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寒家。夜。
朱力民坐在客廳沙發上,臉色陰沉。沙發上一張報紙,他拿起報紙,隨手氣呼呼地撇到地上。
衛生間裡,林雪寒在漱口。
漱完口,林雪寒來到客廳,將桌上的東西整理整理,又揀起朱力民扔在地上的報紙。做這一切的時候,她沒有理會朱力民,之後轉身進了臥室。
朱力民跟進臥室。
林雪寒鋪床,朱力民默默注視著林雪寒的背影。
朱力民極力控制情緒:「我想請你對於今晚的行為作出解釋。」
林雪寒沒有轉臉:「一件非常殘忍的殘害婦女案件,就是我昨天剛剛採訪的案子,涉及到姓胡的家族——案犯是他的弟弟和兒子,而且據受害人揭發,他涉嫌包庇案犯。」
朱力民:「我很難理解,如果真是他弟弟兒子犯了案,他涉嫌包庇,那也有法律去管,犯得著你對人家來那一套嗎?何況是在那樣一個場合!」
林雪寒轉身拿睡衣:「對不起,如果敗壞了你的興致,或掃了你的面子,我表示遺憾。」
朱力民想發作,又忍了忍:「不僅僅是我的面子,還有對別人尊重不尊重,你是記者,是文化人,應該懂得這一點!」
林雪寒:「如果和我打交道的人不值得尊重呢?」
朱力民終於忍無可忍,一肚子火氣噴發而出:「你什麼人都不會尊重!對我,你尊重嗎?看看從昨天到今天你所有的表現,哪一樣能說得過去,哪一樣做的哪怕是讓人心裡稍稍能感到舒服一點點?不錯,我們之間有矛盾,有彆扭,但不至於就這樣過不去吧?雪寒,我不理解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個樣!」
林雪寒吃驚地望著丈夫因激動而變了型的臉孔,眼裡溢出一種難以溝通、難以被理解的痛苦而複雜的神情。
街頭。晨。
報販在街頭叫賣《南洲日報》。
報販:「請看今天的《南洲日報》!發生在本市駭人聽聞的殘害婦女案——丈夫給妻子臉上潑硫酸,受害者向報紙投訴申冤!看啊,《南洲日報》!今天的《南洲日報》!」
有人湧向報攤買報。買到報紙的人翻尋報販叫喊的消息。
買報人:「沒有啊,哪登著潑硫酸的事?」
報販忙於出售報紙,頭也不抬:「三版右下角,『讀者信箱』欄目。」
旺佳傢具公司工廠。日。雨。
一位漂亮的姑娘在讀《南洲日報》。她是江寧寧。
這是一間破舊的木板房辦公室。襯托江寧寧身影的是一把吉他。吉他掛在木板牆壁上。牆壁裂了逢,用紙條糊著,但室內整潔,顯出辦公室主人不俗的情致。除了那把吉他外,還有牆上雅致的風景畫,牆角木板架上插在一隻竹簍裡的野蘆花。
江寧寧顯然被報紙上刊登的汪海婷的信震驚了,心緒很不平靜。
她拿著報紙,緩緩站起身來,凝神靜思。突然,她似乎拿定了主意,迅速將報紙折起,裝進提包。
江寧寧走出辦公室,發現天下起了雨,回身拿了把雨傘,鑽進雨幕之中。
她的身後,是一個破舊的木工廠。油毛氈棚子下工人們正在幹活。
京洲律師事務所樓外街頭。日。雨。
雨幕中,江寧寧打著傘,靜靜地站在馬路邊。
她的目光注視的方向,是一棟大樓的門口。大樓門口掛著幾個單位的金屬標牌,一隻標牌上標明「京洲律師事務所」。
正是中午下班時候,大樓內不斷走出下班的人們。
一位英俊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大樓門口。
傘下的江寧寧眼裡閃出一束亮光。
男子沒帶雨具,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拿張報紙頂在頭上,匆匆步入雨中。
江寧寧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男子的身影。
男子在雨中疾步向馬路奔來,他想攔出租車,但出租車都已載客。當他正在左顧右盼的時候,一個聲音響起來——
江寧寧:「沈松林!」
男子一愣,驀然發現站在不遠處的江寧寧。
男子:「寧寧!」
江寧寧走向沈松林,手中的雨傘遮蓋在兩人頭頂。
街頭。日。雨。
一把雨傘。沈松林、江寧寧並肩走在傘下。
沈松林表情不太自然,甚至有點窘迫。
沈松林:「下雨,你來這裡幹嗎?」
江寧寧沒說話,也沒看沈松林,目光沉穩,神色平靜。沈松林與她保持一定距離,她將傘向他傾斜,雨絲飄灑在她的身上臉上。
沈松林從江寧寧手中接過雨傘,將傘朝她傾斜過去。
沈松林不安地:「是不是有事,寧寧?」
江寧寧:「找個避雨的地方,我讓你看張報紙。」
沈松林:「好,就那家咖啡店吧。」
咖啡店。日。雨。
沈松林、江寧寧走進咖啡店,在一張桌前坐下。
服務小姐送來飲料單:「二位要點什麼?」
沈松林向江寧寧徵詢:「咖啡怎麼樣?」
江寧寧點頭。
沈松林吩咐服務小姐:「兩杯咖啡。」
江寧寧從包裡拿出報紙,遞給沈松林:「第三版右下角,我想請你看一看。」
沈松林打開報紙,看了一眼:「這封來信?」
江寧寧點頭。
沈松林低頭看報。
咖啡送來,江寧寧加了奶和糖,攪勻,推到沈松林面前。
沈松林禮貌地:「謝謝!」又埋頭讀報。
江寧寧給自己的杯子裡加了奶和糖,慢慢地攪著,目光一直沒有離開沈松林。
沈松林很快看完報,抬起頭,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江寧寧:「信很簡單,但這個叫作汪海婷的受害者透露的案子令人震驚,她太悲慘了!」
沈松林:「你是想叫我為汪海婷提供法律援助。」
江寧寧莊重地:「她一定很需要律師。」
沈松林很果決:「這個案子我無償接了!」
江寧寧黑亮的眸子裡溢出欣慰滿足的笑意。
外邊的雨停了,充滿南國風情的大街上,展現出一副鮮亮如畫的獨特景致。
報社社會新聞部辦公室。日。
辦公室內讀者不斷打來電話,詢問「汪案」詳情。
林雪寒正在接答讀者電話:「……嗯,傷害很重,目前仍在醫院接受治療……是的,汪海婷是本市人,信是她姐姐親自送到報社來的……好,我會把你的意見轉告我們領導。再見!」
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林雪寒又拿起電話。
林雪寒:「是報社。……汪海婷案件詳情?現在報紙決定發表的就是這封信,對不起,我很難再詳細告訴你什麼……當然,報社派記者採訪過受害者,你的心情我們可以理解……」
趙正準備打另一部電話,剛要往起拿,鈴聲響起來,伸出的手又縮回:「準是又問案件的,什麼也別幹了,光接電話得啦!」
陳小菱奔向電話:「我來接。」
林雪寒繼續通話:「……我想會的,司法部門和領導部門是會重視的。……不,不用謝,再見!」
陳小菱回答讀者詢問:「……會不會發詳細報道?我也很難講,這是報社領導上的事情,你注意看報吧,也許會。好,再見!」
陳小菱放下電話,一臉的不滿意:「瞧瞧,多難受,都不知道怎麼給讀者解答!讀者的要求這麼強烈,雪寒的文章怎麼就不能發?太沒道理了!」
趙正見電話閒下來,拿起撥號:「喂,是顧總嗎,告訴你,你們影樓開業的消息發了,今天的報上,看到了嗎?……」
另一部電話又響,林雪寒急忙去接。
辦公室的情景王強輝都看在眼裡,他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聲不響,走出辦公室。
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低頭看稿,王強輝推門而入。
王強輝:「牟總,汪海婷的信見報後反響很強烈,讀者電話不斷,都想知道案件的詳細情況。」
牟思萱:「是嗎?嗯,可以想像。」
王強輝:「我認為林雪寒的文章可以發了,不但發,還應加編者按,旗幟鮮明地表明我們的看法和態度。」
牟思萱不動聲色:「等等看,再等等看。」
王強輝:「牟總,我不知道你還猶豫什麼,我看發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發我們反倒很被動。」
牟思萱輕輕搖頭:「最重要的聲音還沒有傳來啊!」
正在此時,電話響起。
牟思萱接電話:「是,我是牟思萱。……沒什麼背景啊,是我們自己決定發的,信是受害者家屬送到報社來的。好,再見。」
放下電話,牟思萱若有所思。
王強輝:「誰的電話?」
牟思萱:「市政府辦公室,問發汪海婷的信有什麼背景。」
王強輝不解:「市政府辦公室問這是什麼意思?」
牟思萱笑笑:「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等著看吧,馬上就要打雷閃電。」
市政府李成亮辦公室。日。
李成亮惱火地拍著案頭的《南洲日報》發火:「亂點火,瞎放炮!我還以為是哪位領導批轉給他們的,誰都沒批,冷不丁捅出這麼一封信是什麼意思?」
李成亮的面前站著辦公室秘書。
秘書小心翼翼地:「他們好像也沒給其他有關部門打過招呼。」
李成亮:「好啦,你走吧。」
秘書退出,李成亮撥電話。
李成亮:「牟總編嗎?……」
報社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接電話:「是我,啊,李市長……」
李成亮辦公室。日。
李成亮對著電話:「你們報上發的那個姓汪的婦女的信我看了,南洲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很震驚,很痛心,作為市上一名主要領導人,我會責成司法部門依法辦案。但現在我想給你說的是,這封信合適不合適公開在報上發,發出後在社會上會引起什麼反應,會產生什麼後果,你考慮過沒有?」
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對著電話:「李市長有什麼想法可以給我們指示。」
李成亮辦公室。日。
李成亮:「市政府正在全市全面推行『南洲形象工程』,樹立南洲美好形象,是我們進行改革開放和經濟建設的先決條件,形象壞了,牌子砸了,自個先把自個臉上抹得五麻六道,誰還有心氣搞建設?誰還跑到這來投資?牟總,你心裡應該有這個數啊!」
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汪海婷的情況很慘,案子發了半年,還沒人管,我們發她的信是想引起有關方面注意,督促盡快依法辦案。」
李成亮辦公室。日。
李成亮有點不耐煩:「這不用解釋,考慮問題應從大處著眼嘛!案子問題,你們可以把信轉交有關部門,不行了還可以寫內參,不是什麼事非得要在報上公開發不可,報紙應該加強正面報道,多宣傳一些積極向上的東西。我提醒你,最近市上與加拿大有一個大的合作項目,我需要一種良好的氣氛,需要一個美好的南洲形象,你不要給我幫倒忙!我再提醒你,《南洲日報》是市委機關報,重要報道必須請示市委!」
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怔怔地放下電話。
他心事重重地在室內踱了幾步,又拿起電話。
牟思萱:「小劉,通知召開社委會。」說完又補充一句:「讓林雪寒也列席參加。」
報社會議室。日。
會議室裡坐著七、八位社委,林雪寒坐在後排椅子上。
牟思萱主持會議。
牟思萱:「臨時開個短會,主要是傳達李成亮市長關於報道汪海婷一案的電話指示,再定一下我們下步的做法。李市長對我們發汪海婷的信不滿意,認為與正在大力推行的『南洲形象工程』有衝突……」
社委們一聽便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林雪寒備感意外。
牟思萱揮揮手:「先聽我往下講……」
小鎮街頭。日。
一張台球案子支在一家雜貨店門口。幾個青年圍著案子打台球。
一個嘴角叼根煙的青年一連幾桿都將球打進網袋,旁邊有人叫好,青年不勝得意。他是胡滿。
一輛豪華小轎車從遠處駛來,駛過台球案,小轎車突然停住。車上坐著胡龍廣。
胡龍廣望著打台球的胡滿,吩咐司機:「摁摁喇叭。」
胡滿聽見喇叭聲,回頭一望,扔了球桿,吐掉嘴角的煙,快來到步小轎車前。
胡滿隔著車窗望著胡龍廣:「爸爸,有事?」
胡龍廣沒好氣地:「上車!」
報社會議室。日。
報社社委會進入尾聲,牟思萱作最後的總結。
牟思萱:「……基本上就這樣吧,在司法機關正式結案前,報紙就『汪案』不再發任何報道。好啦,誰還要說什麼?——林雪寒,我想你有要說的吧?」
林雪寒站起來,盡量控制情緒:「對於社委會的決定,我很遺憾,做為一個記者,這意味著讓我在一件關乎是正義戰勝邪惡、還是邪惡戰勝正義的交鋒中放下手中的筆,這是很難接受的。」她苦笑了一下,似乎無可奈何,但突然又揚起頭,臉上換上一種執著堅定的表情:「是的,我不能接受這個決定,準確地說,我不能接受投降。請問,我可以把我的意見直接向市領導反映嗎?」
牟思萱似乎在提醒:「你別忘了,現在我們傳達的正是市領導的意見。」
林雪寒似乎也在提醒牟思萱:「你也別忘了,你傳達李成亮市長的指示裡,市長要求我們重大報道要請示市委。」
牟思萱:「你要找市委?」
萬順集團公司辦公樓。日。
萬順集團公司辦公樓是一座外表豪華卻又顯俗氣的小二樓,裡邊裝修亦如此,透露出一股暴發戶氣息。
胡龍廣走進辦公樓,樓內碰見他的人都對他顯得必恭必敬。
胡滿隨胡龍廣走進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胡龍廣在老闆台前坐下,胡滿大大咧咧打開牆角小冰箱,取出一罐啤酒,啪的一聲打開。
胡龍廣臉色陰沉:「先放下!」
胡滿有點吃驚,但並不害怕:「怎麼啦?」
胡龍廣:「把門關上!」
胡滿回身合上辦公室門。
胡龍廣:「看看你的樣子,警服不穿,歪叼根煙,跟街面上一幫子不三不四的小混混混在一起打台球,還有沒有個民警樣?」
胡滿:「不執行公務,玩玩怎麼啦?礙著誰啦?」
胡龍廣:「你給我閉嘴!」
胡龍廣聲色俱厲,正要發作,門被一青年男子推開。
青年男子:「胡總,他來了。」
胡龍廣:「讓他進來!」
青年男子將門開大,一個衣著不整、猥猥瑣瑣的人走進。這是胡龍泰。青年男子退出,合上門。
胡龍泰朝胡滿點點頭,沖胡龍廣笑笑:「叫我來有事?」
胡龍廣將胡龍泰盯了半天:「我問你,這些日子在啥地鬼混?」
胡龍泰:「沒混,沒混,跑點買賣。」
胡龍廣:「跑買賣跑到賭場去了?好自在啊!」
胡龍泰:「今個有點空,剛摸了三圈。」
胡龍泰說著就要坐下,胡龍廣卻呵斥了一聲。
胡龍廣:「過來!」又轉向胡滿:「你也過來!」
兩人走到胡龍廣面前。
胡龍廣向兩人扔過一張報紙:「看看,看看上邊是什麼!」
是《南洲日報》,兩人看見了上邊的信。
胡龍泰惡狠狠地:「臭婊子,當初就該作死她!」
胡龍廣:「放屁!惹的麻煩還嫌小?」
胡滿:「她怎麼能跟報紙掛搭上?」
胡龍廣瞪著兩人訓斥:「混帳!一對混帳!看看你們捅的漏子!」說罷又狠狠瞪了胡龍泰一眼:「記者都見到你媳婦了!」
市委辦公廳。日。
大樓門口,林雪寒將填寫好的會客條交給守門的老頭,老頭示意林雪寒進門。
某辦公室內,一秘書模樣的人一口回絕了林雪寒要見田嶺書記的請求。
秘書:「田書記不在家。」
林雪寒:「我知道田書記在省裡開會,我想知道怎麼和他聯繫。」
秘書:「只能電話聯繫。」
林雪寒:「那麼電話號碼你能告訴我嗎?」
秘書:「對不起,不能,儘管你是記者,我們不能告訴你。」
林雪寒:「為什麼?」
秘書:「不能影響他開會,再說隨便誰來打聽書記的電話我們都告訴他,這可能嗎?」
林雪寒耐住性子:「我有重要事情要請示田嶺書記,必須馬上和他取得聯繫。」
秘書:「每個找書記的人都這樣說。」
林雪寒有點忍不住了:「那就需要你區別對待,否則要你們這些守在辦公室的人幹什麼用?」
秘書火了:「你怎麼能這樣說話?」
林雪寒冷笑:「話說得難聽了,你受不了了,是不是?告訴你,老百姓比你受不了的事更多。我熟悉田書記的脾氣,他作常務副市長時我就採訪過他,像你這種僵死教條的辦事作風他決不會欣賞!好了,你不告訴我我去省上找,在省城尋找一個參加省委會議的市委書記總不至於難倒我吧,我相信總不至於要在報紙電台登尋人啟事。」
秘書:「你別亂來!」
林雪寒:「怎麼是亂來?我給你說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馬上請示市委書記,你作為市委辦公廳一名工作人員,卻抱定一個極簡單的理由搪塞我,我也只有親赴省城面見書記了,也好順便向書記反映一下,一個記者與他通話如此之難,很難想像他與一般老百姓怎麼溝通。好了,再見!」
秘書怔怔地站在那裡,林雪寒快走出門了,他急忙叫住。
秘書:「等等。」
林雪寒轉回身:「有什麼話要我帶給田書記嗎?」
秘書歎口氣:「我先給田書記打個電話。」
報社牟思萱辦公室。日。
王強輝推門而入,牟思萱示意他坐下。
王強輝:「牟總,什麼事?」
牟思萱:「林雪寒找田嶺書記啦?」
王強輝:「田嶺書記不在市裡,正在省裡開會,林雪寒設法打聽到田書記的電話,已經聯繫上了。」
牟思萱微微搖晃著腦袋似是感歎:「這個林雪寒挺有能耐。哎,田書記什麼態度?」
王強輝:「田書記說他沒看到報紙,要求林雪寒把報上汪海婷的信,還有林雪寒寫的採訪文章,一塊傳真給他。林雪寒已經傳過去了。」
牟思萱:「這麼說,田書記很重視?」
王強輝沒吭聲。
牟思萱沉思了一下,瞇縫起眼睛盯著王強輝:「你說說看,田書記會怎樣表態?」
王強輝:「難說。」
牟思萱有點不安:「弄不好這局面挺複雜哩,——嗯,給我一支煙!」
王強輝掏出煙,幫著點著。牟思萱吸了一口,馬上咳嗽起來,正好這時電話響起,牟思萱忍住咳嗽,拿起聽筒。
牟思萱:「我就是……噢,是田書記呀!」他急忙滅掉手中的煙。
某賓館房間。日。
南洲市委書記田嶺站在窗前,面對窗外,手拿話筒在打電話。
田嶺:「記者傳過來的材料我都看了,我很震驚,像這樣殘害婦女的案件案發半年竟沒人管,令人難以容忍!我已給公安和檢察部門打過電話,讓他們馬上立案偵察。記者的文章我看你們報紙可以發,黨報應為人民群眾撐腰說話,與人民群眾一道同邪惡勢力進行堅決的鬥爭!這不該有什麼猶豫!」
報社牟思萱辦公室。日。
牟思萱拿著聽筒,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田書記,有個情況,李市長……嗯,李市長對於報道這個案子有所擔心,他擔心影響南洲的形象,專門給我來過電話,當然,你的指示我們會堅決執行,但你和李市長之間……嗯,李市長那裡是不是就由你打招呼了?」
某地賓館房間。日。
田嶺拿著電話筒:「你們林記者給我講了,我已初步和李市長交換了意見,當然,我們還會進一步溝通。」
牟思萱辦公室。日。
林雪寒推門進來。
林雪寒:「牟總,叫我來有事?」
牟思萱向身邊的王強輝示意:「你說。」
王強輝情緒高漲:「田嶺書記剛才打來電話,同意報紙報道汪海婷案件。」
林雪寒興奮地:「真的?太好啦!」
牟思萱:「還不是你的本事嘛,想捅就能捅到市委書記那裡,人在外邊也能被你抓到!坐,坐,商量商量怎麼發吧。」
王強輝:「我看明天就見報?」
林雪寒略一思索:「能不能再給我兩天時間?」
牟思萱和王強輝都一愣。
林雪寒解釋:「寫《汪海婷探訪記》,原來是打算和汪海婷的信配在一塊發,現在汪海婷的信先發了,報紙再拿出文章就應該更有份量。我想再進一步把採訪範圍擴大,從一個新的角度切入,把《探訪記》擴充成一篇更有份量的詳細深入的報道。」
幼兒園。黃昏。
晶晶的小臉貼在幼兒園教室窗戶的玻璃上朝外張望。
幼兒園院子裡出現林雪寒的身影,她匆匆朝教室走來。
晶晶看見媽媽,興奮地撒開腿跑出教室。
麥當勞店。夜。
美麗的城市夜景。明亮醒目的麥當勞標誌。
麥當勞店內,朱力民手捧兩隻托盤,林雪寒手捧一隻,跟在晶晶身後,找到座位坐下來。
晶晶興高采烈:「爸爸媽媽別動,讓我來!」
晶晶調換著桌上的托盤:「這是爸爸的巨無霸,這是媽媽的吉士漢堡,這是我的麥香雞。這是薯條,哎,這兒有番茄醬,薯條蘸番茄醬可好吃啦!」
朱力民、林雪寒很樂意聽女兒的吩咐。晶晶捏薯條蘸了番茄醬,分別送進爸爸媽媽的嘴裡。
晶晶:「好吃吧?」
朱力民誇張地:「好吃!好吃!」
林雪寒也連連點頭。
晶晶:「哎,別急,咱們還沒碰杯吶!」
林雪寒笑笑:「喝酒才碰杯,晶晶,這是可樂呀。」
晶晶:「可樂也碰!」
林雪寒、朱力民只好隨著晶晶舉起盛可樂的大紙杯。
朱力民:「晶晶,你想說什麼啊?」
晶晶偏著腦袋想了想:「我想說…..嗯,祝爸爸媽媽……嗯……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
朱力民和林雪寒都笑起來。
朱力民:「呵,你這是做廣告呀!」
兩人分別和女兒碰杯。
晶晶:「爸爸媽媽也要說!」
朱力民:「好,我們祝晶晶……」
晶晶打斷朱力民的話:「不,你們倆——」她豎起兩根小手指頭往一塊一點:「我看著你們倆碰,還要說,說你們自個的。」說完調皮地盯著爸爸媽媽。
朱力民和林雪寒對視,一瞬間臉上都劃過一絲不自然的表情,但很快恢復常態。
林雪寒:「來,為我們各自正在進行的事業——」
朱力民:「但願我們都有一個好心情——」
兩隻杯子輕輕相碰。
飯店咖啡廳。夜。
咖啡廳的小樂隊演奏著音樂。
距樂隊不遠,蒲心易和趙正坐在一張咖啡桌上。
趙正正在雲山霧沼地向蒲心易吹噓自己在新聞界的能量。
趙正:「……北京、上海、廣州,西安、武漢,各大城市新聞界一起調動起來,集中進行地毯式轟炸,畫和介紹性文字可以一起發,造成一種鋪天蓋地的強烈的轟動效應,本人的經歷嘛,也應該突出一點神秘色彩,該含糊的地方要含糊,該渲染的地方一定要濃墨重彩地渲染,比如三進西藏、五上雲貴高原去寫生……」
蒲心易微微而笑:「還是客觀一些為好,不要太不著邊際。」
趙正:「那當然,那當然,決不會過分,理想的宣傳效果就是既讓人覺得新奇、感興趣,又要讓人信服,不覺得是在瞎捧瞎吹,我們辦報紙的,這種分寸感還是把握得住,你就放心好了。」
蒲心易審視地望著趙正。
孫南彝家。夜。
孫南彝家是座帶有小院的獨立住宅,顯得寬敞而舒適。
孫南彝已洗過澡,換上了睡衣,正坐在書房沙發上翻報紙,門鈴響起來。
孫南彝開門。
站在門口的是胡龍廣。
孫南彝:「噢,胡老闆!」
胡龍廣:「對不起,不打攪吧?」
孫南彝將胡龍廣讓進屋。
胡龍廣環顧左右:「夫人不在家?」
孫南彝:「出差了。嗯,這麼晚了,有事?」
飯店咖啡廳。夜。
蒲心易:「我關心的是有把握的究竟有多少報刊,而且他們能給多大的篇幅,時間嘛,也必須有個限度。」
趙正:「你想要多少新聞單位,你說吧!我趙正別的能耐不敢說有多大,但在我們這一行裡,想幹點什麼事還沒難住過我。去年珠寶界一位朋友推出一件翡翠作品《楓橋夜泊》,整個宣傳包裝是我一手策劃安排的,發了多少文章?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連哈爾濱、呼和浩特的報紙都發出了照片和文章,更別說南洲、北京和上海了。」
蒲心易:「好,趙先生,你很有熱情,我很感謝,我們之間第一次合作,信譽為本,希望能夠成功。」
孫南彝家。夜。
孫南彝和胡龍廣坐在客廳沙發上,胡龍廣滿臉期待地望著孫南彝。
孫南彝毫無表情,不看胡龍廣,慢條斯理地:「昨晚吃飯,林記者與你唇槍舌劍,我還不知道是為什麼事,今個看了報紙才明白。老胡,明說吧,你弟弟他們惹的麻煩大了,你誰也別找,沒用!聽候司法部門處理吧!」
胡龍廣分辨:「我審問過他們了,硫酸根本不是他們潑的,是汪海婷想自殺,想自殺還想架禍於人。」
孫南彝冷笑:「笑話!想自殺什麼方法不行,非得拿硫酸折磨自個?」
胡龍廣:「這就說不清了,世上什麼怪事沒有?還有人吞刀子咽剪子哩!」
孫南彝:「老胡,太離譜了吧!你信你自己的話嗎?」
胡龍廣軟了下來,歎口氣:「我是不希望發生這種事啊……」他抬起頭,又滿懷希望地:「不論怎麼說,這麼晚我來找你,就是請你想辦法幫我邁過這一坎兒,我的事你孫助理不能不幫吧。」
孫南彝站起來,態度堅決地:「你的事我可以幫,但要看是什麼事,這種事我幫不了!告訴你,今天報上登的不算什麼,下面還有的是重磅炸彈!」
胡龍廣:「重磅炸彈?」
孫南彝稍一猶豫,但還是說出來:「今天田嶺書記從省城給李成亮市長打回電話,支持記者公開報道汪海婷案件,報紙隨後還有重頭報道!」
胡龍廣吃驚:「就是那個林雪寒?她要報道什麼?」
孫南彝似乎不願意回答,又坐回沙發上。
胡龍廣急了:「這事報紙越捅會越大,有沒有什麼辦法制止?」
孫南彝:「李市長本來不同意報紙報道這個案子,田書記發話了,連他也不能不表示同意,誰還有什麼轍?」
胡龍廣惱恨地:「媽的!」
孫南彝白了胡龍廣一眼:「法不容情,誰犯案誰擔著,這道理你該懂吧?」
胡龍廣將目光慢慢移到孫南彝臉上,陰沉地一笑:「好,我有我的辦法。但上頭有些事,孫助理——」他的話變得軟中有硬:「就算我求你,你還非得照應不可!」
孫南彝茫然疑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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