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 第七章
    這幾年來,她表面上按兵不動,實際卻是日日思索、探查,可幾乎要耗盡了千金,她仍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可以還她清白。

    直到心頭的思念已一點一滴堆積成千丈雪,理智再也無法壓抑,她才會瞞著爹娘和所有人,一個人偷偷來到了陰縣。

    她相信,只要她能說動閔奇善回到京城,那麼幕後的那雙黑手就會按捺不住地再出手,屆時她便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是孤注一擲的賭注,也是她最後想得到的方法了。

    「所以,只要我願意同你回京,咱們的婚約就此作罷?」

    「是……」瞧他迫不及待想要與她再無瓜葛,車汝月的心驀地一緊,她點了點頭,給了他希冀的答案,雖然神情勉強自持,但編貝皓齒已不自覺緊緊咬住菱唇。

    她付出一切,只是想要換得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而已!

    見芳唇幾乎就要被她自個兒咬出血絲來,閔奇善的眉頭驀地一皺。

    在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前,他的手就已先一步地伸出去,用稱不上溫柔的力道揉弄著她的唇瓣。「鬆開!」

    總是這樣,每次她只要受了委屈,就會露出這副小可憐的模樣。

    車汝月聽話的鬆了口,因為他這舉動而驚喜萬分,雙手更是衝動地握住他厚實的大掌。

    她滿懷希冀的問道:「你還關心我嗎?」

    「我只是怕要不回我娘的遺物。」閔奇善沒急著收回手,冷冷地說道。

    「是嗎?」車汝月原本瞬間發亮的臉龐倏地又黯了下來,但她旋即振作精神說道:「沒關係,無論什麼原因,只要你有一丁點關心我,我就滿足了。」

    「你……」聞言,閔奇善驀地抽回手,罩上她那雙清亮無偽的眸子,拒絕讓她無辜的眼神再影響自己。

    「不過就是去趟京城,有何了不起的?只要能夠擺脫你,縱是刀山火海走一遭我也會去!」

    他的話,字字如冰刀般將她傷得千瘡百孔,她卻連喊痛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再張開眼,他已宛若疾風消失無蹤。

    她的好心情究竟怎麼來的?

    望著車汝月那一臉粲笑,閔奇善坐在溪邊大石上,嘴裡叼著一根隨意拔來的蘆葦,手上也隨手撿了顆小石子把玩,神情卻難掩困惑。

    難不成,她以為他們是出來嬉戲踏青的嗎?

    望著她開心至極的模樣,他承認自己越來越搞不清楚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難道她不知道他恨她,恨意幾乎深入骨髓?而這幾年若非這些恨意的支撐,只怕他早已死去?

    連他都很怕自己在被她惹怒時會不小心錯手殺了她,她卻不畏不懼反而粲笑如陽,活像他們這回是出來郊遊似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奇善哥哥,瞧,溪裡有魚耶!」

    這聲親暱的「奇善哥哥」同時叫傻了兩人,車汝月剛回過頭,就正巧撞進閔奇善那雙直勾勾瞧著她的黑瞳中。

    這一看,她清亮的眸中頓現恐懼,顧不得自己方才為了戲水褪去鞋襪,連忙赤著腳往他的方向衝過去。

    「你……」見她魯莽奔來的模樣,閔奇善忍不住就要開口叨念,可下一瞬間,他忽然感到背部一陣寒毛豎立,倏地轉頭就見一把亮晃晃的劍在他眼前。

    是因為貪看她的笑顏吧?否則他早該發現危險將近了。他心底暗咒一聲,責怪自己的大意。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他忖度著,自己迎面擋去這來勢匆匆的一擊並非不可能,不過勢必兩敗俱傷。可他已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一反手正要徒手隔開那把劍時,忽然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撞飛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措手不及地被撞離了數步,等他再回頭,便見一道森冷的劍芒朝著車汝月纖細的身軀掃去——

    「月兒!」

    她的血隨著劍芒劃下而噴出,濺起了一道艷麗鮮紅的血花,然後她的身子便像是棉花般地軟倒在地。

    一股腥甜味頓時瀰漫著他們週遭,將眾人團團包圍其中。

    見她頹然倒地,閔奇善的心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掐住,幾乎就要無法喘氣。

    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甚至恨得想要親手殺了她,可當她在他眼前濺了血、受了傷,他卻無法再若無其事。

    心中壓抑的感情終於傾瀉而出,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想要抱起她,偏偏刺客卻不讓他如願。

    他怒眸橫掃,眼中殺機乍現,像是沒見到沾了血的劍尖,朝著刺客逼近一步。

    「你敢傷她?」原本俊朗的男人轉眼成了索命的修羅,迎著劍尖卻無絲毫畏懼,再往前踏上一步。

    她的命是他的,這世間除了他之外,誰也不能傷她分毫。

    閔奇善渾身駭人的殺氣讓黑衣刺客冷不防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又退一步。

    「是她……她自己要闖過來的。」他要殺的人本來可不是這個女人,她要自找死路,與他何干?

    「就算是這樣,一樣不可原諒!」冷冷地揚起一抹笑,閔奇善驀地出手,那宛若幻影般的招式,讓刺客錯以為有無數雙手在自己眼前舞動。

    就在刺客還來不及瞧清何為真實、何為幻影之際,已然覺得喉頭一陣緊窒,低頭一瞧,一隻奪命的手已經掐在他命門上。

    閔奇善輕輕勾起嘴角,笑容讓人不寒而慄,刺客剛開口想要求饒,他手如鐵箝已猛然一收,直接了斷他的性命……

    血染紅了她的衣裳,也染紅了他的眼……

    閔奇善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所有的事都那麼真實,他還真希望這不過是他自個兒在作夢。

    車汝月為了救他受重傷,直到現在那一幕都還在他腦海裡翻騰,心頭的那股驚慌亦久久無法平息。

    他忘不掉的,是她的蒼白、她的血……還有她那幾乎沒有氣息的模樣。

    幸好他們離陰縣並不遠,所以他遣了人快馬回到陰縣,將妙手回春的樊衣剛給打包請了過來。

    樊衣剛一進門就沒給他好臉色,二話不說地起衣袖開始救人。當他為她的傷口縫線時,細針每一回刺進她的肉裡頭,就像刺進閔奇善的心裡一樣,讓他的心痛得一抽一抽。

    「她能活嗎?」

    「你想要她活嗎?」抬頭睨了閔奇善一眼,樊衣剛不答反問。雖然這女人的傷勢不輕,但憑他的能耐,想要同閻王搶回這條命,倒還不是一件難事。

    閔奇善與車汝月這女人的糾葛,他或多或少聽過儲仲泉說一些,如果閔奇善的心中為她帶恨,或許讓她就這麼離世,對兩人來說也未必不是種解脫。

    「當然!」斬釘截鐵的兩個字,說得毫不猶豫。

    閔奇善沒有辦法想像,若讓他親眼瞧見她斷氣,他會如何?

    「可是,你恨她不是嗎?」

    「她還有承諾沒有做到。」她說過,只要他跟她回京,她便會讓他知道當年的一切都是他誤會了。

    當時,她這麼說的時候,他心裡是嗤之以鼻的。

    這麼多年來,他早認定她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即使答應和她回京,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都是對的。

    可是,如今她真的氣若游絲地躺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就算她是個騙子也無妨,只要她好好活著便行了。

    如果要他這輩字都恨著她生活下去,那也得要她好好地活著讓他恨啊!

    聽到他的話,樊衣剛微微笑了,笑容裡有著瞭然。

    閔奇善雖然口口聲聲說恨,但對於車汝月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不捨與矛盾,看樣子,他們之間的糾纏怕是解不開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樊衣剛繼續拿著針線為車汝月的傷口做縫合,眼角餘光卻總是不經意瞥向閔奇善,只見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根本就是一副焦急憂心的樣子。

    不在意嗎?

    騙鬼去吧!

    這男人滿心的恨,只怕都是源自於放不下、解不開的愛。

    「我說你啊,這麼逃避了好幾年,卻始終不願去找出真相,這樣真的好嗎?」

    狀似不經意的,樊衣剛自若地邊救人邊說道。

    「你想說什麼?」

    樊衣剛縫完最後一針,漂亮地打上一個結,手裡忙著,嘴巴也沒閒著,「我想說的是,逃避不是辦法,就算你要繼續恨,也要恨得理直氣壯吧。」

    「我不夠理直氣壯嗎?」事實擺明了就是車家人想要害死他,光這一點還不足夠?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想的,或許就是那個想要你命的人要你這麼想的?」

    說著樊衣剛在車汝月的傷口撒上黃橙橙的刀傷藥粉,頓時間藥香滿室。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不定你現在認定的事實,是有人故意要你這麼認定的。」

    這幾年因為妙手回春的能耐,富家豪門的內院踏多了,樊衣剛知道的事自然也就多,他看過太多大宅門中為了權勢財富用盡心機、卑鄙下流的手段,而以京城閔家的家大業大,就算真有人因為覬覦原該屬於閔奇善的財富地位而下殺手,那也一點都不奇怪。

    再說,如果車汝月真的曾想要置閔奇善於死地,她又何必冒著被他掐死的危險自己跑來陰縣,死拖活拉的也要讓他回一趟京城?

    直覺的,樊衣剛認為這件事並不單純。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閔奇善無法反駁。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在殺他之前刻意說出來的話,著實有些奇怪。

    也許,那只是他們布的一個樁,要讓他就算僥倖逃過他們的追殺,也不敢再回車家尋求幫助。

    但……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麼他們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行蹤呢?

    「你再想想,如果她真的曾經想要置你於死地,方才幹麼這般死命地以身護你?」

    聽了樊衣剛的話,閔奇善的思緒亂成一團,可當他視線掃到車汝月那一臉蒼白時,他紛亂的心思驀地沉靜下來。

    「我知道了。」

    這回,不再有著沖天的怒氣,閔奇善朝著好友平靜的點了點頭。

    或許他真的該好好想一想,當年自己那一逕的恨,是不是真著了人家的道了。

    「嗯……」

    一聲輕吟自車汝月蒼白的唇瓣中逸出,渾身泛著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懷疑是否有人趁她睡著時駕著馬車輾過她?

    如果真的有人會這麼做,那麼,這個人絕對非閔奇善莫屬吧?這個實際的想法,殘忍地讓她心中掠過一陣苦澀。

    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恨著她呢……

    「你醒了?還有沒有哪兒痛?」雖然她遲遲沒睜眼,可從她不斷扇動的眼皮,閔奇善知道她已經醒來,於是著急的連忙追問。

    聽到他的聲音,腦子還有些昏沉的車汝月嚇了好大一跳。

    他是在關心她嗎?

    憑著一絲希冀,她驀地張眼,一抬眼便瞧見他眸中來不及隱藏的憂心。

    他真的是在擔心她!這種眼神她不可能錯認,在他還沒出事前,每次當她生病或受傷,他總會用這種憂心不已的眼神望著她。

    「我沒事……我很好。」一如往常般,因為不想讓他擔心,她張口便吐出安撫他的話語。

    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那個她寧願捨棄一切、散盡千金也想要回來的過去。

    「你還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樊衣剛那個庸醫說了,一等麻沸散的藥效褪去,你可能會很疼……你不疼嗎?」

    「不。」看見他眼底的擔憂,就算身上再疼也算不了什麼,因為她的心是甜的、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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