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也很久。累了一天吧？趕緊洗手吃飯。」莫曉然接過風少的外衣與公事包，小拖鞋「咚咚咚」踏上樓梯。雖然有女僕，但與家人有關的事情，她更喜歡親力親為。
「翊翊，婷婷，下來吃飯。」兩個小鬼頭從房間伸出半個腦袋，四隻眼對視。昨天飯桌上鬧得不歡而散，今天還要冒風險下去麼？「哥哥，我好餓哦。」婷婷首先叛變，放下懷裡的芭比，一溜煙下到飯廳。
全家人，除了莫雨翊外，在飯廳集合完畢。
「咦？那小子還鬧脾氣啊？真是人小氣大！」莫曉然盛飯時發現少了一口人，埋怨道。她放下飯碗，準備上樓把「逃兵」抓回來。
「然兒，我去，你們吃飯。」風少先她一步，伸胳膊攔下曉然。
「嗯…他要是跟你頂嘴…你別生氣…」曉然不放心，追出，雙手放在胸前，懇求道。
「放心吧。乖乖吃飯去，快。」風少拍拍曉然的屁屁，將她趕回。
「嘻嘻嘻嘻。」身後傳來竊笑，莫曉然回頭，婷婷正把臉埋在飯碗裡，努力憋著笑意。
「笑什麼？」
「好肉麻喲，婷婷手都拿不動碗了。要媽咪餵我。」
「……」莫曉然掐腰搖頭，一手拿碗一手握筷，夾起一塊排骨塞到親女的嘴巴裡。
~~分隔符~~
「咚咚~~」意料中的敲門聲，莫雨翊沒有搭理，翻個身面沖大海繼續裝睡。
「幹嘛不吃飯？」風少推開門，門廊的光線跟隨他一起湧入。莫雨翊繼續保持沉默，裹緊被子。
「問你話呢，喂！」風少眉間擰出一座山，快走上前，一揮胳膊，將莫雨翊的被子掀開。娘倆一個習性，不高興就往被子裡躲。
被子裡能躲一輩子麼？能的話，他先躲一輩子再說。
「你煩不煩人啊？我不想吃飯。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烏龜被人扒了外殼，莫雨翊一股火上升，吼道。
「不想看到你」的尾音在豪宅內迴盪，迴盪，飄到一樓曉然耳朵裡，過電。
「媽咪媽咪，坐下嘛。放心吧，哥哥和爹地沒事情的。」
曉然半根眉毛上揚，爹地？她發現了新大陸。
「你剛剛說什麼？」
「呃…婷婷什麼都沒說。」莫雨婷手忽然有了力氣，捧起碗拚命扒飯。
這些小鬼頭！莫曉然一面搖頭笑，一面在心裡罵道，臉上是欣慰。
莫雨翊以為風少走了，回頭，卻見那討厭的人還在身後，俊俊小臉垮下。「你聽不懂麼？我，不，想，見，你！」風少趕忙摀住兒子的嘴。
「小子夠了。你故意想讓你媽吃不踏實是不是？」
「你走我就不喊。」
「嘖嘖，有飯不吃。看你不知道飢餓是什麼滋味。」風少沒有離開，而是一屁股坐到兒子的床上。
「餓一頓又不會怎樣。」
「是不會怎樣。可是三頓，四頓不吃就會有大問題。」風少索性躺在兒子身邊，莫雨翊臉綠，想要吼，轉念作罷。老東西說得沒錯，再鬧下去母親甭想好好吃飯…忍了，躺一下而已又不會少塊肉。於是，莫雨翊的小床上，出現兩個同一個模子刻出的一大一小。
「小子，你試過五天沒吃一粒米的滋味麼？」枕頭被莫雨翊抱著，風少將雙臂疊於腦後，愜意的說道。
「……沒有。」五天是十五頓飯，他才多大？四歲半而已，還不早餓死了…
「真幸福。」
「這有什麼幸福的？難不成你試過？」莫雨翊冷哼一聲，翻身，用後背對著生父。
「嗯，試過。那感覺彷彿有無數個蠕蟲在你五臟六腑裡啃咬。眼前是一堆一堆的好吃的，但那是幻覺，你一伸手就沒了。」
「切，說得跟真的一樣。」莫雨翊側頭，眸子深邃的看著生父，瞇起。老騙子。他怎麼會挨餓？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出門前呼後擁，事事都有人幫他安排。在莫雨翊眼裡，風少一直過著天堂般的生活，快樂的將他們母子女三人拋在腦後。曉然沒有告訴他事情的原委，一來對於四歲半的孩子來說太艱澀難懂，二來故事太血腥，對孩子的成長不利。
因為對生父有誤解，莫雨翊才那麼反感風曄。
「是真的，我沒騙你。」
「你是堂堂大少爺，誰敢讓你挨餓。」莫雨翊雖然只有四歲半，心智卻早熟。在回國後的這幾天裡，他打量著進進出出豪宅的各色人物，也打量著風少。
「……你錯了，從來沒人把我當成少爺。」
「我是孤兒，沒爹沒媽。」
「可我明明聽到他們喊你風少爺。」莫雨翊轉過身，面對生父說道。風少瞟了瞟他，繼續說道。
「我只有舅舅，舅媽…」
「他們對你很不好麼？讓你挨餓？」
「不是他們讓我挨餓，是別人……可能聽上去有些複雜，我是家族的恥辱，是不被人愛的孩子。可是我卻是家族的繼承人，因此有無數人視我為眼中釘。」
「怎麼會沒人愛你？我媽她很愛你…」愛到讓他這個兒子有些嫉妒。風少沒出現之前，他是母親的心尖尖兒，有了風少，母親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讓翊翊有些不適應。
「那是後來的事，找到你媽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風少說道。
「你爸媽呢？」莫雨翊問道，緊繃的小臉終於放鬆。
「我媽…她生了我但不想養我，把我丟了；而我爸…為了掩人耳目，讓我叫他舅舅……」風少將淒楚身世大略與莫雨翊講了一遍，跳過了黑幫與學做殺手那段。
「……」莫雨翊聽完沒作聲，良久才喃喃道：「好可憐…」
「呵呵呵呵，要說慘，我比你們慘多了。沒有父親，最起碼你們有個愛你們的好媽媽。你媽絕對不會讓你們過這種日子。所以啊，我真有些羨慕你們。」溫柔善良的曉然無論做老婆還是做老媽都是很好的選擇。
但風少更喜歡前者。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當然。」
「那你還動不動不吃飯耍小孩子脾氣，讓她擔心？」風少彈親兒子的腦門，戲謔道。
「我沒有動不動。」
「既然沒，那就快跟我下去吃飯去。」風少帥氣的起身，撣撣衣服上的褶皺，回頭道。
「等等，能問你個問題麼？」莫雨翊跟著從床上爬起，小腿拚命搗，追上風少，急切的問道。
「問。」
「我和婷婷不認你，你很難過麼？」風少倏地收住腳步，打量那張揚起的小臉。從那張臉上，他看到了自己。「如果我不認你，你會很難過吧？」莫雨翊又問了一次，問題的範圍縮小，他知道婷婷這小叛徒不能指望太久。
「會。」風少乾脆的回答，彎下腰，手輕拍兒子瘦弱的肩膀，「可是我不會逼你。你不認我，說明我做得還不夠好…」風少忽然停住，眼底閃過錯愕。
你不認我，說明我做得還不夠好…似曾相識的對話，似曾相識的情景…他不經仰天歎息：父親，這是你給我的懲罰麼？讓我切身體會你的痛苦…
正如風曄不認風老先生，莫雨翊也不認他，同樣是父子不相認，只不過固執的兒子變成了心碎的父親。
「嗯…你別太難過。」莫雨翊丟下莫名其妙的話，轉身奔到飯香四溢的飯廳。
留下風曄站在原地，冰凍，再解凍。
「這小子…還有良心嘛。」薄唇微微上翹，微笑氾濫。
★
四月的日曆飛速地翻過，火紅的五月即將來臨，五月來臨意味著婚期將至。
燙金喜帖已經寄出，喜餅正在工廠裡等著下單。
婚宴場地訂在風氏集團旗下的五星級酒店，香檳噴泉，天使冰雕，桌上的擺花等等都已經看好。男女禮服婚紗也挑選好，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只等那個大日子到來。
離婚期還有一周多點兒，莫曉然靜靜的放下日曆本，坐到沙發裡，一個人發呆，想心事。
她想得太入迷，以至於沒有察覺身後多出的一隻白手。
「啊！」莫曉然被嚇，花容失色，跳開外兩米，回頭，來不及做出驚恐的表情，先變臉。
「千葉！！！」驚恐被驚喜取代，一字之差，實際相差萬里。
樊千葉張開懷抱，曉然撲了上去。
「扭捏什麼？又不是第一回。」
「好丟人。婚還沒結，又多一個寶寶，三個寶寶了都…」莫曉然難為情，用手背冰著臉頰。「呵呵，這個只能說你們倆某個器官發育太健全，太完備……這個問題，我幫不上什麼忙。」千葉笑笑，笑容背後的心酸只有他一人知道。算了，他已經有了雅祁，一切終會平穩過去，成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