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技術完全是她靠自己的靈感發明的……除非是已經得道成佛的神仙,或者不小心丟了生命根的太監,否則任何男人在純子的手指下都會很快被撩拔得激動不已……
姚綱一連幾日見不到阿華,心裡十分苦悶。白天公司裡有成堆的工作,有一個接一個來訪的客人和來請示工作的下屬,姚綱在緊張和忙亂中尚不覺得日子有多難過。但是一到晚上,當他走進自己那個空蕩蕩的大房子後,寂寞和悵惘便馬上潮水般向他襲來,頃刻間使他陷入沒頂之災,使他胸悶氣堵,思維停滯,只能在混混噩噩的狀態中無力地掙扎。當他胡亂地吃點東酉,用冷水沖一衝身體,使自己稍微沉靜一些後,他又會感到自己似乎是走進了一片漫無邊際的原始森林,這裡剛剛遭受空前的劫難,一切生命都已銷聲匿跡,剩下的只有枯黃的草木,裸露的岩石和連一點水汽也沒有的乾巴巴的土地。他知道自己已是這荒漠的林中唯一的生命了,但巨大的令人難以忍受的孤獨寂寞使他不能就此甘休,他仍然心存一線希望,雖然這希望已是如此地微弱。他裸露著身子在枯萎的林中行走,腰上連一片遮掩的樹葉也不用掛了,文明社會的一切繁文縟節在這裡都已經毫無必要了。他漫無目標地走著,心裡渴望著能夠有另一個生命奇跡般地出現在眼前,哪怕是一條小蟲子,彼此也可以相依為命,使他們不會在這寂寞與孤獨中窒息和乾枯。但是,他最終卻什麼也沒能找到,只得把赤裸的身體放倒在乾澀但卻鬆軟的土地上,仰望著連一顆星星也沒有的天空,無奈地熬著沒有鐘表計算的時光。
姚綱平時就很少看電視。他看的較多的電視節目是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和香港兩家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但他每天從公司裡回來時,這些新聞節目的播放時間差不多都已經過了。他在北京時喜歡看京劇和地方戲曲,但南方人大多對京劇一無所知,對他們本地的戲曲也興趣不大,因而這裡的電視台是極少播送戲曲節目的。其他的電視節目姚綱大多不愛看,所以他的電視機差不多總是關著,僅此一項大概就給他節省了不少電費。
書房的牆上吊著一把漂亮的吉它,書櫃上一個精緻的琴盒裡睡著一支昂貴的薩克斯,那都是姚綱年輕時十分著迷的樂器,每天不演奏一會兒便覺得手癢。後來工作忙,家務多,看書的時間都覺得不夠,樂器便很少再摸了。這次到南方來,姚綱特意將這兩件笨重的東西帶上,他以為它們可以在他孤獨寂寞的單身生活中幫助他調節情緒,驅逐煩惱。現在就是他感最孤獨寂寞的時候,是他煩惱最多的時候.但它們一點也幫不上忙。姚綱看了它們好一會兒,但他最終也沒有去摸一下它們,他此時完全沒有這種情趣。
姚綱百無聊賴,屋裡坐不住便到街上閒逛。在這個城市裡,人們晚上似乎比白天還忙,至少有那麼相當一批人是白天躲在家裡睡覺,到了晚上才出來工作的。在酒吧、咖啡廳、歌舞廳甚至電影院門口,到處都可以見到他們辛勤的身影。嶺南花園出門後幾步遠就有一家電影院。說是電影院,其實一年到頭也放不了幾場電影,每天放的部是一些劣質的盜版錄像帶。節目不怎麼樣,票價也不便宜,生意卻似乎十分興隆。一到晚上電影院門口便聚集著成群的年輕女子,有男人路過時她們當中必會有人過來熱情地邀請他看電影。不過,聽說雖是女孩子邀請男人看電影,但電影票卻要由男人來買,這邀請者與被邀請者職責顛倒恐怕是世界上少有的道理。不僅如此,據說看完電影後,被邀請者還要付給邀請者一筆「小費」,這「小費」的數目則要視被邀請者看電影的認真程度而定。如果被邀請者由始至終一直專注於銀幕上迷人的故事,他所付的「小費」可能就少些;反之,如果他看電影時心不在焉經常走神兒,除去看電影外還順便做點別的事,那麼最後他可能就需要多付些「小費」。這個道理似乎也不大合乎情理。但這裡的規矩就是這樣,多少年來大家都遵守得好好的,沒見有誰提出過異議。
姚綱一走過來便馬上有三四位小姐迎上前來,笑容可掬地邀請他看電影。人家是那麼熱情而誠懇。姚綱覺得謝絕人家的邀請幾乎就是對不起人家。但今日姚綱心情不好,看那種胡編濫造的港台錄像實在沒有興趣,幾個人一起過來盛情相邀更使他有些不耐煩。姚綱請別人吃飯或者別人請他吃飯,都是一個人邀請幾個人,從未見過幾個人邀清一個人的。他想,看電影大概也應該是這個道理,幾個人邀請一個人,接受其中一個人的邀請就得拒絕其他人的邀請,這多不好意思!這不是成心讓人看不成嗎!
再說,這幾位小姐也確實有點看不順眼,一個個塗抹得跟巫婆似的,根本不能同阿華相比。阿華很少化妝,最多就是塗一點口紅和眼影,連指甲也不染。阿華天生就是個美人坯子,臉蛋兒紅紅的如五月的桃花,比別人塗了粉還亮麗。阿華那一身白嫩的皮膚,離著很遠就能聞到一股清香,可阿華從來不用香水,好像她的身上就出產香水,比工廠裡的質量還好。還有阿華那對眼睛,總是那麼明亮,那麼柔情,那麼迷人,看過之後便永生難忘,再看什麼都不覺得美了,再看什麼也不會動心了。可是阿華卻找不到了,不知她到哪裡去了。
姚綱打開手提電話撥到了「紫薔薇」桑拿浴。他已打了好幾次阿華的傳呼機,但一直接不到阿華復機。姚綱相信阿華是故意躲避她,不讓他找到她,就是再「呼」她一百次也是白費精力。姚綱唯一的辦法就是往「紫薔薇」打電話了,如果阿華在那裡,又不知道是誰打來的,她就可能去接聽電話。即使她正在「做鐘」不能接聽電話,只要知道她在那裡也就可以有辦法找到她了。所以姚綱打電話時並不報自己的真實姓名,而是在「百家姓」裡隨便揀一個便用。他接通電話後剛講了一句找陳曉華,電話那端便響起了一串熱情洋溢的銀鈴聲:「是姚總吧?姚綱姚大哥姚老闆老姚同志,阿華不在,你快過來『做鐘』吧。我今天晚上閒著沒事難受死了,你快過來吧,馬上就來!好想你呀!」
姚綱聽出來說話的是那個快活開朗的東北女孩許清純,於是一下想起了蒲德威請客那天晚上純子摟著自己大笑的情景,不覺心裡怦然而動。他轉身快步向著銀海大酒店走去。
今日又逢週末,桑拿浴的客人似不是很多。姚綱到了「紫薔薇」後便讓迎賓小姐帶他直接上了五樓,進了一間貴賓房,並告訴小姐找「36號」過來就可以了,不必驚動周慧慧周主任。迎賓小姐出去不久,裹著一身火紅衫褲的純子便邁著輕盈的步伐進來了。
純子不愧為專業舞蹈演員出身,那一條婀娜的身材勻稱而有活力,靜立時如一道安詳的彩虹,移動時似一束跳躍的火焰,引人遐想,令人陶醉,使人心靈躁動,讓人想入非非。純子一進來,姚綱便愣愣地看著她,好像不認識似的。這桑拿小姐的工作服不知道是何方任才設計的,竟比那昂貴的進口時裝更能映襯出女孩子天然的美來。同那天吃晚飯時相比,純子好像又年輕了許多,又漂亮了許多,更加楚楚動人了。阿華身上有一種純淨的天使般的氣息,使人除去愛憐之外別無他想。純子不同,她身上有一股火辣辣的氣息,面對她你會有一種輕飄飄熱乎乎心亂神迷的感覺。姚綱忽然覺得純子也同阿華一樣的可愛,雖然她們是那樣的不同。
其實,男人看女人時的感覺是受著許多主客觀因素影響的。當他同時面對兩個陌生的漂亮女人時,他常常無法判斷她們當中哪個更美些;但當他喜歡上其中的一個後,他就會覺得這個是最美的,別的女人都比不上她;而當他喜歡的女人離他而去,另一個女人卻來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又可能覺得其實這個女人也不差,甚至比前一個女人更美麗動人。
姚綱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種情況。如果阿華在他身邊,他一定不會對純子產生太大的興趣;但現在阿華走了,找不到了,純子卻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純子的美麗、熱情以及嬌嗔中帶點狂野的神態都使他心動起來。
但純子太大方了,太無拘無束了,她面對僅有過一次交往的姚綱,卻像面對相處多年的戀人,這使姚綱感到有一種壓力,有些心神不定和害羞的感覺。純子卻完全不理會姚綱是怎麼想的,跑上前來就把姚綱抱住了。姚綱像被人綁架了似的,機械地站在那一動也不動,不知是不敢動還是不知道怎樣動。純子見姚綱那副傻俊的愣愣的神情,開心地大笑起來。姚綱真怕這毫無約束的笑聲被別人聽了去,做賊似地伸長脖子向房門那邊看,但那裡絕無一個人影。
純子邊笑邊如柔道健將般把姚綱放倒在按摩床上,姚綱只得趴在那裡,像舊時衙門裡等著挨板子的罪犯,老老實實地不敢亂動。純子先執去他的上衣,然後趁姚綱不注意又一下子扯掉了他的短褲。姚綱有些驚惶失措,回過頭來以一雙惶惑的目光看著純子。
純子格格地笑著說:「姚大哥,不要那麼一本正經的樣子嘛!男人們嘛,沒進桑拿浴時都裝成正人君子,進了桑拿浴就都是歪人小子了。按摩床上人人平等,沒有君子和小人之分,您也就不必顧及自己的光輝形象了。既然已經上了賊船,何必還穿著那些遮遮掩掩的東西,裝出道貌岸然的樣子,怎麼痛快怎麼做不更好嗎?」
姚綱聽著純子的話總覺得不大順耳似的,但一時又想不出那話裡有什麼毛病,想來想去又覺得似乎也有它的道理。比如說自己吧,到桑拿浴幹什麼來了?總不會是修身養性提高革命覺悟來的吧?自己還不是禁不住純子的誘惑,到這裡來找那種心醉神迷的感覺來的。自己只要往這裡一躺或一趴,上比那些權重位顯之輩,下比那些織席販履之徒,大家還不是全都半斤八兩平起平坐了。也許這裡真沒有什麼君子與小人之分,秦孝川那種人到桑拿浴裡仗勢欺人胡作非為固然卑劣,但自己到了這裡似乎也高尚不到哪裡去,大家只是卑劣的程度有所不同而已。古人云「衣冠禽獸」,其實既然是禽獸這衣冠要不要倒也無所謂了。這樣一想,姚綱反倒覺得精神上輕鬆起來,心理上不再有什麼防線,頭一埋,眼一閉,完全任憑純子去擺佈了。
純子並沒有馬上為姚綱按摩,而是用她那纖細的手指在姚綱的身上東摸一下,西挑一下,好像在為他找虱子,可姚綱知道他身上從來就沒長過虱子,怎麼找也是白費勁。
「姚大哥,剛才我一拿起電話就聽出是你來了。」純子邊找虱子邊同姚綱說話,「你有沒有馬上聽出我的聲音來呀?」
「當然聽出來了。」姚綱俯臥著身體把頭埋在臂上,說話有些甕聲甕氣的。
「暫時算你是個有情人吧。可是,如果我們很久不見,比如說三十年不見吧,你還能認出我來嗎?」
「不知道,恐怕認不出來了吧。」姚綱搞不清純子問這話的用意,但他是個習慣講實話的人,怎麼想也便怎麼說了。
「哼,說來說去還是虛情假意。你不用心去記當然就認不出來了。要是我,不要說三十年,就是四十年、五十年以後還是能一下就認出你來。」爽朗的純子忽然變得嬌滴滴黏糊糊。的,讓人莫名其妙,卻也頗讓人感動。
「不可能的。幾十年以後我老得像揉成一團兒的干牛皮,你眼力再好也認不出來了。」
「那可不見得。你以為我是認你的臉呢,我是認你永生不變的標記。」
「什麼標記?」姚綱真的被她搞糊塗了。
「哈哈,就是這一邊一顆美人痣。」純子原形畢露,邊得意地大笑邊在姚綱兩爿光溜溜的屁股上各拍了一掌。姚綱被她怕得心裡發毛,臀部的肌肉猛地抽動了一下,有點像兒童時在醫院裡被舉著粗大針管的護士往屁股上塗碘酒的那種感覺。
純子放肆地笑完,卻又俯在姚綱的臉旁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說:「喂,姚大哥,你要是認我呀也得用同樣的方法。不過,我的標記不在後面,在前面。」純子說完馬上又狂笑起來。
「不信是嗎?那我給你看看。想不想看?」
姚綱被她搞得十分尷尬,說什麼都覺得不好,只得無可奈何地乾笑著。
「不想看是嗎?那好吧。什麼時候想看說一聲就是了。我們開始工作吧。」純子說完果然便熟練地在姚綱的身上按摩起來。
純子的按摩手法真是奇怪得很,她的手指特別柔軟,但卻很有力量,她不是用手掌在姚綱的背上按揉,而是以十指在姚綱的全身忽慢忽快地滾動,像是用鋼琴演奏一首忽而舒緩柔情忽而熱烈奔放的樂曲;隨著手指的移動,她的全身也在以變幻不定的節奏跳躍舞動著,像是在跳一曲介於迪斯科與某種表現勞動場面的民族舞之間的舞蹈;隨著身體的舞動,她的嘴裡也在哼著什麼曲調,似乎是介於巫婆的咒語與東北民歌之間的某種曲調……
純子的工作十分見效,姚綱開始時感到渾身發冷起雞皮疙瘩,一會兒又渾身燥熱直冒虛汗,不明真相的人會以為他在發瘧疾,或者會以為他在以堅強的革命意志忍受著莫大的痛苦。其實,姚綱週身的每一根觸覺神經都在作出同一個反應:舒服,從未體驗過的舒服,莫名其妙的舒服,讓人欲死欲活的舒服,讓人分辨不出到底是舒服還是不舒服的舒服!
姚綱真不明白,身旁這個艷麗的少女到底是哪個寶盒裡放出來的魔鬼……
純子出生在常白山下一座美麗的邊城,父親是滿族人,母親是朝鮮族人,但純子的履歷表裡卻始終寫的自己是漢族人。純子既不從父姓也不從母姓,她因何姓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純子的父母年輕時都曾是部隊文工團的團員,參加過抗美援朝的慰問演出;立過功,受過獎,到北京受過中央首長的親切接見,年歲稍大後則轉業到地方做行政管理工作了。
純子受父母的影響,自幼就能歌愛舞,十幾歲對被當地的一個歌舞團招收為學生團員,開始接受正規的專業化訓練。到了十六七歲的年齡,純子已是團裡主要的女演員之一,經常在一些歌舞節目中擔任獨舞或領舞的角色。在台上演出或在台下練習時,與純子配舞的幾位男演員都是比她年長且經驗豐富的尖子演員。
舞蹈演員感情豐富,演出和練習時身體接觸又多,時間一久了男女演員之間難免產生感情和衝動。雖然團裡嚴格規定青年演員二十五歲以下不得談戀愛,但實際上純子他們這些演員戀愛比普通人還要早,還要熱情奔放。純子十七歲時便墜入了愛河,並且她是同時愛上了身邊的兩個男人,對其他幾個追求她的男演員也懷有不同程度的好感。後來,純子莫名其妙地懷了孕,糊里糊塗地生了孩子,不得不匆匆忙忙地嫁給了一個比他大六歲的男人。純子到此時也不能確定這孩子的父親是誰,慶幸的是純子的丈夫始終相信孩子是他自己的,因而夫妻倆從未因為孩子的事發生爭吵,家庭生活瑣碎而平和,卻也有不少的樂趣。但這孩子的身世始終是純子心頭的一個負擔,因為她後來聽人傳言,說他們歌舞團的醫生曾發誓般地對人說過,他丈夫根本就不具備生殖能力。可能正是由於這個原因,純子對自己的丈夫敬愛如賓,對自己的孩子憐愛有加,以至為照顧丈夫和撫養孩子而耽誤了不少練功的時間。
純子的舞技下降不能擔當重任,由頭牌演員降到了預備演員的位置,登台的機會大為減少,純子心中充滿失落感。這一時期,全國各地都在爭先恐後地粗製濫造所謂電視連續劇,純子所在城市的電視台也搜羅了幾位地方大師級的人物,以只爭朝夕的精神趕寫了幾個劇本,並正在大張旗鼓地招收演員進行拍攝。純子應邀參加了其中兩部戲的演出,並很快在電視台播放了,這使純子有了新的滿足感。
但好景不長,這些戲在本地電視台播放了一遍後也就壽終正寢了,賣給外地電視台人家不買,白送給人家播放人家也不愛放,說除非他們能以自費出版學術專著的當代學者為榜樣,倒貼一筆款子,人家或許可以冒著名譽受損害的風險播放幾集他們的連續劇。幾位大師的雄心大受打擊,電視台的撥款沒有了,企業的贊助拉不到,於是只好壯志未酬人先散,編劇和導演都洗手不幹了,演員自然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純子回到歌舞團後,見這裡的狀況也是滿目淒涼。由於經濟不景氣以及「卡拉OK」、「老虎機」、錄像廳等新潮娛樂形式的衝擊,看歌舞演出的人越來越少,一場演出賣不出去幾張票,團裡虧本賠錢便無力下功夫排演新戲,戲排不好便更沒人看,如此惡性循環誰也無回天之術,身懷絕技的明星演員們眼看都快成了貧下中農。純子把心一橫,將孩子丟給丈夫便同幾個女伴一起跑到這個傳說遍地是生財機會的南疆城市來尋找生路了。
開始時,幾個人想投靠本地的某個專業文藝團體,繼續干老本行吃飯,但卻發現這個經濟發達聲名鵲起的新興城市,那時卻幾乎還是個文化沙漠。這裡幾乎就根本沒有什麼像樣的專業文藝團體,高檔次的演出團體都是從外地請來的,演完便走了。本地那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所謂歌舞團,水平不高眼光倒很高,像純子她們這樣的地方演員人家根本就不要,甚至都不屑正眼看你一眼。於是,幾個人便聯合從其他城市逃難來的幾位同行,組織了一個小型演出隊,到一些公共娛樂場所「跑場」。這樣「跑」了一段時間,生活上只要精打細算倒是勉強可以維持,但實在是太辛苦了,時間稍長便有些人受不住了。人員經常流失,沒有多久便維持不住了。
就在「跑場」的過程中,純子她們發現這裡其實有一個很適合她們這些女孩子做的行業,那就是到一些高檔歌舞廳裡做「陪舞小姐」,費不了多少力氣,收人卻相當豐厚,一個晚上的進帳便足可以抵得上她們在老家時一兩個月的工資開始時,幾個女伴覺得自己都是「科班」出身,讓那些「士老冒兒」在黑洞洞的房間裡抱著轉圈子,面子上過不去心裡頭不舒服,羞羞答答的不願幹,還是純子思想比較開通,對她們做了不少勸說工作。幹了一段時間後,幾個女伴卻又禁不住錢海的誘惑,紛紛「下水」幹起了來錢更快的生意。純子又對她們逐個進行規勸,但她沒想到勸人「下海」容易勸人「上岸」卻極為困難,這次女伴們沒有一個人肯聽她的。純子孤獨寂寞,懷念家裡的丈夫和孩子,便同女伴們分手獨自返回了家鄉。
純子滿懷深情地回到家裡後,孩子沒有見到,丈夫倒是在家裡等著她,純子一進門便挨了一頓劈天蓋地的拳腳,直打得純子遍體是傷,哭叫不止。原來,就在純子搭乘擁擠不堪的火車、汽車往家趕的時候,一封署名、「原歌舞團幾名青年演員」的快信已經寄到了純子丈夫的單位,也就是純子原來的單位。信上說純子來南方後便幹起了「賣淫」的勾當,她們苦心勸她,她不僅不回頭,反而到處散佈謠言誣蔑她們幾個姐妹靠陪香港老闆上床賺錢,要大家對這個「婊子」多加提防,不要聽她回去後繼續胡說八道。
純子百般辯解丈夫就是不聽,鐵了心要把她掃地出門,不僅每日毆打她,還當著她的面領陌生的女人來家裡過夜,可憐的孩子則更是不知被他藏到了哪裡,始終不讓純子見上一面。純子的父親也是聽信了外面的流言,不肯再認這個親生女兒。純子的母親雖同情女兒,但在四面八方的一片指責聲中對她也是愛莫能助,含淚勸她遠走高飛算了。
純子羞憤難忍,走投無路,將一整瓶安眠藥全都吞進了肚裡,想一死了之,但卻未能死成。從死亡的路上回來後,純子似乎一下子想通了許多事情,她再次離開家鄉來到這個充滿誘惑和陷阱,但卻慷慨地收留了無數個像她這樣被命運拋棄的女人的城市。
純子回來後已像變了個人似的,她在生活上幾乎不再對自己有任何約束,除去陪人在舞廳裡活動外,如果有人約她到床上去活動活動,只要對方肯出高價,人看上去也不是太噁心,純子也不再拒絕。後來,純子竟有了令她感到十分驚奇的兩大發現。
一是她發現原來天下的男人竟是如此的不同!包括她丈夫在內的許許多多的男人其實只是一些稱不上男人的雄性動物,甚至還有的只是半雄半雌不過雄性激素偏多一些而已,他們既不瞭解自己也不瞭解女人,他們的那些彫蟲小技只能騙一騙自己純真的妻子,根本應付不了大場面。純子跟丈夫在一起生活多年,原來一直以為他除去可能缺少生殖能力外卻也算得上個出類拔革的男人,現在才知道這個窩囊廢其實從未能使自己體驗到高潮的快感,跟他這麼多年實在是冤枉死了。而另一些男人則不是這樣,他們威風凜凜,經久耐用,工作起來游刃有餘卻又認認真真,直讓你魂銷骨軟心滿意足為止。
純子的第二大發現是她自己。純子過去想也沒有想到,她在練功房裡蹦蹦跳跳的十幾年功夫,不僅練出了一副誘人的好身材,也練出了一身柔韌有力的肌肉,使她在駕馭男人時具有普通女人所望塵莫及的力量上的優勢。差一點的男人被她折騰不了幾下就成了一灘爛泥,下次再見了她扭頭就跑;強一些的男人則對她讚譽有加,交過一兩次手便永生難忘,自此以後心裡便只想著一個純子,老婆和情人全都丟在一邊不睬不理了。
但是,大把的金錢和放蕩無羈的生活並沒有使純子感到幸福。她畢竟有過自己的輝煌時期,有過對事業和美好生活的追求,還有一個令她日夜牽腸掛肚但卻不能相見的孩子,在瘋狂地糟蹋完自己數完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噁心的成疊的鈔票後,純子常常感到極度地空虛和失落,以至一個人躲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裡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大笑,一會兒又胡亂地摔打室內的物品,甚至深更半夜打開窗子對著萬里長空大呼大喊自我陶醉,嚇得街坊四鄰年邁體衰的進了醫院,身強力壯的也趕緊搬了家。為了填補空虛的心靈,純子便更加放蕩地生活,放蕩過後便感到更大的空虛,如此惡性循環使她越來越不可自拔。
後來,純子常去的幾間歌舞廳有兩間被查封了,純子也被公安局抓去關了起來,多虧在押送她們去外地的拘留所之前,臨上車時純子認出了一個曾與她有過一床之交的某公安分局的副局長,求他為自己說幾句好話。這位多情的副局長當場便讓人把純子放走了。公安局抓這些頗有些活動經驗的女孩子時本來就很難找到什麼真憑實據,你當時在那個場合就先抓起來再說,是關是放審查完了自然會有結論。所以,在未找到人家從事違法活動的證據之前,抓來的人又放了也是很平常的事,沒有人會感到大驚小怪。
晚上,這位副局長又親自到純子的住處慰問壓驚,充分體現了他愛民恤民的偉大情操。純子自然也給了他應得的回報。臨別時,這位副局長兼愛民模範勸純子不要在歌舞廳干了,可以考慮到桑拿浴去做事,那裡通常會比較安全一些,收入也豐厚而穩定。在他的引薦下,純子到本市一家十分有名的桑拿浴做了按摩小姐,一年後那裡因有人從事色情活動而被查封了,純子在家裡閒了一段時間後便到「紫薔薇」來了。
「紫薔薇」桑拿浴管理嚴格,新來的按摩小姐都會被經理或主任明確告知:這裡只允許對客人提供正規的按摩服務,任何色情活動都在嚴厲禁止的範圍。如果哪一個小姐因向客人提供色情服務而受到公安部門檢控,全部責任自負。但至於什麼是正規的按摩服務,什麼是色情活動,公司裡沒有詳細的規定,小姐們就只能根據自己的理解自行掌握了。通常,「正統」一些的女孩子,或者已有戀人的小姐,大多只為客人做一些舒筋鬆骨捏腰捶背之類的事,再多一些是不肯做的。而另有一些小姐則認為諸如「推油」之類也是按摩程序中必不可少的環節,古今中外的桑拿浴莫不如此,就像產科醫生必須檢查病人的生殖器官一樣,因此也算不上色情活動,但如與客人做愛便屬色情活動無疑了。
可是純子卻不這樣認為,她覺得做愛與按摩一樣都可以使人獲得肉體上的放鬆和精神上的解脫,起到異曲同工的效果,因此它們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如果說做愛是色情活動,那麼桑拿浴裡的這種異性按摩以及其他許多服務同樣也應當視為色情活動。如果說它們有什麼不同,那就是按摩是客人輕鬆小姐受累,而做愛是客人受累小姐輕鬆。
有了這些古怪的想法,純子的行為也便十分地放肆而無所約束。在「紫薔薇」所有的按摩小姐中,純子所提供的「服務」項目差不多已算最大膽最「開放」的了。她給客人「按摩」做到什麼程度完全視她當時的心情而隨心所欲,只要她樂意客人也樂意就算具備了所有必備的條件。而如果純子高興,客人則是很難經得起純子的誘惑的,純子不僅有一副絕佳的身材,還有一手十分奇特而撩人的按摩技術。那技術完全是她靠自己的靈感發明的,大概就像陳王廷發明了太極譜,姬隆豐發明了形意拳那樣吧。除非是已經得道成佛的神仙,或者不小心丟了生命根的太監,否則任何男人在純子的十指下都會很快被撩撥得欲人難耐,不管有多麼崇高的美德頑強的意志也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的。
姚綱這個肉骨凡胎的普通男人也不例外,此時他感到自己已經完全無法自控了,起身把純子緊緊地摟在了懷裡,而純子則順勢把姚綱壓在按摩床上,騎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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