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的心情很不錯。」
突如其來的聲響中斷了莫問靈的思緒,清亮的眸兒自緞布上的飛鷹抽離,落到了赫連蒼雲身上。
他清雅依舊,一身藏藍色的衣裝,襯得他整個人看起來風雅卓然,散發著渾然天成的瀟灑氣息。
「大伯。」迎著他的目光,她不慌不忙的起身,朝他微微一笑。
收起方纔的粲笑如花,莫問靈對赫連蒼雲的態度很是生硬,完全沒有一家人該有的熱絡。
面對這麼明顯的排拒,赫連蒼雲只是淡淡的勾唇扯笑,並不以為意。這個新嫁娘對他有何看法,他心知肚明,「弟妹在繡啥?」
人家冷淡以對,赫連蒼雲卻沒有識相地離開,反而邁步上前,大方地審視起莫問靈巧手繡出的圖案。
原來就是這樣的巧手,勾起了祖母的喜愛與興趣,這才誤打誤撞的成就了這樁姻緣嗎?
「一隻鷹罷了!」莫問靈其實不以為向來事務繁忙的赫連蒼雲會有興致同她閒聊,但她仍輕啟檀口的回道。雖然心中對於赫連府這種暗潮洶湧爭權奪利的行為很不以為然,但該有的禮數卻也不能少。
「這只飛鷹躍然於緞布之上,那展翅翱翔的姿態倒是讓弟妹處理得活靈活現。」再上前一步,赫連蒼雲毫不吝惜的揚聲輕讚道。
「大伯謬讚了。」柳眉驀地皺起,她對赫連蒼雲完全沒有保持距離的行為很不能苟同。
一個能夠扛起整個赫連府家業的男人,心思其實應該很細膩,察言觀色更應是不可或缺的能力,所以,他絕對很清楚她並不想與他多接觸。
但他卻沒有知情識趣的走開,這點讓莫問靈有些心生不悅。
他繼續笑道:「從這幅繡畫瞧得出來,你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
莫問靈雙眸冷然凝望,嬌俏臉龐上寒霜已現。
她永遠不可能忘記,在成親的那天夜裡,赫連蒼龍因為這些人而嘔出的那攤鮮血。
事後,一個鬼祟的丫鬟被揪了出來,雖承認是自己下的毒,可卻死也不肯說出幕後的指使者是誰。
她明白,如果有心要查,絕對不可能查不出來。而如果真查不出來,那必是有人存心包庇,她認為,在這宅子中,有能力包庇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樣的你,配上赫連蒼龍那個魯男子,是委屈了。」見她不作聲只是瞪著自己瞧,赫連蒼雲並沒有走開,竟然還自顧自地說道。
雖為兄長,可是卻沒半點兄友弟恭的模樣,連作戲都懶。
「你沒資格批評他!」這樣大刺刺的批評,自然引來莫問靈杏眸圓瞪,十分不滿。
因為心上有了想要守護的人,所以她膽子自然大了許多,以前那種膽怯的模樣,早已不復存在。
對於她的惡聲惡氣,赫連蒼雲並不以為意,反而頗覺興味,一雙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在你心裡,我那不成材的弟弟似乎是個很完美的夫婿,但你確定你沒看錯人嗎?」他意有所指的問道,彷彿在暗示什麼。
「夫君當然很好,我不認為我會看錯人。」莫問靈毫不猶豫的說,滿心只想扞衛自己的夫婿。
就憑他事事都為她著想,無時無刻都寵溺著她,這樣的夫婿如果還要說不好,那她真不知道什麼才叫好了。
無情之人她遇過不少,但多情的人,她卻只遇到赫連蒼龍一個,就憑他對她的好,已足以讓她眷戀與扞衛。
「是嗎?」赫連蒼雲輕輕的一笑,反問。
他臉上的笑一見就知並非真心,甚至還多了一抹沒有遮掩的狡猞,有如在暗示他知道些什麼足以戳破她信念的事,但卻又故意不說破。
這樣的挑弄用在旁人身上或許有用,可在莫問靈的身上,卻徹底失效。
她的個性向來單純直接,認定就是認定了,不會輕易的動搖。
所以看他這樣,她也只是皺了皺眉頭,並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不好的方向想,依然堅信赫連蒼龍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好夫婿。
「當然是。」她自信地說。
「那麼,如果我說他並非你心中所想的那種人,你一定不會相信嘍?」
「自然不信。」莫問靈依然不假辭色,看得出懶得再跟他多說一句,要不是他擋了她的去路,她早就已經轉身進房,哪裡還會繼續在這兒和他糾纏?
再說,既然已知他的居心不良,那麼他的話,自然也成了廢話,當然應該要左耳進、右耳出。
「你把自己的敵意表現得那麼明顯,難道就不怕真的惹怒了我,當真名正言順的搶下赫連府的所有產業,讓赫連蒼龍那個武夫變成一個一窮二白的窮光蛋嗎?」
看出了她的不屑,赫連蒼雲話鋒一轉,突然直白的這麼說。
「你敢?」莫問靈杏眸圓瞪,向來溫馴的脾氣早就被他目中無人的模樣給氣跑。
「為何不敢?」赫連蒼雲理直氣壯的反問,對她鄙夷的眼神視若無睹,只是逕自又說:「雖然我不是赫連府的嫡子而是庶出,照理不能繼承家產,但自我弱冠以來,這個家的哪一件事不是我在發落、我在處理?赫連蒼龍只管出門去打仗,族裡的生意和宅裡的事,他可曾放在心上過?」
「這……」赫連蒼雲的話其實也算有理,頓時堵得莫問靈說不出話來。
「可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霸佔他人的東西啊。」
「巧取豪奪自有一番樂趣,難道你不知道嗎?況且,他除了會打仗,能經得了商嗎?這片家業要是交到了他手上,難保不會一敗塗地。」
隨便一句話,歪理都能說成正理,赫連蒼雲果真不負奸商之名。
「你要巧取豪奪對著別人去,我不准你對我家夫君使壞。」莫問靈氣急敗壞,只可怕不但嘴上功夫贏不了人,威脅也同樣沒效力。
赫連蒼雲扯唇一笑,銳眸忽爾閃過一抹難解的情緒。既然已經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這番逗弄,可以不用繼續了。
他原本已經想要作罷,偏巧眼角瞥見了一抹身影,壞心又起。
接著,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挑起莫問靈尖細的下頷,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然後邪氣萬分的低聲喃道:「其實,我倒覺得你與其守著那個粗魯又扶不起的阿斗,倒不如來跟著我,至少我相信我有那個能力,足以保你一世富足。」
莫問靈瞪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赫連蒼雲竟有這種粗鄙的想法。朋友之妻尚不可戲,這個男人卻這樣大刺刺的朝她這個弟媳招手。
難不成,他當真以為這世間的女人都不懂真情,只懂算計利害富貴嗎?
「你別作夢了!無論夫君他成了什麼樣,就算真變成一個乞丐,我也會一輩子牢牢守住他的。」
有著旁人所不能及的邪鄙心思很值得自豪嗎?哼!與這種男人多說無益。
抬眸怒瞪了他一眼,莫問靈選擇不再言語。就算嘴上爭贏了又如何?她真正該盤算的是如何守護自己的夫婿。
他若是愛打仗,她就由著他去為皇朝建功立業,至於赫連府這邊,自然有她會替他撐著。
她用力地拍去赫連蒼雲放肆的手,舉步正欲離開,但就在兩人錯身的那一刻,他卻仍不死心的想要伸手留住她。
當下,莫問靈想也沒想的便舉起手,用力揮了一掌到赫連蒼雲那張爾雅的臉龐上。這一掌,她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不只打偏了赫連蒼雲的臉,也打痛了她自己的手。
甩了甩吃疼的手,她還來不及出言喝斥,一聲暴吼已經震天響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是赫連蒼龍?
莫問靈十分詫異,但也知道他們男人自有解決的法子,不是她這個女子能出頭的,於是她給了看來怒氣騰騰的夫婿一個「我沒事」的表情,便率先退下。
望著消失在門扉後的身影良久,赫連蒼雲終於收回了目光,才一轉身,一記鐵拳就已二話不說地朝他揮來。
他來不及反應,只得硬生生地吃下這記悶拳。
「她是你能碰的嗎?」只要一想到大哥的手方才握過莫問靈的下巴,赫連蒼龍滿腔的怒火就不請自來。
一拳不夠發洩自己心中的怒氣和酸意,自然還要再補上幾拳,方能消他心頭之恨。
所以,那虎虎生風的拳頭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到了赫連蒼雲面前,但已經有了警覺的他,這回可就沒有再呆呆的挨打。
他靈巧地閃過了赫連蒼龍連串攻擊,左閃右躲的,卻沒有真正的出手反擊。
三弟的怒火所為何來,他其實已心知肚明。
因為是他故意招惹,所以那一拳受得不冤。
「這麼纏著靈兒,你究竟想要幹什麼?」徹底被惹毛了的赫連蒼龍,邊打邊怒聲質問。
他剛才遠遠就瞧見大哥堵住了問靈的去路,甚至就連大哥被問靈呼了一巴掌的那幕,他都沒有漏看。
自個兒的妻子是什麼性子,他怎麼會不知道?若非大哥欺人太甚,向來溫婉的問靈也不至於這樣不留情面。
「怎麼?難不成我不能同我的弟妹說說話嗎?」赫連蒼雲對於弟弟的質問,輕鬆的四兩撥千斤。
他那痞子似的模樣,像是一桶油,不偏不倚地朝著怒火中燒的赫連蒼龍澆去。
赫連蒼龍出手更狠了,那種想要守護的心態,全都落入了赫連蒼雲的眼中。
這個男人,是真的愛上了……
意識到這點,赫連蒼雲嘴裡更不饒人的撩撥道:「嘖,原來咱們尊貴的三少爺也有這麼在乎旁人的一天啊?」
打小到大,不論任何事、任何人,他不曾見三弟這般在乎過,甚至無論他用什麼手段和方法去挑弄,都沒見他如此怒氣騰騰。
就連幾年前自己刻意接近他心儀的女人,奪去了那女人的心思及身子,讓她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侍妾,他也只不過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更別說是大動肝火。
從此,若在園子裡見著了他那侍妾,他便冷著一張臉改道,但卻絕口不再提這檔子事,相較於今日張揚的怒火,可以想見他對妻子是動了真情。
「我不准你去叨擾她。」赫連蒼龍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
「你不知道你大哥我天生反骨,人家越不准我做的事,我越要做;我越不能擁有的人,我越想擁有嗎?」
「你別欺人太甚。」劍眉攏起,赫連蒼龍其實不懂,為何他們兄弟間竟會落到這個地步。
「我倒覺得「勝者為王」這個道理自古皆然,如今撐起赫連府這片天的人是我,就算你頂著赫連府嫡傳子的名義,那又如何?」
「我說過,你要什麼都可以,難獨靈兒不行。」像是耐著最後的性子,赫連蒼龍再次的重申自己的堅定。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看在兄弟血脈相連的分上不爭不求,拱手相讓,但就這個讓他疼入心坎裡的妻子不行。
「如果我就要她呢?」
「那你就是逼我奪回所有該屬於我的東西。」
「你以為你有那個能力可以扳倒我?」聽到赫連蒼龍的話,赫連蒼雲笑了,笑容猖狂得礙眼。
「你大可試試。」赫連蒼龍挺直了腰桿,告訴自己的大哥,為了莫問靈,他不惜全面開戰,就算兄弟閱牆亦在所不惜。
以前之所以不願撕破臉,是因為他懶、他不想爭,赫連府偌大的財富與權勢,在他眼中瞧來不過如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