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雖然我不在意你對我的看法,但總不能老是讓你懷疑你三哥的眼光吧。」話音方落,倏地起身,率先走出客棧。
東方海遙驚愕地楞在原地,對她乍然改變的態度有些措手不及,連忙跟著她走出去,腦中陡然浮現三哥曾說過的話——
「香吟並不難相處,是你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
看來,這個未來的三嫂並沒有她想像中的差,是她先有偏見的。
落日西垂,炊煙裊裊,天際逐漸轉為昏暗。
客棧裡,用晚膳的人潮逐漸增多,小二忙碌地招呼客人,經過其中一桌時,主動添上茶水,態度十分客氣。
「東方大夫,您已等了一個多時辰了,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等東方夫人回來,我再通知您?」
「不用了,我在這等就好。謝謝你小二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東方堂微笑打發他走,繼續斂眉垂首,啜飲著茶,等待著。
小三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離開時不由得想起一個多時辰前,東方大夫剛回來時,在知道東方夫人離開時,那驚慌焦急的神情;可是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在聽到他轉達東方夫人是有事出去、會再回來時,這才鬆了口氣。由此可看出,東方大夫一定很愛他的夫人。
約莫再過了半個時辰,原本靜默坐著啜飲茶水的東方堂倏地起身,奔出外面。
就見東方海遙和劉勇兩人正欲走進客棧,劉勇手上還抱著昏迷的阮香吟。
「三哥。」
東方海遙心底暗叫糟,驚愕心虛地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東方堂溫和的臉孔一沉,走上前伸手接過劉勇懷裡的人兒,直到她此刻重回他懷裡,他那原本彷徨不安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小妹,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顯然你是故意忽視我的警告。」
東方堂黑眸中閃耀著怒火,望著懷中昏迷的人兒,難得的口氣嚴厲。
「三哥,對不住,只因事態緊急,在圍捕的過程中,不幸讓施蠱的老鴇給逃了,幾個中了蠱毒的姑娘命在旦夕,你是名大夫,應當可以體諒我救人心切啊!」
東方海遙急著解釋,雖然早猜到三哥一定會對她生氣,但是沒料到他會發那麼大的火,這在一向溫文和善的三哥而言,是很少見的。
「別再說了,你走吧。」
東方堂臉色陰沉,抱著阮香吟欲走進客棧,不再理會她。
「等一下,三哥。我和師兄循線追查逮捕鐵血幫的人,卻找不到他們的幫主;可今早卻有人在離這十里處的水源村郊外發現他的屍首,像是暗影門所下的手,這事你可知情?」東方海遙對著他的背影問。
「我只是個大夫,關心在意的只有病人,以及我的妻子和家人,其它江湖上的恩怨皆與我無關。」
「最後一件事,三哥。請幫我轉告阮姑娘,謝謝她的幫忙。還有,若是之前對她有不敬的地方,還請她原諒。」
東方堂並未回話,大步走進客棧,留下兩人站在客棧外。
「看來短時間內,三哥應該不會想看到我。」
東方海遙苦笑。要是讓另外兩位兄長知道她惹怒了好脾氣的三哥,只怕她更加沒有好日子過了。
「為什麼會問東方堂有關暗影門的事呢?」
一直靜佇在一旁的劉勇忍不住納悶地開口問道。
「沒什麼,我們走吧。」
三年前,暗影門門主放話給江湖中人,不得為難東方堂一事,黑白兩道無人不知;之所以會問三哥這事,是因為屍首距離這裡最近,不過既然三哥都說不知情了,她也就不需要再問了。
離去時,再瞥了眼客棧內,輕歎了口氣,和劉勇一前一後離開。
東方堂黑眸底有抹擔憂,望著床榻上已昏睡了一天的人兒,不禁怨怪起小妹來。她寒毒剛解,應當多休息才是,結果卻又耗損過多內力,累得到現在還昏睡不醒。
叩叩。
房門外傳來敲門聲,東方堂從床畔起身,走去開門,門外站的是小二,於裡還端著一碗湯藥。
「東方大夫,這是你交代的藥。」
「謝謝你。」
東方堂接過溫燙的藥碗,給了他一些賞銀答謝;關上房門,旋身走回床楊,在見到原本還在昏睡的人兒竟已清醒坐了起來,心底著實鬆了口氣。
「你醒啦,正好把這碗藥給喝了。」
阮香時並未多說,接過藥碗,慢慢喝完微燙的湯藥。
「我昏睡多久了?」將空碗遞給他,忍不住問。
「一天一夜。」
東方堂臉色微沉,將空碗放在桌上,這才重新在床畔落坐。
「你不高興嗎?為什麼?」
阮香吟注意到他微變的臉色,不懂他的不悅從何而來。
「『鎮魂四絕曲』,你能不用就別再用了吧,你的內力還不足以駕馭,我怕你用久了,早晚有一天會出事。」
東方堂說出他的憂慮來。每次看她使用一次就昏迷一次,讓他擔心不已,深怕她萬一哪天要是再醒不過來,可怎麼辦才好。
「是你小妹來找我幫忙的,我若是不幫,她豈不是認為我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何況我既然知道了,沒道理見死不救。」
她雖不像他熱心救人,但也非見死不救之人。
東方堂無奈地輕歎,知道她說得沒錯。他從來就不認為她是個冷血無情之人,只不過是她的性子較為冷情罷了。
「一切還是要以你的身子為重。」這是他唯一的堅持。
「東方海遙就是東方傑吧?」
阮香吟驀地天外飛來一筆,冒出這一句話來;在見到東方堂震驚的模樣時,心下便明白了。
「你為何會知道?」東方堂好奇地問。
雖然從未打算瞞她,但這畢竟是東方府裡不能對外公開的秘密,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東方傑嫉惡如仇,和成剛是師兄弟,這是江湖上都知道的事;而這個東方海遙貴為靖王妃,非但叫成剛師兄,且還擁有一身好武功,對剿滅百花樓、鐵血幫一事十分積極,讓人無法不懷疑去年東方傑的詐死,才會有今日的東方海遙。」
最重要的是,東方海遙似乎也不怕她知道這個秘密,在她面前無絲毫掩飾,讓她不由得想起去年東方堂在接到東方傲的信後,曾說過家中有兄弟出事,這樣一聯想,答案就出來了。
「沒錯,你都猜對了。我並非想瞞你,只不過並無適當的時機說這件事。」
既然她主動問起,東方堂便喔喔道出屬於東方海遙的故事來。
「原來如此。」
這個欺君之罪的天大秘密,足以毀了東方府。
「香吟,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東方堂語氣忽地轉為慎重,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
「你是想問我,去年落海未死,是誰救了我吧?」
阮香吟直視他須哭,很輕易便猜到他想問的是何事。
「沒錯。你落海後,我即命官府的人幫忙找尋,更有不少鄉民主動幫忙,卻一直沒有你的下落;直到有人說看到你被人救走,我這才停止搜尋。救你的人到底是誰呢?」
這個問題在他胸口盤旋了一年,直到再次找到她,也一直沒有機會間,現在總算有機會問了。
「是我爹。」
「阮前輩?他不是離開了嗎?」
東方堂恍然大悟!她失蹤這一年來,他曾多次在苗疆和樂山間往來,也曾遇上阮達九,但他每回除了給他吃閉門羹之外,對他的態度更是不客氣,原來是這個原因。
「有一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吧?」
「什麼事?」
「知道桑媞娃這個人嗎?」
「桑姨?」
東方堂驚愕地望著她,心中隱約有個模糊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是我娘。還記得我娘曾對你提過的事嗎?她對你讚譽有加,曾提過要把我許配給你,當時你一笑置之,不以為意,而我娘卻認真了。為此,我爹十分不高興,卻又不願惹我娘生氣,才會下山對你下蠱,又在暗處觀察你的為人;但是,一年前,自我落海、我爹救了我之後,對這件婚事反對更甚,我娘也不再堅持了。」
這件事也是她落海被爹救起、娘從苗疆回來之後,她才知道的。
「原來如此。」
東方堂聽完後,這才明白過來。難怪他兩個月前曾再去趟苗疆,也遇到桑姨,當時她對他的態度十分冷淡,少了以往的熱絡,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什麼。
六年前,他初次踏入苗疆採藥,曾遭苗族人刁難,是桑姨出現幫了他;當時他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苗族人似乎對她極為尊敬。之後,他再進入苗族採藥,就未再遭到刁難了,也曾再遇到她幾次。
有一回,桑姨的目向他提起她有一名與他相差六歲的女兒,有意許配給他,當時他僅只是含笑以對,並未承諾,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沒想到香吟竟是桑姨的女兒。
「東方堂,現在就算你要答應我娘,只怕我娘也不會同意了,更遑論是我爹。」
阮香吟粉唇微揚,幸災樂禍地看著他一臉苦惱。想和她成親,只怕她爹娘那一關就難過了,更別提她也還不想嫁給他。
東方堂苦笑,大掌輕撫她細緻的臉頰,溫柔地說:
「你爹娘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你就那麼開心?」
「當然。因為我也不同意。」她涼涼地再補上一刀。
東方堂長臂一伸,將她輕摟入懷,在她耳畔低喃:
「你就不怕你腹中已有我的孩子嗎?」
他不想逼她,但她無意與他共度了生,卻讓他苦惱焦急,不知該如何是好;能再次擁她入懷,那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充滿他整個胸口。
對她,他無法放手。
阮香吟嬌軀微僵。她倒是忘了這一點。推開他的懷抱,水眸晶燦地直視著他。
「東方堂,你真想娶我嗎?」
「是的。我早說過,我東方堂今生的妻子,唯有你。」
東方堂溫柔地凝視著她,再次重申。沒有一個女人能令他如此牽掛,即使再如何苦惱,他也只要她。
「好,如果真有了孩子,我們就成親。」阮香吟望進他黑眸深處,許諾地說。
「此話當真?」黑眸發亮,他激動地再次確認。
阮香吟輕輕領首。如果真有了孩子,那就是上天要兩人在一起,縱使她到時仍心懷芥蒂,也會與他成親。
瞧他此時激動開心的模樣,心中不禁一暖,明白這個男人深愛著她,卻始終不願逼她,即使明知她在刁難他,卻總是默默承受。他對她的好,
從未變過,她心底明白,若非一年前的事,兩人早已成親了。
輕歎了口氣,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裡,立即被他的雙臂緊緊抱住。
「東方堂,我們去一趟水源村吧。」
「你真的願意?」東方堂驚喜地問。
水源村的事,他早知情,卻因為心底掛念著她,遲遲無法前往,現在既然她主動開口了,他也就無需顧慮了。
聞言,阮香吟閉上水眸,心底暗忖,原來他早知道水源村的事,即使心底擔心,卻顧慮著她,未曾表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