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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卜繡文縈繞著雙重感覺。一方面她依舊是忙碌和緊張,處置諸多繁榮業務,風 風火火披荊斬棘。她現在幾乎是孤注一擲了,把能夠籌措的資金,都投入到與匡宗 元的合作之中。由於其他項目的記算,出現了大的財務危機。雖然靠著她的周旋, 債主們表示可以稍稍等待,但她知道,自己可以斡旋的餘地越來越少了。她必須要 打一個大勝仗,才能挽回頹勢。與匡宗元打交道,好像面對一面驚險的放大鏡。依 她以往的經驗,你投入得多,收穫就多。你投入得少,收益就少。救早早的錢,她 必需及早賺出來,越多越好。

  她如今想得更長遠了,如果她真的要孕育生產,那麼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將無 法打理生意。未來的歲月,有不可預料的變化,未雨綢繆,要趕快儲備啊。

  另一方面,卜繡文感到從未有過的平和力量。她覺得一個幼小的胚芽,在田野 裡萌動。自己的心血凝成的希望,如今切切實實地存在了,並一天天地長大。她體 驗到創造和拯救的神聖。當她稍有獨自一人的閒暇,哪怕只是一兩分鐘,她的思緒 都會飛速地滑翔到自己的腹部。好像那裡不再是自己軀體的一個組成部分,而是上 天賜與早早的再生之地。

  當然,她偶爾也會想到——那個「它」,算什麼呢?一個人嗎?不不!

  卜繡文立即心靈急剎車。她不敢也不能想下去。封閉是一個好法子。剛開始不 習慣,但操練了幾次之後,她變得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一碰即走,躲避思索。

  「卜繡文女士,我現在要為你建一份醫療檔案……」魏曉日與卜繡文端坐在兩 張桌子的對面,拿著新的表格,開始登記。

  「……月經是否正常?」語調公事公辦。

  「以前一直正常,但是這個月已經過期八天了……」卜繡文不好意思地說。

  「為什麼不趕快同我們聯繫?」魏曉日有些急了。

  「我已經四十多歲了,我想是不是到了更年期,就不那麼規律了……我想等到 再有把握一些,就跟你說……」

  「咱們上次說的那個計劃,鐘百行教授命名為『血玲瓏』,你是否已開始實行?」

  魏曉日緊張提示。

  「你是說……我們夫妻……」卜繡文略感羞澀地挑選詞彙。

  「我是說,你們夫妻之間的性生活是否正常和諧?這對這個新生胚胎的發育, 是極為重要的資料。」魏曉日一語道破。這個女人有時那麼大膽放肆,此刻竟如個 少女。

  「我們……很好……」卜繡文說。

  魏曉日低頭在表格上做了記錄。他的心沒來由地抽搐了一下。

  明明是自己拒絕接受這個女人,明明是這個女人同她的丈夫做愛,這是情理之 中而且完全正常的事情,而且是血玲瓏計劃之急需,他卻覺得渾身不自在。真反動! 他暗罵自己。

  魏曉日飛速地開了厚厚一打化驗單,垂著眼瞼遞過來,說:「到底是不是懷孕, 就會有明確的答案了。還要為你做一系列的檢查,施行動態監測,留下原始資料。」

  卜繡文暗暗地接過來。

  她在各個檢查室內轉圈,把標本送去,沒等著出結果,就又趕著工作去了。一 邊走一邊想,為什麼要叫「血玲瓏」

  呢?她很喜歡這個名字,紅色,晶瑩剔透,還複雜,像鏤空的水晶球。沒有殘 酷和血腥……不過也不溫暖,有一種精巧和人為的痕跡。這還好。可是,為什麼會 想到殘酷和血腥呢?是因為……打住打住。不能想下去了。她趕緊讓思維封閉,拐 彎。

  標本送了幾天了,還沒有回音。但是卜繡文已經確知自己懷孕了。清晨起來, 強烈的妊娠反應盤繞在咽喉,那個胚芽好像不是埋藏在她的子宮,而是寄生在嗓子 裡。哪怕是嚥一口水,都會引起強烈的噁心。

  地扶著水池,嘔吐不止,直到吐出黃綠的粘液。「天哪!

  懷孕原來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夏踐石不忍看。

  他和卜繡文婚後,就又到國外去了,回來時孩子已經會爬了。他真是不知道一 個生命的初始階段,竟如此艱難。

  「沒什麼。早早也是這樣的。過些日子就好了。」卜繡文抹抹嘴巴,安慰丈夫。

  肉體上的痛苦,並不能撲滅她創造的慾望。自從女兒病了以後,她似乎與歡樂 絕緣。

  現在,她開始由衷地微笑了。新的希望在遠處明確地閃動著,再不像以往,只 是一團稀薄的鬼火。

  「媽媽,您最近好像很高興?」早早間。

  「是啊。媽媽有了一個辦法,能把你的病治好。」卜繡文撫摸著女兒的頭髮。 原本油黑的頭髮,變得脆而軟,髮梢在媽媽的指縫悄然斷裂。

  她的心先是痛了一下,孩子因為缺乏血脈的濡養,連頭髮也顯出蒼老。但緊接 著就舒展開來:孩子,別著急。等媽媽來救你。

  她以為早早一定很高興,沒想到孩子說:「媽媽,您不要騙我了。我知道,這 個病在世界上是沒有辦法治的。」

  卜繡文一把堵住孩子的嘴說:「早早,別睛說!你好好等著媽媽。媽媽一定有 法子把你變得和從前一樣。」

  早早說:「媽媽,你要我等著你,是你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為我找藥嗎?」

  卜繡文說:「是啊。我也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來看你,我去給你找藥,大約 要一年的時間。等我找到了藥,馬上就回來了。好嗎?」

  早早說:「媽媽,一年,太長了。你就不能快一點嗎?那麼長的時間啊,我真 捨不得你。」

  卜繡文說:「早早,媽媽也捨不得你啊。可是,那藥,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坐 火車、坐輪船、坐飛機……要到深山裡才能找到。藥一拿到手,我就快快趕回來。 等治好了病,咱們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早早親吻著卜繡文說:「媽媽,你可要快快回來啊。就是找不到,也快快回來。 不然,我還沒叫病害死,就想死你了。」

  卜繡文握著孩子乾枯得如同雞爪一般的小手說:「早早,你放心。媽媽一定會 把藥找回來。」

  正說著,薄護土走進來說:「夏早早的母親,醫生找您。」

  因為魏曉日近日對卜繡文比較冷淡了,薄香萍對卜繡文的態度就相應地和善些。

  卜繡文就向醫生值班室走去。

  「喔,忘了告訴您,是在醫院的貴賓接待室。」薄護士在身後補充說。

  卜繡文緩緩地推開華貴沉重的紅木門。

  很難設想慘淡的醫院裡,還有這樣一個吉祥的場所。貴賓接待室的基調是繹紅 色,給人一種火焰般的溫暖。厚重的紫紅金絲線幃幔,把冰冷的白色拒絕在外。紫 紅色的天鵝絨沙發,圍成折扇般的半圓形,親切溫馨。

  「這位是我的老師鐘百行先生。」魏曉日給卜繡文做介紹。

  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微微頷首,帶著悲天憫人的笑意。

  這位醫學泰斗。正是血玲瓏的鍛造者。

  「鐘先生,謝謝您,救我女兒,救我全家……」卜繡文雖說見過不少世面,已 然遇變不驚,此刻也感激得鼻涕眼淚一起流。

  老人長著老年瘢的手臂輕輕搖了搖,像抹去一縷煙塵。

  他一生聽的感激話讚揚話恭維話,不管是真心誠意還是逢場作戲,實在是太多 了。

  鐘先生說:「行醫救人,也如修鞋補鍋一般,是我的活兒,不必言謝。我只需 病家配合,才得助力。你知道,任何方案都是有風險的,越是沒人試過的法子,那 風險就越大。曉日說你為了孩子萬死不辭,我就姑且一試。但有幾句話,我要親自 同你說。我是一個願意把醜話說到頭裡的人。」

  卜繡文忙不迭地說:「我知道,知道。」

  鐘先生說:「我想你未必都知道。比如你的這第二個孩子生下來,他算什麼呢? 是否算得一個獨立的人呢?」

  這一次,卜繡文不能逃避了。只有正面迎上去,虛弱但是肯定地說:「那…… 當然是不算的……」

  「不能吧?四肢百骸都是齊全的,會哭會笑,你怎能說不算呢?你若是這麼想, 那咱們這件事就得再商量。不然,你以後心裡的結,就大了。你可得想清楚啊。」 鐘先生循循善誘地說。

  卜繡文一下子急了。趕忙改嘴道:「那……就算一個獨立的人吧。算什麼都行, 只要能救我的早早。」

  「行醫一生,我能理解你的心境。但你又考慮得欠周了。

  一個獨立的人,在他什麼事情都不知曉的情況下,就抽他的骨髓,這在人道上 是否說得過去?說輕了,是誤傷。說重了,就是殺人啊。「老人的長壽眉被日中的 熱氣吹得飄然而起。

  「天啊……這……這……」卜繡文口吃了,她實在是不敢想到這樣深入的層次。

  「還不僅僅是這些。這第二個孩子,被大量地抽取骨髓,勢必給身體發育造成 影響。

  這個影響到底有多大,醫學史上是前無例子的。如果期救好了一個孩子,又傷 害了另一個孩子,這個責任誰來負呢?我是負不起的。「鐘先生並無惻隱之心,繼 續緊逼。

  「這個……」卜繡文極度惶恐中,思維並未全面失守。她迅速判斷著,鐘先生 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血玲瓏計劃如一個巨大的冰象,原來她只摸到了冰 柱一般的大鼻子,現在,鐘先生把冰象的皮和腿,都——一指給她看……這個過程 令人恐懼,但老人家想達到什麼目的呢?

  撤銷血玲瓏計劃嗎?

  如果真是那樣,何必如此興師動眾?只需魏曉日通知卜繡文,一切都解決了。 沒有醫生的周密計劃,不要說血玲瓏,就是血山血海,又有什麼用呢?那麼說,鐘 先生還是想施行血玲瓏計劃了?那他講這些喪氣的話,又是為什麼?

  卜繡文記起了鐘先生開場白當中的一句話——我喜歡把醜話說到前頭……哦! 這就對了。這些都是醜話。說到前頭?既然是前頭,就有後頭。後頭是什麼呢?就 是血玲瓏的具體實施。這麼說,他對血玲瓏還是抱有充分的熱忱的。既想做,又要 陳明利害,就是要我把責任全部負起來。以後若出了什麼意料不到的變故,醫生是 不負責任的……

  這樣分析判斷著,卜繡文的面龐漸漸由茫然轉成決絕。

  她說:「鐘先生,您的考慮我聽明白了。是我強烈要求醫家全力以赴地挽救我 的女兒,為此,我將不惜一切代價。現在我身上的這個孩子,不管他是人也好,它 不是人也好,都是我的身體的一部分。我做的了它的主。」鐘先生點點頭,這位女 士果然爽快。

  他繼續說道:「關於胎兒是不是人,國際上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是人。還有 一種說,不是人。我們現在取後一種說法,這樣麻煩較小。原本我是想把這個胚胎, 培養到可以有獨立的骨矚系統的時候,就將它引產出來,用人工的方式維持它的生 命,這樣,既可以從它身上抽取到新鮮的骨髓,也不必承擔法律上可能發生的問題。 但是,這樣作的把握比較小,失敗的可能性比較大……」

  卜繡文打斷了鐘先生的話,連她自己也驚訝哪來的這麼大的勇氣:「先生,您 不必有那麼多的顧慮了。我可以在此立下一紙生死文書,表明一切系我們家屬的意 願。無論發生怎樣的事態,與先生無關。與醫院無干。」

  卜繡文說著,拿起紙筆,唰唰地寫開來。她雖然從未寫過這種生命契約,久在 商場出沒,於各種文書合同很在行,稍事思考之後,一揮而就,寫下了——無論出 現何種情況,與醫院與醫生慨無交涉的約定。寫完之後,她長吁一口氣。

  直到重現癱軟在沙發上,她才帶著一點點驚奇地想到——茶几上的紙和筆,都 是早已預備好了的。

  鐘先生又點點頭。曉日說得不錯,這女人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看到想達到的 共識,基本上都達到了,鐘先生很安心。但他並不就此罷休:「我有言在先。這是 一個科學試驗,正確地講,是一個用活人做的試驗。成功了,自然好,大家皆大歡 喜。失敗了,您的那一個孩子挽救不回來,這一個孩子又蒙受重大創傷,今後如何 處置?您本人也經歷痛苦折磨,可能三敗俱傷……這種最差的結局,你可曾想到啊?」 鐘百行的話說得很和緩,但份量很重。

  「這個……」卜繡文又一次被拋入黑暗。

  本來她沒想的是,生了孩子,就交給醫生,一切由醫院處理。到時候自己就領 一個治好了的夏早早回家就是了。誰知事情還有一個下下的結果,萬一真是如此, 就算自己抵擋得了,踐石他能受嗎?

  「好了,這些個問題,你都不必現在回答。回去以後同您的先生商量一下,再 答覆我們不遲。但只能同您的丈夫商量,不要再告知他人。」老人結束了自己的話。

  「還要保密?」卜繡文輕聲重複。

  「是的。要保密。如果成功了,這將是醫學上的一個創造。如果失敗了,我希 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鐘先生威嚴地說。

  卜繡文的腦子停止了轉動。下意識地想,不知肚子裡的那個孩子長了耳朵沒有? 是否聽到了這場決定命運的談話?

  是否會帶著憎惡和恐懼之心出生,以先天的智慧,感知到等待她的是一份精心 繪製的殘酷與苦難的清單?

  她虛弱地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好像一個跋涉了很久的人,在以為到家的時候, 又看到了一座險惡的大山。

  「好了。我們就談到這裡吧。很希望我們能繼續合作。還有一個很具體的問題, 我的學生魏曉日先生,會再同你商量的。在我看來,那不是一個問題。但我們卻必 須解決它。當然,如果那個問題不解決,什麼都無法繼續下去了。」老頭頗有深意 地點了點頭,就獨自走了出去。

  偌大的貴賓室裡就剩下了魏曉日和卜繡文兩個人。兩人同時想:這就是醫學的 珠穆朗瑪。他的冷,他的不可一世,他的傲慢和天真,都一覽無餘。

  空氣顯得很沉悶。

  「其實這些話,你可以直接同我說啊。」卜繡文低聲說。

  這種低低的耳語般的聲音,深刻地表明了她對魏曉日的親切。剛才這段時間, 對魏曉日來說,很不輕鬆。他瞭解先生,知道先生會把這一場談話,進行得絲絲入 和。他知道會留下這樣一份生命契約,這也是先生此次親自出馬的關鍵所在。

  但先生的出手,仍比他的預計,要冷峻得多。一個孕婦,嘔吐不止,當一般的 女人纏著丈夫撒嬌的時候,她還要面臨這樣艱難的選擇。

  他有意拉開距離,說:「是的,我可以同你說。但先生非常看重血玲瓏的方案, 所以他要親自同你說。學生是擋不住老師的。而且這些問題,果真的十分緊要,先 生想知道你們的確切想法。人命不是兒戲。」還有一句話,他無法和盤端出。在某 些關鍵問題上,他同先生的看法並不完全一致。他不能代表先生,先生也不能代表 他。

  卜繡文說:「我懂了。需要我負全部的責任。我不怕。不必和我的丈夫商量, 我就可以回答剛才的問題了。這件事,我不會同任何人說的,請你和鐘先生放心。 從現在開始,我就閉門謝客,找一個穩妥的理由,也不再工作。使所有的朋友都不 知道我懷孕這件事。生下孩子,我就交於你們,生死都不再過問。只求你們醫好我 的早早。至於那個孩子,就當它不是一個人,只是一瓶藥好了。就算這一切都空費 了心血氣力,我也無怨無悔。古人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假若上天真要收了我 的早早去,我費了這番心血仍不能挽回她的性命,這孩子也怨不得我把她帶到這世 上一回了!」

  卜繡文說得錐心泣血,但魏曉日不為所動,淡然說:「你的想法,正是先生所 要求的。只是你最好再同夏先生商量一下。」

  「不。不必了。夏先生和我的意見是一致的。」卜繡文很有把握地說。

  「但是,我們下面要談到的這件事,您一定要同夏先生商量……」魏曉日皺著 眉頭說。

  「什麼事?」卜繡文詫異。

  「這個……」魏曉日仔細地斟酌著詞句,怕嚇壞了眼前疲憊已極的女人。他不 敢說,但他必須說。他不願說,但他只有說。他想說得盡量婉轉一點,但怎樣婉轉 對事實真相都毫無補益。他憋了這麼半天,用盡腦汁,也想不出還有什麼點到為止 的說法。他不斷推遲著說出這句話的時間,希望能有什麼變化,使得這句話不必說 出,就瞞天過海而去。

  但是,時至如今,所有的努力都宣告無效,只有圖窮匕首見。背水一戰吧,該 發生的都要發生。說了,就單純了。

  「這個……你所懷孕的胚胎的基因系統化驗出來了,一個女嬰。但是,她和夏 早早的基因系統顯示極大的差異……」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懷的這個孩子的骨髓同早早的不一樣,不能用……所 以我還得另懷一次孕……是這樣的嗎?」卜繡文驚恐地回答道。

  「從理論上講是這樣的……」魏曉日語焉不詳。

  「噢,不要緊的。」卜繡文顯示出令人敬重的大將風度。

  「魏醫生不必擔憂,我早已想到這種可能了。我不怕。一次不行,我就打掉這 個孩子,再來一次。直到懷上一個和早早骨髓配型相同的孩子……我豁出去了。」 卜繡文悲壯地說,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

  但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必須把話說完。這是老師交待給他的,血玲瓏計劃成功與否,全在於此。鐘 百行在這之前所做的重重鋪墊,也是為了讓這個環節出現的時候,該掃清的都已穩 妥解決,獨利一個癥結。

  魏曉日眼睛看著別處,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很平淡。

  他說:「根據基因化驗的結果,夏早早與你身上現在的胎兒,不屬於同一個父 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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