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氣。」莫曉然用胳膊肘頂著男人的胸膛,小臉粉紅的嬌嗔。
「呵呵呵呵,心甘情願變傻子。」風少無賴笑道。
曉然不知該說什麼好,躊躇著,忽然一計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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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曉然坐在咖啡廳,忐忑不安的揉著蕾絲手套。
一面揉,一面時不時抻脖子往門口瞧。
「新葉姐,你說能行麼?」曉然背後,樊新葉壓低眼鏡,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沒問題,好得很。」
「嗯…我好緊張…」樊新葉白眼,婆媳第一次見面,誰不緊張?除了她,因為她沒有婆婆,景臣的母親早已經去世。
「新葉姐,我的衣服是不是太隨便了?頭髮是不是太亂了?妝是不是太濃了…」
「好啦,你都問第六十三遍了。你的衣服很漂亮,頭髮也很漂亮,一點兒也不亂。妝?拜託你根本沒畫好不好?」新葉無奈的聳肩,她還好意思問,僅僅畫個口紅,覆個粉底,描個眼線,莫曉然已經四處逃竄,弄得她都沒機會發揮化妝聖手的高超技藝。「呃…新葉姐,我肚子突然好痛喲…」
「……」樊新葉沉默,爆發前的靜默。
「可不可以去個洗手間?」
與精神壓力和平共處是門藝術。莫曉然學了二十九年依然沒有學好,左側肋骨裡彷彿住了只小白兔,跳啊跳啊跳,憋得她小臉微紅。
好難過…不如腳底抹油好了。
「不可以!休想臨陣脫逃!別忘了,是你主動約她見面,你走了算怎麼回事?」樊新葉壓低嗓門,急促道。
「可是…可是…」莫曉然扭捏不安,兩隻臂交疊,上下移動,支支吾吾說不清話。「可是什麼?給老娘,老老實實坐著。」樊新葉下達了死命令,曉然只得硬著頭皮坐在原地,眼前已經開始模糊,意識飄啊飄啊飄,即將出竅。
「你好,你就是曉然吧?」莫曉然放下手裡的杯子,抿嘴唇,傻傻的點頭,「嗯,我是。」
「我見過你,在照片上…本人比照片更可愛…」金雅蘭坐到曉然對面,「天知道我接到你的留言有多高興。我沒想到你會見我…」
莫曉然打量著眼前優雅溫婉的中年婦人,高貴素雅,人淡如菊。她知道金雅蘭的身家過億,但從對面的婦人身上她絲毫沒聞到有錢人的傲慢氣息。
「喝點兒什麼麼?」曉然一時找不到話說,臨時抓了話頭。
「檸檬水,謝謝。」
「曉然,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我以為他…他不會告訴你…呵呵,太好了,我這趟總算沒有無功而返,見到你我很滿足。」
「我不怪他。說真的,如果換成我,我也不會輕輕鬆鬆認下拋棄我三十七年的女人作母親。他的心情我理解…完全理解。」理解歸理解,並不意味著可以將結果甘之如飴。金雅蘭垂著眼,眼睛裡有幾分落寞。
莫曉然摩挲著杯子邊兒,「您別這麼說,其實風曄他一直都很思念您…前幾天他做夢還夢到您…」
「真的?他夢到我?」金雅蘭的手因為激動,戰抖。那日風少絕情的背影歷歷在目,一句「我不認識你。」將雅蘭滿腔熱血凝結成冰。在她心灰意冷,打算啟程之際,接到了莫曉然的留言,她像暗夜裡迷失的路人,忽然找到了方向。
「嗯。風曄他從來都是嘴硬心軟…」
「所以,不論他跟您說了什麼,請您不要放在心上,他早晚會想明白的。」是啊,早晚會明白,血濃,情濃,親情使人無法割捨。
金雅蘭目不轉睛的看著曉然,看著她那張清秀白淨的臉,看著她臉上真摯的神情,不由抿嘴笑。好一個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孩兒,親生兒子總算沒挑錯人。
「呵呵,不說他了。曉然,關於你們的事我聽說了一點兒,現在當事人在場,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事講起來有點兒難為情…」莫曉然臉頰染上兩朵紅暈,她伸手縷縷鬢角,抬頭怯怯得開口,「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我替人去風家老宅出診,結果…」
莫曉然將和風少的相識,「相知」,到相戀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金雅蘭時而詫異得合不攏嘴,時而頻頻皺眉,時而又爆發開心的大笑,她做了一回模範聽眾。
「嗯…就是這樣。幾天前,他再次向我求婚,我們打算下個月中旬舉行婚禮。」臉皮薄如紙的曉然講完整個故事後,臉紅得快要滴血。
「呵呵,曉然,曄兒今生能得到你這樣的伴侶是他的莫大榮幸。」雅蘭由衷的說道,她一邊說一邊拉起曉然放在桌面上的手,一截月白的手腕露出,手腕上的碧綠色物體深深得刺痛金雅蘭的眼。
「這是伯父送的…」莫曉然的眼前忽然浮現當初風老先生親手給她戴上玉鐲的畫面,老人家是那麼深情,是那麼細心得幫她帶好玉鐲,蒼老的手遲遲不離開這鐲子。
「……」雅蘭沒有說話,而是端起杯子咕嘟猛灌一口檸檬水,又酸又涼的液體通過食道,直達胃部,在胃裡與胃酸發生化學反應。金雅蘭只覺一股酸意湧上鼻尖,眼睛微微發熱。「他…還好麼?」莫曉然猛地收緊握杯子的手指,停頓了許久,終於啟唇。
「伯父他…兩年前去世了…突發性心臟病,聽風曄講走的很平靜…沒受什麼痛苦…」曉然明顯感到對面人的悲傷正一點點的向外溢。她急忙打開自己的手袋,拚命尋找紙巾,「…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不用找了。一會兒就好…」雅蘭用指尖拭乾眼角的淚水,見曉然窘迫模樣,寬慰道。
「我想風曄一定都給你講了吧?我和他父親的事…」一場家庭倫理悲劇。
莫曉然微微頷首,「他都講了。」
「有件事我想他並不知情。」金雅蘭看著曉然,唇邊浮現一抹笑容,「什麼?」
「我一直都愛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親哥哥。」莫曉然驚訝的長大嘴巴,半天無法合攏,表情做出忽然想起自己又多無禮,多唐突,趕忙道歉。雅蘭不在意的擺擺手,「我理解你的震驚。曉然,你馬上就要成為我的媳婦,有些事我不必再隱瞞你。我愛哥哥,不單單是血緣之愛…更是男女之間那種愛,但上天跟我們開了大大的玩笑,我們永遠不能在一起。父親發現我們的畸戀,為了保存家族的顏面,他打算把我送到國外。臨走前一天,我告訴哥哥是我自己要到國外,並且說一輩子不再回來。本來是想讓他徹底死心,沒想到哥哥被嫉妒沖昏了頭…」
「那麼曄是你們愛情的結晶,他不是的孽子?」雅蘭默默點頭。莫曉然忽覺血液向頭頂洶湧而上,她暈眩。
「你們都愛他?」
「我愛他勝過我的生命…離開後,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他…期望在有生之年能再見他一面…那時候我別無選擇,如果帶著他我的名譽,我的生活,我的未來全部都毀了。我只好放棄他…」雅蘭一個人忘情的講著,絲毫沒察覺現場氣氛正急速冷卻。
「……」莫曉然低著頭,半張臉隱沒在頭髮簾下,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只撐在膝蓋的胳膊完全緊繃,粉拳緊握。
「現在我有能力了,我真的很想好好彌補他…把那塊殘缺重新補好…曉然,你能幫我麼?」
「夠了!」莫曉然毫無預兆的從座位上彈起,忽然放大的音量惹來周圍人的旁觀。她的手因為憤怒而發抖,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發抖,甚至是她的眼圈因為憤怒而變紅。
「彌補?要怎麼彌補?用錢麼?用嘴麼?你知不知道你們有多自私?只想到自己,根本沒有想過他!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從小到大會承擔多少痛苦你們知道麼?別人罵他,打他,欺負他的時候你們知道麼?你們是全天下最最不負責的父母。一個生下他之後一走了之,另一個用一個一個謊言欺騙他…現在忽然回來三言兩語就讓他接受你,你把他當成什麼了?你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你們身為父母,不給他愛護,給他帶來了無休止的痛苦!為了名譽,為了前途…你們根本不配做人父母!」
「大人的十字架丟給一個無辜的孩子背,如果我是風曄,我會做和他一樣的事,不,甚至更絕情!」莫曉然不顧新葉的勸阻,在眾人的注目禮中,忿然拂袖離開了咖啡廳。樊新葉驚訝不已,追上。
「……」金雅蘭呆坐在原地許久,許久,許久。
久到窗外寒月高懸,她仍然坐在原地,彷彿化作一尊雕像與環境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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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曄…」前腳剛踏進家門,莫曉然反客為主,來了一招羊撲狼,直撲到風少懷裡,小臉蹭來蹭去,髮絲摩挲著男子俊秀的側臉。
「呵呵,今天這是怎麼了?這麼熱情…發燒了還是發春了?」風少笑得燦爛,一面笑,一面摸摸曉然的額頭,打趣道。
「沒有。人家今天很想你嘛…好想好想…想到哭鼻子…」曉然拉過他的手,嬌媚道。
「呵呵,小傻瓜,我才離開多久?才半天而已。」風少咽咽流到嘴邊的口水,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