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只是醒來的次數寥寥無幾。」齊嵐一聽見秦煙的名字就沉下了臉,心中有疙瘩。
「三弟,別用那種表情看我,如果事情重演一遍,我還是會捨身救她。」齊紫英堅定地說道。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不要告訴我你愛上她了!」齊嵐怒氣又飆升了。
「唉!你胡說什麼。你知道嗎?我永遠都忘不了一年前,耿千寒抱著奄奄一息的秦煙,毫不猶豫地跪在我面前懇求我救她的情景。他告訴我與大哥,秦煙知道玉訣劍的下落,只要救了她,玉訣劍必定雙手奉還。」齊紫英的目光落在遠處,似乎憶起了那個夜晚。
「哼!虧那個女魔頭把真的玉訣劍藏起來,才沒玷污咱們家的寶劍。」齊嵐環起雙臂,一臉不屑。
「三弟,我問過耿千寒,為何秦湮沒有使用玉訣劍。」
「還不是自知配不上咱們家的寶劍。」
齊紫英搖了搖頭。「聽耿千寒的說法,是她使用過後功力大增,心覺有異,怕是玉訣劍有害,而不敢使用。」
齊嵐瞪大了眼楮,一臉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
「你還不明白,大哥和我處心積慮要保護秦煙的理由了嗎?」齊紫英淡淡一笑。
「這不是真的……這說不通,說不通啊!」齊嵐激動得語無倫次。
「你應該知道,玉訣劍的劍柄瓖了一顆寶玉,此玉乃祖先們代代相傳,吸收了日月精華含有靈性,會認得齊天莊的主人,倘若是齊家血脈操縱起玉訣劍便毫不費吹灰之力,不僅劍力倍增,還可以調息內力,激發潛能;反之,若不是齊家血脈,它也只是一般沉重的鐵劍而已。」齊紫英輕輕歎息。「江湖傳言玉訣劍藏有武功絕學全是無稽之談。」
「這些我都明白……可是她怎麼會……怎麼會是她?」齊嵐的腦袋打了死結,根本無法運轉。
「其實,除了我和大哥之外,你還有一個姐姐。當年娘帶著足歲大的她去城郊外的天龍寺祈福,未料半路遇上土匪打劫,你姐姐被那幫土匪奪走後生死不明,據聞土匪奪嬰的目的不外乎有兩個,一是當成人口販賣,二是當成美味佳餚……不論哪一個都讓娘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爹一直不斷找尋你姐姐的下落,卻苦無音訊。從此娘整日魂不守舍、傷心欲絕,齊天莊也陷入了愁雲之中……就在此時娘發現她有了身孕,你的小小生命使她再度活了過來,她把心神全心全意放在你身上,你給了她慰借與希望,也給了齊天莊一掃陰霾的生氣……」
「然後呢?」齊嵐迫切地追問。
「但,就在你兩歲那一年,一個颳風下雨的夜晚,娘收到了一封信,慌忙出了齊天莊後從此再也沒有歸來,齊天莊派出所有人力也遍尋不著娘的下落,只有打探到娘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連霞峰的山腳下,與某個男子會面了……而那個地方,血跡斑斑。」齊紫英垂了眼睫,聲音變得細小。
「那個男人是誰?他謀害了娘是嗎?」齊嵐握緊了拳頭。
「當時我和大哥年紀甚小,爹不許我們過問太多,莊裡的人也不敢再提及娘與你姐的事。爹壓抑著悲慟,父代母職,讓我們平安幸福地長大……這其中的謎團,爹像是有意隱藏,從來都不讓我和大哥知曉。一直到七年前,聖月教夜靈剛出江湖,威震武林,爹便失控了——他毅然絕然找卓日霄決一死戰!當年我與大哥百思不得其解,可是,那天在市集上我看見夜靈後便明白了……她長得太像娘親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齊紫英說到這便停住了,四周只留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響,綿綿不絕。
「我懂了……當年那幫土匪其實是聖月教的人馬,卓日霄奪走了姐姐,一直在等待時機給齊天莊致命的一擊,他肯定是利用姐姐的下落把娘約出去殺害了娘……最後還殺了爹!」齊嵐厲聲咆嘯,不禁流下男兒淚。
「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齊天莊與他有什麼過節?」
「因為他們三人曾經是青梅竹馬,娘原本和卓日霄論及婚嫁,可惜卓日霄最後墮入魔道,走上了不歸路,娘不願意追隨於他,兩人的戀情終究沒有開花結果。」
「所以娘嫁給了爹,卓日霄也爬上聖月教教主的地位,這不是很好嗎?他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怕墮入魔教的卓日霄不這麼想……他在教中爭權奪利這麼多年,登上寶位之後才發現自己孤伶伶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子嗣……他必須戰戰兢兢保住教主之位,以免被人竄奪。無人可信、無人可依賴,或許孤獨和寂寞逼著他思想偏激發了狂;或許他認為娘與爹背叛了他,又嫉妒娘與爹的幸福,所以他選擇如此殘忍的報復手段來折磨齊家!」
齊紫英合上了服皮。「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數。那個春節,托你的福我與夜靈相逢,因為娘去世時你還太小,看見夜靈自然沒有什麼深刻的感覺,可是我不同……我一眼幾乎就認定她就是我妹妹了。我與大哥商量此事,才知道大哥老早就調查過上一代的恩怨,並且揣測出前因後果,他只是在等待時機,等待他當上武林盟主,等待齊天莊重奪天下第二莊的名號,才有能力號召各派同心協力對抗聖月教,再伺機救出夜靈,確認她是否為齊家骨肉。」
「難怪大哥在耿千寒上門求助時,義無反顧地收留了他們。」齊嵐踉蹌了一步,從沒想過事實真相會是如此。
齊紫英苦笑。「是的,沒想到他們會逃出了聖月教請求齊天莊相助,我與大哥得知夜靈使用玉訣劍後的異常後,真相已是不言而明瞭,我們自然會盡力救她。我自私地趁夜靈失去記憶時,將她取名為秦煙……秦字與齊字念起來差不多……而你姐的名字,正是齊煙。」
「姐姐……」齊嵐喃唸一聲,後悔莫及。昔日他對秦煙的惡言相向、對她的羞辱怒罵,現在都變成一刀刀鋒利的匕首刺在自己身上。
「秘密就讓它永遠是秘密。」耿千寒彎著腰身,進入船艙裡的小隔間,手中捧著熱呼呼的湯藥。他的左手臂纏著白布,被趙問興打傷的地方經過運氣接骨加上內服外敷,已經好上許多,使力也不礙事了。
「你都聽見了?」齊紫英並不意外。
「聽見了全部。」耿千寒走至床邊,遞了藥碗給齊紫英。
齊紫英順手接過。「你看起來很平靜。」
「我不在乎她是誰,我只在乎她的性命。即使她醒了,也不適合知道這麼複雜的故事。」耿千寒淡漠地說。
原來卓日霄將玉訣劍賞賜給夜靈,本來就是等著看一出可笑的血緣鬧劇;齊天莊對他和秦煙仁至義盡,執著的根本不是玉訣劍,而是齊天莊虧欠多年、流落在外的手足——齊煙。
「你是要她這輩子都無法認祖歸宗?」齊嵐憤怒開口。
「現在的她不必為生存拚命,沒有雙手染滿血腥的回憶,更不用知曉上一代的恩怨加諸在這一代的痛苦,我們都別喚醒她過去的經歷,對她而言才是最幸福的,所以秘密就只能是秘密。」耿於寒語氣冷硬,絕不會讓步。
「我也這麼認為。」齊紫英點頭。「現在的她很單純、很樸實,等到她的病好了,一切重新生活,或許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候。」
齊嵐沉默不語,若有所思,沒再表示意見,可是心底的自責與愧疚不斷席捲著他。
「趁熱喝藥。」耿千寒落下一句,走出船艙。
他緩緩走到船首,迎著帶有鹹味的海風與一片汪洋,掏出懷中的帕子,瞄了兩眼後緊緊握在掌心……
金蟬島是位於南方的一個小島嶼,氣候偏熱,島上綠意盎然,碧海藍天連成一際,形成一幅宜人的美景。
莫離早已站在岸邊等著船隻靠岸,耿千寒抱著秦煙下船,一雙目光直直瞅著莫離,久久無法移開。齊嵐則攙扶著齊紫英跟隨在後。
莫離是一個俊秀的男子,即便已是中年歲數,兩鬢微白卻不減一派斯文,皮膚依舊光滑白皙如年輕人,身子骨稍瘦但很精實。
「怎麼如此狼狽?」莫離皺眉,繞過耿千寒,走至齊紫英面前,掀開他的衣衫,觀察他的傷勢。
「不礙事,師父還是先看看秦煙吧,她昏迷不醒多日了。」齊紫英一臉擔憂。
「我先前已經收到你大哥派暗使送來的信,大致上的來龍去脈都已經瞭解了。」幫忙扶著齊紫英。「要治病也得先進莫家,莫家的古宅在島中央的半山腰,依你們的現況看來,這段路程或許會有些吃力。」
「船夫大哥,請幫忙我們搬運包袱和物品。」齊嵐回頭向船夫們示意。
「這是當然,莊主都已經交代過了。」船夫們將行囊一一搬下船,往島中央的山脈走去。
「用走的太慢了。」耿千寒一刻都不想耽擱,他只希望莫離能早點替秦煙醫治。
他將昏迷的秦煙交給了齊嵐,背對著齊紫英蹲下。「上來吧。」
齊紫英怔愣。「這是?」
「我背你上去。」
「這不妥。」他知道耿千寒是要施展輕功帶他上去。
「沒什麼不妥,你是秦煙的救命恩人,我無以回報,這點小事就別和我計較。」耿千寒就這麼蹲著不動,一臉堅決。
齊紫英尷尬了好一會兒才放棄堅持。
果然,耿千寒足下一蹬,立即使出輕功飛去,確實是快上許多,第二趟回來,順帶把莫離也帶了上去。齊嵐則是抱著秦煙跟著耿千寒的腳步,一塊兒直飛足落莫家大宅。
莫家古宅看上去有一段歷史了,佔地廣大,分園分院,懸樑立柱都十分古老,宅第的擺設也非常簡樸,能想像此處曾經人口眾多、熱鬧一時,但現在人事皆非,冷清空寂。
秦煙被安置在離正廳最近的東廂房,她平躺在床上,消瘦而蒼白。莫離坐在床緣,仔細地為她把脈診斷。
耿千寒站在床邊,神情專注地凝望秦煙。齊紫英則半臥在椅子上,儘管重傷未癒稍顯疲憊,卻堅持留下來等待結果。
齊嵐突然打開房門︰「二哥,船夫們要回航了,等大哥有令時,他們會再來接我們。」
「噓……」齊紫英食指抵在唇間,搖了搖頭。
齊嵐見狀,趕忙安靜下來,不敢有所叨擾。
片刻後,莫離總算起身,搖了搖頭。「經脈受損,導致五臟六腑都在腐壞中,能撐到現在已屬不易。她目前是以最卑微的方式活著,用沉睡的方式減少氣血運行,使內臟腐化變得緩慢。」』
「莫叔,請你一定要救救她!」齊嵐著急地說。
「師父,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齊紫英激動得站起身,不顧傷口疼痛。
「儘管她的意志力過人,有強大的生存信念支撐著她,但憑我的醫術恐怕也無法治癒她。」莫離合了眸色。
「師父,她也是齊家的後代啊,你與爹是至交,看在爹的面子上,徒兒請您傾盡所學所聞,任何方法都行,一定要救救她!」齊紫英痛心地央求。
「她真的是齊家血脈?有沒有可能推測錯了?」莫離蹙眉。
「不,玉訣劍只為齊家人所用,不會有錯。」齊嵐隨即接話,難掩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