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現代文學>>常溫>>桑拿小姐

雲台書屋

第十九章 爛漫的真誠


  一個溫柔體貼亮麗可人充滿青春氣息的女孩陪他聊聊天,幫他敲敲腿捶捶背,隔著肚皮按幾下腸子肚子什麼的,已足可令他在精神上和肉體上獲得一次解脫,使他精神飽滿地完成一周工作而不至於經常想入非非。

  在姚綱的記憶中,蕭子禾的思想是比較開放的。他記得在大學時,大多數教師對學生中不思學業而沉迷於男歡女愛的風氣或痛心疾首,或嗤之以鼻。但蕭子禾不這樣認為,他說中國人從幾十年極端的壓抑狀態中解脫出來,絕對是一種進步,而大學生作為社會最激進的力量無疑會在這一進步中充當排頭兵。他甚至在上課時主張男女同學自選鄰居交叉而坐,他說從哲學的角度講這樣就形成了一種均衡,而均衡就是穩定,穩定就是效益;而那些破壞均衡的游離分子則是對穩定的一種威脅,將阻礙整體效益的提高,並且最易成為社會的破壞力量。十幾年不見了,蕭子禾在這樣一個開放的地區很可能變得更加放蕩不羈。阿華如果真是跟他走了,那將是一種什麼樣的結局呢?姚綱越想越覺得不是滋味,心裡像有幾條蟲子在爬,額頭上直冒虛汗。

  何彬似乎看出了姚綱的心思,說:「蕭子禾雖是個怪人,但心眼並不壞。你還記得吧,過去在學校時,許多有資格帶研究生的教授、副教授專喜歡帶女研究生,帶著帶著就帶到床上去了。所以那時考研究生女生很佔便宜,分數低些也能被錄取。可蕭子禾幾乎從未收過女研究生,他說女人思路狹窄,學哲學不會有什麼大的成就。後來他從政多年,也沒聽說他在女人問題上有過什麼隨波逐流的舉動。」

  姚綱對樹彬所說「隨波逐流」幾字感到頗為費解,以一雙迷惘的眼神看著他,想問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何彬繼續道:「咱們這個地方山高皇帝遠,又有香港這麼個自由開放的好鄰居,同你們京城就是不大一樣。你們那裡當官的找小老婆可能並不普遍,不過肯定也有,聽說前些時候下台的那個副市長就有過好幾個情人。這種事在咱們這裡就不稀奇了,反而如果哪個『長』啊『總』啊之類的人物身邊沒有個編外夫人或女朋友什麼的,那倒是有點稀奇了。聽說有一次某大學早期來本地的畢業生搞了個校友聚會,事先言明要帶夫人參加。聚會那天來的大多是有點職務的人物,有的職位還不低呢。所有來賓當中,只有一對是大學時的同學,畢業後的夫妻,其餘的『夫人』全都是生面孔,談開之後大家都承認帶來的是女朋友而非老婆。聚會不久,那位帶老婆來的人物便有流言在同學中流傳開來。有的說他過度風流被老婆斬斷了生命根,當起太監來了;有的說他風流過度染上了艾滋病,恐怕活不了幾天了。後來才知道,其實那位仁兄的女朋友那天也在場,只不過是陪伴比他官做得大些的另一位校友來的。」

  姚綱被何彬的故事逗笑了。來這裡一年多了,這裡的開放風氣他是感受得到的,但這麼玄乎的故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覺得不大可信。他想喜歡胡侃的何彬一定是在瞎編,至少也是在望風捕影,誇大其詞。

  「蕭子禾在這個城市呆了五六年,從未聽說過他有養『二奶』之類的風流韻事。而且他老婆習慣了廣州的生活,很少陪他在這邊住。這麼多年,老頭子幾乎就是一個人混過來的。後來他去了別的城市,斷了聯繫,對他的情況就不是很瞭解了,不過也沒聽說他有什麼花邊新聞發生。他這個人鼓吹社會開放是出了名的,但自己並不墮落,像個苦行僧似的,卻也難能可貴。」

  「蕭老師教學很有一套的,怎麼會離開學校了呢?」姚綱記得在學校時,蕭子禾為理工科的學生開了一門自然辯證法,學生們都很喜歡聽他的課,覺得跟聽評書演員講天方夜譚差不多。

  「咳,這老頭子就喜歡標新立異趕時髦!那時這裡不知是誰出了個主意,叫做招聘專家幹部。老頭子腦袋一熱就來應聘了,當了個副局長,先是主管業務,後來主管人事,再後來主管後勤,最後什麼都不管了。除去什麼都不管那段時間他還算於得不錯外,其他時間他是管什麼什麼亂。本來嘛,專家就是專家,如果凡是專家就適合當領導那他恐怕也就成不了什麼專家了。非要把專家同領導幹部扯在一起豈不是扯淡!那一次招聘來的所謂專家幹部也不止他一個,幾乎沒有一個成功的例子,後來這種招聘幹部的方法也淘汰了。蕭子禾副局長沒當好,卻又到鄰近的一個城市當副市長去了。」

  「那不是擢升了嗎?」這種事姚綱可是見得不少。套用何彬的話說,就是一個領導幹部在一個位置於不好升到另一個位置繼續干並不稀奇,反而如果他因工作平平被降了職罷了官,那倒是有點稀奇了。

  「其實倒也談不上升不升。他去的那個市是個剛由縣改成的市,正市長大概也就是副局級,頂多是正局級,所以蕭子禾到那裡當副市長等於沒升沒降,也許還降了點。不過,這副市長的招牌聽起來倒是很響亮的。」何彬說到這裡,大拇指與中指用力一捻發出「叭」的一聲,聽起來也很響亮。

  「還記得他家洗手間的那幅告示嗎?就是什麼『兩孔之間』那幅?」

  經何彬一講,姚綱馬上想起了上學時到蕭子禾家裡做客的情景。蕭家的洗手間裡掛著一幅楷書條幅,上寫「長時間使用此瓷盆者請於兩孔之間放一紙張」。起初大家誰也看不懂那條幅,直到有一個同學在廁所裡蹲了半個多鐘頭才猛然領悟了其中的含義。其實說白了,所謂長時間使用瓷盆就是解大便,所謂兩孔之間就是便盆與屁股之間,那意思無非就是提醒使用洗手間的人先在蹲式便盆裡墊一塊衛生紙,以便於沖洗。這麼簡單的意思到了總批評別人講話不嚴謹的大哲學家蕭子禾那裡,便幾乎成了令人費解的天書了。

  「剛來本市那會兒,蕭子禾新官上任三把火,工作賣力,作風嚴謹,對幹部中的腐敗現象深惡痛絕。他給自己規定了一個『四不』原則:不吃請,不受禮,不拍馬屁,不搞女人,井且又寫成了條幅掛在辦公室裡。原文很怪,我記不清了,反正意思就是上面那幾條。要知道,在咱們這裡當幹部,要完完全全做到這四個『不』字也並非很容易的事。蕭子禾好像確實說到便做到了,沒見有人對他的作風和人品有何負面的評價,在熟人中口碑還不錯呢。要不是他工作搞得一團糟,並且也沒得個肝癌胃癌什麼的,說不定真成了焦裕祿第二了,哪怕被電線桿子砸一下也能當個雷鋒嘛。雖然他是否受過禮拍過馬屁我不敢講得過於絕對,但至少在搞女人方面老先生確實比較規矩,始終沒見他身邊帶過陌生的女人。」

  「可阿華怎麼會跟他走了呢?」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老兄哪方面都很出色,可就是在女人問題上不怎麼精明。自己的女朋友有什麼心事不瞭解,跟別人跑了還不知道原因!」

  姚綱無奈地笑了笑。他猜測阿華那天在辦公室看到吳麗菁產生了誤會,所以離開他了。但她為什麼會跟蕭子禾走姚綱就想不通了。

  「我想十之八九是由於經濟上的原因。」何彬雖然知道自己對談情說愛這類事也不怎麼內行,但他畢竟做的是專門同人鬥智慧的工作,喜歡琢磨別人的心理活動,加之消息靈通,所以認為自己的判斷一般不會有多大出人。「最近桑拿浴的生意不太好做,蒲德威又搞了一些新花樣,小姐們的壓力很大。對於那些胡作非為的女孩子倒也算不了什麼,生意再少些她們一個月也能撈上幾萬元。但對於阿華這樣規規矩矩的女孩子來說,日子就不好過了,搞不好連飯也吃不上。我猜阿華很可能是經濟上發生了困難,不得已跟人走了。她沒有跟你談起過錢的事嗎?」

  「沒有。」

  「你也沒主動給她一些資助?」

  「沒有。我們不是才認識不久嗎?」姚綱一臉迷惑不解的神態。

  「哎呀,真是個外星來的書獃子!你對這裡的行情可說是一無所知。在我們這個城市,交女朋友是要花錢的。如果你是養『二奶』,那首先就要給人家買一套房子,要麼就要給幾十萬的存款,此外每月還要有幾千元的生活費。即便是正正經經地談情說愛,沒有經濟基礎的支撐也是不行的。阿華有困難竟沒有向你張口,說明這女孩子品質不壞,而且確實是真心喜歡你。」

  何彬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始後面的談話。

  「但不管怎麼說,她畢竟是交際場上的女孩,在那種地方接觸不三不四的人很多,時間長了即使不變壞也會在心靈上留下陰影。我覺得你對這女孩子還是不要動真情為好。如果你不喜歡吳麗菁,你那個馬小姐總還是可以的吧。那姑娘從裡到外有一種高雅的氣質,看一眼就讓人心顫。她整天守在你身邊,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她,可不要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

  姚綱當然喜歡馬小姐,但卻只把她當作自己最親密的下屬和同事看待,工作之餘則把她視為普通的朋友,來往不多,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他知道馬小姐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並且一直以為馬小姐夫妻感情很好,家庭生活很幸福。姚綱從骨子裡就不是那種破壞他人幸福的人。傍晚他接到羅筱素的來信傷心落淚時,馬小姐陪著他安慰他,姚綱忽然覺得馬小姐是那麼溫柔體貼,那麼讓人動情,險些就衝動地把她抱在自己懷裡。但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馬小姐主動結束了那種僵持的局面,提出一起去吃晚飯。隨之姚綱也馬上冷靜下來,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在別人老婆身上打主意,那種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痛苦身上的行為,決不是他姚綱所能做得出來的。想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同阿華在一起比較合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也需要照顧。再說,他覺得自己也確實喜歡阿華,那女孩子就像一部童話,清純得令人心疼,見不到她時就想她,見到她時便總有一種衝動。

  姚綱雖然沉默不語,但他內心的一切活動都逃不過何彬的眼睛。作為多年的知心朋友,何彬可以從姚綱面部表情的微弱變化解讀他的內心世界。他看得出姚綱不會接受自己的建議把馬小姐抓在手裡,也不會對吳麗菁產生太大興趣,他掛念的仍然是那個湖北來的鄉下女孩。何彬雖然不大贊成姚綱的選擇,但如果姚綱一定要這樣做,他便只有全力幫助他,成全他。

  「如果你確實喜歡阿華,就要趕快把網收緊了,拖泥帶水的會出差錯。首先你要幫她解決經濟上的困難,然後適當時候你要給她換個工作,不要讓她在那種地方混下去了。我知道你這個『清官』手上沒幾個錢,把你的帳號給我一個,我先給你撥過去幾萬。」

  「不用,不用。錢我能解決。」

  「你去畫出來嗎?你也不必介意,我賬上的錢本來就是取之於民,用之於國的。現在請你和阿華幫我完成保衛國家的重任,撥些經費是應該的,共和國的財政部長來了也說不出個『不』字。不過……」何彬說完大話又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數目確實大了些,超過我有權動用的數額了。不過你可以先拿去用,暫時算我借給你的,如何處理以後再說。如果你不給帳號,我就給你開個新帳戶算了。至於阿華嘛,如果她沒去外星,三天之內我把人給你找回來。」

  蕭子禾倒真是巴不得把阿華帶到外星去,那樣他也就用不著顧忌別人在背後指指劃劃說他晚節不保,也不用擔心他金屋藏嬌的事被老婆和兒女知道了。但他沒有這個本事。不要說外星,就是外國他也去不了。他們那個由鄉長耀升到縣長又水漲船高地改稱市長的林某人,文化水平不高,可派頭不小,腰裡總揣著本紫皮護照,隨時可以去香港,偶爾還能去歐洲、美國那些神秘莫測的地方開一開洋葷。蕭子禾幾十年沒出過國了,他也想搞這麼一本紫皮護照,紫皮的搞不到弄本藍皮的也可以,但奮鬥了幾年也沒能實現這個夢想。現在馬上就要退休了,他已基本上放棄了這種努力而另做謀算了。

  蕭子禾這一生經歷了不少坎坷。他年輕時被作為紅色苗子選送到蘇聯留學,因向系主任的老婆求愛而犯了個國際錯誤,受了個內部處分,回國後不能在軍工行業工作,連所學專業也用不上了。改革開放以後,知識分子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去有點錯誤的人也不再一味地受到壓制和歧視。正在這個時候,蕭子禾憑其山吹海侃的本事被招聘為本市的一名副局長。蕭子禾春風得意,雄心勃勃,帶著一股韓信拜印孔明出山的豪邁氣概走馬上任,心想憑自己的雄才大略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應是輕而易舉的事,到退休時說不定本市這市長的位子早已是他的了,是否坐膩了都很難說。

  但他沒有想到,這副局長的工作竟十分難做。局裡雖然只有幾十個人,但個個都不好撥弄,蕭子禾這大學教授的金字招牌開始時還有點讓人頭暈目眩的光輝,時間稍久便黯然失色,再也唬不住人了。人家當面稱他為「現代老夫子」,背後便笑他為「書獃子」。要是在科研機構,「書獃子」或許還算個暱稱,但在政府的辦事機構,所謂「書獃子」就等同於「無能兒」,那意思無非是說你沒有辦事能力而已。蕭子禾手忙腳亂地折騰了幾年,最後落得筋疲力竭,心灰意冷,不得不通過半公半私的關係把自己調到一個剛剛縣改市的地方,當了一名主管文教衛生工作的副市長。

  這個市雖然面積不小,人口眾多,但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前幾年高速公路未修通時,去省城一趟也要顛簸二十幾個小時。這樣的一個地理位置對本地的經濟發展似乎不是很有利,但本地的某些斂財能手十分聰明,化不利為有利,通過大力發展走私、造假等事業而把經濟搞得蓬蓬勃勃,暴發戶層出不窮,車匪路霸聞名遐邇,酒吧髮廊遍地開花,表面看起來倒也是一片興旺發達的景象。蕭子禾這才明白,國家劃定的那幾個經濟特區其實根本就不特,真正的特區在這些京官們可能連聽也沒聽說過的地方。這裡不僅是名副其實的經濟特區,而且也幾乎是政治特區,生活特區。

  蕭子禾當了副市長,行政級別並未提高,但手中的權力卻似乎重了許多。權力這個東西本來就是個隨行就市的貨品,到了這個城市自然就會升值。在這個地方手中握有點權力,那跟握有一把金庫的鑰匙也差不多,只要你樂意,下得了狠心,便隨時可以提取點國脂民膏供自己享用。有的人看起來官位不高,本事不大,可斂財的手段嫻熟得很,人家一個鄉長鎮長什麼的,絕對比京城裡的部長房子住得大,肚子吃得圓,懷裡的女人也年輕漂亮得多。

  到了這個地方,蕭子禾忽然醒悟到原來過去自己身邊那些被他看不起的幹部,其實已算得上相當清廉的人民公僕了。何止是清廉,簡直是可歌可泣,蕭子禾回想起自己過去的那些同事和部下便常常吁歎不已,往日的怨厭全都隨風飄走了,甚至心中常生出些「戀舊」的情緒。到了現在的這個城市,時間稍久各種利益便不求自來,蕭子禾起初氣宇軒昂堅拒不收,後來便顫顫巍巍地收下一點,再後來便心平氣和地再收下一點,但直到現在他也沒敢像有的人那樣氣吞山河地吞下所有送到嘴邊的賄物。他蕭子禾畢竟是高級知識分子,不能同那些僅在掃盲班裡學會幾個錯別字的土皇帝相比。他不能靠巧取豪奪來使自己致富,而應當通過自己的辛勤勞動來換取自己應得的財富。蕭子禾擔任了好幾家公司的董事長之類的職務,雖然那些公司的事他並不很懂。但既然有了這「長」字,什麼薪金、紅利、車馬費之類的利益便總是要有的,而且許多因公因私的支出項目也可以到公司裡報銷。幾項加起來,一個月似乎也有幾萬元的進賬。

  同當地一名勞工月入幾百元的薪金相比,蕭子禾的收入已算高得驚人了;但按當地某些同僚的水平來衡量,蕭子禾的這點收入又可謂微不足道。俗話說知足者常樂,蕭子禾對此已感到相當滿足了,他覺得錢乃身外之物,夠用即可,多了反成累贅。他唯一感到不能滿足的是身邊缺少一個溫柔體貼的女人。他同老婆感情淡漠,二十年前便已過起近乎分居的生活,自從他到這個偏遠的城市以後,同老婆和兒女更是幾乎斷了往來,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許多不知內情的人都以為他是個無親無故的孤寡老人。

  寂寞難耐的時候,蕭子禾也曾到歌舞廳裡約了一個嬌媚的外來妹回家過夜。但不知是自己人老了抵抗力不足,還是那妹子年輕血熱毒火太盛,僅一夜狂歡蕭子禾便染上了難以啟齒的毒疾,花了兩萬元受了半月罪,才偷偷請來一位偷偷行醫的無牌郎中用一些又臭又腥的藥水給塗抹好了。蕭子禾自此再也不敢去做這等風流事,否則萬一病重了不得不去醫院,豈不被傳揚得任人皆知。不管是作為高級知識分子還是作為市級領導,蕭子禾的身份都經不起這類傳言的轟擊。況且,這種嗜好是很容易被政敵用作擊潰你的手段的。前兩年某省一個風雲人物與另一個比他更風雲的人物不和,那個更風雲的人物便派人暗裡跟蹤他,終於在一家酒店裡把他同一個應召女郎捉在床上。此消息通過各種傳媒一傳播,那位被捉的人物便在精神上被擊垮了,稀裡糊塗地交代了許多貪污受賄的事,最後被判了死刑。

  天無絕人之路。蕭子禾不敢找風塵女郎回家過夜,卻很快發現一個很適合他這種年齡和身份,又能部分地解決生理甚至心理問題的好去處,那就是前幾年開始在南方一些城市出現的桑拿浴。別的國家的桑拿浴情況如何蕭子禾不清楚,反正在他常去的這幾個城市,凡桑拿浴都屬於高檔消費場所,不是什麼人都能去的。從你踏進桑拿浴神秘的大門開始,一切服務都那麼體貼入微,主要的服務項目都在絕無干擾的環境下進行,令你享樂之餘還能保持一種尊嚴,甚至有時還能產生高尚儒雅的自我感覺。所以有一位頗有名望的大藝術家到一家桑拿浴享樂之後,情不自禁地留下了一幅手書:「健體怡情,養心益德。」當然,後來知道這位大藝術家此前曾住過一年多的精神病院,並且來桑拿浴「體驗生活」之前已收了桑拿浴老闆的八千元定金。

  各家桑拿浴的設施大同小異,服務項目則差別很大。蕭子禾不喜歡到那些胡作非為的地方去,那種地方大多管理水平較低,小姐的素質也較差,認錢不認人,一點情感都不講,白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知識分子重情趣,即便到娛樂場所也希望有點真情實感,一味的金錢交易多沒意思。他通常只到那些提供「正規」按摩服務的桑拿浴去消費,他覺得像他這種年齡和身份的人,由那些漂亮女孩靈巧的小手幫他部分地解決一下已足可滿足生理上的需求了、而且在許多情況下,他連這些服務也不需要,一個溫柔體貼亮麗可人充滿青春氣息的女孩陪他聊聊天,幫他敲敲腿捶捶背,隔著肚皮按幾下腸子肚子什麼的,已足可令他在精神和肉體上獲得一次解脫,使他精神飽滿地完成一周的工作而不至於經常想入非非。

  蕭子禾去過多少個城市的多少家桑拿浴他自己已記不清了,但他最喜歡的是他初涉仕途的這個城市裡的幾家。這裡不僅服務周到,收費合理,而且小姐們個個技術嫻熟,相貌出眾。要在這幾家桑拿浴找一個看不順眼的女孩子,那比找一隻會生蛋的公雞要難!

  簫子禾已被確定在今年底退休。面臨退休後孤單寂寞的生活,簫子禾產生了找一個年輕女人陪自己安度晚年的念頭。蕭子禾這一生婚姻生活雖不幸福,但他在追求婚外情方面並沒有多少令人矚目的表現。一方面是他珍惜自己的名譽,不願在感情問題上重蹈覆轍;另一方面是老婆對他看管得十分嚴密,從不允許他與其他女人親近,連他帶的研究生中都不允許有女性存在。在本市當副局長那段時間,老婆與他相聚的機會日益減少,蕭子禾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輕鬆自由。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暗戀上了局裡那個不到三十歲但已經歷了兩次婚變的話務員。為此,蕭子禾不得不時時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態,以博得那個女人的好感。像他這把年紀,要想得到一個年輕女人的青睞是需要付出更多努力的。

  蕭子禾不辭勞苦地暗戀了兩年半,當他終於感到時機成熟,吞吞吐吐地向那個女人吐露心聲的時候,那女人卻提出她必須出國深造一年,回來後才能與蕭子禾共同生活。蕭子禾又費了一年多的時間把她送去澳洲讀書,但這女人出去沒半年就嫁給了一個高鼻子男人,蕭子禾這矮鼻子男人自然就沒有指望了。當了副市長之後,蕭子禾的思想開通了許多,生活上也隨便了許多,但直到鄰近退休他才意識到找一個女人的緊迫性。

  蕭子禾把目光放在了桑拿浴裡。這倒不僅是因為這裡女孩子既多又容易接觸到,而且也是因為他希望這個女人有一手很好的按摩技術,以便幫他解決年老後腰酸腿疼的問題。蕭子禾尋來選去,最後選中了阿華。他並不想娶阿華為妻,那樣做需要履行法律上的手續,而這種手續將會給他帶來數不清的麻煩。但他又必須作出娶她為妻的承諾,否則人家女孩子可能不會輕易跟他走。他倒是確實想給阿華買一套房子,買在一個家人和同事都不知道的地方,免得別人指手劃腳,也防備老婆打上門來。要說打架.他還真不是那個一百八十多斤的老母豬的對手。但這房子的產權必須是他自己的,阿華只能在他死後繼承,而不能在他活著時把房子賣掉後偷偷跑了。

  蕭子禾把阿華帶出了本市,帶到了他當父母官的那個城市,帶到了政府分配給他的那所牆壁裡外全是瓷磚的豪華廁所般的大房子裡。他暫時沒有別的去處,只能把阿華帶到這裡來。他想只要對鄰居說阿華是他的外甥女,來南方找工作的,遮人幾天耳目大概是不成問題的。但阿華堅決不同他住在一個房子裡,兩人各住一間臥室也不行。阿華說她現在還沒有決定嫁給他,她也從來不做賣身的事,所以讓她不清不白地同一個男人住在一個房子裡她堅決不肯。阿華說如果蕭子禾不能給她另外找一個住處,她就只能回去了。蕭子禾沒有辦法,只得在附近的旅館給阿華租了一間房。

  晚上蕭子禾與阿華各住各處。白天蕭子禾如沒時間,阿華便一個人到街上隨便轉轉,蕭子禾如有時間就把阿華接出酒店來,或到餐廳吃飯,或到商場購物,或到鄰近的城鎮和遊覽區參觀,總之蕭子禾的唯一目的就是使阿華開心,讓她盡快「嫁」給自己。有時,二人也到城裡城外的某處看看房子。這裡準備建的、正在建的、建好了的以及建好了又倒了的商品房到處都是,價格也很便宜,但阿華一處也看不上。

  其實阿華倒不是覺得這裡的房子不好,她是害怕這裡的人群。她每走到一處便總覺得有無數只貪婪的眼睛盯住她看,好像一直要把她看化了為止。這個地方看起來挺富裕的,可那些戴著花花綠綠領帶的人卻全都只穿拖鞋。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全都買不起皮鞋,而且似乎連襪子也買不起,赤腳踩在只有一根帶子的拖鞋上,走起路來辟辟啪啪的像跳踢踏舞。那些人也很少有笑容,一個個面無生氣,像剛從戰場上當炮灰嚇傻了回來的,看著挺讓人心酸的。阿華覺得她無論如何不能在這個地方生活,否則不要說開美容院,就是開個補鞋鋪恐怕也沒什麼生意,除非你專補拖鞋。

  跟著蕭子禾到處瞎轉了幾天,阿華越轉越覺得沒有意思,於是便躲在旅館裡看電視看書消磨時間,不論蕭子禾怎樣勸,阿華就是不肯再到街上去。阿華眼睛盯在電視上,心思卻總往姚綱那裡跑。現在彼此的距離遠了、不像原先在同一個城市的時候想見面便隨時可以見到,阿華覺得思念之情愈加強烈了。有時她甚至懷疑,如果今世不能同姚綱在一起,她是否還有信心繼續生活下去。阿華感到她不能再在這個看什麼都不順眼的地方呆下去了,她必須回去,回到姚綱的身邊。在姚綱尚未真的與別的女人走到一起的時候,她就不能放棄最後的希望,不能作出任何別的選擇。

  蕭子禾剛帶阿華出來的時候,心中得意,情緒卻很平靜。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蕭子禾的得意變成了憂慮,情緒卻日愈浮躁起來。夜裡躺在床上,蕭子禾徹夜難眠,眼前飄來浮去的總是那個近在身邊卻總也抓不到手裡的靚妹子。有時蕭子禾自己都恨自己沒出息,幾十年都光榮地過來了,怎麼快成老頭子了反而對一個女孩子這麼癡情,年輕力壯時都能壓抑的慾火現在反而難以自控了!

  蕭子禾費盡心機,磨破嘴唇,好不容易才讓阿華搬出了旅館,住進了這幾天他為她精心佈置的一間睡房裡。蕭子禾剛為自己又在成功的路上前進了一大步而沾沾自喜,卻發現自己又高興得太早了些。晚上他敲了幾次阿華的房門都沒有敲開。無奈之下,蕭子禾只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耐心等候起來,他相信阿華總會把門打開的,但坐著坐著便睡著了。

  待蕭子禾睜開眼時,發現天已大亮,阿華睡房的門虛掩著。蕭子禾推門進去,看到自己給阿華的銀行存折放在床頭櫃上,阿華卻無影無蹤了。
上一頁 b111.net 下一頁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