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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下雨天幹什麼 作者:艾曉明


  這篇文章我知道寫得不合適宜,眼下咱們這兒正是用了漫長的雨季換來的陽光燦爛的旱季。再說這是一句北方的俗語,不過對北方人也不都是適用的。我第一次想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還住在北方。我的鄰居是個巨大的北方漢子,有穆鐵柱那麼巨大,他的妻子和女兒都很嬌小,當她們和他走在一起時,我就想到呵護這個詞。想到這個男人的模樣十足當得起這個詞引起的所有美好的聯想,諸如含在嘴裡怕化了之類。

  這個男人很深沉,深沉也是好品質啊。他又在一家報社當編輯,並且這個報紙是家對少年兒童的報紙,試想你有一個這麼專業的爸爸,當他閨女是不是很開心?但在某一個晚上,我聽到隔鄰驚天動地的喊聲,聽得出是這個爸爸在審問女兒。簡直想像不出沉默的男人有如此中氣十足的吼叫──有我們在大學上全校性選修課那麼大的音量。然後是他的女兒在反駁,也是連吼帶叫。這個女兒叫丹丹,只有六歲,是個胖呼呼的小美妞,平時也好端端,不吵不鬧的。這天居然與她父親頑抗到底,一句也不少說,一旦巴掌聲想起,就有更暴烈的炸雷一樣的哭喊。

  老實說我們實在沒聽出什麼是非,完全像一場武打片錄音剪輯。只有我不停地說:丹丹的爸爸怎麼脾氣這麼大。我的兒子也睡不著,然後他就用黑色筆畫了一張人臉,這個人臉上有一張老狼一樣的大嘴,嘴裡噴著子彈一樣的唾沫;角落上是張小人臉,小人像一個要融化的糖球,淚如雨下。

  第二天我們在樓道裡又見到這對父女,風平浪靜的。男人依舊沉默,女兒還是酣酣地笑著。我現在想的可不是呵護這個詞,而是另一句俗語:咬人的狗不叫。一直到我們搬走,鄰家關著門的武打片仍經常發生。出得門來,他們依然是人模狗樣的。小姑娘在罵聲中成長,像個小小的吳清華,我的同齡人都知道這句名言:打不死的吳清華我還活在人間。

  我從北方搬到南方,依然住在校園,這都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比街弄里巷的文明程度肯定高不少。只有一點沒變化,就是我又有一個鄰居是個旱天雷。常能聽到他在家裡訓話,他的訓話還帶著一種黃陂漢腔的口音,抑揚頓挫,但詞句你聽不懂。聽他發作的陣勢,會以為他們的孩子不是嫖娼就是吸毒,起碼也是個特務,出賣了國家機密,如此敗壞門楣。但我看見他們的孩子不過七八歲,還不到犯國法的年齡。無非是小提琴拉得荒腔走板,不是那塊材料而已。

  聽得那孩子辯不過他的父母,我總有點抱不平。打算哪天把這個被父母鎖在門外的孩子叫到家裡來教他幾招,最起碼給他講個莎士比亞《馴悍記》的故事。問題是鄰家把孩子調戲一番,又放進了家門,讓我沒有因才施教的機會。再者說了,咱們廣州這個地方,特別不興管別人家閒事。於是當鄰家庭訊之聲大作時,我只好把門窗都關得死死的,然後在心裡默念一句北方話:下雨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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