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妲像被用刀子捅了心窩子似的，這下子急不可耐地責斥丈夫：「你神經短路啦，一個月只領了點稀飯錢，裝啥子大款，再說，我們又被別人騙走了二百五十元錢，就按往回的辦嘛。」
陸水拿著假手機問：「把這部破手機丟到垃圾桶裡。」
陶妲微挑雙眉，大義凜然，瞪眼啐道：「不能丟，帶回去要放到起，作為我們家常敲防騙警鐘的教科書使用，要把它當成活教材、一代傳一代的進行防騙教育，讓子孫後代不上類似騙子的當。」
「我暫時不買手機也沒得啥子關係，反正我一天除了下隊，就是在鎮上、派出所開會，又很少外出，兒子要聯繫我們，家裡有座機，有不有手機無所謂。只要一家人恩恩愛愛，和衷共濟，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比什麼都強。」陸水心灰意冷的徵求妻子的意見。
陶妲內心非常慚愧，由於自己不小心謹慎，本應給丈夫驚喜的，卻帶來了憂鬱，很內疚：「哎呀，老公，對不起，我本想及時給你買部手機，讓你驚喜一盤，沒想到反而成了我們兩口子慪氣的禍殃。」
「莫把這件事揣在心上，你想便宜點買部手機給我用，也是出自一片好意，我怎麼會怨你嘛，我又不是一個不通情達理之人，即使是『無品官』也是個鄉鎮幹部塞。」陸水淡淡一笑。兩口子雖然沒有因此發生矛盾，在陶妲心裡，對騙子的行為，埋下一顆怨恨的種子。
二人買好禮品來到陶家。
陶老師接過禮品，斥責兩個晚輩：「你們每次要買些東西，我多次招呼都不聽，我和你媽有退休金，你們要供學生，下城來能來看就是最好的禮物，女兒女婿都是我們的後人嘛，把你們的日子過好比買什麼都強。」
陸水喜笑顏開解釋：「爸、媽，我們當後人的是表示對老人的一片心意，盡一份孝心，買兩位老人喜歡吃的，花錢不多，沒有別的意思。」
陶老師提醒他倆：「剛才有位劉佚打電話說，打陸水的手機是思陶接的，剛才打到我們家裡來。」
陶妲問丈夫：「你估計是啥事？」
陸水照實回答：「劉書記說過，我們經常給他送飯菜，他要在家裡請我們吃飯。」
陶老師阻止道：「你們在鎮上有家，為領導提供生活上的方便是應該的，不應該圖回報。」
陸水有些難為情：「我怎麼回答他！」
陶大娘出個點子：「就說是老頭子的生日。」
陶妲也點頭贊同。
陸水撥通劉書記的手機：「劉書記，您找我有什麼指示？」
劉佚笑嘻嘻的問道：「我打通你手機，是你兒子接的電話，他估計你倆到他外公外婆家了，沒啥事，我知道你和陶妲都在城裡，請你倆到我家來吃頓便飯。」
陸水幸好早有準備，隨心自如的回答：「我岳父的生日，不好意思走。」
「我也來朝賀他老人家。」劉佚估計他在說謊，故意激他。
「是散生，沒辦事，只是我們一家人聚餐，這是在老人家的家裡，我做不了主。」陸水委婉的推辭。
「算了。別撒謊了，你們無論如何要來吃飯，否則，我在家裡要挨罵。領導批評我不中用，請同事吃飯都那麼難，還會認為我在單位上和同事們沒處好關係，是一個耍單幫的人。」劉佚把話挑明。
陸水向妻子嫣然一笑：「好吧，我只好向老人家解釋清楚，也不讓你為難。」
陶老師讚歎不已：「黨的各級領導幹部都像他這樣就好了喲。」
「秋老虎」那熾熱的陽光火辣辣的照射大地。仁愛和肖軍背上藥箱在白陽村農民的圈捨裡，檢查豬、牛、羊的生長狀況。還不斷的對現場農民們講解生豬飼養、防暑降溫技術，以及怎樣使生豬在炎熱的季節安全生存的知識，他們見院落就進，見豬圈就鑽，他們所到之處，大家忙著吆喝趕著狗、端板凳，端茶遞水，有的社員煮荷包蛋、有的送綠豆粥、有的社員酒肉款待，他們無論走到那裡，遇到的是一片盛情招呼的農民群眾，又看見豬兒肥、羊兒壯，雞、鴨、鵝在一邊用它們的語言自由歌唱，一邊活蹦亂跳，心裡簡直是樂開了花，忘記了熾熱如火的酷暑，汗水濕透了衣衫，爬坡下坎，翻山越嶺，口渴了就喝幾口井水，疲憊不堪時又在陰涼的地方稍坐一會兒，為防止中暑就喝上一管藿香正氣液。
仁愛關切地問：「肖軍，你跟著我跑農村鑽院落簡直是活受罪啊！」
肖軍發出肺腑之言：「仁站長，我從小到大確實沒有像今天這樣吃苦受累過，開始跑的時候，腳板打起泡，晚上睡覺時感到腰酸背痛的，上學時除了讀書還是讀書，畢業後考進縣畜牧食品局上班，除了編發文件、看資料、整理匯報材料，就是研究一些學術方面的東西，機關裡的同事大家各忙各的事，互相接觸完全是工作上的關係，同事這間表面上熱情地打招呼，其實互相都是冷冰冰的，沒有更多的交流，我跟你走到村子裡才知道，農村人對人的熱情簡直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似的，我差點都被這團大火溶化了！」
仁愛語重心長的告訴他：「我們之所以不分白天黑夜的鑽豬圈，進羊捨，就是社員們對我們這純樸的真情感化著我們，我們只有踏踏實實為他們服務才能表達對他們的回敬之意！」
他倆一邊說著一邊仍然朝著院落走去。
周方山四處打聽，到處追趕，跑得渾身都遭汗水濕透了，氣喘吁吁，邊跑邊問畜牧站的醫生，經過多位知情人給他指點，他才在一家農戶的豬圈裡找到了仁站長。一見到仁站長，便急不可耐的訴說：「仁站長，我可找到你了！我家的豬睡在圈裡有氣無力的直喘粗氣，不吃豬潲了，好嚇人嘍，急得我一家人團團轉。」
仁愛與肖軍聽後，三步並成兩步跟在周方山身後跑，來到老周家，渾身上下，裡裡外外，找不到一根沒被汗水浸泡的紗錠，到圈捨時，豬圈裡臭不可聞，長腳蚊、蒼蠅嗡嗡叫，成群結隊圍著人叮咬，周方山夫妻連忙用扇子給他倆驅散蚊蠅，仁站長、肖軍無所顧及，細緻的給豬診斷後，嫻熟的採取醫療急救措施時對周方山兩口子說：「你們家的豬不是什麼怪毛病，只是中暑了。發生這種情況搶救不及時，這圈裡的豬很快就會報銷。它們中暑的原因非常簡單，就是圈捨矮小，天氣炎熱，溫度太高，幾條大肥豬擠在一起不得不中暑。我們現在採取的救治辦法只是解決臨時問題，這圈豬暫時沒有危險，要解救這圈生豬的最好辦法，就是把豬圈升高、擴大。」
周方山從妻子手裡接過竹扇，左右手各為一名醫生打扇，邊安排：「周緣她媽，我去找村組幹部請示，爭取早點開工。」
仁站長沉思片刻後：「你們看這樣行不行，鎮上根據縣上關於養殖示範區修豬圈用地的批示，做出了相應規定，你們村養殖三頭以上的戶可以建二十個平方米的圈捨免收一切費用，對養殖大戶有更優惠的政策。我們把你們現在的圈捨丈量一下，把擴建的線放出來，你們就及時請石匠、木匠把圈捨擴大點、增高點，我們再幫你們寫個請示報告，你們只需要在報告上蓋手印，我們幫忙轉送給村組幹部幫忙補辦手繼，你們改建圈捨時，把豬牽到竹林陰涼處去餵養。你們的圈捨改建搞晚了，你這一圈的豬要遭報銷。」
周方山被肖軍和仁站長他們一心為養殖戶著想的實際行動深深打動，滿腔熱忱地向二位道謝：「仁站長，你們簡直成了我們生豬養殖戶的保護神啦。要不是你們住在村上，我家這一圈豬要是報銷了，投入了那麼多的糧草，賒欠劉主任的頭錢不知何年何月能還清，我家在舊帳上又增加一筆新帳，那就不曉得那輩子才翻得起稍。簡直對不起你們各位對我家這樣巴心巴肝的幫助。」
仁站長把藥包好，遞給他們：「針藥和這包豬吃的藥一共五元錢，我們只收成本錢，其它一切費用都免收。不用謝，我們的目標是讓畜牧養殖變成你們的金飯碗。」
正當他們說話尾聲之際，陸水和組長來到門口，與肖軍、仁愛握手。「肖軍、仁站長，陸公安和村上幾位幹部從早上跑到現在，檢查家禽、家畜抗暑防範情況，特別不放心老周家，你們來了就能解決技術上的難題了。」組長唐子葉簡明扼要的道明來意。
仁愛、肖軍正在給周方山家擴建豬圈放線，肖軍就迫不及待的向二位反映：「老周家的豬圈改建勢在必行，你們二位可要開綠燈啦。」
哈、哈、哈、哈……。唐子葉仰臥大笑，陸水雙手捂著肚皮爽笑。
肖軍的明亮而清澈的眸子帶著一股倔強的幼稚氣味，臉膛被笑得紅一陣、青一陣，顯得滿腹委屈，怔怔地望著他們囁嚅道：「我說的是真的，你們不信問仁站長嘛。」
仁愛微笑地點頭贊助肖軍的觀點。
周方山一家子傻笑，心想：這兩個人剛才還在誇讚仁站長和肖軍，現在遇到實際困難又笑而不理，不曉得這二人安的什麼心，葫蘆裡裝的什麼藥，覺得他們出爾反爾的舉動有些稀奇古怪。
唐子葉收藏了笑貌，發出感歎：「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縣級機關的幹部也能為我們農民說話了。我們不僅同意他家改建豬圈，鎮幹部們捐助了一部分，財政所從農發金出一部分錢，我們組上還要從公益金拿一部份錢出來，再賣兩棵山上的大柏樹，把電送到他家來。」
周方山恍然大悟，跪地直呼：「天吶，你們這些幹部簡直就是活菩薩轉世投胎。」
陸水和唐子葉扶起他：「老周，這是我們鎮上的幹部和你們組社員代表們真心要幫你摔掉貧窮落後的帽子，要謝，你就要把家裡的事安排好，把地裡的莊稼種好、管理好，把家禽、家畜餵養好，帶著你一家人盡快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吧。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跪拜，也莫給我們戴啥子高帽子，我們是基層幹部，讓有困難的人群過上伸展日子是份內之事。」
陸水說完之後，袁蘭花這時插了話：「陸公安，袁承他爸現在不僅學會了犁田、栽秧、栽菜、點糧食、用兩個肩膀挑糞、地裡的髒活、重活搶著幹，回家還要擔水，他現在是我家名副其實的當家人了。」
組長總結了一句大實話：「這就巴適嘛，在那裡跌倒就從那裡爬起來。一個人只有幾十年的光景，就是要踏踏實實的居家過日子，這才是該走的人生之路。」
白陽鎮財稅所，是套間辦公室，外面的辦公室是會計和出納、以及地稅所辦業務的地方，裡面辦公室是所長及財政所辦公的地方。每間辦公室都有兩張辦公桌，兩套椅子，各有一個文件資料櫃，兩把木條椅。兩間辦公室分別都有一個電熱水器。
所長房長住是個三十來歲的年青人，他從財貿院校畢業後，考入財稅系統上班，先在所裡當辦事員，再接任出納，不久登上所長的寶座，曾聯繫過白陽村，陸水進村他就抽出來專門抓財政稅收，擬任為即將新的副鎮長人選，只等人代會選舉後才正式任職，他上班時間到所裡來處理一下相關的業務，下午他多半就在牌桌上了。他緊鎖雙眉，審視著報表，還不時撈撈頭，並且喃喃自語：「還欠三萬元的財稅任務，怎麼才能完成呢！前次全鎮清理收繳財稅工作，開展了近一個月，可以說基本上做到了應收盡收，沒留死角。算了，自己是冥思苦想都解決不了問題，只好請示領導。」他摁了電話機的免提，撥號後：「曾鎮長嗎，你好！你現在是否有空？」
「啥事？」
「我們財稅任務差口大，如果完不成，十二月份，全鎮幹部、職工、中小學教師的工資都無錢發了喲。我先給您請示匯報，採取什麼措施才能擺脫這被動局面。」雖然即將走上副鎮長寶座，現在他畢竟是名符其實的副鎮長，又是分管領導，他只能委曲求全地爭取他的支持。
「你們財稅所先拿出一套超額完成任務的業務方案，不要什麼事都等領導發話嘛，你也是即將當領導了，要多動動腦子。我請示姜鎮長後，再和你聯繫。」
劉書記的辦公室裡，姜成品與劉書記對座，曾連通副鎮長和財稅所長房長住同座在一把條椅上。
姜成品鎮長拉開開場白：「今下午召開一個碰頭會，專題研究我鎮財稅工作。如果我們不採取果斷措施，完不成全年的財稅任務，無法向縣委、縣政府打報銷，還會影響到鎮幹部職工後兩個月的工資獎金。為了避免浪費時間，下面由財稅所房所長匯報財稅收入現狀，以及下一步全鎮應採取的工作措施，請劉書記拍扳。」
房長住翻開筆記本，向在場的上司匯報面臨的嚴峻形勢和艱巨任務：「今年一至十月份財稅收支情況，具體數據在報表裡反映出來了，各位領導抽時間慢慢看，這裡我就不細說。目前最嚴峻的問題是，按年初縣上下達的上解財稅收入基本任務下差三萬元，如何在後兩個月完成這筆上解收入任務。財稅收入不能完成，縣財政局就不會撥款，全鎮幹部、職工、教師的工資獎金就要出現三萬元的差口。因而，我建議要採取以下措施：一是分析稅源。建議以財稅所為主，全體鎮、村幹部配合，深入企業、個體經營者查賬，以及和社員戶對這兩個月能徵收的稅源進一步查證核實，做到應收盡收。二是層層設防，堅決堵住漏稅行為。根據稅收政策和我們鎮的稅源，收購生豬稅收是我們完成差額任務的主要財源，現在有極個別收購生豬的個體戶鑽空子，偷稅漏稅的現象比較嚴重，如果堵塞不住這個漏洞，完成財稅任務就非常艱難，要堵這個漏洞，只有設卡子我們幹部分片包干白日晝夜的守防。目前，習慣性認為畜牧食品站收費，財稅所收稅，其它部門和人員無關，一定要改變這個局面，動員全體鎮、村幹部都輪流值班，必須請黨委、政府做出決定。」
在場的人員在聽取房所長匯報時，細心的看財務報表，還不時的在筆記本上作記錄。
曾連通首先發言：「我們鎮農業稅已經全額徵收上解，買賣房屋的契稅，非法佔地、磚瓦窯、打石場、『三非三早』、酒廠、以及私營企業的相關稅收已基本清收完畢。現在的財稅徵收重點是生豬稅收，如何做到應收盡收，杜絕逃稅、偷稅是圓滿完成財稅工作的關鍵環節，我贊成財稅所的建議。」
姜成品提出自己的觀點：「為了實現圓滿完成財稅工作任務。我的意見是：一是組建領導機構，明確工作職責。鎮、村都要組建由行政長官牽頭，相關部門和人員參加的領導小組，切實抓好這項工作。二是搞好宣傳教育，召開好幾個會議，召開好黨委擴大會，鎮、村幹部會，相關部門協調會，入境收豬人員以及個體屠夫的專題會議。三是設卡子查漏截流。在清稅源堵漏洞的基礎上，重中之重就在於這項工作的落實，話好說，會好開，落到實處，完成任務才是關鍵。」
劉書記認真聽取匯報和三位先後發表的意見後，濃眉緊鎖提出自己的觀點：「今年夏季我們從白陽鎮入手，然後全面推行科技扶貧、生產轉型工程狠抓了畜禽發展，實際是培植了新的稅源，應該說，今年縣上下達的任務比去年增長幅度不大，完成這項任務的基礎條件好於歷年。如何做到勝利果實不流失，要做到既不挫傷群眾的養殖積極性，又不增加群眾負擔，還能超額完成財稅任務呢？今年與去年相比，收豬的人員多，出現漏洞的地方也相應增多，堵漏的難度就加大了，相應地增加了我們的工作量，我們一定要審時度勢的把握尺度，做好這方面的工作，不要讓人們產生錯覺。剛才三位的意見都很中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務虛的多，務實和如何操作還不明朗，工作措施不具體，你們所說的讓全體幹部都要白天黑夜的守卡子查稅款，我們其它工作還做不做了，這樣做有些顧此失彼。這項工作要具體落實到一學四抓、明確時段、獎懲。一學：就是要虛心學習兄弟鄉鎮堵截偷漏稅的經驗，完善我們的工作部署，彌補我們的工作缺陷。四抓就是：抓班子、抓教育、抓查源、抓堵漏。要認真實施這一學四抓，這次碰頭會只是初步定的框架性原則話，會後，就要辛苦姜鎮長牽頭，曾鎮長具體抓，房所長和財稅所的職工要緊密圍繞超額完成財稅任務這個總目標做好具體工作，能否把思路放開一點，工作做仔細些，認真搞好調查研究，集思廣益，拿出一套可操作性的方案，政府班子先召開辦公會議，研究起草一個切實可行的文件，提交黨委審議，上報下發。規範行政執法，使這項工作經常化，正規化，法律化，杜絕以言代法的陋習。」
姜成品心裡打了個寒噤，暗思忖：「表面上看起來他是個馬大哈，心思縝密卻細如絲線，還是要多提防他才是，必要時，要通過關係戶把他擠走，這裡才真正成主我的天下。」
曾連通心裡驚詫：「平常，老劉笑嘻嘻的，工作上的點子判斷得這麼透徹、準確，條理清晰，步驟直接，讓人不得不服氣。」
房長住暗想：「領導就是不一樣，思考的問題既全面又實用，不得不讓自己心服口服。」
三人都點頭表示要按照劉書記拍板的意見去落實。
白陽畜牧食品站修建在公路旁，是一幢三層樓的磚混結構的獨立房屋。每通屋都是套間，辦公室兼宿舍。底樓有豬肉經銷處，畜禽專用藥房、財會室，其它的房屋都是出租給一些小商販在賣飼料，收購糧食，以及開的小商店，沒有一間空屋。二樓是會議室、食品、畜牧站職工的辦公室兼宿舍。三樓全是職工宿舍。
在畜牧食品站二樓仁愛站長的辦公室裡，有一張陳舊的辦公桌，幾把舊木椅。辦公桌上有一木製藥箱。辦公室的靠牆角之處有一張舊茶几，上面幾個白色的帶蓋子的茶盅，還有一個裝茶葉的盒子。牆壁上貼有幾張獎狀。看到這些辦公設施，肖軍心中一直在揣測，這位仁愛站長是個干實事又很樸素無華的鄉間畜牧技術工作者的典型代表。他不追求華而不實的環境條件，只埋頭緊盯著為農民畜、禽養殖業服務和獲取最佳利益下功夫，打內心敬畏這樣的「土站長」。
仁愛泡了一杯茶，端給肖軍，又給副站長艾農泡了一杯茶。
仁站長輕巧的關上辦公室的門，三人圍坐在一張辦公桌邊。各自翻開工作筆記本。
仁站長拉開話題：「今上午我們抽點時間開個短會，主要研究生豬收購如何保證稅、費堵漏落到實處。縣局非常重視我們鎮的畜禽工作，委派肖軍同志對我們這項工作加強指導。這項工作本是由副站長艾農具體抓，我們是分工不分家。
艾農淡雅笑了笑，輕描淡寫的發了言：「原來收購生豬是養豬戶送上門，每頭豬由我們決定扣食、除空。我們的工資、獎金什麼都不愁。哎，現在呢。我們這個鎮光說收豬的都不少於十五人，還不算個體代宰屠夫，還有些養豬戶自己賣到外鄉、鎮，甚至賣到外縣的。我們怎麼管？管得住嗎？依我看啦，弄不好我們的飯碗遲早要遭砸碎。我們現在都自顧不暇了，又怎麼去管稅款能不能收起喲。」
其實，艾農是頂替退休的父親才有了這份工作，只有小學畢業生的文化，面對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後，所發生的生豬收購由獨家經營改為多家收購的政策，自己的工作負荷加重，隨之而來的是待遇也依據工作實績而波動，思想轉不過彎。再加之現在的單位，從上到下都是由原來的食品公司、畜牧局合併的，他的職務也由站長降為副職，業務沒變，就是工資報酬不穩定，不像原來，工資獎金按月發，現在實行工資與效益掛鉤，生意好的月份比原來多，生意孬的月份不如原來，他更覺得憋氣，因而，他會經常牢騷滿腹，但是，他幹起工作來，一點也不含糊。
仁愛站長比較大肚，知道這個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口臭心眼好，從未計較過語言方面的事，今天更不例外了。
肖軍和艾農之間就不同了，他從省畜牧學院畢業後考公務員錄用到縣畜牧食品局上班，具有一定的書本知識，實踐工作經驗還不充足，沒下基層鍛煉，不瞭解一個鄉鎮食品畜牧部門職工的生活、工作習慣，更不知道解艾農的性格和脾氣，聽到牢騷滿腹的話，霎時，收斂了學生的笑顏，緊鎖濃眉，瞪大雙眼，把手中的工作筆記本往桌上一扔，義正詞嚴的批駁：「艾副站長，你所說的防範生豬收購逃稅具體困難和問題我覺得很實際。你說那些關於收豬與工作既辛酸工資待遇得不到保障等觀點恕我直言，不敢苟同。我們國家如果不搞活市場怎麼能推動整個國民經濟昇華？實現國富民安？怎麼與時俱進？！怎麼與世界接軌？」
艾農聽後，摔掉手中的工作筆記本和筆，眼冒金星，說出褒貶諷刺的話，怒髮衝冠的駁斥：「肖軍『領導』，我今天說了想說的話，你認為我在這個單位要不得就把我開除了。我雖然文化少，不中用，我有殺豬的手藝，干個體戶，既可以提起秤到處收豬，又可以殺豬賣肉，憑勞力，憑技術照樣能賺錢養家活口，吃飯穿衣，不會被餓死、凍死。有些光會說不會做的人，靠耍嘴皮吃飯，一旦沒有工作丟了飯碗餓不餓肚皮就難說了。」
仁愛見二人把對方看成仇敵似的咄咄逼人的對峙爭吵著，非常窘迫尷尬，臉膛滾燙灼熱，及時善意相勸：「二位不要爭吵了，聽我說兩句。肖軍曲解我們艾副站長了，他喜歡開玩笑，說趣話。你別看他嘴裡牢騷滿腹，工作起來從不馬虎，既細心又逗硬，一點雨一點濕，他是我們系統遠近聞名的心中有本小九九，就像一把鐵算盤。肖軍，你從縣城在我們鎮來工作一段時間了，你說說，我們這項長期與豬、羊、牛、雞、鴨、鵝打交道的工作，既髒又累，不樂觀點，會不會憋出病？」
肖軍聽了艾農的一席話，錯誤的認為，艾農是在故意搗蛋，仁愛掏出心窩子的話，他愕然不語，有些難堪。
仁愛又大哥對兄弟似的，和風細雨指責艾農：「你往後要吸取教訓，開玩笑要分人、分事，你與同事、農民可以隨便開玩笑，有的機關工作人員不愛開玩笑，你說什麼就要一股腦兒說正事，盡量莫開玩笑！」
艾農的情緒也鬆弛的伸出舌頭，親暱地道歉：「對不起，肖軍，我們這些下力人，文不化，水不平，平常嘻嘻哈哈嬉鬧搞慣球了，請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們這些大老粗一般見識。中午我請你們吃飯，算是我賠罪。」
肖軍雖然到白陽村工作了一段時間，都是順心的事，缺乏靈活機動接觸同事的經驗，格外單純的臉蛋上，純粹學生腔，綻放出學生般的笑貌：「對不起艾大哥，都怪我，工作越歷淺陋，書生味太濃，誤解老大哥了，這頓飯該小弟請，也算是兄弟拿錢買個乖。」
仁愛見二人澄清誤會，把二人的思緒引向主題：「我們先研究工作，中午這頓飯你倆不要爭，怪我沒把情況介紹清楚，該我做東道主請你們二位。」
這時的艾農，笑逐顏開的再次發言：「我建議，要堵住逃稅漏洞，除了我們原來那些老辦法，這次一定要把各村的畜禽防疫員利用好。俗語說得好，知情者莫過於土人，把各村圈存生豬表複印一份給他們，我們配合他們到戶頭上去核對，適當的搞點獎懲措施，我們隔三差五又下去抽查，只要從源頭把生豬變化情況掌握準確了，也就堵住了漏洞，準能將漏稅、費之事查個水落石出。同時要把收豬時喜歡搞小動作那幾個人的活動規律掌握準確，把他們盯住了，在他們必經之路證據確鑿的逮住偷稅人員，依照稅法嚴加懲處，殺雞給猴看，我看也就大差不差了。」
仁愛見艾農胸有成竹的說出了早已有之的一整套制止稅、費流失的方案，那顆懸掛忐忑不安的心落到實處，常年那張嚴峻的臉上向青石板似的，這時也綻放了笑顏。
眼前這位才不出眾，貌不驚人的艾農不得不刮目相看，肖軍覺得，那怕自己才高八斗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制定不出這麼絕妙的方案來。這時他深有感觸：要做到理論與實際工作有機結合，就必須有虛懷若谷的心態，踏踏實實向在基層有豐富實踐經驗的工作人員學習，才能叫有真才實學。若不如此，也只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他口碑載道的握住艾農的手：「艾大哥，以後多教我幾招吧！」
艾農打心眼裡喜歡這位才華橫溢，血氣方剛的上司，有些不知所措：「這些都是實際工作中摸索出來的苦辦法，難登大雅之堂。」
仁愛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語：「這下子就能向黨委、政府和全鎮人民交票了。」
艾農又神思恍惚的提示他：「仁站長，你可千萬不能宣揚，只能悄悄的實施，否則，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迷惑不解的肖軍看著他。仁愛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瞅著他。
艾農泰然地告訴二位：「你們想，現在這個年代，誰願意得罪人？如果我們把秘密核實情況搞成公開佈防，一旦這些防疫員說了真話，誰能保證他們不遭到打擊報復？防疫員有多大的抗禦能力？他們肩膀上能承受多重的負荷，不法生意人在防疫員那裡稍稍搞點小動作，給點好處費，說不準防疫員反而成了偷稅漏稅人一把新而最實用的保護傘，我們只能獲得沒有任何價值的虛假數據。」
肖軍和仁愛都點頭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