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來的不是皇后而是貴妃?」
「太子妃?」
「好吧,請她們進來。」她輕點著頭。
「奴婢知道了。」蘇璘退出寢殿,不一會領著孔貴妃和崔雲良進殿。
一進寢殿,兩人飛步走到床邊,瞧著臉色異常緋紅的巳九蓮,娘倆不動聲色地對看一眼後,孔貴妃揚聲道:「太子妃,難道太子直到現在都還沒情醒?怎麼這兒沒有御醫候著?」
「太子狀況己趨穩定,是我讓御醫先回去的。」她淡聲說。
事實上,御醫才剛離開,正是要回御醫院商議,還有何藥方能讓巳九蓮早日情醒。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毒,怎會如此厲害?」崔雲良撅起嘴。
梁歌雅長睫顫了下,徐緩問:「雲良你怎會知道太子是中毒?」
崔雲良還未開口,孔貴妃己經搶白。
「皇上說的,皇上也倒下兩天,龐御醫說是怒急攻心所致。」
「是嗎?」她垂眼瞅著床上昏迷的人,從頭到尾都沒瞧她倆一眼。
「不過皇上倒沒提是什麼毒,而光祿大夫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直到現在都還沒查出個譜,搞得大夥人心惶惶,好似在場每個人都有嫌疑。」孔貴妃說著,遷自往床右前方的錦椅坐下。
「可不是?還一個個盤查,查得多像回事,結果根本沒查出什麼。」崔雲良咕哦道,跟著在一旁坐下。
「哪有一個個盤查,皇后不是說身子不適,提前回長生宮了,也沒人敢攔她。」孔貴妃哼了聲。
兩人一搭一唱,聽在梁歌雅心裡,像是餵養著蟄伏在心的猜疑,她忍不住脫口道:「貴妃娘娘可聽過一種毒,名喚界沙?」
孔貴妃揚起漂亮的眉。
「界沙也算是藥吧,我記得那可以治毒瘡的。」
「貴妃娘娘怎會知道?」梁歌雅訝道。
「本宮未出閣前,可是兵部尚書千金,雖說本宮的爹並非領軍作戰的將軍,但管的軍政極寬,有回川北的屯兵被調派到映春城支援,途中遇山崩,不少士兵傷了也無藥可醫,後來傷口惡化成毒瘡,就有個軍醫建議用界沙以毒攻毒,儘管難熬,還聽說效果不錯。」
「原來如此。」
孔貴妃微皺起眉。
「我記得去年,晏清河也生了毒瘡,用了界沙毒抬好……」
梁歌雅驀地轉過身。
「真有此事?」
「太子妃,你這是在質疑本宮了?要是不信,大可找朝堂上的人問。」孔貴妃哼了聲,正要起身時,卻像想到什麼,一雙杏眼膛得圓圓的。
「難道說,真是皇后所為?」
梁歌雅緊抿著唇沒坑聲。當孔貴妃提起晏情河以界沙治毒瘡時,她便己聯想到晏清河被彈勃,必定心有不甘,而皇后又與太子撕破臉,要是皇后要替兄長出一口氣,用界沙想毒殺她和九蓮,那未免也太狠心。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皇后,但一朝國母真會如此衝動,還是她己被仇恨蒙蔽了心?
像是意外得到什麼天大的好捎息,孔貴妃笑意款款地起身。
「太子妃,你儘管放心,這事本宮替你作主。」
「娘娘……」
「放心,本宮有把握可以將皇后打進冷宮裡。」說著,笑得從容得意。
「定替你和太子討個公道。」
梁歌雅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哪是要替她討公道?她根本是想趁此機會除去皇后吧……但此刻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如果皇后當真不念及母子之情,那麼她也不會對她有義。
光看九蓮至今都無法清醒,她就很難原諒她。
昏暗之間,巳九蓮意識揮沌,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突然聽到一道細微壓抑的低泣聲,他疑惑地回過頭,瞬問像是換了時空、換了場景,眼前不再昏暗,而是富麗堂皇的長生宮,站在面前的是一一
「走開!」
「母后……」稚嫩的嗓音從自個兒嘴問逸出,他低頭看著雙手,驚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幼時。
「本宮說了……走開!」皇后面容冷瞟懾人,掃下桌面的燭台,正巧磕碰上他的額頭,喀的一聲,一道腥膩滑下。
「娘娘!」蘇璘趕忙護著他,跪求皇后息怒。
而乍見他額上的傷,皇后眼底似乎閃過一抹懊悔,但始終沒朝他伸出手,甚至是轉過身不見他。
他怔愣地垂下眼,看著血一摘滴地落在白狐氈毯上,緩緩地形成一片紅。
「母后……我十二歲了,你說當我十二歲時要幫我慶祝生辰……」他說著,淚水不爭氣地滑落。
七哥每年生辰時,貴妃娘娘總是會央著父皇盛大地慶賀,而七哥總是被貴妃娘娘像寶貝般地擁在懷裡。
而他,打他有記憶以來,母后不曾抱過他,一次都沒有……甚至她不願意替他慶祝生辰,但她曾說過待他十二歲時要幫他慶祝的……為了今天,他很努力地讀書,就連師傅都說,他是最聰穎的,所有皇子包括七哥也遠遠比不上他。
他以為母后是以他為榮的,可是……他好像想錯了。
「十二歲又如何?如果本宮的兒子尚在,他今日也該滿十二歲了!」
「娘娘!」蘇璘急聲道。
他不懂……「我不是母后的兒子嗎?」
「你不是!你不配,給我走,走!」當皇后拿起花架上的琉璃盤要擲來時,蘇璘立刻拉著他飛快地回到寢殿裡。
「蘇璘,我不是母后的兒子?」
「九殿下,你是,你是……」蘇璘紅著眼眶回答。
「可母后說……」
「你是。」
他記得蘇璘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但沒多久,這個謊言就被戳破了。
「唁,這是打哪來的小雜種?」
他常常躲在養生宮外,用無比羨慕的眼神看著貴妃娘娘和七哥之間的相處,但今兒個卻被發現了。
不過,為什麼要叫他小雜種?
「不知道本宮為何要叫你小雜種?」孔貴妃雙眼長得頭頂上,巧笑情兮道:「因為你就是小雜種呀。」
「放肆,你一個後宮嬪妃膽敢稱本皇子為小雜種,信不信我到父皇面前參你!」他惱道,小小身子不住地顫著。
孔貴妃微瞇起眼,彷彿沒想到他竟有這般膽量,隨即又低低笑得壞心。
「九殿下,本宮就好心告訴你,皇后為什麼不要你,那是因為你不是她親生的,你的母妃早被皇后給杖責至死了。」
「你胡說什麼?」
「甚至於……本宮還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皇子呢,要不你身上怎會沒有皇族胎記?」
「你!」
「九殿下?」蘇璘從西廊找來,一見他在養生宮前,小跑步接近,她朝孔貴妃欠了欠身。
「奴婢見過貴妃娘娘。」
孔貴妃輕哼了聲。
「把你家小主子看管好。」話落,便扭著腰進了養生宮。
「九殿下和貴妃娘娘說了什麼?」拉著他回長生宮的路上,蘇璘低問道。
他本要開口,最後卻選擇把話嚥下。
想要答案,他可以自己查。
宮中流言何其多,他自個兒篩選,再找出當年的一些宮人,便知道了答案……他無力地坐在房內,看著擺滿書房的書冊,低低笑著。
就算他文武雙全又如何?母后不會正眼看他一眼。
因為他並非母后所出,不但如此,他的親生母妃還是被母后給害死的……為了鞏固自己的後位,母后才將他收於膝下教養。
她不愛他,不會抱他,因為她把失去孩子的恨都算在他頭上……既是如此,為何還要他當她的兒子?
他恨、他怒,他不再為皇后而活,他必須努力地往上爬,等到一日,他手中掌握實權時,一個個傷他的人,他都不會放過!
從那日開始,他更潛心學習,他要在皇子問嶄露頭角,要讓父皇看到他,用更低的姿態討好皇后,藉以利用皇后一派培養自己的勢力,然後在六部裡都安插自己的眼線,早晚他們都會成為他最有力的臂膀。
然而,就在今年五月,他進長生宮探視皇后時,聽到了一一
「在邊境瞧見有皇族胎記的年輕人?」那是皇后的嗓音,他隨即躲在偏殿外,不懂這話是何意思。
「確實。」
「那麼可有瞧見楚嬤嬤?」
「那年輕人身邊確實有個老嬤嬤,但無法確定是否為楚嬤嬤。」
「難道說爹當年的懷疑成真了?」
「當年你生產時,爹特地派人在宮外鎮守,事後才能逮到那想趁隙逃跑的御醫,那時爹確實也瞧見楚嬤嬤,但因為她是皇上的奶娘,所以就算她提個大竹籃離開,爹也沒刁難她,只是覺得她的行徑古怪,後來想想才發現不對。」
「所以說,也許當年柳淑妃為了保住自個兒的兒子,托楚嬤嬤把孩子帶出宮,那麼九蓮豈不是……」
「真狸貓假皇子。」
聽至此,他耳裡嗡嗡作響,就連自己是如何離開長生宮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如果他不是皇子,那麼他是什麼?為了在宮中存活下去,他曲意逢迎,最後卻讓他發現,他並不是皇子……他身上沒有金烏胎記,可父皇說過並非所有皇族皆有,結果真相,他真的不是皇子。
忖著,他低低笑開,直說荒唐!荒唐!
既不是皇子,為何讓他在這冰冷的宮中生長?他再怎麼發憤圖強都沒用,一旦他不是皇子,做再多他都不會成為太子,尤其當皇后已發現這個事實,依她的性子,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將真皇子找回,到時候他就成了無用的棋子,甚至還得背上欺君之罪!
思及此,二十年來積在心間的恨與怒,瞬問爆開。
不……憑什麼讓他受盡世間冷暖後,還要再以欺君治他?不,他是皇子,他即將成為太子,誰也攔不了他!
他活到今天不是為了替別人鋪路,他要阻止皇后,除去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他要得到天下,不計後果。他不再希罕有人能夠愛他,更不揭望擁抱,唯有得到實權才是真的,其餘全都是假的!
然而,就在這一瞬問,他聽到天籟般的情嗓,低柔如泣地唱道:「郎啊……我在佛前求……」
「歌雅……」他輕歎般地喚出口。
歌雅,那個特別的丫頭,那個愛笑的丫頭……唯有她給的才是真的。
「九蓮,我在這裡。」
噙笑又沙啞的嗓音響起,喚回孤獨的魂魄,教他張開了雙眼,便見那張愛笑的臉就在面前。
喜悅流轉在那雙琉璃似的眼眸裡,然而她看起來捎瘦了,氣色頹靡,但也掩不住讓小臉微微發亮的喜悅。
而就在她笑彎唇的瞬問,豆大的淚水滑落,落在他的眸裡,那滴淚似盛著千萬情,透過她的眼,進入他的眼,流入他的心底,暖著他空虛的心,蕩出滿心的激動。
他怔怔地移不開眼。這眼相真美,美在心繫著他,美在真心實意自她的喜悅笑臉流露,也加倍地震撼著他的心。
歌雅……他的歌雅。
一得知太子情醒的消息,巳慎思抱著病體而未,看他情醒,開心得闔不攏嘴,但也帶了一個惡耗。
「母后被打進冷宮?」巳九蓮詫道。
「晏清河日前被押進大理寺待審,昨兒個在他府上搜出界沙,由此可判斷,毒是皇后所下,所以朕便把她給打進冷宮。」巳慎思說著,心裡沉痛,讓那雙看盡人問繁華的眼顯得蒼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