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 第十章
    顧不得眾目睽睽,車汝月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又再退一步。

    心想自己離門口應該已不遠,又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她倏地旋身要溜,卻猛地撞上了一堵肉牆。

    「疼疼疼……」這一撞好大力,只怕她的鼻子都要歪了!

    她那呼天喊地的模樣,讓剛進門的閔奇善皺了下眉頭,他一手扯開她捂著自己鼻子的手,在確定她除了撞疼外並無大礙後,大掌隨即覆上了她的臉蛋,一點都不溫柔地替她揉 捏著。

    「這麼急急忙忙的要去哪?」他對她的撞莽頗為不悅,手勁倒是輕柔得不至於弄疼她。

    「我……想去茅房。」

    「她是怕藥苦,不想喝藥,所以準備溜之大吉。」

    兩個回答同時響起,閔奇善瞧瞧車汝月,又看了看柳云云,當下將臉上透著心虛的車汝月給抓住不放。

    「你要幹麼?」在眾人面前被人拎小雞似的抓起來,覺得沒面子的車汝月頓時猛力地掙扎。

    「喂你喝藥!」閔奇善在椅上落坐,然後再將她「擺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兩人親密的姿態盡落眾人眼底。

    見烏漆抹黑的湯藥被他端在手上,車汝月顧不得什麼面子問題,滿腦子就想逃。「我不是娃兒了,不用你喂。」

    「你的確不是娃兒,卻比娃兒更麻煩。」他沒好氣的說道,一手制住她如毛蟲似的扭動掙扎。

    「我不喝藥,說不喝就不喝,你能拿我怎樣?」這話很挑釁,說完她還伸手摀住自己的嘴,不肯讓他得逞。

    閔奇善一聽,眉一挑,忽然仰首飲盡藥汁,就在車汝月不明所以地瞪大雙眼時,他已突然傾身,然後伸手扳開她的手,直接吻住她的唇,將自己口中的藥汁緩緩送進她嘴裡。

    喂完一大口藥,他彷彿一點都不覺得藥苦,甚至還意猶未盡地用自己的舌頭舔去了她嘴角殘留的藥汁。

    「你……你……你……」因為藥苦,車汝月那巴掌大的臉蛋皺得跟包子沒兩樣,生氣地想要開口指控,無奈語不成句。

    閔奇善笑看著她,「小時候你不總嚷嚷著要和我同甘共苦,咱們現在就是同甘共苦。」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像是蜜糖般的流進車汝月心裡,讓她滿肚子的抗議全都縮了回去。

    結果,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雙眸閃閃發亮地瞧著他,整個人傻里傻氣的,彷彿再也記不得那藥的苦。

    「你不恨她了嗎?」

    不請自來的柳云云跨進門檻,雙眸才對上閔奇善的目光,便開門見山的問。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閔奇善只是睨了她一眼,完全沒作聲。

    「如果你還恨著汝月,就不該繼續這般與她糾纏。」她望著他,水眸中有著濃濃的責難。

    「這不關你的事。」對於她的關心,他拒之於千里之外。

    「怎會不關我的事?汝月是我的好姐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柳云云略顯激動地申明,模樣倒真像關心妹妹的好姐姐。

    可其實閔奇善心裡清楚,她今日找上門來,絕對不是因為單純的關心車汝月。

    他冷眼凝望著她粉妝玉琢、毫無瑕疵的臉龐,眼神冷得可以結成冰了。

    「你真當她是親妹子嗎?」

    「這是當然。」

    「如果你真當她是親妹子,當年會做出那樣的事?」

    她以為他都忘了嗎?怎麼可能。

    基本上,他是個小心眼的人,記性一向很好,饒是幾年前的往事,他也記得一清二楚。

    柳云云心機深沉,也只有車汝月這個笨女人,才會將她視為姐妹對待。

    「我做過什麼了?」沒想到他一見面就要算舊帳,柳云云的臉色僵了下,明知故問的說道。

    「半夜爬上我的床,想要色誘於我,難道你忘了嗎?」他的話很直接,就連拐彎的耐心都沒有。

    「我說過,那是一場誤會。」聽到他的話,她臉上委屈立現,那一臉的氣悶和無辜著實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在旁人眼中,她一直比車汝月這個正牌千金還像大家閨秀,每每她們兩人站在一起,別人總會誤以為她才是車家的小姐。

    「誤會?」閔奇善冷冷一笑。當她的計謀被他不留情面的戳破,一切就全成了誤會一場,只不過他很清楚,事情並不是這樣。

    他甚至懷疑,當年那場無情的奪命追殺,或許她也是有份的。

    「對,確實是誤會,我是真心將汝月當作親妹子般的疼愛,你既是她所深愛的男人,我又怎麼可能對你有任何癡心妄想呢?」

    儘管她一再表明心志,他卻半點也不信,只是冷哼一聲。

    對於他輕慢冷淡的態度,柳云云暗恨在心,臉上卻漾起一抹輕淺的甜笑,繼續說道:「你不信我沒關係,但我是真心為汝月著想,這幾年她受了很多苦,如果你不是真心信任她,那就請你離她遠一點。」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話?」閔奇善眸中冷光迸射,早在瞧見她的那一刻,他就知曉她的出現並非善意。「這件事似乎沒有你置喙的餘地吧?」

    「我關心我的妹子,不行嗎?」

    「你是真的關心她嗎?」閔奇善大步一跨逼近她,夾帶著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雖然勉力自持,柳云云還是忍不住因他那無聲的氣勢往後退了一步。

    「我……當然……」

    「你當然不是真的關心。認真說起來,你並不服氣,你認為自己樣樣比汝月好,可惜生不對人家,所以就得矮人一截。」

    「你別胡說,我才沒有這樣的心思。」

    「我看你不僅有這樣的心思,而且還恨不得能除掉汝月,好名正言順取代她車家大小姐的地位。」

    「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柳云云憤怒地駁斥,置於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看得出來她費好大的勁才阻止自己不給他一巴掌。

    「我倒不這麼覺得。這些年沒有我在身邊護著,我瞧你這個假小姐的排場已經比汝月這個真千金還來得貴氣十足了。」

    這點從她出這趟遠門還得帶上幾個丫鬟、護衛隨侍,而車汝月卻是悄悄一人出門就看得出端倪。

    「那是義父、義母怕我在路上出了事,硬是做出的安排。」柳云云連忙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冷冷的一勾唇,閔奇善再次逼近她,臉色雖然並不兇惡,可不怒而威的氣勢卻讓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記清楚,麻雀是永遠成不了真鳳凰的。」這話是勸言,也是警告,他在告訴她別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以前他不在,她要怎麼占那丫頭的便宜,他沒看到也就當成沒這回事,可現在既然所有的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那他就不可能視而不見。

    「你……不是很恨她?」

    既然恨,又為何要這樣急急地幫她出頭?

    即使心中憤恨不平,柳云云依然勉強露出一抹笑容,彷彿閔奇善對她的指控,她其實沒那麼在乎。

    「我恨不恨她,跟我會不會保護她,這是兩回事。」雖說往日的種種疑點還沒澄清,但無論如何,他就是見不得她在自己眼前受到任何的委屈。

    就算事情水落石出,一切皆如他以往所認定的,要怎麼懲罰她,那也得由他親手來,他不准旁人動她一根寒毛。

    「所以,你還是愛她的?」

    「這是自然。我不愛她要愛誰?你嗎?」

    「你不必愛我,我只要確定你是愛她的,那就夠了,至少,我不必擔心她在你這兒受了委屈。」深吸一口氣,柳云云斂下所有波動的情緒,再次回復落落大方的模樣。

    然而她從方纔的憤怒、激動到如今的平靜,變化全都沒逃過閔奇善那雙利眼。

    「我當然愛她。你不也說了,這幾年她為我吃了很多苦,光是這點情分我就償還不了了,不是嗎?」

    「那就真的太好了。我本來以為你如今的善待是報復的開始,想要讓她上了雲端,再狠狠將她推入深淵中……這不才是報復最高明之處嗎?」

    「那應該是你的心思吧。」閔奇善始終不信任她,就算她此刻笑顏燦爛,但在他眼中瞧來,她心中的狡詐算計卻不曾停歇。

    這個女人的城府太深,擺在汝月的身邊不會是好事。

    「雖然你這樣幾次三番的指控我,但我對汝月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既然她那麼深愛你,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來確定你的心思,免得她到時心傷,不是嗎?」

    「我和月兒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反正你此行不過是來確認她的平安,現在瞧見她好好的,應該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美麗的女人並非都是那麼賞心悅目,至少眼前這個柳云云就不是,閔奇善懶得再見她在自己面前晃。

    「我剛才聽汝月說,你們近日也準備返京,我想你應該不介意我與你們結伴同行吧?」

    「我很介意,也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打擾我和汝月。」閔奇善的態度依舊冰冷,與面對車汝月時的溫柔簡直是天差地別。

    「呵,真是小氣。」眸光倏地掠過一絲恨意,柳云云笑意燦燦地說道:「不過,方才汝月已經答應讓我同行了,我想你應該不會讓她失望吧?」

    想要將她撇得遠遠的?門都沒有,她這回來可是有任務的呢!

    凝重的神色、窒人的安靜,閔奇善一踏入商行就發現儲仲泉的臉色不對。

    這種情形向來很少出現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儲仲泉身上,但閔奇善卻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懶洋洋地坐進太師椅,慵懶的模樣讓人看了咬牙切齒。

    「商行發生什麼事了?」

    眺眼望向一臉閒適的好友,儲仲泉忍不住長歎一口氣,心中著實佩服他那種天塌下來都不在乎的個性。

    「不是商行發生什事,是你發生什麼事了?」

    「喔?這話怎說?」閔奇善的語氣依然漫不經心,這問題看來只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這些日子他可是安分得緊,天天都待在府裡盯著車汝月那丫頭吃藥進餐,拼了命地想把她的身子給養壯些,自然也就沒時間可以出去惹是生非。

    再說就他所知,近來諸記的生意蒸蒸日上,就連儲仲泉的心腹大患宇文丹花也已經和樊衣剛那個錢鬼成了親,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完美得足以讓人痛哭流涕,哪還有什麼天大的事會發生?

    所以,他認定了儲仲泉臉色凝重,全是出自於個人的大驚小怪。

    「咱們在京城酒樓裡的小廝讓人遞了信回來,說最近江影樓大動作召回了旗下所有的殺手。」

    「那又如何?」閔奇善還是不懂這跟自己有啥關係,京城……那已經是離他許久的事了。

    「他們的目標是你。」儲仲泉說出重點,瞧得出來他滿腹憂心。

    「喔。」清清淡淡的應了一聲,閔奇善卻沒有其他太多的反應。

    一點也不奇怪。他心底早清楚了,既然車汝月能尋來,那麼當年那個極欲置他於死地的人自然應該也得到了消息,因此就算麻煩接踵而至,也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

    「你不在乎?」看著好友的不經心,儲仲泉眉頭皺成了一團。

    打他救了閔奇善的那天開始,他就知道這傢伙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該在乎嗎?反正我這條爛命若不是有你,早在六年前就死透了,現在多活的都是賺到的,我倒很有興趣去瞧瞧地府是生成什麼德行。」閔奇善笑兮兮地說道,看得出來這番話並不是出於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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