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們也以為至少能賣五千元以上。可那裡的人一聽說她是桑拿小姐,便說什麼也不要了,白給都不要!他們還罵我們隨便就把什麼爛女人弄過去給他們做老婆,也太看不起他們了!……」
黃海這位精明能幹的年輕所長,這段時間可謂忙得頭暈腦漲,精疲力竭。先是局裡佈置下來整頓警風警紀的任務。黃海除去要嚴格檢查自身執行法紀的情況,寫出報告向上級交差外,還要督促和指導全所的干警進行對照檢查,每天找人談話,循循善誘地啟發人家認識自己的缺點錯誤,苦口婆心地勸導人家注意遵紀守法的重要性,把一個個生龍活虎的大男人像哄孩子似地哄來哄去,可也真夠不容易的。
接下來管片內發生的幾件大大小小的案件,又要他分出許多時間去處理,使他恨不得自己能有分身術,能夠不吃不睡日夜工作才好。他和妻子的感情本來很好,彼此十分信任,可這段時間,她妻子對他天天很晚回家甚至有時徹夜不歸的表現也開始流露出不滿來。從她的神色和言談話語來看,黃海甚至懷疑她開始對自己在外面的行為是否檢點產生了疑心。唉,這個城市裡的男人也真是不大好做,每天早早回家看電視人家說你碌碌無為,在外面忙碌吧人家又懷疑你去拈花惹草摸狗偷雞去了。黃海有時真希望自己是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裡,人們沒有誘惑也沒有慾望,世上沒有違法也沒有犯罪。可是如果那樣,要他這個當警察的還有什麼用呢?
就在黃海下狠心準備擱置一下手中的工作,回家好好陪伴老婆孩子一晚上時,一件綁架人質勒索錢財的要案又報到了他的案頭。根據上級的命令,他同分局刑警隊的一名副隊長帶上幾個人便連夜出發辦案去了。
被綁架的不是別人,正是「紫薔薇」桑拿浴裡被稱為兩朵牡丹花的阿芳和阿玲姐妹倆。黃海拿著兩個人的一張合影,看著照片上兩個單純中帶著土氣的小丫頭,怎麼也想不通綁匪為什麼會選中她們兩個下手。「綁票」案過去這一帶也曾發生過幾起,但每次綁架的都是港台或內地有錢的老闆,要麼就是這些人的近親屬,其目的無非是勒索錢財。兩個桑拿浴的女孩子能有多少油水可撈,也值得綁匪這麼興師動眾?是這些綁匪缺心眼還是另有內情?
黃海問手下的人有沒有瞭解這兩個女孩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一位姓林的年輕人吞吞吐吐地講了一些情況。他說:那照片可能是幾年前的舊照片,這兩個女孩子現在可不是那個樣子,洋氣得很了。其實,在「紫薔薇」桑拿浴裡面,她們兩個也算是很有些名氣的了,做事開放大膽,為人刁鑽潑辣,聽說已在桑拿浴干了好幾年了,估計身上的錢不會太少。所以,綁匪選中她們下手也還是有些道理的。
不就是桑拿浴的按摩小姐嗎?把她們的收入算高點,每月算一萬塊吧。一萬塊不算少了吧?那是我們四個人工資的總和呀!減去房租水電伙食費這些日常開支,再減去高檔服裝高檔化妝品等一大堆無底洞似的開支,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幾年的積蓄加在一起再多也不過十萬二十萬而已。黃海有些不以為然。
手下人都笑了,說所長你是裝傻呀還是真不知道呀?那些女孩子們要是放開了做,每月的收入何止是一萬兩萬,說不定零頭都比這多。再說,聽說那兩個女孩子都有男人當「二奶」養著,所有花費都用不著她們自己掏錢的。
「是嗎?你們怎麼知道?」
「我們……我們也是聽人家說的。」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真是這樣,那說明這兩個女孩子已經墮落得不可救藥。我費這麼大勁救她們幹什麼!黃海心裡這麼想可並沒有說出來。即便說出來也沒用,他還是要去辦這個案子的。此時他就像是戰場的士兵,只能按照命令去做,至於這仗該打不該打已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不過,這些情況確實有點影響他的積極性。他希望這案子能順順利利地快點辦完,不要佔去他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否則就太不值得了。
但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卻與他的願望完全相反。他們按照所獲情報趕到預定地點後,卻什麼也沒能找到,估計是來得太晚了,綁匪已改變了計劃,轉移了地點。他們到當地的公安部門尋求協助,可那裡的公安也是剛剛從他們這邊得知的這一情況,並不比他們瞭解得更多。
多虧在這個時候,家裡那邊負責調查這個案子的人反饋過來一個新的情報,說是案發那天夜裡,有人看到發案地點停過一輛黑色的「尼桑」轎車,由於車很漂亮又是外地車牌,有人便多看了幾眼,留下了一些印象,車牌號碼記不完整了,但好像至少有兩個「8」字。
於是在當地警方的協助下,他們對這一帶所有的「尼桑」轎車進行了調查,重點是車牌中有「8」字的黑色轎車,看哪輛車案發那天曾出過遠門。查來查去,所有被重點調查的車輛最後全都被解除了懷疑,線索又斷了。
就在黃海他們灰心喪氣準備返回的時候,當地警方卻通知他們馬上到一家小旅店去認人,說那裡剛剛破獲了一個賣淫的黑窩,其中一名女子自稱是前幾天被人從黃海他們那個城市綁架來的人質,要黃海他們過去看看是否與他們要查的綁架案有關,井順便把人帶回去。
那女人面容憔悴,神情呆滯,與照片上的女孩相差很大,但黃海憑借其敏銳的職業目光,仍一眼就斷定她就是照片上那個叫阿芳的女孩。手下人有見過阿芳的,也都點頭稱是。可黃海不明白,自己接到的報案明明是說有人被「綁了票」,被勒索上百萬錢財,怎麼到了這裡又成了賣淫案呢?
卻說這阿芳和阿玲從家鄉來到這個城市後,在桑拿浴做了幾年,很快便各自積累了一筆可觀的錢財。這數目是她們在家鄉打工時做夢也想不到的。本來按照她們最初的想法,她們來這邊不擇手段地賺上一筆,便回到家鄉去過安逸的生活,這段不願示人的經歷也就被遺棄在遙遠的他鄉,永遠不會再有人提起了。她們手中的錢早已超出了她們當初的期待,但兩個人卻不再提回去的事,越來越變本加厲地靠出賣自己的青春去賺取每一分可能賺取的錢財。
說也奇怪,一些在經濟條件寬裕的家庭中出來的孩子,對錢反而不那麼看重,最後混得身無分文成為敗家子的也不在少數。一些出身貧苦的窮孩子,有時對錢的愛戀程度反而更甚,一旦有了賺錢的機會他們便拚命地抓住不放,並且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賺到多少算夠。似乎永無滿足的時候。這還不算,他們不僅拚命地賺錢,同時還拚命地省錢,能不花的錢便不花,能不自己花的錢便不自己花。如果天下有一種既是賺錢又是省錢的方式,他們一定會拚命抓住不放的。
這種聽起來像天方夜譚的方式,在這個城市裡便有,並且隨處可見,一點也不稀奇。不過,你要想使用這種方式,你就得先照照鏡子,看清自己的面容;然後再查查戶口簿,搞清自己來自何方;因為通常只有從外地湧來的年輕女郎才有資格使用這種方式,五尺鬚眉是連想也不要想的。你想啊,如果你能找到這麼一個人:他給你租房子,給你買衣服,給你買傢俬電器,給你一個月幾千元的零花錢,隔幾天來看你一次,並且不讓你承擔為他生兒育女的艱難義務,你什麼時候想換個環境找個月黑夜拎起皮箱悄悄走人就是了,一般說他決不敢到派出所報案或者到法院去起訴你。這可不就是個既能節省開支又能增加收入的絕佳方式了嗎。
聰明的阿玲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她早就在盤算如何實現自己的計劃。對於她來說,困難的並不是如何找一個有錢的男人,她覺得憑她自身的魅力和她征服男人的手段,她可以像在寵物市場挑狗一樣挑選一個合乎自己條件的男人。她的困難是如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同時還要安撫好表姐阿芳,使她不要因此忌恨自己。
她阿玲本來就對男女之事沒有多少慾望,做了幾年桑拿小姐,對男人看得多了,她便愈加覺得所有男人都不過是一具尚有熱氣的軀體而已,實在沒有什麼可令人激動的地方。她不辭辛苦不懼疲勞地同男人糾纏,全都是為了他們袋裡的鈔票,或者是為了利用他們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如果讓她每日躺在一個男人的身邊,還要作出卿卿我我的姿態,裝出高興滿足的樣子,她覺得那簡直就是無法想像的痛苦。
不過,為了那誘人的利益,這點困難她很快就克服了。她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挑選之後,最後把一位常來內地做生意的香港老闆抓在了手裡。香港人姓梁,四十餘歲,個子不高,雖是生意人看上去卻也憨厚純樸。梁老闆過去也是打工出身,內地改革開放初期他拿著自己僅有的十幾萬港幣過來投資,竟也慢慢積累了一兩千萬的身價。這點錢在香港的老闆階層實在還算不上富有,但對阿玲來說也足夠她拔幾年毛的了。
阿玲看中梁老闆,還因為這梁老闆有其他幾項令阿玲滿意的條件。其一,梁老闆人很忠厚,第一次與阿玲上床之前便鄭重其事地向她宣佈,說他不會丟棄香港的老婆孩子不管,因此永遠也不可能正式娶阿玲為妻。阿玲嘴上說這輩子除他不嫁,一天未成為他明媒正娶的老婆便死不瞑目,其實心裡期望的正是梁老闆的這種態度。其二,梁老闆雖值壯年,但先天不足加上後天虧損,早已陽氣衰竭,對阿玲的要求不多,偶爾來一次也多是草草收場,倒是阿玲常常裝出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纏著梁老闆撒嬌發嗲,搞得梁老闆總覺得多對不起她似的,因此對她也便格外地關懷體貼。
梁老闆早幾年已在本城買了一套房子,阿玲一定要梁老闆把產權轉到她的名下。梁老闆心一橫,便把房子「賣」給了阿玲——當然是分文不取,只是為了拿著賣房的文書回家向老婆交差,說公司急於用錢便把房子賣掉了,免得哪天老婆過來打掃房間時發生不愉快的事件。
可沒過多久,梁老闆又通過朋友幫忙把那房子「買」了回去,也是分文未付,只給阿玲留下了一張假房產證。這事阿玲便一直都不知道了。
阿玲有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房產,著實興奮了幾天。她寫信把這一喜訊告訴了家裡,下崗在家的父親比她更興奮,拿著阿玲的信在親朋好友中傳閱了好幾天,最後終於忍不住對富貴生活的無限嚮往而提著一籃子地瓜到女兒這邊享清福來了。到這邊一看,他又發現了一件比女兒擁有一套價值數十萬元的房產更值得驕傲的事;女兒竟找了一個和藹可親的香港富豪作「老公」!這回不用阿玲操勞,她父親加班加點寫了好幾封長信,把阿玲的輝煌成績特別是找了香港「老公」的事認認真真地向親朋好友作了匯報。當然,由於要匯報的重要事項太多,梁老闆在香港已有妻室的事在信中就省略不提了。
阿玲的父親住下來便不走了。每日幫助阿玲收拾收拾房間,然後便是買菜做飯,看電視,遛大街等日常活動,卻也充實而瀟灑。梁老闆來時,他要麼與梁老闆邊聊天邊下幾盤象棋,要麼把外甥女阿芳也叫過來,四個人圍起來搓幾圈麻將,生活得有滋有味的。阿玲的父親也是讀過幾天書的文化人,只是年久不用許多知識都淡忘了。他明明記得唐朝有個大詩人寫過幾句詩,說什麼生男……不如生女,可是怎麼也記不起原話來了。他覺得人家那個大詩人真是了不起,一千多年前便把今天的事全都預料到了。
阿芳就住在旁邊的那座樓,可是她現在也不是時時都能過來,她也有了自己的「老公」。他的「老公」是阿玲幫她找的,是阿玲在桑拿浴認識的一個客人。阿玲與梁老闆好上時,知道自己很快就不能與表姐住在一起了,便趕緊為阿芳物色「老公」的人選,然後又為他們牽線搭橋,又苦口婆心地勸說阿芳找個「老公」如何如何划算,最後總算把這事促成了。
阿玲為阿芳找的這位「老公」也是個香港人,但不是老闆,是個貨櫃車司機,經常開車來往於香港與內地之間。他在同伴中的綽號叫「肥仔」。其實他並非真的很肥,只是由於他虎背熊腰,租胳膊粗腿,加之身高不足,看起來便給人以肥胖的假象。
這幾年,從老闆到打工仔的許多香港人都喜歡來內地尋女朋友,一旦找到個如意的便長相廝守,不再像過去那樣只圖一夜風流。引起這種變化的原因很多,其中之一是各種疫病的威脅使人們越來越不敢與陌生人接觸。所以,找個固定的女伴相處,雖花費不菲,但許多香港人仍樂意為之。何況,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也會產生一些卿卿我我的柔情蜜意,給他們的二人世界蒙上一層家庭似的溫馨與情趣。這種精神上的享受是無法在風月場上用金錢買到的。
並且肥仔也確實很喜歡阿芳,覺得她的性格和身材都與自己十分般配。他暫時還買不起房子,便給阿芳租了一套房子居住,地點便按照阿芳的要求選在了阿玲住處的附近。與梁老闆一個星期來阿玲這裡住上一兩日不同,肥仔幾乎每天都從本城路過,最多時也隔不過三日,有時白天來,有時夜裡到,但又不能久留,常常呆上一兩個時辰便匆匆趕路去了。
肥仔的精力超常地旺盛,每次過來都要與阿芳親熱上一番,如果時間充裕,連續來上幾次的時候也不少見。他過來時如果碰巧阿芳在家還好,若是阿芳正在班上,他會千方百計把阿芳哄回家來,阿芳不答應回來他決不會把電話放下。不然的話,他也有時直接跑到桑拿浴去,在按摩房裡與阿芳鵲橋相會。有時趕上阿芳「上鐘」他又沒時間等下去時,則乾脆找個別的小姐代替阿芳算了。
阿芳自從找了肥仔作「老公」後,體型變得越來越苗條,身子變得越來越嬌嫩了,一次在為一個肥壯的客人做按摩時,由於過於吃力險些當場虛脫。阿芳開始時還能忍受,覺得肥仔賺錢那麼辛苦卻每月還為她開支數千元,她為他吃點苦也是應該的,或許以後習慣了也就好了。但時間一長還是產生了動搖。
阿芳同表妹商議,想斷絕同肥仔的來往。阿玲說如果你不喜歡他,再換一個也未嘗不可。不過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共同生活,你們兩個的命已纏在一起,不是想斷就能斷的,一定要先找人算一算,看你們是否緣分已盡,斷得斷不得,要斷又怎樣個斷法。原來阿玲跟隨梁老闆以來,耳儒目染,把梁老闆篤信神靈相術的把戲全都學了過來,甚至比梁老闆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阿玲為阿芳請了個算命先生。說人家是算命先生有些不大恭敬,因為人家的名片上寫了許多了不起的頭銜,其中一項是《易經》研究會的會員,顯然是個大學問家。不過,阿芳搞不清《易經》是怎麼回事,她覺得稱算命先生好懂一些。
算命先生問了阿芳幾個問題,讓她報了她自己和肥仔的生辰八字,然後竟然說出了肥仔的相貌特徵和脾氣稟性,說得八九不離十!他根本沒見過肥仔,可是卻知道肥仔有些偏胖,但其實也不是特別胖,你說奇也不奇?更讓阿芳驚異的是,算命先生還知道肥仔的胸前有一顆黑痣,她阿芳的胸前也有一顆黑痣。阿芳對自己胸前是否有顆黑痣一時記不太清,她平時沒有注意過,此時也不便扒下衣服來查看;但肥仔胸前的黑痣她記得十分清楚,確有無疑,而且還不止一顆,大大小小的一片呢!她不得不對人家算命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起來。
算命先生說肥仔與阿勞天生有緣,「緣」遠流長。他說肥仔天相乃大福大貴之人,今日雖為一芥草民,將來必有飛黃騰達之日。他的福分不僅是他自己的,也會給他的親友帶來洪福大運。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這個道理。
阿芳對算命先生神神道道的話不能全都聽懂,但有一點她是聽明白了,那就是肥仔是個有福之人,並且會給她阿芳帶來難以估量的福分和運氣。阿芳非常感激表妹。要不是阿玲帶著她來請人算上這一卦,說不定她真要把這人生的大好時機給丟棄了。
可是,肥仔尚未給阿芳帶來福運,便先給阿芳惹來了一場橫禍。
肥仔經常出車到閩南一帶,來回都要路過地處粵東的一段公路。這段路治安一直不太好,曾發生過幾起截車殺人的大案。公安部門在這裡狠狠整治過一段時間,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了,自此大案沒有再發生,但攔截往來司機訛詐錢財的小案仍接連不斷。一日傍晚,肥仔停車小便時被幾個騎摩托車的年輕人圍攻敲詐,損失了兩千多元港幣、一枚金戒指和一隻做工精良的名牌打火機,最後還被人搜去半盒日本產的高級避孕套。
這些人作案時通常是要把摩托車的號牌拿下來或遮蓋上的,可那天偏偏有一輛車的號牌露了出來,被肥仔記住了,報了案,幾名主犯便被公安局抓了去。他們的同黨與肥仔結了怨,決心尋機報復他。當肥仔的車再次從那裡路過時被人認了出來,於是人家開著一輛嶄新的「尼桑」轎車跟蹤他,一直跟到了本市,路上始終未找到合適的下手機會。當肥仔來到他與阿芳的住處時,那房子便成了人家注意的目標。
午夜過後,那夥人來到阿芳的住處,撬門入室,沒有找到肥仔,卻把剛剛下班回來的阿芳和阿玲堵在了屋子裡。由於兩人的「老公」今日都不在家中,阿玲下班後沒回自己的住處,跟隨阿芳到她這邊來了。聽說肥仔已回香港,那幾個人知道等下去徒勞無益,時間久了易出危險,於是帶上阿芳和阿玲匆匆返回去了。其實,他們當時並未想好帶走這兩個女孩子派何用場,只是想帶回去再說,免得白來一趟。
回去一問,當他們知道阿玲和阿芳都與香港男友一起生活,並且阿玲的那位還是個香港老闆的時候,其中的聰明者便馬上想出了扣壓人質勒索錢財的損主意。在他們的威逼下,阿玲只得給父親打電話,讓父親為她和阿芳每人準備五十萬元贖金,馬上送過來。
阿玲的父親到哪裡去搞這麼多錢!他只得去找梁老闆,又打電話急召肥仔過來商議對策。梁老闆的確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漢,聽說阿玲被人掠走作了人質,急得劈裡啪啦直落眼淚,當即把自己的好幾個存折都拿了出來,七拼八湊地取出了七萬三千零五十元,說再多一分也沒有了,讓阿玲的父親趕緊想辦法把阿玲的存款找出來,說不定能湊夠那數目。
至於阿芳的那個肥仔,則簡直不是個東酉。他在電話裡聽阿玲的父親講發生了那麼大事,需要籌集那麼多贖金時,當即便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了。他結結巴巴地要阿玲的父親馬上去公安局報案,他則留在香港想想辦法,然後便過來。可是等來等去,那小子就一直沒再露面。
阿玲的父親以前也聽說過一些「綁票」的事,據說遇到這種案子千萬不能去報案,否則激怒了綁匪人質就有生命危險了。可現在他一個孤老頭子已走投無路,不去報案還能有什麼辦法?他總不能幹等著自己的親生女兒和外甥女被綁匪「撕票」吧?阿玲的父親到派出所報案後,回到家躺在床上便再也起不來了。他被嚇出了大病。
卻說幾名綁匪雖然凶狠,但卻沒什麼經驗。他們打架鬥毆基本內行,找人詐幾個小錢也還熟練,但這麼大的案子他們沒做過,做起來還真心虛,幾個人很快便發生了意見分歧。等到了約定的時間還不見有人來送錢,往那邊打電話又總沒人接時,他們便預感到可能要出事了。於是便有人主張馬上把人質放了,免得錢沒弄到手反惹來殺身大禍。但也有人覺得費這麼大勁弄來倆人,就這麼放了太冤枉,付出的辛苦不說,光汽油錢也得賠進去好幾百塊呢!於是便又有聰明人道出了高見:將二人賣掉算了,起碼可以賺回本錢。
黃海問清了阿芳的身份後,便讓她坐下,吩咐人給她倒了杯水,要她把事件的大致經過講一講。阿芳顯然是受了刺激,頭腦有些混亂,講起話來顛三倒四,黃海聽了半天還是有些不大明白。
「他們不是把你們綁架來,要你們交出一百萬贖金才會放人嗎?怎麼又把你弄到這個旅店來了?」黃海一邊捻動著手中的鋼筆一邊向阿芳問話。他本來是準備做一些記錄的,但阿芳那些凌亂的敘述使他無從下手。
「他們說看我們也沒幾個錢,不想朝我們要了。他們說我老公有錢。其實我老公還沒我錢多呢,他們不知道。他們說我老公的錢他們也不想要了,只想和他交個朋友。他們讓我在旅店裡住下來,說過幾天我老公就來接我。等我老公來接我時向他們講一聲,他們與他交個朋友,然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那你就住下來了?為什麼不回家去呢?」
「我想回去,旅店的老闆不讓我走,說他是用五千塊錢把我買下來的,要走也得為他掙出那五千塊錢來,還有房費和飯費,然後才能走。」
「為什麼不想辦法逃走,或者打電話報警呢?」
「他們有人看著我,走不了。再說我也不想欠他的錢。不就是五千塊嗎,我賺來還給他就是了。我每天接待好幾個客人,早就給他賺夠五千塊錢了,而且還應該給我自己多賺了五千,也許是一萬塊錢呢。可是他向客人收二百塊錢,只給我二十塊。我向他要,他就讓人打我。我們在桑拿浴時要是賺二百塊,交給公司四十塊就夠了。他這裡大黑,把我的錢都貪污了!」阿芳用一雙期待的目光看著黃海,接著說,「你們是警察,可要主持公道哇。你們會不會主持公道?」
「當然會了。你有什麼要求嗎?」
「你們要幫我向那個黑心的老闆把錢要回來,還給我呀!」
幾個年輕人哧哧竊笑起來。黃海瞪了他們一眼,幾個人趕緊繃緊了面孔。
「你表妹怎麼沒和你在一起?她到哪兒去了?」
「阿玲啊?她不在這裡。他們說她太滑頭,放在鎮上她會鬧事,說要把她遠遠地賣到山溝裡去。後來就把她帶走了,到哪去了我也不知道。」
黃海轉過臉對部下說:「小林,你到隔壁去找李所長,問他把旅店老闆關在哪裡。我們想審問這個老闆,看能不能瞭解到阿玲的下落或者有關綁匪的線索。」
姓林的年輕人出去沒有兩分鐘便轉了回來,說本地警方已根據旅店老闆的口供找到綁匪的線索,並已拘捕到其中居住在本鎮的一名,正在審問呢。李所長說黃所長可以過去一同參加審問。
這麼快!黃海對本地這些同行的效率感到有些吃驚,但同時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的感覺。事情全都被人家干了,自己的這些人倒顯得多餘了。但他馬上又安慰自己:這裡是人家的地盤,辦事當然要以人家為主。等哪天他們到我們那裡辦案,還不是一樣要看我們表演。
黃海進去時審問正在進行,李所長示意黃海坐在自己的身邊,但並沒有停止對審問對象的問話。他們講的是地方話,黃海聽不懂幾句。
被審問的是個瘦小枯乾的年輕人。他那形象很適合幹些爬牆鑽窗子入室行竊的勾當,攔路搶劫綁架人質的差事好像他難以勝任。
李所長附在黃海耳邊說:「幾個同夥的下落都搞清楚了,等一下我把人手分配一下便馬上分頭去抓,你那些精兵強將恐怕也得借用一下了。」黃海巴不得這樣,馬上點頭表示同意。李所長接著說,「我差不多問完了,你有什麼問題你問吧。」
黃海不知道李所長都問了些什麼問題。不過,他想既然人家已經掌握了幾名嫌疑人的下落,肯定是把這方面的問題都審問過了,他不便再重複這些問題。黃海想了想,便把一雙犀利的目光盯在那個年輕人的臉上,待那年輕人抬頭與黃海的目光對上時,黃海便立即開口問道:「你們把阿玲弄到哪裡去了?」
「阿玲?就是那個小個子的女孩子嗎?我們把她賣到黃泥拗去了。」
「是個偏僻的山溝,離這裡三十幾公里。」李所長悄聲對黃海說。
「賣給什麼人了?」
「一個叫什麼……楊三傻子的男人。」
「什麼特徵?」
「特徵?特徵嘛……黑黑的,身上的毛髮亂七八糟的,很像個大黑猩猩,又髒又臭的。年歲就看不出來了,估計有五六十歲,也許三四十歲吧?」
「為什麼要賣到那裡去?」
「因為怕她在這邊鬧事,到公安局去告我們。賣到山溝裡就出不來了。聽說那邊的人很凶,過去有賣過去的女人想逃跑,抓住後都被打得半死,還用鐵鏈子拴起來。還有就是聽說那邊的男人娶老婆很難,所以肯出大價錢買外邊來的姑娘。辛辛苦苦把人弄來,誰不想賣個好價錢呢?」
聽他那口氣,倒好像他們是在倒賣什麼緊俏的商品。黃海氣得頭頂冒火,真想一腳把他踢出門外去。
「為了幾千塊錢就把人賣來賣去,你們所作所為還像是人幹的事嗎?」
「幾千塊錢?要是有幾千塊還好了呢!」年輕人似乎覺得黃海冤枉了他,「原來我們也以為至少能賣五千塊以上。可那裡的人一聽說她是桑拿小姐,便說什麼也不要了,白給都不要!他們還罵我們隨便就把個什麼爛女人弄過去給他們做老婆,也太看不起他們了!跟他們那種人真是沒什麼好說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桑拿浴是怎麼回事,根本就不知道人家桑拿小姐在大城市裡有多高的身價!可是,人已經帶來了,再帶回去有多麻煩,連路費都賠上了。我們就一直同他們商量,跟求他們似的。最後,那個黑猩猩把阿玲拉到一個破房子裡,檢查了半天,可能覺得還不錯,把人留下了,給了五百塊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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