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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吐著烏油油的光,排氣管噴出神秘的灰煙,路況太差,前面一幫穿桔黃色馬甲的工人正在加班加點地整修。

  上了三環就舒服多了,找不到斑馬線,聽不到井蓋聲,可以氣貫長虹地衝過去。開車對男人來說猶如進行第二次鍛造,你不會沾上酗酒的惡習,會變得更有責任感,更懂得幸福的含義。

  捷達是肖漢的第二個家,在它平常的外表下,蘊藏著一顆富於激情的發動機心臟。他不想和別人玩愚蠢的賽車遊戲,但要是有誰牛哄哄地向他挑釁,他絕對會為勇氣而戰。當消音器轟隆響著噴出一股青煙時,他就會把車速降下來,只要贏了就行,他喜歡恰到好處。

  一種悲天憫人的博愛情懷和對美感的強烈崇拜注入他的骨髓,有時簡直覺得自己像個古代人,總想抓住在別人看來很虛的東西,比如戰地黃花,比如愛的誓言。

  「他真像哈姆雷特。」

  小張老師坐在副座上暗暗想著,她和劉軍的未婚妻在同一所學校,預備讓劉軍介紹給朱小東的。

  「下世紀的人反思歷史時會發現二十世紀充滿了暴力和情慾,是一個根據性愛對象的不同選擇來劃分人群的時代。」北京音樂台的主持人在重複「山羊皮」主唱的話,「愛是應當沒有性別的。」

  「咱們別辦婚宴了,多俗埃」劉軍的未婚妻說。

  此刻,那甜蜜的一對正在後座上起膩,肖漢覺得自己像一包發霉的干吃麵,難以抵擋心裡的厭惡情緒。那地方應當永遠屬於他和薄荷!

  旁邊這個小老師是教化學的,肖漢上學時最怵化學了,可他對愛情的化學反應卻瞭如指掌。愛情與他無緣,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活得輕鬆一點,只要大家都別認真。可是不行,他無法從腦子裡趕走她的影子,要麼忘了她,要麼去找她,可他哪樣也辦不到。

  換一個姑娘吧,聊聊天,總能放鬆一下,可他發現自己需要的根本不是這個。他不怕什麼恐嚇,大不了我不娶你,拴住他的恰恰是他自己。感情有時候最耽誤事,而他永遠拋不下的就是感情。

  「咱們到哪兒拍婚紗照?」劉軍問。

  「不一定非要到影樓去,我們鄰居花了三千多,照得可假了,咱們就自己照吧。」

  看來她的確是個省心的小媳婦。

  熱戀中的人總是不懂得節制,不懂得照顧旁人的情緒。劉軍仗著他能套女孩,專門給哥們兒發貨。小張老師一眼就瞄上了肖漢,朱小東這回又沒戲了。

  劉軍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用在和客戶套磁上,他懂得感情投資,以誠待人,請客、遞紅包未免太赤裸裸了。

  小張老師感到渾身燥熱,胸罩帶系得太緊了,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呢?做生意的人不是很愛開玩笑嗎?好一個哈姆雷特,對女孩竟然視而不見。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她腦子裡總是翻湧著這句話,不過他肯定有女朋友了,沒準小學畢業時就讓人給挑走了。可她還是禁不住簇生異想,她假裝聽劉軍他們說笑話,眼睛卻一直在瞟肖漢的臉,側面的線條沒治了,猶如古希臘的雕像,誰得到他,誰就是女人中的女人。

  肖漢始終盯著前方,西服便裝的領口裡露出雪白的T恤,拐彎時他忽然對她說:「你扶著點。」

  「謝謝!」

  她顯得有點慌亂,本能地拉了拉衣領,希望這是個開頭,可他卻就此打住了。有一輛卡車強行並道,他不動聲色地讓開了。項羽、巴頓將軍、羅伯特·金凱……他更像哪個男人呢?或許他是這些形象的綜合體。

  她真想把手放在變速桿上,那樣他就能不知不覺地握住她的手。這想法竟使她激動不已,怎麼回事?從來沒這樣過呀?

  有人呼他,真夠忙的。

  Call機就像個妖精,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開始尖叫,肖漢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胃裡那根金屬棒又往上頂了。

  薄荷女士,哼,我就知道是你。

  「你有病,而且很可能會傳染給我,速回電話。」

  肖漢一連看了兩遍,當他明白什麼意思時,彷彿挨了當頭一棒,想不到她會說這樣的混活!他的臉抽動了一下,胸口憋得生疼,一陣劇烈的顫慄穿過全身。

  他咬著牙把車靠在路邊,月光星光如芒刺背。

  「我回個電話。」他跳下車,匆匆地說。

  「他怎麼啦?」劉軍的未婚妻問。

  「愛情腦震盪,」劉軍聳聳肩,「他最近一直不正常,別惹他。」

  肖漢撥通了號碼,只響了一聲薄荷就接了,她肯定守著電話呢。

  「你什麼意思啊?這麼說可就沒勁了!」

  他劈頭蓋臉地吼著,多日來鬱積在心頭的怒火奔瀉而出,簡直能聽到火苗僻僻啪啪的響聲,他想不到自己生氣的時候竟會這樣。

  薄荷顯然被震住了,她頓時像只溫良的小貓:「我要不這麼說,你能回電話嗎?」

  「我什麼病啊?你有病?你找我來!」

  「你和女人在一起。」

  她嗅覺夠靈的!

  「那好吧,你現在找我來吧。」薄荷又說。

  「我辦事呢。」

  他不等薄荷回答,就掛斷了電話,鑽進車裡。

  「我現在急流勇退啦,找個好姑娘,踏踏實實過日子,就跟神仙似的。」

  劉軍衝他的小愛人飛眼,實際上這話是說給肖漢聽的,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永世不變的真理。他是摔了跟頭才悟出來的,所以一旦擁有,別無所求。

  「肯定是他女朋友打的電話。」

  小張老師心想,她以女性特有的敏感,捕捉到了肖漢的異樣。

  我又算得了什麼呢?認識他還不到兩個小時,她下意識地神了神衣襟,心中美麗的熱望頓時化作貼在車窗上的團團霧氣。

  「我真是又傻又瘋。」

  薄荷盯著畫布,用刮刀胡亂刮著,這會兒她根本不想考慮線條和光,就想把顏料直接往上堆,德國人欣賞的行為藝術更符合她的心情。畫廊裡有的東西也算畫嗎?簡直是扯淡。她想什麼時候找來一隻貓,在它身上塗滿各種顏料,然後讓它在畫布上亂滾,再起個古怪的名字,叫《人獸之間》,表現人們縱慾之後的精神危機,誰要看不明白誰就不懂現代派藝術。

  蒙田給她介紹了不少圓明園畫家村的朋友,她又通過他們認識了許多畫商,朋友就意味著機會。

  霓虹燈像應召女郎身上俗艷的假珠寶,一閃一閃地映在窗戶上。她心頭蒙上一種落魄的感覺,此情此景,有點像外國電影裡的汽車旅店。畫裝飾畫、做平面和三維設計、給裝修公司畫效果圖當然能掙錢,可是天天如此,就跟烙餅差不多。

  過了週末,她望著那些新繃好的畫布心裡直搓火,嫁個闊佬不就結了?可她怕在成為闊太太的同時也丟掉了藝術家的心態。

  總會有辦法的!算命的說她這輩子不缺錢花,電話鈴響了,又是訂貨的事,想不到是在傣家樓遇到的那個劉小姐,啊哈,抽像濺彩畫,沒問題!

  有問題也得說沒問題,關鍵是要爭取到機會,這是她在上學時就學會的一招。有一年暑假去一家廣告公司打工,那時還不會電腦,可她卻滿口答應下來,在等著錄用的兩星期裡,靠每天大密度的突擊學會的。和她一塊應聘的那幾個大學生太謙虛,結果都向後轉了。

  薄荷沖了一杯清咖啡,盤起腿靠著牆壁,她撫摸著牛仔褲上磨得發白的地方,咖啡的裊裊清香撲面而來。畫畫的時候,她喜歡把長髮隨便挽一個譬,用木製夾子別祝暖氣燒得很熱,她脫掉外面的灰毛衣,只剩一件乳白色的純棉運動衫。

  杯子裡冒出的熱氣勾勒著出神入化的圖案,她津津有味地瞧著,想用固、液、汽三態來比喻愛情:當一個男孩給你的感覺是固體時,那他只是一具可愛的肖像,隨時可以被取代;你為一個男孩而流淚,那是液體的愛情;當一個人像維繫你生命的空氣一樣,你就再也高不開他了。

  這會兒,她應該傷心、失落或者氣憤,可除了疑惑和興奮便聞不見別的味道。

  起初是見到肖漢就有感覺,現在聽見他的聲音都感到興奮。多麼妙不可言!不需要任何春情劑和種種可笑而肉麻的準備工作。她微微把頭向後仰去,回想著肖漢的手與她皮膚相觸的感覺。

  「我怎麼會那麼蠢呢。」

  聰明有什麼好處呢?它只能使你誤食一片「康泰克」。她要是相信直覺就好了,可總怕上當。當一種恐怖氣氛追著你時,看誰都覺得可疑,這也賴他,誰讓他把自己說得那麼齷齪呢。

  在呼他之前,薄荷心裡那急劇變化、千回萬轉的滋味真夠要命的,她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都平靜不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問他。不管怎麼說,她必須聽到他的聲音,她在肖漢留給她的孤獨中感到了恐怖。

  薄荷在房間裡漫無目的地繞圈,把冰箱門打開又關上,簡直不知道該幹點什麼,她的視線落在一盒「康泰克」上,嗓子眼裡好像卡著個燥熱的硬結,她告誡自己:放鬆一點,別干蠢事。可她的手卻迅速撕開包裝,取出一粒膠囊,生生嚥了下去。

  吃「康泰克」幹什麼?消毒?殺菌?當那粒膠囊噎得她直打嗝時,她仍然無法解釋這一切。感情必須依靠慾望來昇華,她這樣懷疑他,是為了能毫無保留地相信他。

  「我什麼病啊?你有病,你找我來!」他的聲音是那樣理直氣壯,讓她感到自己的小肚雞腸。

  其實不用問也不該懷疑他,如果他是個老泡兒,那他的行為舉止就會是另一個樣子,很多細微的地方是裝不出來的。

  再說還有小紅,那個伊洛瓦底江的純潔少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證據也能把寶壓在她身上!

  她覺得自己應該像阿甘那樣,傻乎乎的,一點鬼心眼也沒有,執著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最後事事成功,他是最大的贏家,當然那是好萊塢夢幻工廠炮製的神話,不過《阿甘正傳》挺有意思,大都市的人們總是希望看到別人犯傻,而自己是絕頂的聰明人,不是嗎?

  又一個可能(根本就是扯淡)被否定了,她並沒有立刻輕鬆下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了什麼,只是那圖形太模糊,一時還辨認不出來。

  必須和他的家人取得聯繫!

  「康泰克」裡含撲爾敏,有輕度嗜睡性,這會兒睡魔正向她襲來,眼前的景物罩上一層紗,儘管那天生氣時把肖漢的名片剪了,但那上面所有的信息都被記錄在一個紫皮小本上,看來她根本就不想拋開他。

  霓虹燈的彩色光焰映在薄荷臉上,她撥鍵的手直哆嚏,高科技把地球變小了,在提供便利的同時,也褪去了那層神秘感。她可不想用可視電話,那多狼狽呀。肖漢家的電話還是沒人接,他好像說過他父母這禮拜出差了。

  小本上還有一個號碼,她使勁眨眨眼,撲爾敏快把眼皮粘上了。

  「喂——」

  一個女人充滿磁性的聲音,挺耳熟的,薄荷立刻在頭腦裡搜尋著信息,眼前掠過戲劇性的一幕:肖漢靠在一個女人身上,斜著眼把煙灰彈在她的大腿上……「肖漢在嗎?」

  薄荷拿不定主意,這會兒掛電話已經來不及了。

  「我是他姐姐肖琪,他和我父母住在一起,你沒往那邊打電話嗎?」

  薄荷感到耳根發熱,那個露大腿的女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小碎花睡衣的賢妻。

  全明白了,是他姐,「如果你注定得不到一個人,你寧可把他交給上帝或魔鬼,也不願意給別人。」這句話拍打著她的耳朵。

  「我是肖漢的朋友,」薄荷蹲在角落裡,把電視的音量調大了,免得讓家裡人聽見,「等你父母回來,請轉告他們給我回個電話,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們談談。」

  「好的,」肖琪記下她的電話號碼,「你的名字真好聽。」

  她肯定在大公司裡上班,要不她會像別人那樣刨根問底的,掩飾自己的好奇心是他們的職業特點。

  放下電話,肖漢他姐姐那富於磁性的聲音仍然像剛剛噴出的芳香劑,輕盈地繞在薄荷脖子上。撲爾敏失效了,她顯得更精神了。21頻道裡有個女孩抱怨說現在市民階層講情調的男孩太少,花同樣的錢他絕不會送你鮮花,而是蹬著自行車不遠萬里給你家扛一袋大米。

  體育頻道裡的100米自由泳決賽結束了,記者圍著剛剛勇奪金牌的中國小將問這問那,可愛的小姑娘一會兒說要趕超名將,一會兒說下一個目標是奪取奧運金牌,他的教練怕她說漏嘴,總是幫她打圓常薄荷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們這一代都這樣,不管怎樣先誇下海口,辦不成就把它拋到腦後。這有什麼不好呢?說大話能逼著自己努力,幹嗎要打上那麼深的歷史烙印呢?美國人辦事之前先吹一通,事成之後更得臭吹;日本人做事之前一聲不吭,辦成了再大吹特吹;德國人深沉,之前不說之後也不說。她要想深沉起來首先得學日本人。

  薄荷這一代人很怪,按說不小了,在舊社會要支撐一大家人,可他們身上還保留著斷奶前的種種習慣。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他們在學技術和公關方面的能力遠遠超過老一代。

  薄荷在拉窗簾的時候看見樓下有個民工躲在牆邊小便,偏偏在這會兒看到齷齪的事情!民工個子不高,但走起路來很有勁,即使在月光下也能感覺出來。蒙田說越是那些農村來的人精力越旺盛。現代文明最毀男人了,女權的興起、競爭造成的心理壓力……男人可憐兮兮的。

  現代人抻不開懶筋,難得到戶外去呼吸新鮮空氣,生活極不規律,由著性胡鬧。尤其是國外那些玩電腦的傢伙,成天面對著14寸的世界心曠神怡。Internet色情氾濫,電腦妓女在信息高速公路上粉墨登場,賣弄風情。男人呢,只要敲幾下鍵盤,就可以通過視覺、聽覺和想像來品嚐滋味,何必費勁呢,索性全改意淫了。

  如此惡性循環,人類的機體就越來越不健全。

  薄荷在社科院聽過一次專家學者的討論,跟喬丹說的意思差不多,「女性雄化、男性雌化」的趨勢愈演愈烈,不過重男輕女還在起作用。

  更深一層的原因是物種退化,「九斤老太們」在喊一代不如一代,吃的東西都趕不上原來的滋味,更別說人了。

  薄荷在洗漱後翻了一篇日曆,時間過得真快。日曆上寫著西施也有美中不足,她腳大,所以愛穿長裙、著木履,既蓋住了腳,又不使長裙拖地。

  十點二十八,她關上了節能燈,遠處工地上的民工還在挑燈夜戰。他得了什麼大病嗎?外面探照燈的白光打在地板上,薄荷感到自己正在失去重心,慢慢墜入深谷……十二清晨五點四十,醫院掛號處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大伙在議論公費醫療和社會保障制度,頭頂上瀰漫著白濛濛的霧氣。

  這是肖漢在一周之內第二次光顧醫院,上回是自己來的,這回他媽陪著他。

  「您到那邊坐會兒吧,我沒事。」肖漢指著淺藍色的塑料椅子對母親說。

  儘管他的頭有點暈,可他非要自己排隊。

  他媽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朝旁邊走去。軍人有一套獨特的辦法來表示對孩子的關懷,那就是不加干涉的沉默,儘管她兒子昨晚高燒39℃。

  醫院總是給肖漢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白大褂嚴肅的臉、來蘇水消毒液難聞的味道、各種因痛苦而變得畸形的臉……「生兒子有什麼用,」一個老太太抱怨著,「看病還得我自己來,他可是我一泡屎一泡尿養大的。」

  肖漢聽了這話,下意識地看了看他媽,人這輩子就是在和時間鬥,有生以來他頭一次感到時光飛逝的殘酷。

  「老天爺說什麼時候收你就收你,一點不給面兒!」肖漢前面那個穿灰夾克的中年人說。

  最近,一連串的變故使他對任何事都分外敏感,抱怨有什麼用?他只想著接下來該做什麼。生命線上橫著一道分水嶺,過去認為還不必考慮的事情現在都堆在面前,他想到的問題遠遠超出了他的年齡範圍。預支痛苦的滋味並沒使他感到害怕,好像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他還是他,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幹嗎要拉墊背的。

  肖漢看見母親一直在打哈欠,昨晚他們都沒睡好,他不想叫母親起個大早,可她非要跟著。別管你多大了,父母總會在暗中支持你。他緊緊咬住嘴唇,目光瞄向嵌滿射燈的天花板。

  我們總是忽視愛情之外的世界,那裡還有令人牽腸掛肚的父愛和母愛!有良心的人早晚都會悟出這一點。

  「您先去買點吃的吧,我沒事。」

  肖漢沖母親擺了擺手,他想一個人放鬆一會兒。原以為自己會經常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張輝的小院,漫天飛揚的土煙。可一切就像電腦裡沒有保存的文件,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醫院的一樓大廳總給人一種三等候車室的感覺,在這裡你才能體會到世界上有許多人遠比你更痛苦。

  架著雙拐的小男孩,右腿像條小苦瓜似的懸著,彷彿和上身只連著一根脆弱的莖脈;正在做頭部針灸治療的老人,兩眼緊閉,如同一隻插滿銀針的刺猖;脖子上劃滿紫印,等著做放療的美麗少女,她得的那種病的名字還是不說為好;又哭又鬧、恨不得滿地打滾的女人,她和大夫吵著要注射杜冷丁;患角膜軟化症的嬰兒,已經顯露出晚期角膜壞死的徵兆——葡萄腫;得血栓閉塞性血管炎的男人,抱著小腿呲牙咧嘴,痛苦萬狀,說不好會截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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