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轉瞬,她衣帶便鬆落了,衣襟半敞,露出刺繡雅致的肚兜,而她瑩白細緻的瑣骨若隱若現,曼妙的線條勾惹他心弦。
他感覺到慾望在下腹翻騰,深沉的眸光不捨放過眼前任何一處美景。
桃花般粉嫩的唇,美麗的鎖骨,羊脂白玉似的肌膚,以及那雙定定瞧著他,迷濛著水煙的美眸。
他心跳狂野,不覺想逃避她的目光。
鄙視他吧,輕蔑他吧!因為他太寡廉鮮恥,以暴力強奪她的清白——瞧不起他吧?她肯定是瞧不起他的。
她說他瘋了,沒錯,他是瘋了,為她癡狂,就連他自己,也深深厭惡自己的脆弱。他恨她,更恨自己!
「你說你怕我,是吧?那就怕吧!我這樣一個人,你是該怕……」
他咬牙道,傾下身子,俊唇碾壓她柔軟的唇瓣,熱烈地吮咬。他以為她會抗拒,大手將她一雙素手扣在頭頂,但她卻是一動也不動,任由他肆意輕薄。
他僵住,緩緩抬臉,迎向那對秋水瞳眸,胸口霎時縮緊。
「為何……用這種眼神看我?」
「哪種眼神?」她嗓音沙啞。
痛心、哀憐、不捨。
他以為她會怕他恨他的,至少也該是強烈的厭惡,但她卻用同情的眼光看他,彷彿當他一時失心瘋才鑄下大錯——
「不許用這種眼神看我!」他嘶聲咆哮,胸海翻騰。
快瘋了,真的快瘋了,為何她會這樣看他,為何自己會因此慌張失措?
「我警告你,不准……」大手圈扣她柔細的頸脖,只要稍稍用力,他就能折了她頸骨,要她的命,她可知曉?
「玄。」面對一頭隨時會失控的野獸,她卻毫無懼意,揚手輕憐地撫摸他瘦削的臉頰。「你受苦了。這段日子,很苦吧?」
淚水如潮熱湧,刺痛著酸楚的雙瞳,他咬緊牙關,用力咬著,不許自己軟弱,但眸中仍是一點一點,逐漸染紅。
可惡!
他倏地痛喊一聲,倉惶下床,奪門而出。
德芬見他步履踉蹌,顯然是心神迷亂,又驚又憂,連忙整東衣衫,梳攏雲鬢,正欲追出去時,黑藍在門口攔住她。
「別、去。」他困難地吞吐。「我、有話、跟公主、姐姐說。」
她震住,又驚又喜。「小藍,你會說話了?」
他頷首,對她微微一笑。
清風瑟瑟,落英繽紛,黑玄獨立懸崖邊,橫目遠眺,神情漠然。
那衣袂飄然的背影,好不寂寞。
德芬鬱鬱鎖眉,胸臆滿蘊愛憐,又有幾分難言的惆悵,都怪她,苦了他了。
與黑藍深談過後,她便焦灼地尋求他的下落,城主府的侍衛告訴她,他去到後山了,她也急忙跟來。
她悄悄走近他,他明明察覺到她的足音,卻絲毫不動。
「因為我沒資格。」她輕聲揚嗓。
他震了震,似乎沒料到她會突出此言,可仍是執著淡漠,不肯回頭瞧她一眼。
她輕輕歎息,再接近他幾步,直到與他相距不到一個臂膀之距。
「我決定隨同王姐回宮,並非由於害怕你、不信任你,更不是不想把你變成我的人,我其實……很想的,但我不能。」
「為何不能?」他總算給了反應,暗啞地反問。
「因為我沒資格。」她苦笑。「一個沒勢沒派的王女,連自己都保不住,又憑什麼把你留在自己身邊?將你拉進王位的鬥爭中,只會害了你。」
他咬牙。「我不須你來保我,我會保護你!」
「憑什麼?」她自嘲。「我憑什麼要你保我?我什麼也不會,什麼都做不好,就連那些農民都不信任我……」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打斷她。「果真是因為如此才決定離開我嗎?我是個殺父弒母的惡徒,所以你才沒辦法將自己托付予我,不是嗎?」
她沉默片刻,他以為自己說中了她的心思,全身僵硬,背脊發涼,鬢邊冷汗微冒,明明是滿心惶恐,卻倔強地不肯示弱,直挺挺地背對著她。
驀地,他感覺身後伸來一雙溫暖的手,環抱他的腰,而她綿軟的嬌軀亦依偎著他。
「你……做什麼?」他驚得亂了呼吸,喉間緊縮。
「對不起,玄,」她貼著他,柔聲道歉。「我應該及早說清楚的,不該讓你這心結愈打愈深。」
「你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沒辦法,不是沒法信你,而是沒法不信你。即便你真做了那樣的事,我也相信你是有理由的……不對,應該這麼說,即便你性格中有惡,我也依然戀慕著你。玄,我對你,早己放不下心了。
這是表白嗎?是她對他的告白嗎?她戀慕著他?愛著他?
黑玄心亂如麻,一時不知所措,這樣的溫言軟語來得太突然,太令人鼻酸,他難以自持。
「還是不能原諒我嗎?」她誤解了他的沉默,水眸蘊淚。「對不起,玄,真的……對不起。」
細微的嘎咽震撼了他,他驀地旋過身,正面攬她入懷,單手捧起她楚楚淚顏。
「不要哭,別哭了。護他啞聲哄著她,她每落一顆淚,都融在他心上,很疼,很痛。「也不用對我說抱歉,我沒怪你。」
「你該怪我的,我傷你傷得太深。」她含淚睇他,字字句句皆是自責。「若是我早知道,這些年來其實你一直是在為弟弟扛這莫須有之罪,我不會那樣問你,讓你的心結更解不開。」
他聞言,微微顫慄。「你……都知道了?』「嗯。」她頗首。「方纔小藍來找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訴我了。」
「藍跟你說的?」他震懾。「他會……他能說話了嗎?」
「嗯,他能說了。」德芬微笑,淚光瑩瑩。「怕我誤會你,他很努力地開口說話了。他說,當年殺人的不是你,是他。」
是我殺死娘的,不是哥哥。他是為了保護我,才一肩扛起所有的罪責。
「……小藍告訴我,你爹深愛著你娘,可你娘卻一直在外頭有個男人,你爹愛她至深,寧願裝作不曉,照常過日子,誰知你娘並不滿足,夥同情夫意圖殺害自己的夫君。小藍察覺異狀,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修家書給你,你才會辭了星宿主,火速趕回領地,但己來不及,你娘與情夫合力毒殺你爹,而小藍為了阻止他們,一時情急,錯手殺了你娘……」
德芬閉了閉眸,即便只是重聽這樁悲劇,她亦能深深感受到當時兄弟倆的沉痛與無助,怪不得黑藍會因太過駭懼而失語。
「小藍說,他沒法開口說話不是因為怪你怨你,他恨的是自己,無法原諒自己,所以才封閉了自己,不讓任何人靠近。他說他很對不起你。」
「他不必抱歉。」黑玄搖頭,眼眸痛楚地泛紅。「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沒能護好他,若是我及早趕回去,他便不用擔此痛苦了。」
「你們其實都是為對方著想。」德芬揚手輕撫他臉龐。「是一對好兄弟,很好很好的兄弟。」
他一顫,神魂俱震,倏地攏臂擁緊她。
她偎在他懷裡,又是甜蜜,又有幾分心酸。
兩人都不言不語,卻是心心相印,靜靜地享受這恬馨的一刻。不知過了多久,他低下唇,輕輕吻了吻她柔細的秀髮。
「你說,是因為對自己沒自信,才不敢將我留在身邊嗎?」
「嗯。」她黯然應道。
他淡淡一笑。「你跟我來。」
他與她共乘一騎,經過一日奔波,將她領至金穗花城郊,站上高處,俯瞰四方農田。
當日水患過後,土地休養生息,如今已再次種下秧苗,一片青翠。
路過的農人認出德芬,又驚又喜,下跪謝恩,都說有她相助,他們才能重整家園,重獲新生。
「謝謝天女公主,您對我們有再造之恩!』再造之恩嗎?德芬感慨地望著週遭青翠的田地,雖然尚稱不上肥沃,但總也是現出一線生機。
不過,這能算是她的功勞嗎?
「這應該是張、李兩位開農師的成就吧?」她望向黑玄。「別瞞我了,我知道是你將他們從唐國邀來改良水土,我只是坐了順風車。」
「是我將他們邀來的沒錯,卻是你親自跟著翻土下田,與農民們一同辛勞,他們的命當初便是你救下來的,如今能夠重建家園,也是你的恩德。」
「別把我捧得太高了。」德芬苦笑。
「也別把你自己瞧得太低了。」黑玄正色道。「一個從小養在深宮的王女能有你這般的勇氣與毅力,你還認為自己沒資格稱王嗎?」
稱王?德芬聞言,心跳如擂鼓,震動不定。「我……從未想過要稱王……」
「我不相信。」他坦率直言。「這些年來你努力掌握神權,在宮中站穩地位,不單單只是為了保命而己吧?對王后弄權、政治腐敗的亂象,你一絲一毫改革的念頭都沒有嗎?」
「我……」她顫然咬唇。他問得犀利,而她發覺自己竟無法否認。
黑玄審視她驚惶的容顏,知道自己猜透她隱微的心思,微微勾唇。「記得你曾經問我,為何當年在靈台要出聲救你嗎?」
她一怔,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覺得自己當時太過衝動,把性命押上,賭你所說的日食會發生,似乎不是聰明人所為。」
「是啊。」所以她才覺得奇怪。
「那時你站在祭台,決意赴死,我心想,這丫頭真傻,為了侍女竟賭命要我送她到王后面前。我還記得那時候有道風,將你的髮絲吹起,你的眼裡有憤怒,有心死,卻沒有害怕,我的心也不曉得為何,忽然跳得好快,忍不住便出聲說話了。」
回憶起動情那刻,他的眼神變得迷濛,隱隱閃爍燦光。「現下想想,或許當時我就已認定你了。」
她傻怔。「認定…我?」
他笑笑,握起她一隻纖手,抵在自己方寸所在。「你,是我的女人,也是我所認定的王。」
擒住她的眼潭墨深如海,而她不禁深溺其中,如癡如醉。
「稱王吧!德芬,我知道你做得到,而且會做得很好。若是怎麼也躲不過這場政爭,不如正面迎擊,你說是吧?」
「可是……我沒有勢,沒有站在我這邊的人馬。」
「你己經有我了。」
她已經有他了嗎?
德芬睇望黑玄,他的眉寧含笑,淨是對她的寵愛眷戀,她又流轉眸光,看綠田農舍,以及那一個個勤奮耕作的農人。
正面迎擊,她能夠做到嗎?可以吧?他說她有能力,他認定了她……
金陽燦爛,光芒迤邐德芬姿影,翩翩衣袖,迎風翻舞如蝶,這一刻,她美得容光煥發,麗顏猶如盛開的芙蓉,明艷照人。
「我要回宮!」她颯爽地落話,滿腔抱負湧動,意氣風發。「你與我同行。」
他笑了,執握她柔荑,單腳屈膝,偷悅地領受心上人的命令——
「是,公主殿下!」
天女回歸,在宮裡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得知天女再度在襄於州界的山區遇險,眾臣議論紛紛,有人說該當立刻發兵聲討北余國,卻也有不少人說這一切不過是黑玄片面之詞,應當先行遣使至北余國問清來龍去脈再作決定為宜。
真雅公主便是屬於後一派,她力主不可魯莽行事,以免徒增邊境戰事滋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