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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都是女人


  「一品紅」門外的兩個女人打得皮破血流,圍觀者沒有一個想到去扯勸,似乎都在看戲,興致勃勃評頭論足。一直待到林太挺身而出,高喊不要打了,都是女人啦!眾人這才想起應該幹的事情,於是打鬥的雙方很快被眾人扯開。

  林太激動地對中年婦女說,有問題找婦聯找派出所找法院,何必找上門來開打,婦人這時嚎啕道,不捶扁這個賣粉的,我也出不了這口惡氣。林太掉頭嚴肅地對俏丫頭說,她講的要是實話,你就該向她道歉,重新學好。

  俏丫頭不屑地一挑眼眉說,兩廂情願的事情怨不了我—人,怪她沒本事看好自己的老公。婦人一聽,又要撲上來,被眾人死勁拽住。林太動了氣,批評俏丫頭不自重。林太說,舊社會把女人不當人,現在是新社會,更要把自己當人看才對。

  俏丫頭哼了一聲說,我樂意找情願,你沒得那個本錢,就莫來說三道四。一句話把林太氣得身子晃了兩晃,幸虧朱太及時上前,雙手—撐架住了她。事後,朱太勸林太,何苦咧,那丫頭橫豎一個潑皮,哪裡能訓導過來。林太痛心疾首道,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遭孽喲……

  林太何許人也,剛才「一品紅」門口的圍觀者認為老人敢說敢為,是個抱打不平的角色。回轉去幾年,楚善裡的老鄰居認為林太熱心快腸,是個樂善好施的人物。

  時光再倒流到本世紀四十年代初,現在的林太那時叫「茉莉花」,幹的是青樓賣笑的皮肉生意。那時過的是什麼日子喲,林太不敢回首,一想起就揪心揪肺痛徹骨髓。「茉莉花」18歲那年從鄉下被賣到城裡,身價是一塊大洋,幾番尋死覓活逃脫不了,只好眼睜睜掉進火坑。「茉莉花」20歲時認識了一個姓林的碼頭工人,他許諾一定要替」茉莉花」贖身,「茉莉花」便把自己今後的日子押在了這條黑臉漢子身上。未等到黑臉漢子攢足錢,共產黨解放了這座城市,漢子高高興興履行諾言娶「茉莉花」為妻。「茉莉花」堂堂正正作為女人做了一回新嫁娘,於是便有日後被稱作福氣大的林太。林太那段不堪回首的血淚史經過七八次的有意搬家,被歲月的風風雨雨沖刷得不露痕跡,鍾愛她的丈夫為了保護她可謂費盡心機。為此,林太感激涕零,想方設法求醫問藥,終於給丈夫生下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千金。

  常言道,沒有不透風的牆。昔日的「茉莉花」還是有被人認出來的時候。那個認出她來的人是朱太的丈夫,解放前一個茶葉店的小店主。小店主本錢不多卻貪女色,好一點的青樓他都去過,自然認得已上了台面的「茉莉花」。當林太隨丈夫搬進楚善裡時,昔日的小店主到底幾眼認出昔日的「茉莉花」。小店主很明智,始終守口如瓶,他清楚這等事講出去雙方都無臉面,而且對方的丈夫已經由碼頭工人升為處長,他犯不著去得罪人。但一次小店主喝多了酒,對老婆朱太露了點「茉莉花」與林太之間的關聯,本來只想炫耀自己年輕時的風流倜儻卻不料被老婆聽出弦外之音,馬上追問她是否與那女人有染。老婆的疾聲厲色驚得小店主出了一身冷汗,趕緊矢口否認剛才所講的一切。後來小店主死於肺癌,「茉莉花」的真假虛實再也無人提及。

  依靠著丈夫寬厚胸膛的庇護,林太躲過了一次次劫難,昂首挺胸本分地做著女人,以妻子的賢惠母親的慈愛去彌合心靈的創傷。

  她不理解現今有些女人的做派,放著好端端良家女子不做,偏要去幹那見不得人的勾當。記得年切,已故丈夫的侄兒從鄉下來城裡辦事,下了火車就被一個女人纏住不放。天色將晚,女人說去她那裡睡覺,侄兒嚇了一跳,自然是不肯。那女人不依不饒,拉扯住侄兒往小巷裡走。路過的巡警發現這對男女不正常,上前盤問,侄兒氣憤地揭發說女人是暗娼,女人反咬一口說男的是嫖客。巡警不耐煩了將兩人一起帶到車站派出所。侄兒急了,要求打電話通知林太前來救他。電話打過不久,林太心急火燎打的趕往車站派出所,拍胸擔保侄兒是好人。再看那女人竟無愧色,撒潑說侄兒壞了她的名聲,今天搞了也得給錢,沒槁也得給錢,說著竟動手脫起衣褲。巡警一見大為惱火,吼道,住手!你那身肉再曝光也不值一文錢。聽到這話,林太心如刀絞。那女人看樣子也是從鄉下來的,難道日子過艱難了就不把女人的清白放在心上?林太堅持認為當初自己的被逼無奈與現今的逼良為娼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所以,林太在家中常把女人的「清白」二字掛在嘴邊,教育女兒和外孫女。女兒聽多了心煩,說清白不清白只有各人自己心裡有數,除非立貞節牌坊。謝曉菲答得更可氣,說清白的女人不見得招男人愛,就像不少女人喜歡壞男人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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