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被推倒在地,但這次柳延秀沒有馬上爬起來,而是愣愣地想著那人的話--有人要傅家翻天覆地?
這話好耳熟,前陣子在書院才有人這麼對挽聲說過…
思及此,她全身一顫,臉色瞬間死灰。
雨水順著她的臉婉蜒淌下,柳延秀神情憤怒,像是有些失控、有些瘋狂。
這場雨在她抵達古宅大門前落下,淋了她一身。她用力敲著門,大門很快地為她而開,古牧耘早聞訊趕來,親自為她撐傘遮雨。
伸手打掉他撐過來的傘,她怒目而視,「拿走,別假惺惺了!」
古牧耘錯愕。「延秀?」傘被打掉,他也教大雨淋濕整身。
雨中,她怒形於色,眼裡充滿恨意。「為什麼?為什麼你這麼做?」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一臉茫然。
「別再裝了,是你對嗎?是你毀了傅家,是你對不對!」「劈啪」的兩聲下,她大聲的質問。
他一愣。「你認為傅家的事與我有關?」
「不是嗎?你這卑鄙小人,我錯看你了!」她臉上是無法壓抑的怒意。
震愕過後,他終於聽懂她的意思,漸漸沉下臉來。「你就是這麼看我的?」
「對,我就這麼看你!」她憤憤不平的迎視他的目光。
四周刮起一陣冷風,但古牧耘覺得自己的心更冷,「你可有證據是我做的?」
「那日你說過,要讓挽聲付出代價的不是嗎?」她無法諒解,自己都親自登門請求他放過挽聲了,想不到,這人還是這麼做了!
在她充滿怒意的眼神下,古牧耘憶起那日在書院與傅挽聲的談話--
「只有見不得光的人才不敢說出自己的來歷,莫非你是某個大官的私生子?」
「你得為今天所說的話付出慘痛的代價。」
「不要說大話,我傅家不是這麼好動搖的。」
「我不是要動搖而已,我是要你傅家翻天覆地,讓你後悔今天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所以,你就認定是我害傅家的?」他愕然的問。
「沒錯,挽聲一家除了與我爹有恩怨以外,在泉州沒有敵人,而我爹沒這能力傷害傅家,我思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且有這能力的就是你。我說過我喜歡的是挽聲不是你,你怎能藉著傷害他來報復我!」
「我報復你?」越聽他的心越涼。
「古牧耘,就算你毀了傅家,殺了挽聲,我也不會與你在一起,這只會讓我恨你!」傅大人說她的存在對挽聲只會是禍害,說的沒錯,一點都沒錯!
聞言,他臉白得不見血色。「我從沒有開口乞求你愛我,我並沒有!」
「對,你沒有,你只是換個方法逼我,甚至傷害我!」
怒氣終究被逼得翻騰起來,他忍無可忍的扼住她的手腕。「你可以指責我任何事,但該明白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她的指控徹底傷了他的心。
大雨直落,雨水不斷沖刷她紅透了的眼,但柳延秀瞧見的只有傅家老少在鐵籮裡哭啼的模樣,以及傅傳新的憤怒和傅挽聲遭紅衛毆打後臉上的傷痕,此刻的她石,不見古牧耘孤寒受創的一顆心。
「你是一個可怕的人,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再也不要!」她用力掙脫他,憤慨的轉身離去。
劍眉揚起,他的目光似含霜,透著危險。為了她,他壓抑下所有的感情,一忍再忍,只因為她喜歡的是傅挽聲,但此時,他被激得內心怒濤洶湧,再也無法平靜面對她。
一個箭步,古牧耘追上柳延秀,用力將她的身子拉回來,以不容拒絕的姿態捧住她的臉龐,倏地吻住她。
柳延秀雙目圓睜,驚愕至極,半晌才回過神,明自他正對她做了什麼,她震驚不己、使力掙扎,淚水爬上她的眸子。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
使力要推開他,她卻不敵對方的力氣,且這個充滿霸氣的吻,讓她幾乎沒有躲閃的空間,她的反抗起不了任何作用…最後,她氣恨的抬手用力的摑他一掌--
響亮的巴掌聲一響起,幾乎在古牧耘鬆開她的瞬間,四周倏然湧上數十人,這些人來勢洶洶,那態勢似乎立刻就要將她格殺,驚得柳延秀雙眼瞪大、跌坐在地。
她曉得他身邊有人護衛,但只知數量約莫十來個,而今所見,原來隱藏著的人更多,在她對他們的主子無禮後,所有人傾巢而出。
這些人抽出了手中的長劍,劍鋒全指向她,像是下一刻就能將她刺成蜂窩,完全無視她僵坐地上,臉色雪白。
「全部退下!」古牧耘低喝一聲。下一瞬間,這群人又退得無影無蹤。
震愕地望向他,因為剛才的情景太過驚人,柳延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古牧耘走向她,原本想伸手拉她起來,但才動了指頭便放棄了。
他筆直的站在她面前,冰澈的眼神說明他有多寒心透骨,蹙起的眉尖帶著一股深切的痛。
見狀,她心神碎然一顫,似才領悟到,自己深深傷了人。
「古牧耘……」
「你說的沒錯,我很喜歡你,曾經想過不擇手段的將你搶來,我想過,我真的想過,也想過將那姓傅的傢伙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即便是現在,在我內心深處仍有這個念頭,也許有朝一日我真會做出讓你恨我的事,為避免那天來臨,我想是我走的時候了!」他低啞的嗓音,飽含深切的受傷與冷寂。
不知是雨水的沖刷,還是眼淚的刺激,她的雙眼,生生的刺痛著。
「你放心吧,我會如你所願的消失,你將不會再見到我。」他痛下決心的說。
頓時,她有加被閃電擊中一般,整個人震撼得不能動彈。
「你走吧。」他沉重的開口。
柳延秀仍呆呆的坐在地上,任雨水淋濕全身,雙眸盯著他,卻吐不出半句話來。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明明她才是來興師問罪的,但現在卻有種…懊悔心痛的感覺……
冷冷望著她一會,他淡淡的說:「來人,送柳姑娘回去。」
忽然間,柳延秀覺得,從喉嚨開始有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感蔓延在心上,纖細的身子先是僵硬,而後開始微微顫抖。「古……」但他不再看她一眼,那瞬間她才明白,他對她萬念俱灰了、死心了,不想也不會再糾纏了,而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不就是她來此的目的嗎?
但,為何這一刻到來時她卻心如刀割,如此的難受……捨不得呢?
夜裡,月光冷冷清清地灑落在小院落。
柳延秀坐在庭院的涼椅上,出神地望著手中的小金瓶。
那日在街上,這分明是專程帶來給她的吧。
若真是巧遇,又怎會剛巧帶著這瓶藥?
她想起那日為了幫她爹整理由書院搬回的東西,比平常晚了近一個時辰才出門,那麼他是不是也等了那麼久?
緊緊握著手中的小金瓶,柳延秀的心情更加紛亂了。
昨晚離開古宅後,她的心一直沒平靜下來,腦中不斷出現他說過的話--沒錯,我很喜歡你,曾經想過不擇手沒的將你搶來,我想過,我真的想過。
這是古牧耘第一次這麼明白的對她表達愛意,也是第一次親日說出他喜歡她,然而當他終於說出來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這些話,讓她心亂如麻,甚至讓她再也坐不住。
驀然,柳延秀站起身,並大口的喘氣,試圖讓自己的腦袋冷靜點。
都這種時候了,她怎能還只想著他?她應該要先關心傅家被紅衛押走、生死未卜的事。沒錯,過去那些被紅衛帶走的人,鮮少有平安回來的,她要先為挽聲擔心才是,怎麼還能因為古牧耘親口承認對她動心而坐立難安呢!
她是怎麼了,究竟怎麼了?自己的心真教那人打動了嗎?
緊緊閉上雙目,柳延秀拚命想壓抑混亂的心緒,她現在有濃濃的罪惡感,應該擔心挽聲的自己,竟只想著那日離開古府時那雙受傷的眼眸!
她重重地咬唇,重重地咬,直到下唇幾乎要見血……
突然,有個人帶著憤怒的面容出現了。「延秀!」
「挽聲,你被放出來了?」她睜眼,臉龐在驚愕過後隨即布上驚喜。
可見了她,傅挽聲的臉還是帶著陰沉怒意,讓欣喜要奔向他的柳延秀卻步了。
她心悸的站在他面前,不安的問:「挽聲,你怎麼了?」他為什麼要用像是痛恨的眼神望著她?
「我問你,你是不是去求那人了?」他怒不可遏的問。
她教他莫名的怒氣嚇得一愣。「我--」
「你是不是不顧我的尊嚴去求過那人了?」他咆哮。
終於聽明白他中的「那人」指的是古牧耘,她呼吸為之一滯。「我沒有求他,我只是、只是……」
「你果然去找過他!」他悲憤萬分。「你開口要他幫忙救我傅家了是不是?是不是?」
「我是去找過他,但我並不是……」
打斷她的話,他怒吼,「說謊,你說謊,你如果沒有去求他,他為什麼會來救我?」
聞言,柳延秀呆住,心頭一陣震動,頗感訝異的問:「是他救你出來的?」
「沒錯,他不知用一了什麼手-段,竟能夠出現在紅衛專用的大牢裡,直接將我們傅家所有人帶走…」傅挽聲像勢怒氣全充塞胸口,必須發洩出來才行,不斷的怒叫,「你該知道,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不希望你去找他的!」
他恨透了那人不可一世的出現在他面前,那顯得他多無能、多狼狽,這比讓他死還難受。
「你知道他臨走前說了什麼嗎?他告訴我,這己是你為了我第二次去見他了,他要我好好珍惜你,不要辜負你了--笑話,真是笑話,我與你如何,與他何干,要他過問嗎?」
「他真這麼說?」她震驚極了。
傅挽聲兩道目光似箭的,射向她,仲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延秀,你告訴我,你答應他什麼了,否則他為什麼要幫找?」
「我沒答應過他任何事--」
「不可能,他沒理由平白救人,沒理由!」他認定他們之間有了交易。
黑睫顫抖了一下,頓了一會,柳延秀倏然驚疑的問:「什麼叫救人?」救人?不是他良心發現了嗎?這太奇……挽聲,你們一家給紅衛帶走,不是與他有關嗎?「
見狀,傅挽聲也愣住了,眉心緊攏。莫非她認為這事是古牧耘所為,所以才會去找他?
「挽聲,你怎麼不說話?不是古牧耘害你們的嗎?」她急切的問,焦急的想從傅挽聲的臉上探究出真相。難不成她誤會古牧耘了?
傅挽聲心情複雜的望著她,見她眼底散發出你佛懊悔、羞慚的信息,忽然,他領悟到一件事,她不再只屬於他了!
這令他害怕,害怕至極,害怕得連心都顫抖了。
「延秀……」他想伸手抓住她。
此時一陣風吹來,柳延秀驀然悸動,像是感覺什麼,她迅速扭首張望,心緒慌亂的移動腳步,貌似在月色微光下尋找什麼,使得傅挽聲伸出去的手撲空了。
她手中的小金瓶掉落地上,卻渾然不覺,視線仍在游移尋找那教她突然心慌的源頭……
傅挽聲彎身拾起那金瓶子,僅僅瞧上一眼,即想將之捏碎。這金瓶是純金打造,價誼不菲,這東西絕不屬於延秀,而用得起的只有那人,這東西是那人的!
轉頭望著她此刻迷離的模樣,她在尋找什麼?
古牧耘嗎?
不!不可以!
倏地,一種深深的恐懼攫住了他。
不可以,他不可以什麼都不做的讓她走向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