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要賞給太子妃什麼?」龍心大悅,皇上不禁笑問。
前些日子九蓮查出工部和戶部掛鉤,戶部尚書晏清河被彈勃入獄,而晏情河是皇后的兄長,九蓮這動作明顯傷到母子間的和氣,他才想藉這機會稍稍修補兩人的關係。
晏皇后橫晚一眼,神色情冷道:「來人,賞酒。」
身後的宮人隨即上前,俐落地拿起她几上的酒壺,斟上兩杯,送到太子面前。
「多謝母后。」巳九蓮舉杯一飲而盡,就在宮人將另一杯酒移到梁歌雅面前時,他伸手將那杯酒也取來。
「那是我的。」梁歌雅小聲抗議。
初入宮時,她不想理睬宮中細節,可現在不同,她己經決定和他一起廝守,自然也希望能夠和皇后培養好關係。
巳九蓮噙笑附在她耳邊,「說不准你肚裡己經有小娃娃,這酒我替你喝了。」話落,瀟灑地一飲而盡。
梁歌雅小臉羞紅地瞪著他,心想她到底要怎樣才能把臉皮練得像他那麼厚,不會老羞紅著臉,讓他逗著玩。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巳慎思打趣問著。
「父皇,我在和歌雅商量,早點生個皇孫給父皇抱。」巳九連一臉認真道。
「巳九蓮!」她恨不得搗住他的嘴。
這事是能夠在外頭說的嗎?
巳九蓮放聲笑著,突然臉色有異,大手往胸口一搗。
「九蓮?」驚覺他膛色瞬間翻黑,巳慎思剛站起身,見他已經嘔出一大口血。
「九蓮!」梁歌雅嚇得趕緊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形。
晏皇后也錯愕的站起身,伸手想扶住他,卻被巳慎思不經意地掃開,踉蹌了下,撞倒身前小几,酒壺和茶先後翻倒,砸落地上,發出令人心驚的碎裂聲。
「來人,傳御醫!」巳慎思暴吼著。
轉瞬之問,楓苑一陣兵荒馬亂,有人竊竊私語,也有人一臉看好戲的嘴臉。
但梁歌雅卻是彷彿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一個勁緊緊地抱住他,像是要抱住他的魂魄,不讓他就此離開。
秋賞宴亂成一團,持祿把御醫全都找來,禁衛軍立刻封鎖楓苑,旭拔趁機差人檢驗膳食,徹查所有宮人,而蘇璘則是差人備熱水,一桶桶的端進灼陽殿,隨即又端出一桶桶血水。
透黑的血不斷從丈夫口中吐出,讓守在床側的梁歌雅看得膽戰心驚。
「龐呈,到底如何,還不快說!」巳慎思沉聲低咆。
龐呈是御醫長,此刻他正輕掐著太子脈象,不一會精標目光一瞇,起身答道:「啟稟皇上,待老臣開完藥方再說。」
說著,取出幾支銀針,鉛著巳九蓮週身大穴一一插入,再提筆寫下藥方,派人回御醫院抓藥,趕緊熬煮。
龐呈這才再抬眼道:「啟稟皇上,太子殿下是中了一種叫『界沙』的毒,此毒無色無昧,要是食上一撮就回天乏術了。」
「界沙?」巳慎思皺緊濃眉。
「啟稟皇上,此毒兇猛,下毒之人分明是要置太子於死地不可。」龐呈臉色凝重。
巳慎思臉色鐵青,朝外頭低喝,「未人,傳朕的命令下去,秋賞宴上的所有人在沒有洗脫嫌疑之前,誰都不准離開!」
「遵旨!」禁衛軍統領隨即領命而去。
「龐呈,這毒可有法子能解?」巳慎思問得極輕,就怕問得太急,一時承受不住御醫長給的惡耗。
「皇上寬心,界沙雖是兇猛之毒,但在民間要是有百姓生有毒瘡,亦有人在藥材裡加上一點界沙以毒攻毒,此毒自有可克之物。」
聽他這麼說,巳慎思總算安心了些,但卻又聽龐呈道:「眼前麻煩的是,無從得知太子殿下到底服用了多少界沙……只盼來得及阻止毒性攻心。」
巳慎思高大的身形踉蹌了下,扶貴趕緊撐住他。
「皇上寬心,殿下福星高照,不會出岔的。」
巳慎思皺緊濃眉,看著己經掀在床上的兒子,再看向驅前在床畔坐下,緊握兒子手的梁歌雅。
她的神情專注,眨也不眨地睇著九蓮,壓根不管他吐出的穢物與血拈了她一身。即使是這種時候,她也沒讓慌亂主宰心神,看到御醫急救完畢才挨近。
「歌雅……」巳慎思啞聲輕喚。
她顫了下,緩緩抬眼,眉頭隨即皺起。
「父皇回去歇著吧,這兒有我便成。」他的氣色不佳,就怕大病初癒的身體撐不住,那就不好了。
「歌雅,你別擔心,朕會要御醫用最好的藥醫抬九蓮,他不會有事的。」他輕拍著她的肩,壓根分不情到底是誰在安撫誰。
說起來,他是懲的自私。
如果九蓮沒有迎娶歌雅為太子妃,對九蓮,他並沒有太擱在心上,然而如今,他必須讓九蓮無恙地活下去,因為九蓮必須代替他好好地照顧歌雅。
梁歌雅聞言,輕抹笑意。
「父皇,九蓮肯定不會有事的,所以你回去歇著,要是有好消息,我馬上差人告訴你。」
聽著,巳慎思皺起眉,總覺得她太過於平靜,讓他不能理解。
當年皇后之子死於腹中,饒是個性情冷的皇后也為此在夜裡低泣數回。
在那之後性情變得更加淡模,但歌雅一如往常,笑意淺淡,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親眼瞧見他們小倆口新婚燕爾,思愛甜膩,甚至在秋賞宴上對唱情歌,她的反應……太不尋常。
「父皇,沒事的。」她笑瞇眼道。
巳慎思不解地注視她良久,耳邊響起龐呈的叮嚀,「皇上龍體初癒,還是先回宮歇著,否則就白費之前的調養。」
正值多事之秋,巳慎思輕點頭,向梁歌雅吩咐了幾聲,便讓扶貴攙著回宮。
龐呈留在灼陽殿,直到蘇璘將第一帖藥熬好,他親手一點一滴地灌入巳九蓮的嘴裡。
然而,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藥,哇的一聲,巳九蓮全數吐出,揚藥中裹著污黑的血,讓梁歌雅怔了下,趕忙取來提手巾,輕抹過他的臉和唇。
「龐御醫,太子這狀祝是正常的嗎?」她啞聲問著。
「太子妃莫急,這藥正是要逼出那界沙之毒,反覆幾回,當嘔吐物裡不再帶著污黑之血,就代表毒己去了大半,接下來得用另一帖藥克制體內的毒,那藥會讓太子揮身發燙,得用提冷手巾敷額,三天內只要燒退了,太子就無礙了。」龐呈說得詳實,梁歌雅謹記在心。
「我知道了,我會照做。」
龐呈看著她,不禁奇怪問:「太子妃難道不問,要是三日內太子的燒未退的話……」
「會退的。」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他們才剛承諾廝守今生,所以老天不會在這當頭帶走他的……她不哭,她不難過,因為一切都會沒事的。
留下兩個御醫在灼陽殿裡看顧,龐呈才回返御醫院。
梁歌雅衣不解帶地照料著,不管是餵藥還是抹膛,全不假他人之手,那全神貫往的神情,令蘇璘為之動容。
這在宮中是少見的,饒是皇上病重,嬪妃也鮮少在身邊照料,就算有,也不會像太子妃這般用心,彷彿眼裡除了太子殿下,再也瞧不見其他人。
只是眼看都己是大半夜了。
蘇璘忍不住道:「太子妃,讓奴婢接手吧,你先去用點夜宵。」
如同晚膳時的回答,梁歌雅道:「我不餓,倒是你們得去用膳,知不?」
蘇璘眼眶微微泛紅。這等主子,心思正亂之際,卻不忘她們這些奴婢,讓人如何不感動。
「太子妃,要不你也先換下這身衣裳。」
「不了,說不準他待會喝了藥又吐,待他不吐了再一併換。」梁歌雅淺淺笑著,撫過巳九蓮的額,那冰冷得教她小手微顫,卻沒讓任何人看穿她此刻的駭懼。
沒事的。她閉了閉眼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否極泰未。
她不怕……不怕。
蘇璘不再開口,隨侍在側。
所幸在天亮時,喝了不知道第幾帖藥的巳九蓮不再嘔吐,但原本慘白的臉卻開始漲紅。
梁歌雅發現了,連忙詢問一旁的兩名御醫。
「接下來是不是要依照龐御醫所說的換另一帖藥了?」
「正是。」
她立刻將藥方交給蘇璘,要她去熬藥,順便取涼水來。
蘇璘剛離去,旭拔就踏進寢殿內。
「卑職見過太子妃。」他朝她單膝跪下。
「起來吧。」她頭也不回道,冰冷的小手充當涅手巾敷著巳九蓮的額。
「殿下眼下狀況如何?」旭拔沉聲問道。
梁歌雅沒開口,兩位御醫倒是適時地給了回答。
聽完,旭拔眉頭攢得死緊,「難道她真打算要了殿下的命?」
那話彷彿他己知兇手是誰,梁歌雅回頭望去。
「旭撥,查出兇手了?」
「不。」
「可你剛剛的說法,好像心裡有譜。」其實她並不想追查兇手是誰,畢竟眼前最重要的是,九蓮能安好,但如果己知兇手是誰,說不定能逼問出解藥,讓他少受一點苦。
像是面有難色,旭撥嚎懦道:「沒有確切證據。」
「是誰?」
「皇上下令,要光祿大夫徹查六尚局的宮人,今晚的所有膳食都要經過銀針試毒,而今大半的嬪妃百官皆己遣回,只因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有個人的膳食沒有檢查到。」
「誰?」
「皇后。」旭拔刻意壓低聲音。
會是她嗎?梁歌雅皺緊了眉頭。
「別妄做定論。」就算不是親生母子,但心再狠,也不可能在秋賞宴上下毒行兇。
「可近來殿下和皇后槓上,兩人撕破臉,要說皇后這般做也不奇怪。」他不像是惡意造謠,說得言之鑿鑿,像這兩人在檯面下早就鬧得連半點情分都沒了。
「別胡說,皇后之所以賞酒,那是因為我和太子唱和,這事沒排演過,皇后又怎會準備了毒酒。」
正打盆水進殿的蘇璘,聞言低聲道:「太子妃,秋賞宴上嬪妃表演是慣例,而且太子妃初初進宮,本該準備才藝,所以之前奴婢不是跟太子妃提過,能在秋賞宴上表演琴藝?」
可能嗎?梁歌雅微愕,瞧蘇璘擱下水盆,她立刻擰了涅手巾敷在巳九蓮的額上。
「蘇璘,我記得你說過,太子和皇后母慈子孝,可你現在也附和旭拔的說法?」她不能理解,只因為太子揪出貪官就要置他於死地……還挑在秋賞宴上,能統領後宮,皇后不該是這麼衝動不理智的人。
「回太子妃的話,太子確實是一心想要修補母子的感情,可皇后性子偏冷,本就難以親近,再加上戶部尚書一事……」她頓了頓,托實道:「之前太子妃不是常問奴婢,太子在忙些什麼,其實就是參了戶部之後,想跟皇后解釋,然而皇后卻始終避而不見。」
梁歌雅垂斂長睫,不知道該不該信。
「好了,既然有人查辦,就別私下妄論。眼前最重要的是,太子能夠好轉,其餘的就別想了。」
旭拔和蘇璘對看一眼,沒再開口,靜默地陪侍在旁。
但巳九蓮的高燒卻是降了又升,一連兩天不見好轉,向來紅潤的唇乾裂得可怕,梁歌雅不住用指拈著茶水輕觸他的唇,稍稍滋潤。
她心疼不己,卻只能守在他身旁,盼著他情醒。
「太子妃,貴妃娘娘和慶王側妃前來探視太子殿下。」耳邊傳來女官的聲音,她神色有些恍惚地抬眼,像是一時間不能理解她的話意,蘇璘只好再說一遍。
她垂著眼,扯唇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