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睇他一眼,頓了一會才說?這是我可以問的嗎?」他的秘密很多,多問只怕會為自己招來危險。
他不說話了。
是吧,她不能問的。「你先回去吧,我會替你向爹請假的,你這手今天是休想動筆了。」她要他盡快回去休息。
他沒有走,卻倏然開口,「你應該很好奇我是誰吧?如果你問,我會告訴你。」
原本掛在柳延秀臉上的笑容凍住了,她能感覺自己的脈搏跳動加快了。「我問你就會告訴我嗎?為什麼不對我隱瞞了?」
「是朋友就該坦白的不是嗎?我願意對你坦白。」此時,他的黑眸像是深不可測的潭水。
她屏住氣息。她不知道,他這時試探,還是真心想敞開胸懷與她交心?她沒有辦法肯定。
「沒錯,我是很想知道你的來歷,但並不想勉強你,算了,你別說,說了我也會有負擔。」她微微側開臉龐。不管這人用意為何,是真心、是試探,她都沒膽接受。
深深望了她一眼,他有些失望。「負擔?你不敢與我交心?」
她輕輕嚥下一道唾液。「我--」
「不敢?」
「……」
「你並非真心與我結交的對吧?」他像是看穿了她。
她張口,蠕動了幾下,不知要說什麼好。
「罷了,我早該明白是這麼回事的,為了活命,說個謊算不得什麼!」古牧耘嗤笑。
「不是的,這不是謊。」
「那是什麼?說你是真心的,只是朋友的層次有別,你我之間,不用深交,只要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可以了是嗎?」他頓時覺得憤憤不平。
「不是這樣的--」
「那你倒說明白,我洗耳恭聽。」
柳延秀心中有話想說,但一時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僵在原處,呆著他。
久久等不到她開口,他惱怒的轉身要走。
見他要離去,她胸口有種說不出來的窒悶感,她不假思索的就奔上前,一手抓住他的袖子。「別這樣,我其實--其實--」喉頭發緊,接下來的話又是無從說起。
古牧耘繃著一張臉凝睇她,失落的情緒清楚爬上他的眼底,他扯下她抓住自己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盯著他僵硬的背影,心慌在轉瞬間攫住她,她跑了幾步想再追上去,最後身子停在門邊,因心中惶然,便沒再往前踏去。
古牧耘已經七天沒來書院,僅派一人向柳如遇告假,之後再無消息。
這幾天傅挽聲也像是消失了一般,柳延秀前去找人,門房都推說他不在府,問是上哪去了,他們也避而不答。
這幾日因為心頭有事,柳延秀睡得極不安穩。這日剛巧住在小宅的紅紅找來,說是小宅漏水,問她要不要親自回去查看一下。
想想她與爹長住夫子閣,小宅那許久都沒回去瞧瞧了,這會不如就回去一趟,避開那些煩心的事。
現下柳延秀與紅紅正一同離開書院,要回柳家小宅。
小姐,老爺上回對我提過,說想賣了宅子,要我留意有沒有人詢價,日前有人出價了,是住在西街的張員外,說是要迎妾,想以此當聘禮,開的價格不錯,不知老爺是不是真的要賣?」艷陽高照,兩人邊走邊聊,紅紅邊幫柳延秀撐傘遮陽,順道問起這件事。
「什麼?爹想賣宅?」乍聽之下,她吃驚不己。
「我以為老爺對您提過了,原來您還不曉得這件事啊?」瞧主子的模樣,紅紅十分意外老爺竟沒先與小姐商量過。
柳延秀皺了眉,頗訝異她爹居然要賣宅,雖說那宅子並不怎麼值錢,但總是他們在泉州唯-的產業,若將來她爹不教書了,夫子閣被書院收回,他們還是得搬回自宅去,明知如此,她爹怎麼會想到要賣宅呢?
「爹有對你提起賣宅的緣由嗎?」
「老爺說過陣子要遷至京城,讓我把宅子賣了,到京城才有錢再買新居。」
「遷去京城?」她越聽眉頭蹙得越緊。怎麼,爹還打算移居京城?怎麼下了這些決定,一樣也沒找她商量過?
柳延秀盤算著回頭要好好跟她爹談談…
「柳姑娘!」
正低頭思索著,她驀然聽見張勞的聲音,訝然的舉頭張望,正好瞧見張勞由泉州著名的酒館快步走出。
「張總管,請問有什麼事?」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隨從,走向她時,張勞的表情是高興的。
柳延秀心裡犯嘀咕,以往這位大總管見到她時的臉色從沒好過,巴不得她快點消失,但今日見到她會這般高興,這很反常,反常得令她不得不謹慎。
「柳姑娘,請問你要上哪去?」他客氣的問。
見他額上冒著汗,可這汗應該跟艷陽無關,因為她瞧見他眼底透著焦慮。
「呃,有事要回老宅一趟。」她據實以告。
「這事急嗎?」他問,臉上寫滿關切。
她更奇怪了,他是怎麼了,還關心起她的事?
「這事還好,不是急事。」對方的態度讓她忍不住這麼說。
「那太好了,能否請你移個駕?」他馬上開口請求。
「去哪呢?」她大惑不解。
張勞指了指自己剛才走出來的地方。
她側目,才發現酒館門還站了許多青衣人,她認得那些人,那都是古牧耘的侍從護衛。「上那做什麼?」
他臉上的汗冒得更多了。「這個…你去了就知道。」他口氣裡有一絲急切,你佛很擔心她不肯去。
張勞這樣子,都讓她有些狐疑了。「你家公子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公子沒發生任何事,他只是……」
「只是如何?」她越發覺得奇怪了。
「他現在一個人,倘若可以,你陪陪他吧。」他的眼裡出現懇求的神色。因為公子現在這模樣,他也不知該怎麼形容。
閻羅總管懇求她,這更加令她不解了,況且張勞說到古牧耘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她有些擔心。「好吧,我過去一趟。」
聽她願意去,張勞大大的鬆了口氣,就連他身後的兩名隨從也立即露出高興的表情。
柳廷秀回交代紅紅,「屋子漏水的事,回頭找人修繕就行了,其他事也先不用急,我會再找時間跟我爹商量的。」
看紅紅點頭了,她才擰著眉隨張勞進到酒館,這酒館既然聞名於泉州,必定是間人氣極旺的飯館,但當她走進去後,以為該是門庭若市的地方,竟是空無一人,冷清得不能再冷清。
「這裡---」她見了啞然。
「請上樓吧,公子坐在樓上呢。」張勞自若的笑說,伸手指引她登上二樓的雅間。
這會她有些明白了,這間酒館被古牧耘包下了。
她歎口氣,沒錯,這是古牧耘的作風,他在的地方不喜歡有人吵鬧,但不過是吃個飯而已,未免也太大手筆了,要是尋常人家,哪裡做得到?
張勞領她上樓前先將紅紅攔下了,沒打算讓紅紅跟著上去,紅紅有些生氣,但張勞並不理會,柳延秀曉得這是張勞的作風,紅紅被視為閒雜人等,對此她也只能苦笑,並示意紅紅別惱,催促她先回家,之後才隨張勞上樓。
一走上二樓,她瞧見偌大的推間就只擺了一張桌子,桌上擺滿了菜餚,但桌旁只坐了一個人,那人此刻背對她,安靜的坐著。他像是以那模樣坐了好久似的,因為桌上的菜都擺涼了,上頭都浮出一層薄薄的白油來。
她站在他身後尚來不及吭聲,張勞已經迫不及待地朝古牧耘道:「公子,您瞧誰來了?」
古牧耘僅僅是皺了眉,仍維持原來的姿勢未動,對於誰來了並不感興趣。
「公子?」張勞更心急了。
古牧耘仍沒有回頭,甚至連應聲也懶。
張勞提口氣,直接道:「是柳姑娘來了。」
這一提,他立即轉過身來,果然,在看見柳延秀就站在他身後時,眼眸立刻炯亮起來,但隨即眼眸一轉,又變回冷淡。
「你怎麼來了?」聲音聽來有點低啞。
見他好似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陷了,柳延秀開口,「我剛巧經過……」話說到一半,卻瞥見張勞正焦急的對她打暗號,希望她說些讓他開心的話。
咬了咬唇,她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古牧耘心情不好,張總管由窗外見她經過,這才急匆匆將她請來,就是希望她能與他說說話,好轉換他的心情。
但這位總管可能搞錯了,上次見面時,他十分惱怒她,她想,他可能不想再見到她了吧?這會再見她,只怕會讓他心情更差。
猶豫了一下,柳延秀不管張勞頻頻暗示的眼神,兀自囁嚅的道:「對不起,我還是走好了,就不耽誤你用膳了。」轉身,她略顯狼狽的要走。
「你用過膳了嗎?」她都走到樓梯邊了,他的聲音才傳進她耳裡。
她頓下腳步。「用過了。」
「用過了,就陪我再用吧。」
她遲疑了下,這意思是不要她走嗎?
「如果不急著走,這裡的點心不錯……」他再度開口,不過聲音極為僵硬,像是好不容易才開的口。
「是啊是啊,這裡的玫瑰糕最有名了,柳姑娘留下來嘗一點吧?」張勞趕上前,滿臉請托的懇求她留下。
柳延秀為難不已,但見到張勞那差點跪下的表情,實在拒絕不了,只好點頭道:「那好吧,我嘗嘗。」她同意留下了。
張勞一聽,連忙高聲道:「快,將公子桌上的菜餚撤走,要人立刻送上玫瑰高點!」回頭他立即將柳延秀請至古牧耘身旁坐下。
落座後的她開始打量古牧耘,他的黑眸也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她,那眼神說不出為什麼教她有點心疼。
「你瘦了,近來都沒好好吃飯嗎?」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先問起這件事。
悶哼一聲,他將視線移開了。
她愕然,他果然不怎麼想見到她,這教她也不敢再開話題了。
玫瑰糕送上桌,還配上一壺好茶,但她只是沉默的吃著。這氣氛真是尷尬,側頭,她發現他也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吞著糕點,這明明是非常好吃的點心,但是他的吃相卻像是在嚼蠟。
見狀,她更感到難受了。「上次見面……你很生氣的走了,但其實我有話還沒說完……只是那時思緒有些混亂,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所以……」她支吾的解釋。
「那就不用說了。」他揚起的聲音冷得像塊冰。
被刺了一下,她立即閉了嘴。不說話就乾脆專心吃東西喝茶,等吃完了,再禮貌告退便是,反正隔壁的根本不想見到她。
見她不再吭聲,古牧耘的劍眉又皺起,似在掙扎些什麼,最後再度開口,「柳夫子還好吧?」
「嗯,爹很好。」
四周又無聲了,再過了半晌--
「那你呢?」
「我也還好。」
又靜了。
「柳姑娘,公子這幾天因為手傷,都沒什麼胃口吃東西,要不,我點碗麵,你陪公子再吃些?」一旁的張勞看不下去,連忙陪笑。
再度受到張勞的拜託眼神,她也不好說步,況且剛才那些被收走的菜的沒動過,她想,光靠一塊玫瑰糕怎麼可能吃飽,他都瘦成這樣了,再不吃怎成?
「好啊,吃麵可好?」她應聲後問向古牧耘。
他卻惱怒的瞪向張勞,似嫌他多事。
張勞被自家主子這麼一瞪,立刻無奈的垂首。其實他也不想這樣,但公子明明很想將柳姑娘留下來說話的,卻又憋著不說,自己再不多嘴,柳姑娘很可能坐不住就離去了,那可就枉費他硬是將人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