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 第八章
    見她甦醒過來,閔奇善滿腹的擔心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熊熊冒起的無明火。

    「不疼是嗎……」他驀地瞇起眼,雙眸綻出一抹危險的光芒,然後一連串震天怒吼就開始荼毒她的耳朵——

    「你最好是不疼,知不知道你胸口的劍傷差點要了你的小命?樊衣剛說了,要是那把劍再偏一點,你這條命就被你給玩完了。」

    「沒那麼嚴重吧?」被他吼得頭都疼了,車汝月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小聲的說道。

    事實上,如果她受點傷可以讓他們之間回到過去,那就算讓她多挨幾劍都值得。

    「你真的認為這事不嚴重?」聽到她的話,閔奇善更氣了,氣她這般不珍惜自己。她怎不想想,若是她有個萬一,他該怎麼辦……

    察覺心中掠過這抹想法,他頓時一愕,他以為自己已不在乎她,沒想到卻根本在乎得緊。

    突然間,所有想叨念的衝動戛然而止,他只是愣愣地望著她,望著這張他曾深深眷戀的清麗臉龐。

    「奇善哥哥……我真的沒事了。」

    原以為自己還要再承受他更多的怒火,車汝月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出乎她意料的,他卻只吼了幾聲便頓住,接著還怔怔地望著她……怎麼了嗎?

    原來,他真的不曾遺忘過——她依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即使在他認定她背叛自己的日子,他還是無法眼睜睜見她受到一點磨難,所以,他逃避、退縮,寧願待得遠遠的,也不想讓事情水落石出。

    這一切,只因他一點也不想面對自己真有必須親手傷害她,或取她性命的那一天。

    他那深遽的眼神望得車汝月好不自在,她不安地挪了下身子,卻牽動了胸口的劍傷。她眉頭一皺,倒是連痛都不敢哼一聲。

    「你怎麼了?很痛嗎?」瞧她五官幾乎皺成一團,閔奇善驀地回神,急忙問道。

    「不痛……」她搖了搖頭,可沒忘記方纔他那滔天的怒火,就算疼得臉色發白、牙根緊咬,她也不敢承認。

    「你別逞強了,就算你說不疼,我也不會少氣一點。」

    那麼長的一道傷口,怎麼可能不痛?受傷的經驗,他可比她豐富多了。

    他明白她不敢喊痛是怕他生氣,可她不知道的是,瞧見她那即使痛得臉色發白也不敢喊出聲的模樣,他更氣,只不過氣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其實我沒生你的氣,只是在氣自己沒用罷了。」打從再相見以來,頭一回,他平心靜氣地同她說話。

    經過這番劍下驚魂,他領悟了,就算要自己再怎麼狠心去恨,兩人青梅竹馬的深厚感情仍然不可抹煞,尤其見她為自己挨了一劍,他的心只有痛楚得揪緊,哪還有什麼報了仇的快意?

    她一直在他心裡最深處的位置,不曾稍離。他強調著恨她,其實是怕自己更愛她。

    下一瞬,閔奇善在車汝月詫然的目光中褪去了自己的鞋襪,令她不明所以。

    「你……想幹麼?」

    凝視著她,這回他沒再開口,自顧自地爬上床,然後伸手輕柔地將她攬在身側。

    那種幾乎失去她的感覺太過沉重,他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她還存在。

    「你……你……你……」突如其來的親密讓車汝月既驚且喜,這是她夢寐以求卻始終不可得的啊!

    「你只要身體上一有病痛就特別怕寂寞,也很容易作惡夢。」他語氣平常的說道,長手小心翼翼地收緊,讓她安穩躺在他的懷裡,兩人緊緊相貼,完全沒有一絲縫隙。

    「你還在乎嗎?」吊著一顆心,她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樣的問題,對他來說只怕是為難了。

    「我在乎。」

    「你……」聽到這不在自己預期中的答案,車汝月愣住了。

    如果不是太過熟悉他的一切,她大概會以為眼前的他不知是誰假冒的。

    「就因為太在乎,所以甚至不敢探究當年事情的真相。那年,若不是儲仲泉和樊衣剛兩人聯手救了我,只怕我早已在閻王爺面前當鬼差了。」

    「那……你願意相信我和我爹娘是無辜的嗎?」她語氣激動的問道,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轉變,也希望他已能放下。

    「我……不能。」迎視她充滿期盼的眼神,他卻只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找出真相。」

    說「相信」太沉重了,他無法輕易許諾,畢竟他曾那麼相信她,可卻也差點因她成為一具荒郊野外的無名屍。

    「這樣就夠了。」車汝月輕歎一聲,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雖然他還是不能相信她,可他已經願意面對了,一切就還有希望……這麼多年來,她不就靠著這點微薄的希望活著?

    「只要你願意去探究當年的真相,這樣就夠了。」這也是她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不遠千里而來的目的。

    這回,閔奇善沒再開口,只是收緊自個的手臂,讓她靜靜待在他的臂彎中。

    他不能承諾信任,畢竟當年的事傷他太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如儲仲泉和樊衣剛所說的,去找出事情的真相!

    是誰?究竟是誰三番兩次想要他的性命?

    既然答應了車汝月會找出事實的真相,閔奇善便不再逃避,許多當年不願細想的事,他都自塵封的記憶中全翻出來,想了一遍又一遍,腦海中自然也出現許多可疑的人物。

    畢竟閔家在京城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宗族派系何其複雜,若真有人想他死,那嫌犯就絕對不只一兩個。

    不過事情已過去那麼多年,再要追究只怕人事全非,真的查下去,擔心的是勞師動眾卻又徒勞無功。

    幸好往事難追,可這回的刺客要查就簡單多了。

    再說那人想要謀害他不打緊,竟然也對車汝月痛下殺手,光就這點,他要是不將人給揪出來怎麼對得起自己?

    想著想著,他悄然翻身下床,步出房外向店小二要來了紙筆,然後回房落筆揮毫,寫下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一待墨干,他便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妥,立即封緘。

    他又步出房外,伸手掏出一錠銀子,連同那封信一起交給店小二。

    既然要捕魚,那就得撒網,首先他便要昭告眾人他沒事,如果那人知道自己多年來的精心佈局即將毀於一旦,保證會心焦難耐……

    沒想到再次遇到那個丫頭,他的日子果真無聊不起來。

    踏著悠閒的步伐回房,閔奇善才要到推開緊閉的房門,突然間一道人影打裡頭撞了出來,他一驚,連忙伸手撈住對方的身子。

    「你怎麼下榻了?」他皺著眉頭看她赤足奔跑,慌得好像失去理智,忍不住放柔了聲調,就怕嚇著她。

    「你……你去哪裡了?」一抬頭見扯住自己的人是他,車汝月那雙好看的丹鳳眼馬上滾落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兒。

    她這模樣彷彿萬分委屈,我見猶憐,惹人心疼極了。

    伸手抹去她頰畔淚痕,閔奇善對於她的驚慌失惜完全不明所以,但仍耐著性子回答她的問題。

    「我不過去了趟大堂找店小二。」

    她的雙手忽然緊抱住他,毫不害臊地在他身上游移著,想要確認他是否安好。

    雖然清楚她的舉動不含任何曖昧,可他身上磨人的燥熱卻已成功被引發,讓他口乾舌燥,再也無法氣定神閒。

    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閔奇善趕緊伸手制住她胡作非為的小手,「你究竟怎麼了?」

    這麼慌亂一點也不像她,他還記得在剛重逢時,她可是伶牙俐齒殺得李總管片甲不留。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車汝月這才從迷濛的夢境中回神。

    不知該怎麼告訴他她的驚慌,她只好斂下眼眸不斷深呼吸,讓自己盡快擺脫心中的那抹恐懼。

    其實,這個夢她並不陌生,在還不曉得他仍活著的時候,她幾乎天天都是在他浴血而亡的畫面中嚇醒。

    要不是一心想為他守護著一切,她想,她或許早撐不過那些沒有他的日子。

    「說話!」閔奇善沉聲命令。久等不到她開口,他乾脆伸手挑勾起她的下顎,逼得她無法迴避他的視線。

    「我沒事。」

    「你是要告訴我,你光著腳奪門而出,只是因為無聊?」他的眼神充滿警告,彷彿是在告訴她,只要她敢點頭,他絕不會輕饒她的敷衍。

    「我……」不想讓他擔心,她倔強的抿著唇,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要進屋。

    偏偏虛弱的身子因為方纔的驚動氣息早亂,重傷未癒的她忽地感覺一陣暈眩襲來。

    即使勉力自持,不希望讓他瞧出自己的不適,但她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哪裡逃得過閔奇善的利眼。

    望著她站不穩的樣子,還有固執起來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屁的倔強,閔奇善忍不住搖頭。

    一聲長長歎息後,他驀地幾個大步踏上前,伸手猛地將她打橫抱起來。

    「啊!」車汝月因為他這舉動輕呼了一聲。

    每回他這樣的驟然接近,都讓她慌得不知所措,卻也欣喜萬分。

    「沒了我,真不知道你這幾年是怎麼活的?」

    俊眸橫瞪她一眼,閔奇善自然地叨念著,語氣聽來雖是老大不爽,可那仔細呵護的動作卻讓車汝月的心窩發暖……

    閔奇善就像是個盡責的丫鬟,將車汝月妥當地安置在榻上,怕她冷著,他還用軟綢的被子密密實實地將她裹住。

    他終究還是那個最疼她的奇善哥哥!

    車汝月在心中歎息,身子突然往他胸膛鑽去,似是不能饜足般,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源源不絕的暖意。

    「你這是在做啥?」早已不是青澀懵懂的年紀,閔奇善因為她這樣的舉動,下腹頓時出現令人難耐的燥熱。

    「奇善哥哥,咱們是夫妻吧?」其實就算他們還沒成親拜堂,她也早已將他視為今生唯一的夫婿。

    她想要和他彼此擁有,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感受他真實的存在。

    「我們不……」他張口想要否認他們的關係,可話到唇畔,見到她充滿希冀的眼神,再想到她方才一沒見到他時的慌張,他所有的話就全都嚥了回去,只剩沉默。

    「那……咱們來做一對真夫妻吧!」車汝月主動伸手環住他的頸項,語氣親暱地讓人聽了臉紅心跳。

    這話乍聽之下似在央求,可卻有著他人無法撼動的堅持。

    此時此刻的她柔弱可人,這樣的要求只要是男人都會毫不遲疑地答應,閔奇善卻只是凝望了她一會兒後,就伸手想要拔下她環著自己的手。

    車汝月雙手死命地在他頸項後方交握,不想放開,她再也不要經歷剛剛那種像是再也見不到他的恐懼。

    她得感受他的存在,得確定他是真真正正的活著。

    「你不肯嗎?」她語氣幽幽地問道:「即使只有一回,也不行嗎?」

    瞧她那委屈兮兮的模樣,閔奇善想要阻止她的手頓時停住,一時間只覺得自己進退兩難。

    「我知道你還防著我、不信任我,可沒關係,我信任你就成了。我始終信你不會傷害我,所以就算到最後你還是不能相信我也沒關係,咱們早該是夫妻了。」車汝月誠懇地軟聲訴說,眸光中的哀求讓人目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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