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清與謝曉菲的交往充滿著浪漫激情。朱一清覺得自己恢復了青春,連腳步都富於了彈性。他想起莎翁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台詞:「一個戀愛中的人,可以踏在隨風飄蕩的蛛網上而不會跌下,幻妄的幸福使他靈魂飄然輕舉。」朱一清感謝莎翁的精彩之筆,因為莎翁不僅寫出了他的精神狀態,而且提醒他務必小心謹慎。不僅如此,沙翁在另一齣戲《溫莎的風流浪兒們》中再次警告說:「愛情雖然會用理智來作療治相思的藥餌,它卻是從來不聽理智的勸告的。」朱一清的確因此感到苦惱;儘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總會有被人察覺之時。
首先發現朱一清身上變化的,是他的老娘朱太和妻子陳春香。朱一清的精神煥發神采奕奕令她們先是高興後是憂慮再後來是焦急。有天是週末,一家四口圍著飯桌品嚐朱太的拿手好菜蔥烤卿魚、椒鹽肥腸。
正吃著,朱太問兒子,你頸子上怎麼紅了一塊,被毒蚊蟲叮的?朱太年輕時一雙杏眼水汪汪的看什麼都入木三分,如今老眼昏花,看東西只能看清八成。朱一清以手去摸頸項,妻子陳春香還趕快跑去拿來碘酒,用棉簽蘸了遞過去說,快擦了消毒。一桌人唯獨朱蓓反應遲鈍,要緊不慢地說了句,你們吶,少見多怪,老爸那上面是被人叮了一口。朱一清聽了大驚失色,急忙跳起跑進衛生間,關上門對鏡細看,果然是一唇記,鮮艷欲滴。朱一清叫苦不迭,這是謝曉菲下午在校園樹叢中留下來的,他倆居然都沒發現,讓他一路招搖帶回家中。
諸如此類的事情時有發生。有時朱一清的衣兜裡多出一粒巧克力豆,小巧帶著香氣;有時朱一清衣領夾著一根秀髮,烏亮帶著弧形。本來粗心的陳春香被朱一清的變化逼得精細起來,等搜羅到一些個另外女人的東西後,她開始清算。陳春香受過高等教育,又在婦聯工作,接觸過無數起家庭糾紛,她的清算行動絕不會像潑婦那樣蠻橫無禮。
陳春香冷靜地從自我檢討開始,說自己以前只顧鄉親沒顧家庭,一心撲在工作上而忽略了夫妻間的情感交流。她不算—個合格的妻子,不算一個合格的母親。但是,她願意從頭開始,重新塑造自己,因為她愛這個家愛丈夫和女兒。陳春香直說得淚水漣漣,她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是那次與林王蓉交流之後幾度反思的結果。
可是此番話並沒有打動朱一清,他覺得自己走出得太遠,要返回已經不太可能。何況謝曉菲青春活力早令他癡迷,根本無法想像去重新接納未老先衰的陳春香。於是朱一清沉重地說,離婚吧,緣分己盡。與其痛苦地糾纏在一起,不如友好地分手,留一份美好的回憶。陳春香抬起淚眼,注視看丈夫悲切地問,除鄉下窮親戚多一些,我哪一點配不上你?這個問題曾經是失一清探尋自己的婚姻癥結而反覆思考過了的。他很快回答說,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話題,有的僅僅是雙方各自的生理需求以及對家庭子女的責任感。這不是相配不相配的問題,早在戀愛時,我已經摒棄了門第觀念,這是個純粹的情感問題。
陳春香上前抓住朱一清的手,存有最後一線希望地說,一清,我會變的,你要我怎樣做我就怎樣做,保證做好……我們會找到共同的愛好和話題,會培養出像年輕時候一樣熱烈的感情。陳春香說得很動情,朱一清忍不住想在她生出了皺紋的額上親吻一下,她畢竟是自己愛戀過的女人。但是朱一情沒有那樣去做,怕引起誤解。長痛不如短痛,拖下去對大家都是一種傷害。朱一清定了定神說,太晚了……
陳春香絕望了,朱一清的冷漠使她寒透了心。她一時找不到能夠表達悲憤心境的言詞和行動,便借助了人類最原始的表現手法:
放聲嚎啕與就地打滾。朱一清恐懼地注視著妻子瘋狂的行動,既不敢上前勸阻也不敢離開。太約過了半小時,心力交瘁的陳春香終於沒了動靜,朱一清小心上前一看,原來陳春香睡著了。朱一情無奈地抱起妻子放到床上,自己則坐到一旁,守望著這個苦命的女人。
過了不多時,陳春香睜開雙眼,夜色朦朧中她看見對面坐著的丈夫。丈夫正眼巴巴地望著她,目光中混雜著矛盾和憐憫。這時候的陳春香如果起身上前擁住朱一清,以女性的柔情去爭取丈夫的回心轉意,興許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然而陳春香採取了大多棄婦採取的那種做法,她雙眉立起怨恨十足地告訴朱一清,你等著,我絕不離婚,拖也拖到你們的醜聞傳遍天下的那一刻。這時,朱一清忽地起身甩門離去,留下一句話,隨你的便,拖到八十歲,我還是要離婚!
房門砰地—響,陳春香頓覺自己的心隨著響聲破碎。她悲嘯一聲,蒼天,我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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