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立刻給阿華籌集一筆資金……為成在本市在大有名氣、全國中有名氣、世界小有名氣的一流美容院,讓外國的女強人女政要、中國的女演員、香港的「港姐」「亞姐」和本市的桑拿小姐陪舞女郎等各地傑出的女性,都來阿華的美容院拔毛脫皮換骨頭,好好美容一番。
阿華這幾天確像失蹤了一樣,不僅姚綱找不到她,蒲德威和周慧慧也找不到她,呼了她幾次總是沒有回音。阿華離開時只說請兩三天假,可一去七八天了仍沓無音信。周慧慧只知道阿華走前有個姓蕭的老先生找過她,但到底是不是跟那姓蕭的走了周慧慧也搞不清楚。周慧慧問蒲德威是不是需要到公安局報案,她覺得那姓蕭的神出鬼沒的,說不定是個人販子,阿華那麼漂亮,要是被賣到美國去當藝妓肯定能賣個大價錢。蒲德威說你懂個屁,藝妓只有日本才有,而且需要經過幾十年的訓練拿到博士學位經過天皇御准才行,並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再說你沒有真憑實據就去瞎報案,人民警察理都不理你,臭罵你一頓也說不定。我看就隨她去好了,等兩天再不回來就除名算了,只可惜她那幾千塊錢押金還不夠罰她的「鐘錢」。
其實周慧慧並沒有猜錯,阿華確實跟蕭子禾走了。那天從姚綱的公司出來,阿華心裡又疼又惱,帶著一股怨氣毅然同姚綱分了手。但當車門一關汽車剛一啟動,阿華便感到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潮水般湧上心頭,腹內空蕩蕩的像幾天沒吃過東西,身體軟綿綿的有些站立不穩,腦子本木的連掏錢買票的事也忘了。她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是這樣地依戀姚綱!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接觸的次數不多,但她對姚綱已產生了很深的鍾愛之情。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對愛的渴望之火並沒有隨著自己漂流的腳步而熄滅,那滾燙的火種始終深埋於心底,一有春風吹人心扉便可熊熊燃燒起來。經年累月的孤單、寂寞、困惑和時而夾雜著恐懼的生活,使她愈加渴望有一雙堅實的肩膀供她倚靠,有一爿溫暖的胸膛供她偎依。但是,在她所處的那個紙醉金迷人心叵測的世界裡,雖然男人多得像雨前的螞蟻,真正靠得住的卻如恐龍一般似乎早已絕跡。當上天把姚綱送到她面前時,少女的直覺使她立刻意識到這或許正是她終生所能依靠的男人,雖然她被傷害過的心靈還始終存著些許疑惑和猜忌。
但現在這個男人已不會為自己所擁有了,他已被別的女人搶去了。剛才分手時,如果自己不是那樣固執,答應留下來同他談一談,或許還有可能把他奪回來;但自己只知道,賭氣,把最後一點機會也放棄了!他那本來已被別人牽著的心,不會再屬於自己了,現在自己只有追悔莫及了。今生今世,再遇到他那樣一見面便使自己動情的男人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唉,女人阿,一生不知要被自己的任性和虛榮心坑害多少次,但至死也不會改過,真是本性難移啊!
阿華心情沉重地胡思亂想著,下了車後竟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裡走:是到公司去上班呢,還是回家去大哭一場?最後,阿華迷迷糊糊地回到了住處,自己竟不知道是怎樣走上的樓梯,怎樣打開的房門。待她被桌上的傳呼機尖利的叫聲驚得清醒一些時,卻發現自己在床上已趴了不知多少時間,那幅繡著富麗的牡丹花圖案的錦緞床罩已被淚水浸濕了一大片。
傳呼是周慧慧打來的,說前幾天來過的蕭先生正在桑拿浴等她,要她馬上趕回公司去。阿華猶豫了好一段時間,心情十分矛盾,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是希望見到那個為人和善說話風趣的蕭老頭,還是不希望見到他。但不管是希望見到還是不希望見到,他現在是公司的客人。阿華都要趕到公司去接待他。阿華草草梳妝打扮了一下,背上自己的手袋向銀海大酒店走去,一路上心裡都在七上八下地亂跳。想來想去,阿華還是有點害怕見到蕭老頭。阿華明白,蕭老頭今天到公司來找她,真正的用意並不是來請她做按摩,而是向她討「說法」來的。
上次蕭老頭來桑拿浴時,磨贈了三個多小時才離開,但幾乎沒做什麼按摩,都是東拉西扯地同阿華閒聊。他不厭其煩地詢問阿華過去和現在的情況,詢問阿華家裡有什麼親人這邊有什麼朋友,詢問阿華有什麼興趣愛好工作之餘怎樣消磨時間,比警察訊問疑犯可要仔細得多。要不是看著老頭子慈眉善目的沒安什麼壞心,阿華一定早被她問煩了。當阿華講到她曲折的經歷和最近窘迫的生活狀況時,老頭子唉聲歎氣了半天,說阿華這麼好的姑娘卻命運這麼苦,生活這麼艱難,實在讓人心疼。從小失去父愛的阿華被蕭老頭的話說得至為感動,眼淚直在眼圈裡打轉。
最後,老頭子竟提出了一個令阿華大感震驚的請求:他要娶阿華為妻!他說他的老婆兩年前已經去世了,兒女們都在很遠的城市工作,平時一個人孤單單的也很可憐。他說他要給阿華買一處房產,在什麼地方隨阿華決定,然後便不再讓阿華出來打工,在家裡好好做太太,享幾年清福.待他百年之後,家裡的財產便全是阿華的,雖不很多,但也夠阿華享用一世的了。
阿華被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在阿華所經歷過的交際和娛樂場所,明目張膽提出赤裸裸性交易的男人俯拾即是,花言巧語騙女孩子上床的男人隨處可見,但如此虔誠地向一個桑拿小姐求婚的男人阿華卻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伺況,這個男人與自己的年齡也相差太大了些,做自己的父親都嫌老了點,做祖父還差不多,做自己的老公豈不被人笑掉大牙!
但阿華沒有立即回絕她。做她們這一行,全靠客人捧場,沒有客人就沒有錢賺了。你對客人的任何要求都不能生硬地回絕,而要想辦法與他周旋,使他既佔不到便宜,又不會被你得罪了下次不再找你。如果你能像斗烏鴉那樣在屋簷上掛一塊肉,使它總想著來吃卻總也吃不到,那你的著數就更高明了。這是阿童教導阿華的待客方法。阿華決不願吊著人家,她覺得那樣做事太缺德,而且也太危險,如果自己哪天應付不來豈不要落入虎口。但她也不願輕易地得罪客人,不願把客人都趕到別的小姐那裡去,尤其是像蕭先生這樣和善大方的客人。
阿華說她不適合做太太,她閒著沒事做就心煩就生病。她最大的心願就是開一家自己的美容院,在把美帶給別人的同時,也把愉快和滿足帶給自己。她要努力打工,攢夠錢便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老頭子又唉聲歎氣了半天,說阿華真是有志氣,有骨氣,有理想,有抱負,生活這麼艱難還一心想著成就自己的事業,想著把美帶給人間,真是可敬,可佩,可親,當然更可愛。他說如果阿華嫁給他,他可以立刻給阿華籌集一筆資金,開一個小小的美容院,以後阿華經驗豐富了,生意興隆了,他便再多搞些錢給她擴展業務,辦成在本市大有名氣、全國中有名氣、世界小有名氣的一流美容院,讓外國的女強人女政要、中國的女演員女歌星、香港的「港姐」「亞姐」和本市的桑拿小姐陪舞女郎等各地傑出的女性,都來阿華的美容院拔毛脫皮換骨頭,好好美容一番。
阿華有些動心。如果蕭老頭真能幫助她開辦起她夢寐以求的美容院,她用什麼方式感謝他都不為過,就算陪伴他這堆老骨頭在床上翻滾幾年,自己一閉眼一咬牙也許就熬過來了,像他這把年紀估計也折騰不了幾年了。
但阿華一想到姚綱,便又心神不定了。她太喜歡姚綱了,她覺得如果能夠跟姚綱在一起生活,她會感到很安心很滿足的,生活上艱苦一些沒有關係,精神上充實是最重要的。再說,姚綱作為一個大公司的總經理,雖說是給國家打工的,但待遇也不會很低,他不一定沒有能力幫我辦起美容院來。即使他手裡真沒有多少錢幫我,我自己苦於幾年,生活上節儉一些,也是可以積蓄起一筆資金的,何必這麼急著把自己賣給一個老頭子呢,雖然他看上去是個很不錯的人。
不過無論如何,這老頭子給的條件還是很誘人的,如果是別的小姐一定會跟她走的,我如果放棄這個機會不知是不是太傻了?
蕭子禾見阿華說話吞吞吐吐,滿臉猶豫不決的神態,知道她雖已動心但一時還拿不定主意。蕭子禾並不想逼她太急,覺得讓她多想想也未必沒有好處。他想,這丫頭面對這麼大的物質誘惑能有如此的表現,卻也難能可貴,如果她一聽說給錢給房便迫不及待地要跟自己回家,她在自己的眼裡也就不那麼值錢了。這麼一想,蕭子禾有些為自己的眼力沾沾自喜了,他覺得自己尋來尋去總算尋到了一個各方面都很如意的女伴。
「阿華呀,你不用急著做出決定。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過幾天我再來時你給我個確定的答覆。」蕭子禾親切地拍拍阿華的肩膀,又拿出一堆名片來,從裡面挑出一張遞給阿華,蕭子禾在那名片上的職務是本市某貿易公司的董事長,但那上面的電話號碼除去本市的外還有鄰近某市的幾個號碼。其他那些名片也都是蕭子禾的,不過那上面的職務和地址都各不相同,只有電話號碼差不多都是那幾個。
蕭子禾走時,阿華呆呆地看著他,卻忘記了送一送他。平時客人離開時小姐們總是要送幾步,說些客套話的。阿華滿腹心事地離開按摩房,準備換好衣服回家,但發現經理蒲德威正坐在小姐休息室的門口。蒲經理是來給小姐們傳達公司的最新決策的,休息室裡的小姐已經集體聽完了傳達,而正在「上鐘」的小姐則回來一個傳達一個,決不讓一個人不能及時知道公司的決策。人家蒲經理不愧是一名優秀的領導幹部,深更半夜了仍在不辭勞苦地為下級傳達公司的最新決策,其認真負責的精神實在令人欽佩,使人感動。蒲經理見阿華回來了,便把她叫住,客氣地請她坐在自己的身邊。阿華對蒲德威有幾分敬畏,沒敢坐下來,而是像小學生面對師長那樣站在了他的對面。
「阿華,看你的臉色可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沒有生病吧?」自從上次那個晚宴之後,蒲德威對阿華便一直比較客氣。
阿華搖了搖頭,說沒病,可能只是沒有休息好。
「最近本市的桑拿浴越來越多,競爭十分激烈。為了把公司的生意搞得更好,當然更主要的是為了使小姐們工作更認真,收入更多一些,公司決定實施一項新的措施,按照流行的說法就叫做『目標責任制』。從明天開始,每個小姐所做的『鐘數』都要認真記錄下來,一個月統計一次。凡每月超過九十個『鐘』的由公司給予獎勵,具體做法就是多做的『鐘』其小費全部歸個人,公司不再扣除20%的管理費。怎麼樣?公司還是很為你們考慮的吧?」
蒲德威含笑看著阿華,大概想做出一副慈祥的樣子。但他那副磕磕絆絆的臉表達這類情感有些困難,面部的肌肉跳了幾跳便恢復了原狀,未能慈祥起來。阿華對蒲德威的新政策沒有多少興趣,她從來沒有做到過九十個「鐘」,今後也不大可能做得到,那些獎勵對她來說只是空中樓閣。
「當然了,有獎就要有罰。如果一個月下來做不滿九十個『鐘』,少一個『鐘』就要罰款一百元。」
「什麼?罰……」阿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著蒲德威,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蒲德威的所謂「目標責任制」就是這樣一個無比惡毒的主意!「怎麼了,阿華?這還有什麼為難的嗎?咱們這兒的小姐每月做夠一百多個『鐘』的可是不少哇。你哪方面都不比她們差,這點兒定額絕對難不住你的。只要腦子放靈活些,手腳放勤快些,我相信你肯定比誰做得都好。」蒲德威站起身走了。
阿華不知道別人是怎樣做夠那麼多「鐘」的,反正她做不到。她最好的時候也就是做到六十來個「鐘」,這就已經意味著平均每天都要有一個客人,要把每個客人拖在按摩室裡近兩個小時的時間。這已經使阿華感到十分艱難了,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更多了!蒲德威的新政策一實行,阿華每月因完不成定額就要被罰款三千多元。如果那二十個「點鐘」和十五個「摳鐘」也完不成,便又要被罰款三千多元。阿華每月的全部收入也沒有這麼多。阿華意識到她面前的出路只有兩條:要麼離開這個鬼地方,那意味著她的幾千塊錢押金和其他投入都將血本無回,她將立即陷入沒有經濟來源的悲慘境地;要麼一狠心豁出自己的身子任人糟蹋,以此來籠絡更多的客人和拿取更高的「小費」。但阿華實在狠不下這顆心來。那是個無底深淵,墜下去便永無出頭之日了!
阿華一連幾日心緒煩亂,不知如何是好。她對蕭於禾的話反覆考慮了許多遍,覺得如果真到了走投無路的那天,跟這老頭子走也許是最好的結局了。但她放不下姚綱,她想如果姚綱能夠幫她一把,她便一定選擇同姚綱在一起,哪怕過一生窮日子也沒關係。但她不能肯定姚綱是否真那麼喜歡她,即便現在喜歡,時間長了是否還會喜歡她呢?如果以後自己被拋棄了,那不還是很悲慘嗎?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借助蕭子禾的財力辦起自己的美容院,自己也好在生活上有個依靠,精神上有個寄托。但如果姚綱真是那麼喜歡自己,樂意幫助自己呢?那樣自己豈不是丟掉了這一想起來便讓人心顫的美好姻緣!唉,人在生活的十字路口,要選擇一個正確方向真是太難了!
阿華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最後決定到姚綱的公司去看一看。一來她很想念姚綱,在這種處境窘迫心煩意亂的時候就更想念他,見他一面自己或許會得到一些安慰;二來她想再次探一探姚綱的虛實,看他是否真那麼喜歡自己,是否有同自己長期廝守的打算。同時她也想看一看姚綱公司的情況:如果他那個公司很有氣派很有實力,姚綱自己經濟上也不會太差,他就有能力幫自己渡過難關,並有可能幫自己開設美容院;如果他那個公司破破爛爛小裡小氣的,像許多「集團公司」那樣只有一兩間避難所模樣的辦公室和幾個軀體及精神都發育不全的所謂高級職員,他的收入一定不會很好,他想幫助自己恐怕也力不從心。阿華抱著這樣的想法到姚綱的公司去探望他,沒想到一進門便看到姚綱與吳麗菁在一起,而且二人看上去十分親密,心裡頓時冷到了冰點。
給周慧慧復電話知道蕭子禾在桑拿浴等她後,阿華心裡很是矛盾,她不知道見了面該如何答覆他。如果她答應他的要求,她將徹底失去與姚綱和好的機會,並將把自己的青春交給這樣一個可以做自己祖父的老人。如果她不答應他的要求,她將失去得到蕭子禾所允諾的那些誘人條件的機會,並將陷入一種孤立無助的境地。
阿華被這左右為難的局面搞得心煩意亂,竟生出了一股怨氣。善良的阿華此時似乎恨透了所有的人:她恨蒲德威那黑小子面黑心也黑,竟想出了那麼黑的損主意逼良為娼;她恨姚綱那白小子面白心卻花,他明明看上去是喜歡自己的但卻又跟別的女人勾勾搭搭;她也恨蕭子禾這老小子面老心卻不老,快入土的人了還要找年輕女孩子做老婆,並且他偏偏就纏上了自己,並且他又開具了那麼誘人的條件!
蕭子禾在「紫薔薇」五樓的一間貴賓房裡已等了好一段時間。他沒更衣,沒沖涼,沒蒸汽,只是坐在沙發上一顆接一顆地嚼著巧克力豆。這老先生怪毛病很多,不吸煙,不喝酒,幾乎也不吃肉,但卻喜歡嚼口香糖或巧克力之類的東酉,但也不是亂嚼,而是悠閒時嚼口香糖,緊張時嚼巧克力。此時看他一顆接一顆往嘴裡丟巧克力豆的情景,估計老人家心裡也夠緊張的。按理說,像他這樣經歷過無數次大風大浪的人物,見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有什麼可緊張的呢?別人對此會覺得奇怪,蕭子禾自己起初也感到莫名其妙,但仔細一想也便明白了。
自從上次同阿華「攤牌」之後,蕭子禾越想越覺得意,越想越覺得阿華那可愛的神態確實讓人喜歡。幾天的時間,蕭子禾的靈魂深處爆發了一場翻天覆地的革命,他覺得他已深深愛上了那個美麗純真的小天使,他不能沒有她了,他無論如何也要得到她,為了她他這次得豁出去一切了!他蕭子禾一直有一個信條:追求色情會使人的靈魂墮落,追求愛情則使人的靈魂昇華。看,這一顛撲不破的真理不是被驗證了嗎,而且恰恰是在自己的身上驗證的!蕭子禾這麼一想,便恍恍惚惚覺得自己的靈魂真在飛快地昇華,升到了九霄雲外一處潔淨的天空。那裡沒有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沒有商場上的爾虞我詐,沒有大街上的你殺我奪,也沒有床頭上的你爭我吵。那裡的一切都是那麼安靜祥和,人也都輕鬆坦然愉快年輕。他蕭子禾自己也變得越來越年輕了,好像只有三十幾歲,但不能再小了,再小就小過了阿華,那也不成樣子了。總之,有了阿華之後,一切一切都會變得非常美好,自己今後的幸福便全都寄望於此了。
這次為了見阿華,蕭子禾匆忙而認真地準備了一番,決心這回一定要把阿華帶回去,只准成功,不准失敗。然而,越是喜歡阿華,越是覺得不能沒有阿華,越是思忖著這次一定得把事情辦成功,蕭子禾的心裡反而越沒有底了,精神上也便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這種緊張的感覺,同他四十年前第一次向女人求婚時的感覺很相似。那時他愛上了一位經常在校園裡碰面的滿頭金髮滿臉雀斑的俄羅斯女孩。說是女孩,其實那女人有多大年歲他一直就沒有搞清,她身邊總跟著另一個女孩,那女孩總管她叫媽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愛上她,是為了她那滿頭金髮?滿臉雀斑?還是身邊的那個女孩?反正到現在留在他記憶裡的就只有這麼三樣東西,至於那女人的身材相貌等全都不記得了。他向那女人求愛時緊張得要命,以至俄語裡總夾雜著上海話。不知那女人是聽不懂他的話還是被他的表情嚇壞了,什麼話沒說扭頭就走了。這次戀愛的失敗導致蕭子禾對女人的興趣大大降低,回國後找了個女人便草草地結婚了。
蕭子禾在一間豪華舒適的貴賓房裡坐牢似地煎熬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把阿華等來了。阿華雖然梳妝了一下,但臉色仍有些難看,眼睛紅紅的,一看便知道是剛剛哭過一場。蕭子夭一見阿華的樣子心裡「咯登」一下,腦子裡「轟隆」一下,他那已昇華到九霄雲外的靈魂也「哧溜」一下回到了地面上。蕭子禾以為阿華是不喜歡他才哭的。這也不能怪她,同她相比自己的年歲可能確實大了些。自己二十多歲時如果有個六十幾歲的大姑娘向自己求婚,自己也不一定就很樂意,必要時也會哭上一場。這麼一想,蕭子禾便有些想通了。他沒有像年輕人談戀愛那樣不成愛便成仇,而是頗有些憐愛起阿華來了,他甚至有點責怪自己給這可憐的女孩子出了難題。
他問阿華怎麼了,是不是病了,或者有什麼為難的事。他只能這樣問,他不可能直截了當地問阿華是不是因為不想嫁給他而難過,那樣講話太沒水平,太設面子了。每次看到他們市長被老婆抓破了臉,他總是說哎呀老林你這人心眼太好了,養隻貓也總是寵著它,看又被它欺負了不是,然後便找來護土為他塗藥。其實誰都知道市長家裡根本沒養貓,只是養了兩條狗和一隻大水魚。但說話就是要講求藝術性,不能直來直去,這是說話的訣竅,也是做人的訣竅。他蕭子禾講話的藝術功底深厚,多年以來一直為人津津樂道。
阿華說她沒有病,只是近來公司裡有些事令她心煩。阿華把蒲德威想出來的那些黑主意和自己的擔心講了一遍,蕭子禾聽後又是感慨了一番,說阿華你不用擔心,咱們倆有緣認識一場,無論今後的關係發展如何,你有難處時我都會幫你的。說著,蕭子禾從衣袋裡拿出一本銀行存折來交給阿華。那是一本以阿華名義開戶的活期儲蓄存折,裡面存了人民幣八萬元整,存折裡夾著的一張小紙條寫著提款密碼。
「你們公司的事我早就聽說了,估計你會有困難,這些錢給你留作急用,以後有什麼需要隨時給我打電話。」蕭子禾並不知道「紫薔薇」的那些改革措施,存折是他準備送給阿華的禮物,待阿華成為自己的人,所有財產還不是都得再帶回來。看阿華那既可愛又可憐的樣子,蕭子禾心生憐憫,便想不管阿華是否樂意跟著自己這點錢便都送給她算了。古人為博美女一笑連江山都可以不要,阿華絕不比古時任何一個美女遜色,送她幾把紙幣又算得了什麼呢!
阿華感動得哭了,但卻決不肯收下蕭子禾的存折,那些錢不是她該得的,那數額也太巨大了,是她從未擁有過的。兩個人推來讓去,蕭子禾說要麼這錢就算是暫時借給阿華的,或者暫時存放在她那裡,以後再還給他就是了,邊說邊拿起提包準備離去。阿華拉住他的胳膊,說:「你不是說要我到你那邊去看看嗎,什麼時候去呢?明天可以嗎?」
「當……當然可以!」蕭子禾馬上又興奮起來,轉回身來一下將阿華抱在了懷裡。自認識阿華以來,他總是規規矩矩的,行為和講話都很有分寸,一來他不是那種輕浮放蕩的男人,二來他知道像阿華這樣正派的女孩子是不會對一個老不正經的男人產生好感的。但此時的意外驚喜使他忘乎所以,竟像年輕人一樣衝動起來。
「明天早上九點鐘我開車來接你,就在這酒店門口會面,可以嗎?」
阿華沒有吭聲,她已窘得說不出話來。
阿華用力掙脫著,她覺得被蕭子禾摟在懷裡就像是被人緊緊捆綁在一堆荊條裡,渾身扎刺刺的十分不舒服。
阿華忽然想起了那天光著身子被姚綱抱著親吻的情景,鼻子一熱,一串晶瑩的淚珠從她那雙烏黑美麗的大眼睛裡滾落出來,滾過粉紅的臉頰,滾過顫抖的唇角,滴落在潔白的襯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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