他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卻也沒想到會這麼快,這麼順利!他本來只想帶她四處轉轉,熟悉一下環境。她說天氣太熱,想到海濱浴場去游泳,他只好隨她。她並不會游泳,他便買來救生圈讓她套在身上。面對著波濤翻滾的大海,她說她很害怕。他微笑著,拉住他的手,一步步邁向大海。波濤捲著浪花向他們撲來時,她驚恐的呼叫著,緊緊抱住他。浪濤過後,她用手捋著臉,把嗆在嘴裡的海水吐出來,對他微笑著說原來大海並不像看去的那樣可怕。他笑著,扶住她往深處走著,身體隨著海水沉浮。海濤再向他們撲來時,她的呼喊中夾雜著歡悅的笑聲。
她套著救生圈在海面漂浮著,他在她身後護衛著,推著她往大海裡游著,眼見著離海灘越來越遠,她並不驚慌,不時回過臉來,笑吟吟地看他。她那笑容很甜很美很純,促使他不斷向她靠近。
在沙灘上躺著,她孩子氣地捧著沙粒往他身上灑著。他問她怎麼問不害怕。她說有他在身邊有什麼可怕的,他就像一顆大樹,靠在他身上就有安全感。他聽著只是一笑,卻從她的眼光裡讀到了什麼。
在海灘玩了一個下午,又一起到酒店吃了晚飯,過後他本來要送她回去的,她卻說想到他那去看看。那時天已經很晚,他預感到什麼,卻沒想過拒絕。路上,她突然變得沉默起來,只是不時地側臉來看他。他開著車,沒去看她,卻能感覺她眼光裡的熱度。後來,她的臉依在了他的臂膀上,他扭過頭來對她笑了笑,騰出一隻手來給她,她抓住它,放在嘴裡輕吻一下,抬頭對他甜甜一笑。
到了宿舍,他帶她到各個房間參觀,她說你這房間在北京夠一個部長住的,你一人住著不覺得寂寞?他看她笑著說寂寞又有什麼辦法?她瞅著他笑了笑,低著頭沒說話。到了臥室,她突然說她想洗個澡再回去,他說你今天不是洗過了嗎?她仰臉看他,笑瞇瞇不說話。他便走過去,捧住她的臉,低頭親吻起來。
「出汗了,先去洗澡!"她推開他,笑著說。
「一起去吧。"他撩起她身上的T恤衫,說。
他把她從浴盆裡抱出來,用浴巾裹住她赤裸的身體,把她抱進了臥室,她的手扳住他的脖子,咯咯笑著。他把她放倒在床上,撩開浴巾,扔到地上,看著她美麗的胴體。她顯得有些羞澀,嗔怪地看他,拉過毛巾被蓋住下體,翻開兩條腿把它夾住。
他對她笑了笑,俯下身子,用寬厚的身體把她蓋住,吻著她的臉,手則在她身上搓揉著,漸漸往下滑落。很快,她的身體蛇一般扭動起來,嘴裡大口喘息著,呻吟著,迷濛的眼睛裡透著飢渴和乞求。兩隻手扳住他的兩臂,把他往下拉著。
事後他才知道她早已不是少女,對這一點他並不在意,也不奇怪。她在床上的表現卻有些做作,還沒到高潮就大喊大叫。他對她還多少有些憐惜,動作起來格外溫柔體貼。
躺在他的臂彎裡,她說跟他在一起她很暢快很滿足,她早就渴望這一天了。從見到他那一天起,她就愛上了他。她來海南不是為實習,也不為來玩,而是為了同他在一起。
當她問他是否也愛她時,他只是說她很可愛,同她在一起他很快樂。嘴上那麼說,心裡卻很茫然。情呀愛呀之類的字眼,從他嘴裡說出來似乎有些拗口了,情愛之類的東西,在他眼裡也早就變得很陌生。愛是什麼,誰說得清?他同許許多多的女人睡過覺,可她們中有幾個是他真正愛過的?
他曾經同楚光談論過性愛的問題,楚光說性與愛是不應該分離的,愛是性的基礎,性是愛的昇華,一個女人,即便很漂亮,倘若他並不愛她,她就是脫了衣服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會同她上床的。那時他聽著覺得很可笑,以為楚光這麼說純粹是自欺欺人,便嘲笑他性功能有毛病。就他自己來說,性和愛經常是分離的。不能說他對那些同他做愛過的女人全然沒有情感,卻說不上是愛。多數女人對他來說就像身上穿的衣服,需要就找來用,穿過就扔。事先沒有感情的醞釀,事後則把她們忘得乾乾淨淨,一輩子不見面也不會想到她們。他曾經把那些同他有過性關係的女人在腦子裡篩選過,發現能夠在他心裡留下印象的實在少而又少。同女人交往多了也會感到厭倦,有時也羨慕那些能夠守著一個女人過上一輩子的男人,希望能找到一個心愛女人廝守在一起,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可上哪去找這女人?
與康妮分手後,他還沒有真正找到過愛的感覺,也沒想過要同女人結婚。朋友們都說他風流成性,又有那麼多女人愛他,對他羨慕不已。他也常在在他們面前炫耀一些他的風流韻事,內心卻有些底氣不足。他從不懷疑自己對女人的魅力,除了康妮,他沒有在別的女人面前失手過,然而他卻從來沒有像當年愛康妮那樣去愛過任何一個女人。楚光說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愛,而是喪失了愛的能力。被愛是一種滿足,愛才是真正的幸福。聽這話時很不以為然,而今卻有了深切的體會。有時他懷疑自己真的不能愛了,這想法令他感到恐慌。楚光卻說,不是他不能愛,而是還沒有碰到真正喜歡的女人。
有時候他也想,性這玩意跟吸毒很相似,玩上了癮就像掉進了沼澤地,越掙扎陷得越深。男人和女人本是個整體,分離後造成的空虛只能通過性交來填補。人心就像個大漏斗,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每時每刻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填補著,慾望卻把漏口越拉越大。性生活,既滿足生理的需要,又能消散內心的孤寂。性交過後,他卻感到內心的空虛在增大,而這空虛只能通過更剌激的方式來彌補。
那次他和夏陽一起到千佛山,算命的老道說他這輩子風流成性,會有很多女人愛他,但最終也會毀在女人的身上。他勸他離女人遠一點,尤其是比自己年齡大的女人。他本來是不相信算命的,老道的話卻使他感到震驚。的確,在與他交往的女人中有些是比他年紀大的,包括湘雯和雅乏在內,可老道怎麼看得出來?
佳佳沒有追問下去,很快睡了過去。或許在她看來,那是用不著再問的,要是他不愛她,能對她那樣嗎?看著佳佳那沉靜的臉,他有些內疚。這女孩的確有些迷人,也許有一天他會愛上她的,就像當年愛上康妮那樣。
好久沒跟康妮聯繫了,上次聽楚光說,她同那生物博士離婚了,又找了個美國人做新任丈夫。那美國佬是她的導師,年紀比她大二十歲,鬍子都白了。楚光很遺憾,說康妮怎麼會找這麼個老頭做丈夫。他卻不覺得奇怪,康妮是個任性的女人,做事從來不計後果,也不管別人怎麼說,這一點倒跟自己很相像。她不是傻瓜,對男人又挑剔,那老頭能被她看上,肯定就有過人之處。
他第一次到導師家就見到了康妮。那時他還在上大四,準備報考研究生,想找導師探探口風。敲開門,裡面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笑吟吟地看著他。他看著她,心裡狂跳起來。她問他找誰,他對她說明了來意,她微笑著請他進去。
他猜想這少女肯定是導師的女兒,這個猜想在見到導師後便被證實了。他本來對是否報考這個專業還有些猶豫,也就從那一刻起,他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成為導師的弟子。
不能說他第一眼看見康妮就愛上了她,那一眼給他的感覺卻是刻骨銘心的。以後他經常同康妮在一起,那感覺卻再也不曾有過。那時他覺得她簡直象天仙一樣,那樣美麗,那樣高貴,令人高山仰止。儘管他對這少女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他同她之間會發生怎樣的事情,這卻似乎預示了他的命運。
為了那感覺,他破天荒地用起功來,終於如願以償成了導師的研究生。接到通知,他第一個念頭就是以後可以經常到導師家走動,可以經常見到康妮了。
再次拜見導師時,給他開門的依舊是康妮。她一眼就認出了他,還知道他考上研究生的事,笑吟吟地向他表示祝賀。他看著她,心裡甜蜜蜜的,說起話來卻是笨嘴笨舌。
那以後他便總要找借口往導師家裡去,久而久之便成了導師家的常客,與康妮接觸的機會也越來越多。每次到導師家,他心裡便想:要是能見到康妮就好了!見到康妮,他就會興高彩烈,談笑風生。要是康妮不在家,他就打不起精神來。
那時他已在女人堆裡摸爬滾打了幾年,在校外租的那間平房裡,他曾經十幾個對他有情或無情的女人放倒在床上,也練就了一副厚臉皮。可對康妮,完全是另外一種感覺。他走近她時,他的心從來沒有那麼緊張,也從來沒有那麼潔淨過。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想的是怎樣引誘她們,把她們弄到床上去。在這方面他總是很成功,凡是走進那間屋裡去的女人,沒有不屈服於他的,而那些女人當中又沒有一個是他真正愛過的。同康妮在一起,他沒想過要佔有她,更沒想把她帶到那充滿淫邪氣味的小平房裡去。
中學時代,那女人使他失去了童貞,也為他撩開了女人神秘的面紗。在同女人交往中,對女人的認識越深,失望也會越多。"女人嘛,就那麼回事!"他總是帶著鄙夷的口吻對人說,而在生活中他卻從來離不開女人。女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份,他鄙視女人,卻需要女人來為他驅散孤獨,排遣寂寞。對那些與他發生過關係的女人,他從來沒感到愧疚過。在他看來,性生活能給雙方帶來滿足,誰也沒占誰的便宜,他也從來不強迫她們。他不想承擔責任,任何女人,只要透露出要同他保持長久關係乃至表露出要與他結婚的念頭,他就會把人拒之門外。有時他更願意找那些結過婚的女人,跟這種女人在一起,完事就拉倒,不會有太多的麻煩。
有時他覺得自己是在玩一種遊戲,他對這遊戲的規則已十分熟悉,玩得得心應手。平時他愛把在自己打扮成一個情場老手在學友們面前誇耀自己的艷遇,也樂於向那些初涉情場的同學傳授一些獲取女人歡心的技巧,他自己對這遊戲卻早已感到厭倦。他征服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內心裡卻還是空空蕩蕩。他厭倦了別人,更厭倦了自己。
認識了康妮,他心裡也浮出了一片綠洲。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這女孩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她的出現喚醒了他內心最美好的情感。她是那麼漂亮,那麼純潔,那麼樸實自然,同他交往過的那些女人根本不是一回事。他戰戰兢兢地仰視她,生怕她會從眼前消失。
楚光說在同女人的交往中他總感覺到從愛到性是個很艱難很漫長的歷程,聽這話時他暗自過嘲笑楚光的幼稚和儒腐。在他看來,性是一件很簡單的事,他可以在第一次同女孩見面就把她引到床上去。性愛說白了是生理上的滿足,在這方面,人與牲口並沒有什麼兩樣。
與康妮交往後他才相信,在雙方投入真正的感情之後男女感情發展反而會變得更加複雜而艱難。當他試圖走近康妮時,他才發現他們之間竟會有那麼多障礙,這種障礙主要還不是來自外界,而是來自他自己。在同那麼多女人遊戲過後,在自己真正心愛的女孩面前,反而有些手足無措。
在康妮交往過一段後,他的心被這女孩完全佔領了。無論在路上行走,還是在圖書館看書,他滿腦子全是她的身影。他思念她,為她寢食不安。每次見面他都很激動,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個笑臉,都會牽動著他的心,事後更令他回味無窮。"難道這就是愛?"他總這樣問自己。不管怎樣,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真正品嚐到戀愛滋味。
然而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很難縮短,每一次他試圖走近她,心裡就會變得緊張不安。"她會愛我嗎?」他這樣問自己,顯得那樣不自信。在別的女人面前,他可從來沒有這樣過。事實上他也知道,康妮對他很好,每回見面她都很高興,她還不止一次主動來找他,要他陪她去打網球或游泳,還幫他洗過衣物。連寢室裡的同學都看出來了,說康妮對他有意思,把她當作他的情人,見她來了,就主動迴避。這往往使他很尷尬,康妮卻從不在意。是的,他有理由相信康妮對他是有情意的。有好幾次他都下了決心,要對康妮表白自己的感情,可一到她面前又沒了勇氣。就這樣他很笨拙地扮演著一個羞澀而怯懦的初戀情人,一次次的退縮令他沮喪萬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面對的可是康妮,這女孩對他太重要了!他不想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那一次他們一起到鄉下去玩,村裡沒有旅館,只能住在農民家。晚上他們漫步走出村外,來到河邊的沙灘上。時值中秋,圓月懸掛空中,月光如水漫過田野和沙灘,河邊的樹影清晰可見。蟬兒不知疲倦地鳴叫著,蛙聲此起彼伏,打破著黑夜的寧靜。
坐在草垛旁,看著天幕上勾勒出的高山輪廓和山底下閃著燈光的小村落,任憑清爽的夜風吹拂著臉,細細地品味著這群環抱著的小山村裡的寧靜,心境是那樣清澈,那樣祥和。
轉臉去看身邊的康妮,康妮曲腿坐著,下巴頂在膝蓋上,仰臉望著天空。月光映照下,年輕的臉顯得那樣美麗。高高的鼻子,下巴翹得很高,嘴角掛著微笑,美麗的眼睛閃出聖潔的光亮。
他癡癡地看著,心想:多好的女孩啊,要是能與這樣的女孩長相廝守,這輩子也不算白過了。想起以往同女人鬼混的事,他感到無地自容。噢,那也叫生活?那也叫愛情?不,那什麼都不是。只是一種肉慾的發洩,對別人的糟踐,也是對自己的。在他眼裡,那些女人一個個都變得那樣醜陋,那樣猙獰,他感到噁心,感到厭倦。他感到自己在沉淪,在墮落,他要抗掙,同自己,也同別人。是的,他要同過去的生活告別,為自己尋找新生。只有這樣,他才有資格去愛她,才不會褻瀆他對她的那份真情。
回到農民家,天已經很晚。女主人把他們引入廂房時,他神態很坦然。睡覺以前,他們面對面坐在土坑上交談了許久,康妮對他說起小時候的事,也說起了她的父親和母親。她生活在那樣溫暖和睦的家庭裡,父母親對她是那樣疼愛,她對他們又是那樣敬重。他靜靜地聽著,想起自己那個殘破的家,想起了去世的母親,不由得有些感傷。
「睡覺吧!"康妮用手摀住嘴巴,打了個哈欠,說。
他笑了笑,把床上的被子推過去,說:「山裡天氣涼,蓋上吧。"康妮看著他,問:「你蓋什麼?」「我身體好,沒事的。"他說。
康妮把被子展開來看了看,說:「這被子很大,夠兩人蓋的。"他看她那無邪的臉,點頭說:「好吧!」「我睡這頭,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康妮用手指著,說。
他笑了笑,合衣躺下來。康妮把被子蓋在他身上,自己也躺了下去。
山村的夜是寧靜的,除了偶爾傳來幾聲狗叫,什麼聲音都沒有。月光柔如水,白似霜,從窗口斜射進來,映在床頭,給人如夢如幻的感覺。
他側身躺著,思緒紛繁,好久沒有睡意。和心愛的姑娘躺在一條被子底下,她離他那麼近,只要翻過身去,就能把她摟住。他想接近她,親吻她那可愛的臉,可是他怎麼能這樣做呢?不,他不能做任何傷害她的事,連想也不應該去想的。她是那麼好的女孩,又是那樣信任自己。
看著床頭的月光,他的心境變得平和起來。聽到輕微的呼吸聲,知道康妮睡著了,心想:康妮睡覺的姿態一定很美!這麼想著,忍不住翻過身去,卻發現康妮正面對自己躺著,她的臉離他不過半尺,隨著呼吸聲,他聞到了她嘴裡吐出的溫香氣息。她的睡態是那麼安祥,他看著心裡充滿著憐愛,坐起身來,把被子移過去,把她蓋得嚴實些。
那天晚上,他的心靈好像經受了一次洗禮,污垢沉澱下去,感情卻變得純淨起來。第二天醒來,看到康妮臉上的笑容,內心是那麼欣慰,那麼坦然。那以後,他對她的感情更深了,他對她的感情每增加一分,心裡清澈度也會增添一分。他真正為自己的過去感到愧疚,為了洗心革面,他把校外的房子轉讓給了別人,並斬斷了同所有女人的來往,就想一心一意地去愛康妮。
然而他的夢想很快就被一個女人打破了。那是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他和她有過一段來往。他本來只是逢場作戲,沒想過負什麼責任的。沒想這女人佔有慾極強,纏上他就不肯鬆手。她說她愛他,她是為了他才同丈夫離婚的,他想甩了她,她也不會放過他的。他看著這醜陋的女人,厭煩極了,心想自己當初怎麼會看上這麼個女人,她的愛簡直讓人覺得噁心。他很冷漠地對待她,把她趕了出去。
那時他一心撲在康妮身上,對那女人的事根本沒有在意。可是有一天,當他去找康妮時,發現康妮正傷心地哭著。他問怎麼回事,她便把一封信匿名信和一沓照片交給他。他一看那些令他臉紅耳赤的照片,明白了怎麼回事。他沒有勇氣為自己辯解,也沒法為自己辯解,低著頭,默默地離去了。
他心灰意懶,甚至也沒去找那毀掉他幸福的女人算帳。失去了康妮,他也把自己最後一片純潔埋葬掉了。他重新在外面租了間房子,同各種樣的女人鬼混著。不久,便聽說康妮要出國了,他一個人到附近的小酒館喝得酩酊大醉。醒來時,發現自己竟睡在那個給康妮寫過匿名信的女人的床上。他把那女人抓過來狠揍了一頓,然後把她壓在身底下,把她折騰得死去活來。
「你在想什麼?"佳佳的聲音。
他扭過頭去, 佳佳正瞪大眼睛看他,便笑了笑,說:「哦,醒來了。」"你想什麼,剛才?"佳佳翻了過身,伸手摸著他的胸毛,內乎乎的乳房緊貼在他的臂膀上。
「沒想什麼!"他笑了笑,想敷衍過去。
「你騙我!"佳佳抓住他的胸毛扯了一下。
他感到一陣疼痛,忙把她的手抓住,說:「在想你,行了吧?」「想我什麼?"佳佳把臉靠過來,輕聲地問。
「你,很可愛!"他用手指捏住那褐色的乳頭,說。
「怎麼可愛了?」佳佳身體動了一下,臉往他臂膀上蹭著。
「哪都可愛!"他的手從她臉上摸下去,說。
「你說的是真話?"佳佳抬起身子,看著他的臉。
「真的,騙你是小狗!"他說著,抬手摸了摸她的臉蛋。
佳佳咧嘴笑了起來,突然俯下身去,在他臉上親吻了一下。
他覺得臉頰上濕潤了一塊,便抬手到上面去摸著。
佳佳看著他,突然笑起來。
他看她笑得有些古怪,便問:「你笑什麼?」「看你,大花臉!"佳佳做出個鬼臉,說。
他看看佳佳那櫻紅的嘴唇,明白了怎麼回事,說:「你幹的好事!"抓住她的手臂,往下拉著。
佳佳咯咯笑著,用力掙扎。
電話鈴響。
他拿起話筒,聽出是湘雯的聲音:「哦,是我!」「還沒起床?"湘雯問。
「沒哩,剛醒來,有事嗎?」他瞅一眼佳佳,說。
「九點鐘,你到公司找我。"湘雯說。
「什麼事?"他問。
「你來了再說。"湘雯說完,放下話筒。
他撂下話筒,歎口氣,心想:什麼事,神秘兮兮的!
「是那女老闆?"佳佳噘著嘴,問。
他"嗯"了一聲,用手摁住眼睛,揉了揉,打了個哈欠。
佳佳坐起來,把毛巾被拉在胸前,看著他:「你和她是什麼關係?"他心一驚,警覺地看著她,說:「什麼關係,合夥人唄!」「這公司,是你們倆一塊出錢辦的?"佳佳問。
「錢,主要是她的。"他不想跟她談這事,從床下面找到衣服,從頭頂往下套著。
「你要走?"佳佳幫他拉扯著衣服,問。
「我得到公司去。"他說著,把被子撩開,腿抬高,伸進褲子裡。
「那,我怎麼辦?"佳佳扳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起身。
「你不也得上班?"他把她的手拉開,腳落在地上,站起身來,把褲子往上拉著。
「我不想去。"佳佳噘著嘴,說。
「那你就在這呆著吧。"他說著,繫好腰帶,看看她,走出臥室。
在洗手間,他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臉上的唇印,笑了笑。用毛巾擦洗著,心想佳佳這女孩真是很好玩的,只是有些刁鑽古怪。
回到臥室, 看見佳佳仍舊躺在床上,似乎有些不高興,便說:「起來吧,喝早茶去。 "佳佳瞟了他一眼,把臉轉到一邊,說:「我不去!」「那好,我走了。」他說著,看看手錶,轉身要走。
「等我一下。"佳佳說。
他瞅著她,皺起了眉頭,問:「幹什麼?」「把衣服遞給我!"佳佳用手一指,笑著說。
他過去把衣服拿起來,扔過去。
佳佳坐直身子,胸部裸露出來。她從衣服堆裡挑出乳罩來,戴在胸前,抬眼瞅著他,嗔怪說:「快過來,幫我扣一下。"他苦笑著,有些厭煩,勉強走過去。
「王克強被抓了!"剛進門,湘雯便過來拉住他的手,說。
梁毅心往下沉,看著她問:「什麼時候?」「早晨五點,他老婆剛來過電話。"湘雯抓住他的手不放,神色緊張。
「什麼事,知道嗎?」梁毅問。
湘雯搖著頭, 說:「不知道,說是檢察院的人抓的,肯定是經濟方面的事。」「你別著急,先找人打聽一下看怎麼回事。"梁毅扶她坐下,說。
「找誰打聽呢?檢察院那些人,平時又不跟他們打交道的。"湘雯說著,求助地看著他。
梁毅看湘雯那六神無主的樣子,心想:到底是女人,總有軟弱的時候。也難怪,王克強那麼大一個公司老總,手頭壓著十幾個億的資金,真要有事,肯定小不了。湘雯與他,無論私交,還是業務往來,向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他要有事,湘雯肯定難脫干係。
「你想想看,他的事會不會把你牽扯進去?"梁毅瞅著湘雯,問。
「你是說,那筆款子的事?"湘雯想了想,皺起眉頭。
梁毅搖搖頭,越發覺得事情嚴重。湘雯說的那筆款子是不久前以公司名義向王克強的公司拆借的,經手辦事的就是他本人,手續齊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可那以前他們之間的經濟往來太多了,沒有王克強,又哪裡會有湘雯的今天?眼見著王克強倒了,等待這女人的又會是什麼呢?
「得想想辦法,幫幫他!"湘雯說。
「找找人看吧。"梁毅說,心裡卻想:都這樣了,怎麼幫!
湘雯在屋裡來回走著, 眼睛突然一亮,對梁毅說:「你去找找夏陽吧,他這人本事大, 肯定有辦法的。"在海南,夏陽算得上是個通天的人物,可這種忙他未必肯幫的。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好歹也是朋友,前不久又幫他掙了大錢,沒要他回報,真要厚了臉皮求他,估計不能不給面子。梁毅這麼想著,對湘雯說:「給他掛個電話,看能不能找到他。"梁毅撥了夏陽公司的電話,接電話的人告訴他,夏陽沒在公司。他又撥了他手機,手機也是關著的。
「得想想辦法!"湘雯在屋裡來回走著,對梁毅說。
梁毅把話筒撂下, 想了想,對她說:「這樣吧,我出去找人想辦法,你在家裡呆著, 看有什麼要處理的。也許,他們會找你的。」「找我,為什麼?"湘雯停住腳步,看著梁毅。
「你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他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說。
王克強就是大學時代湘雯拋棄的那個戀人,這個謎底是上次同湘雯前夫高山見面後才揭開的。
梁毅是通過湘雯認識王克強的,不久就發現他與湘雯的關係很微妙。湘雯說他們是大學同學,但梁毅覺得他們的關係並不止這樣。王克強說得上是湘雯的後台老闆,他不僅從自己公司拆借資金給她,還以公司的名義為她向銀行擔保貸款。她在生意上遇到難題,總要先找他商量。他還經常介紹些生意讓她去做,為她疏通各種關係。他在海南生意場上很有名氣,手底下又掌握著實力雄厚的國有大公司。有他作為後盾,生意上的事就好辦得多。
「這個狠毒的女人,我知道,她是存心要羞辱我!"三杯酒下肚,高山已是滿臉通紅。
梁毅看著他,沒有說話。眼前的這個男人同他原來的想像相去甚遠,看上去這已是五十來歲的老男人了,中等個頭,頭頂光禿禿的,眼睛不大,眼角往下拉著,眼珠發黃,沒有神采,說話時總是盯住人看,好像怕人家不信他。梁毅耐著性子聽他嘮叨,卻越來越感到悲涼,這男人無論外表還是精神都那委瑣,又哪裡還有風流倜儻的才子模樣。
「是的,她就是要羞辱我!"高山又重複了一次,眼睛裡像要冒出血來。
梁毅淡然笑著,陪他喝了杯酒。那天吃飯時他也在場,在他看來,湘雯對他還算很客氣,王克強也是。梁毅那時才知道他們三人原來是大學同學,並有過很深的交往。那天出錢請客的是王克強,說是給老同學接風。南海漁村是海南有名的大酒店,那桌酒席至少花去兩千來塊錢。高山也沒表現出什麼異常來,話說得少些,酒卻沒少喝,似乎有了醉意。後來還是梁毅開車送他回去的,也許就為這點交情,他才請他來喝酒。
「她是個愛虛榮的女人, 當年我有名有利,她就扔了他找上我,後來看他有錢了,又離了我,找上了他。"高山說。
那天的酒席上,梁毅就猜出了三人的關係,從高山嘴裡得到證實,他並不感到意外。他知道,湘雯並不是為了王克強才同高山離婚的。湘雯說過,她剛來海南時很慘,窮得連店錢都付不起,差點就要上街去賣身了。要是她一開始就是奔著王克強來的,又怎會慘到那等地步!
「我知道,他們請我吃飯,就是要向我擺闊,表明他們是勝利者。"高山憤憤不平地說,又倒了一杯酒。
梁毅覺得這人很沒勁的,明明自己是那種心態,卻要反咬人一口。那天他還帶了個姑娘去,說是某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很快要同他結婚的。那姑娘很年輕,看上去也很漂亮,只是有些俗氣,在氣質上與湘雯沒法比。湘雯大概知道他的用意,坦然地同女孩交談起來,那女孩畢竟年輕,在雍容華貴的湘雯面前先就沒了底氣,很快讓湘雯給壓了下去。湘雯又把自己脖子上的項鏈摘下來送給她,女孩高興得一口一個"姐姐".梁毅正好坐在高山對面,看見他臉色很難看。
「其實他們有什麼, 不就有幾個臭錢嘛!錢有什麼了起,誰不能掙?我下海做了生意,肯定比他們要強得多。不是吹,不信你問姓王的,上大學的時候,我哪方面比他差過!"高山用手扶住酒瓶,嘴裡冒著酒氣。
「這我相信。"梁毅嘴裡這樣說,心裡卻很可憐他。這個吹著大氣的男人其實很虛弱,很無能。一個真正強大的人是用不著這樣來表白自己的。楚光說過,一個人在表明自己強大的地方,往往也是最虛弱的。一個人到了要靠幻想中的強大來支撐自己的地步,這人的衰弱就是無可挽救了。
「別看他們有錢, 老實說,錢這東西在我眼裡根本算不了什麼。古往今來,你聽到過誰是靠有錢名垂青史的?曹雪芹當年窮得去要飯,卻寫出了千古不朽的《紅樓夢》。你說說看,像《紅樓夢》這樣的著作,它的價值,難道是能夠用金錢來衡量的嗎?」高山滿臉紅光,眼睛也冒出光亮來。
「要是真能寫出《紅樓夢》那樣的作品,就是天天掃廁所也是值得的。"梁毅用調侃的口吻說。
「這麼說,你是不相信我?"高山用手指著梁毅,沉下臉去。
「哪能呢!"梁毅板住面孔,正兒八經地說。
高山瞪大眼睛看了他好一陣, 突然歎了口氣,說:「天才總是孤獨的,我這人就這樣, 不求別人能夠理解我,只求無愧於心。"梁毅看他那樣傷感,有些愧疚,對他說: "我看過你的作品,說實在的,有些還是很棒的。」「噢,你看過哪些,說說看!"高山似乎來了興致,揍過臉來。
梁毅說出幾部作品來,談了自己的看法。
「你這當老總的, 對文學能有這麼深刻的見解,真是不容易!就為這個,我要和你乾一杯。"高山說著,端了酒瓶往杯裡倒酒。
梁毅不想掃他興,陪他喝乾那杯酒。
「你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是什麼?"高山把酒杯放下,微笑地看著梁毅。
梁毅知道他想說什麼,卻故意搖著頭說:「不知道!"高山歎了口氣,湊過臉來對梁毅說: "告訴你,我就想在有生之年,寫出一部真正有價值的作品,得個諾貝爾獎回來。 "梁毅覺得好笑,故意逗他說:「我想你會的。"高山眼睛發直,對梁毅說: "我會的!也許,我是個悲劇性的人物,貧窮,孤獨,不被人理解,到處受人攻擊,還有傷害,可是這有什麼呢!他們都是些什麼東西,別看他們有錢,有女人,在我眼裡,他們就像螞蟻一樣……"說著,用手往四周指了指。
「別喝了。」梁毅看他又要倒酒,伸手把酒瓶摁住。
梁毅開車在路上走著,心想:夏陽這人也真夠牛的,竟然把導師都請來了。俗話說,吃人家的嘴軟。那老頭來海南玩了這一趟,以後就得事事給人方便,到頭來還得乖乖地把學位證送到人家手上。那老頭現在肯定很得意,畢竟這麼有來頭有本事的學生並不太多,卻不知自己正被人當猴耍。有什麼辦法呢?有些人,別看是什麼教授,其實是不值幾個錢的!
梁毅想著,卻不由得有些愧疚。當初自己也是為這事才同夏陽認識的,托他辦這事是楚光,楚光又是看了金哲的面子,金哲與夏陽是連襟。就為這事,他認識了夏陽也認識了金哲。後來,他還真的想辦法讓夏陽進母校上了在職研究生。母校的牌子對夏陽有無限的誘惑力,無奈他基礎太差,學經濟學又必須有數學基礎,不像別的學科那樣好唬弄,上過幾次課以後,也就知難而退了。沒過多久,聽說他在武漢聯繫了一所大學,專門在海南辦了個學位班,把那些有錢又想要文憑的官僚和公司老總們都招收進去。
「我什麼都有了,就缺個文憑!"那次梁毅帶夏陽到教授家去,夏陽當面這麼說。教授對這話似乎沒什麼反應,梁毅在一旁聽著卻很不舒服,心想這人也太張狂了些,什麼東西都想得到。楚光當時也在場,聽著這話便皺起了眉頭。
事後他曾經同楚光談到過這件事,楚光說托他辦這件事也是萬不得已。在他看來,這其實是夏陽與金哲這對連襟之間的一次較量。夏陽這人,別看什麼都有,可沒有上過大學這一點總使他在金哲面前抬不起頭來,他在金哲面前炫耀金錢和權力也好,送他名貴的物品也好,與其說是想羞辱他,不如說是要把他壓下去好為自己尋找一種心理上的平衡。金哲是個很自尊的人,一直同這位有權有勢的連襟保持著距離,他的施捨卻總是使他處於十分尷尬的境地。按他的為人,是絕不願意接受別人施捨的,為了扯平這件事,也給自己尋找心理平衡,也就投其所好,主動提出要想辦法讓他過過大學癮。
「金哲這樣做不是很傻嗎? 夏陽要是也上了研究生,不是哪方面都比金哲要強了?」梁毅有些疑惑,對楚光說。
楚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 "這沒什麼,他就是真的把文憑弄到手了,拿去唬弄別人還可以, 在金哲面前是一文不值的。再說,金哲不是又要上博士了嘛。"那時梁毅就覺得夏陽這人真是很沒勁的,什麼東西都想得到,哪方面都想壓過別人,就連自己的親戚也不放過。夏陽看上去一表人才,又會來事,沒想也愛動這種小心眼。幸虧他在母校讀不下去,讓這種人混到母校去拿了文憑,那才真是對母校的褻瀆。
「夏陽這人很有來頭,他要是能幫忙,事情就好辦了!"說這話時,湘雯顯然抱了很大的希望的。按照她的理解,梁毅與他是朋友,又是梁毅介紹他認識王克強的。王克強在生意上也沒少幫過他,平時來往很多,關係也不錯。現在王克強出了事,他怎麼也不能甩手不管。
一般說來梁毅也同意湘雯的看法,心裡卻有些不安。夏陽平時給人的感覺是有通天的能耐,其實他的本錢不過是給某位首長當秘書時結下的那些關係。夏陽是個很會拉關係的人,也很會利用關係。別看他下海經商也有三年多了,又當了幾家公司的董事長或副董事長,對生意的事卻全然不懂。他經商靠的也是關係,就像玩政治一樣。從本質上說他還是個搞政治的人,迷戀權術更勝於迷戀金錢,但他知道沒有金錢的鋪墊,玩弄政治也就沒了底氣。他經商就是想賺足了錢以後,再回過頭去搞政治。而對於玩弄政治的人,梁毅向來是沒有好感的,他很清楚夏陽與自己不是一路人,總是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要不是夏陽主動打電話過來,梁毅還真沒法找他。他的手機總是關著,公司裡的人又不肯說出他的行蹤,梁毅和湘雯急得要上火時卻接到了他的電話。他打電話來只是想讓梁毅去陪陪他請來的那位導師,梁毅對他說起王克強被捕的事,他好像很吃驚,說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梁毅卻從他話裡感覺到他是知道的。梁毅答應去見見那位教授,心裡想的是怎樣才能使夏陽答應插手王克強的事,這很難,不過為了湘雯,他還是要試一試。
梁毅正想著,手機響了。是佳佳打來的,問他什麼時候能回去,他告訴她自己有急事要辦,回不去。佳佳說要是他不能回去的話,她就要走了。他聽出她很不高興,想了想說,也好,有空我會去找你的。佳佳沒說話,撂下了話筒。
把手機收好,梁毅歎口氣,心想:這女孩好玩是好玩,就是年紀太小,還不懂世故,就想男人整天陪著。真要找她做老婆,日子就不好過了,好在自己還沒有要結婚的打算。
「這是梁毅,也是一家公司的老總,清華畢業的。"一見面,夏陽便把梁毅推到那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前,對他說。
梁毅很客氣地同老頭握著手,明白了夏陽請他來的用意。到底是當秘書出身,什麼場合請什麼樣的人,要達到怎樣的氣氛,都是有個講究的。那老頭好歹也算個教授,是做學問的人,請來作陪的至少也應該能同他說得上話的。在夏陽周圍的人當中,有錢有權的人有的是,要找在學問上有資格與教授對上話的卻是很難。梁毅之所以被他選來作為陪襯,說到底還是他背著那塊名牌大學的招牌。
「梁毅是我的小老弟,在經濟學方面,我從他那裡得益不少!"剛落座,夏陽拍拍梁毅肩膀對那老頭說。
梁毅笑了笑,心裡卻有些反感。夏陽這麼說顯然是在抬高他自己,他對經濟學其實是狗屁不懂的。原來他倒是借過幾本經濟名著給他,卻從沒見他看過,猜他也看不懂。他真正愛看只是那些政客的傳記,還有玩弄權術的書,像《資治通鑒》、《反經》之類。前些日子,他還到處向人推薦《曾國藩》這部小說,說如今在台灣經商者人手一冊《胡雪巖》、從政者則人手一冊《曾國藩》。曾國藩作為漢人,能在滿人把持的朝廷裡位極人臣,善如善終,就在於他精通為官之道,能屈能伸。
夏陽說還有客人沒到,還得等一會兒,順便也可以聊聊。梁毅與教授一同坐在長沙發上,不好同夏陽談起王克強的事,只得同那老頭聊起來。
老頭看上去倒是很有些教授的派頭,滿頭銀髮,紅光滿面。談起話來才知道這是一個很精明的老頭,很健談,也精通世故,全然沒有那些坐在書齋裡做學問的教授們的儒腐。話題轉到經濟學方面,梁毅才發現他原來是沒有讀過幾本書的,儘管他嘴裡也能讀出一些新名詞來,他對經濟學的理解卻根本沒有超出中學時學的那本《政治經濟學》教材的範疇。這種人竟然還能帶研究生,還是博士生導師!不過這有什麼奇怪的?如今在大學裡,招搖撞騙的學術騙子多的是,那些帶博士帶碩士的教授們又有幾個真正達到了碩士或博士的水平?文學教授讀不懂小說,哲學教授沒讀過黑格爾或老子,經濟學教授沒有起碼的經濟類概念,這種事在今天的大學裡絕不是危言聳聽。不過這老頭同夏陽作為師生倒也很相配,有這樣的導師,才會收下這樣的弟子。
「你導師是誰?"老頭似乎不想再談經濟方面的問題,有意把話題移開。
梁毅把導師的名字告訴了他。老頭點頭說他認識,有一次在南京開會還同他住在同一個房間裡,那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為人也很和善。接著,就說起了自己的學生來。
「我有個學生, 考上清華經管學院的博士,去年畢業留校的,叫張鋒,你聽說過嗎?」老頭看著梁毅,顯然是有種炫耀的意味。
梁毅搖搖頭,告訴他自己畢業好幾年了,對學校的事知道很少。
老頭有些遺憾,又說起別的學生來。用他的說法,他的學生現在一個個都是很有出息的,不是當了政府部門的處長,就是當了公司老闆。
梁毅覺得他有些吹噓,但知道這是大多數教書人的通病,這也是他們能找到的最大滿足了。他這麼想著,也就不想掃他的興,裝出感興趣的樣子聽著。
夏陽的妻子李彤彤牽著孩子的手同一個年齡與他相仿的女人一起走進來,見了梁毅,很隨便地同他打了招呼,便拉著那女人到了教授跟前嘰嘰喳喳地說起來。梁毅聽她說的都是商店裡的事,那女人進來時手裡又拎了幾隻塑料袋,猜想她們是逛完商場回來的。
李彤彤是個很漂亮的女人,看見她,梁毅便想起金哲離婚的事。這事是楚光在電話裡告訴他的,說是金哲老婆好像是同某個有權勢的人有了關係。楚光猜測,夏陽夫婦在其中是起了壞作用的。
夏陽沒有對梁毅介紹那女人,這種疏忽對當秘書出身的夏陽來說似乎有些不合情理。聽他和李彤彤都叫她"張老師",又見教授對她那副慇勤勁,梁毅才想她可能是與教授一塊來的的同事。
「馬老師, 張老師可真夠有眼光的,她給您買一套皮爾-卡丹牌西服,您穿著肯定很有風度。"李彤彤笑著說。
「都這把年紀了,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老頭哈哈笑著,瞅那女人一眼。
「哪呀, 您這樣子看著可不顯老。路上我還跟張老師說呢,就您這精力,年輕人還趕不上。"李彤彤說著,不時轉臉去看他身邊那女人。
梁毅聽著有些肉麻,覺得那女人與老頭關係還真不同一般,不然夏陽夫妻也不會這樣費心去巴結了。
上了酒席梁毅才發現這是一個很有家庭氣氛的宴會,除了他以外,別人都是男女成對而來。在這個最低消費至少在四千元的包間裡,偏偏要創造出溫馨的家庭氛圍來,可見夏陽夫婦用心的良苦了。梁毅很後悔,早知這樣他就把佳佳帶來了,要不然隨便在路上撿只"雞"來也是好的。這種惡作劇的想法令梁毅覺得好笑,不過這種事他也不是幹不出來的。
夏陽是很會調節酒席氣氛的,他能讓主客享受到眾星捧月的滿足,又能使每一個陪客不會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對夏陽這本事梁毅很服氣,卻一點都不羨慕。他真沒法像他那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還一點不臉紅,就像真那麼想似的,不與他深交的話還真聽不到真假來。不過在梁毅看來,人活到這份上也真夠沒意思的。
所有那一切都是為那老頭和那女人設置的,夏陽夫婦一唱一和,配合得恰到好處。李彤彤看上去象大家閨秀,說話做事都很得體,在丈夫面前永遠扮演著溫順妻子的角色。夏陽對她也總是很體貼,很周到。開頭梁毅對他們也是很羨慕的,後來卻覺得不是那麼回事。有一次夏陽對他說過,女人是最不可信任的,男人的事往往都是毀在女人手裡。聽金哲說,這對夫妻在半年前吵過一架,夏陽竟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煽了李彤彤幾大嘴巴,最後竟到了要離婚的地步。李彤彤逼急了就說,她不怕離婚,反正手頭有是他把柄,把他送去槍斃都夠了。那以後,梁毅見他們在一起就覺得不對勁,怎麼瞅著都是彆扭。心想:夫妻做到這份上,那不僅是可怕,更是可悲了。
老頭與女人的關係很快得到了證實,梁毅並不感到吃驚。這年頭老夫少妻是很時髦的事情,當教授的自然也難免俗。人這玩意就那麼回事,脫了面上那層皮,也就管不得教授不教授了。梁毅在大家裡呆了那麼多年,知道這年頭許多教授學問上是沒見長多少,心卻大了許多。說到底教授們也是人,也要食人間煙火的。梁毅這麼想,對老頭和那女人卻也沒什麼好印象。那女人看上去帶有一股騷勁,年歲不小了,卻偏偏愛象小姑娘樣嗲聲嗲氣地說話,還擠眉弄眼的。老頭對她也是很肉麻,說話也帶了幾分女氣,似乎要討好她的意味。
「怎麼樣,喝不了就別喝!"每次有人勸酒,老頭總要看那女人,慇勤地說。
「沒關係的。"女人沒看他,態度很有些冷漠。
酒席上真正的明星卻是坐在李彤彤和那女人之間的那個小公子,這是夏陽夫婦的心肝寶貝。李彤彤的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她,不時給他夾菜,哄他多吃一點。夏陽一面同別人應酬著,眼睛也不時落在兒子身上,那眼光似乎影響了所有的人,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關注集中在那九歲的小男孩身上。
「這孩子看上去很聰明,將來肯定能有大出息的。"那老頭看著那小男孩,微笑著對夏陽說。
話題便轉移到這男孩身上, 那女人問李彤彤:「這孩子真是可愛,你將來想讓他幹什麼?」「這得看他自己了。」李彤彤拍拍小孩的腦袋。說。
「我要當官,當老闆!"小男子昂起頭,大聲說。
除了梁毅以外,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小傢伙有志氣!噢,讀書怎麼樣?」老頭擺出一副教師爺的派頭,問。
夏陽馬上告訴他,他兒子成績在班上總是排第一名,智商高出同齡孩子許多,才念二年級就已達到了四年級的水平,老師說他這樣學下去太可惜,他準備讓他跳兩級。
「好, 好,是塊讀書的料,好好學,將來也考個清華北大,就像這位梁叔叔一樣。"老頭指著梁毅對小男孩說。
小男孩卻不買賬,歪了頭一本正經說:「我才不哩,爸爸說要送我上哈佛大學,回來當大官。 "老頭看看夏陽,笑著:「小傢伙,真有志氣!"梁毅坐著沒說話,看著夏陽夫婦那美滋滋的模樣,心想那老頭原來也是很會拍馬屁的。對夏陽來說,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東西比他這個寶貝兒子更重要了,包括他自己在內。聽金哲說,有一次他同夏陽夫婦到車站送小姨子,小姨子要上廁所,便讓夏陽夫婦幫她照看自己的三歲的小孩,夏陽的寶貝兒子不知為什麼總要去掐那比他更小的孩子,夏陽為滿足兒子的慾望,竟把小姨子的小孩抱住,好讓自己兒子順利地掐那孩子的小腿,那小孩哭得叫爹叫媽,他們夫婦卻像看把戲一樣樂哈哈的看著。金哲說他當時在一旁看著很難受,卻沒敢告訴小姨子。
「誰要敢動我兒子一根毫毛,我就敢毀滅整個人類!"那一次夏陽的兒子在學校被人打了,夏陽正在氣頭上,就對梁毅說。
那是梁毅第一次看到夏陽到目露凶光。梁毅不知道夏陽能用什麼辦法去毀滅整個人類,那時的感覺卻告訴他,倘若夏陽具有那等能耐,他會那樣去幹的。梁毅由此想到,這樣的人去幹政治實在是太可怕了。那次同楚光談到諾查丹瑪斯的預言,正好報上剛剛刊登了一個關於小行星要撞擊地球的報道,那篇文章當時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恐慌,好像世界的末日就要來臨了。楚光那些日子正在看《聖經》,他說真正能夠毀滅人類的不是那撞擊地球的行星,也不是諾查丹瑪斯說的地震、洪水和瘟疫,而是人類自己。人類的邪惡加上能夠毀滅人類多次的核武器,就像懸在人類頭上的達摩克理斯神劍。設想一下,要是希特勒當年造出了原子彈會怎麼樣?現在有了足以使人類的毀滅的原子彈和氫彈,誰又能說不會再出現另一個希特勒?
「梁毅,你怎麼不說話!"聽到夏陽的聲音,梁毅的心思回到了酒桌上。看到夏陽臉上那副微笑,心想自己真是想得太多了。
「你來勸兩位老師一杯酒吧。"夏陽說著,讓旁邊站著的小姐給梁毅倒滿酒。
「好吧。"梁毅說著端了酒杯站起來,對老頭和那女人笑了笑,把杯裡的酒喝了進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