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空氣在激盪,肉眼不可見的,細小的震動波紋,抖著綿綿如蜂鳴般的顫音,在光柱消失的範圍內不斷延展,空氣劇烈的活動,使光線有了微小的偏轉,人們看過去的時候,地面上那以一條寬大的溝壑傷痕為中心的空間,視覺都出現了扭曲,像水波在輕輕地蕩漾,隨著溝壑令人難以置信的長度,這樣的扭曲視覺橫貫過沙漠、荒蕪草地、田間、偏僻小路,直到一座水塔方才是盡頭,然而那座水塔,此時也被殘餘的能量攔腰撞擊成了扁扁的彎月形狀。
能量光柱的強光,在視網膜裡殘留了久久不息的光痕,那光痕隨著空氣震盪的波紋徘徊在溝壑之上,就像鋪上了一層星河的路,美得令人窒息。
但這樣美麗的場景,卻無法讓人感覺到愉悅,特別是對李青林來說,也許在其他那些隱匿在周圍窺視的人看來,那能量的光柱是如此美麗而震撼,可終究沒有親身體驗,心裡第一反應大多是讚歎而已,但他不同,光柱貼著他的身體擦過,他清楚那其中所蘊含的能量的恐怖,恐怖到,即使只是經過他身邊時,洩露的一點點氣息,就令他腦袋裡一片空白,渾身不可抑制的顫抖。
氣息很熟悉,似火、似水、似土、似電、似冰,不斷變換又糅合在一起的特性,令他完全分辨不出,那道光柱所蘊涵的能量究竟是什麼,而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恐懼——它就像是一切能量的集合體,所有能量的源頭
手腳神經質地抽搐著,驚恐的表情剛剛爬上臉龐,還來不及停留,就化成了絕望。
他是五階,雖然不是能量系,可也研究過宇宙的構成,那些沒有進入五階的人,根本想像不到,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該死,該死……」他喉嚨裡發出急促的喘息,瞳孔急劇的放大,皮膚緊繃,如果有頭髮,相信它們已經像刺蝟一樣豎起來了,「這個恐怖的女人,她掌握了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能量規則,宇宙間所有能量的起源……這一點,即使六階都做不到」
心裡的震驚與懼怕,像潮水一樣淹沒了腦海,然而時間並不會因為他的恐懼而停止,一聲淒厲的尖叫,忽然撕開能量咆哮過後殘留的靜謐,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在他側前方,全秀心出現在溝壑的正中,裊裊煙霧環繞著她,但現在的她,卻令李青林完全認不出來,那身樸素的,彷彿農村婦女的衣服,在能量的衝擊中早就化成了齏粉,暴露出她矮胖的赤身軀,可那赤的肌膚,此時卻沒有半點屬於yin穢的味道,一道道恐怖的傷痕,佈滿了她整個身體,傷口裡紅色的肌肉與白色的脂肪翻捲著,還殘存有點點焦黃,一縷縷淡薄的白煙從傷口裡飄起來,淡淡的烤肉香味頓時充塞進鼻間。
儘管已經有預感,全秀心在那樣的攻擊下必定會受挫,但她身上的傷和那副不忍目睹的慘狀,還是令他倒抽一口涼氣,胃中一陣抽搐。
她掌握著時間停止,世間萬物都必須有時間的推動才能運作,以這個理論來說,無論任何形式的攻擊,對她本來應該沒有這樣大傷害的,可是,當力量達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即使時間也無法忽視它的威能。
「賤人臭*子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心性狠毒,從來只有自己力壓別人,沒有經受過一點點恥辱的女人,已經出離憤怒及至瘋狂了,她飽含怨戾的尖叫,陡然刺破了黑夜,腳下的沙塵炸開,李青林瞬間變得模糊的視線中,一個殘破的軀體穿過黃沙,拖著虛影驀地衝向少女。
那遠遠站著的女孩,似乎並不意外全秀心還有餘力攻擊自己,當那個赤的身軀拖著虛影衝向她的時候,她只是後退一步,然後,一手下按,再用力撕扯一提。
嗡——
啪啪啪啪
彷彿來自遙遠世界盡頭的顫鳴,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無數的細沙忽然爆炸了,那一粒粒的沙礫發出連綿的爆響炸成粉末,無數細小的電流在它們爆裂的瞬間,從裡面竄了出來,彼此撞擊、連接、融合,由弱小漸漸變得強大,像洪流一般噴湧著,眨眼時間便匯聚成一條條粗大如同銀蛇般的電弧,放射著驚人的藍光朝女孩撕扯空氣的手上湧去。
一面密集的電網,將她四周密密麻麻地覆蓋住,相信任何敢於深入其中,靠近她的人,必將被電成一堆燃燒著青煙的碳粉。
轟——
電流震動著沙礫,使沙礫跳躍摩擦的聲響連綿在一起,化作彷彿雷霆的怒吼,還有電弧彈跳之間的啾啾振鳴,如千鳥齊歌,陡然在這夜幕蒼穹下,漆黑的大地上綻放了。
電弧放射的強光像無數鎂光燈在急速閃爍,忽明忽暗的背景下,矮胖女人的身體以一種滑稽的彈跳方式,飛快地靠近,皮膚與頭髮摩擦著空氣,產生的微弱電流吸引了一些電弧劃破黑暗向她射去,如奔馳的箭矢,然而女人的身體卻有著與體型不符的靈活,她任何一個部位都可以扭成詭異的形狀,躲避開一次次的攻擊。
隨後,那盤踞在地上的電網忽然定住,彷彿被拍攝下來的照片,藉著強烈的光芒,李青林可以清楚看見,那片地方一切都已經定格了,全秀心雙臂大張,頭部有精神力瘋狂噴湧造成的波動紋路,那紋路已經停止擴散,乍一看去,如若一面正在蕩漾著波紋的水面突然冰凍,她還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可以看到腿上的肥肉抖動的痕跡,腳下有兩捧黃沙隨著奔跑飛揚,然而瞬息停止的時間,卻將它們定在了空中,排列著玄妙的軌跡,像一朵朵炸開的蓮花。
然後,就在時間停止的邊緣,沙海突然彷彿開水一般沸騰,轟的一聲,衣衫襤褸,腦門上還有個紅色掌印的張道全,張發怒目,咆哮著衝出了沙的海洋,無數沙礫連成一片,好像一面巨大的披風接在他身後,跟隨著升騰起來,然後驀然衝進時間停止的區域,龍捲風一般狠狠下卷,沙礫摩擦攪動著,在空氣中震盪出連綿的轟鳴,那樣強大的摩擦、攪拌的動能,任何物體被它們捲住,立刻就會被磨成粉末。
從全秀心施展時間停止,到張道全突然從沙地裡殺出,沒有快一秒,也沒有慢一秒,這樣極為默契的配合,讓李青林懵懂的腦袋忽然有些轉不過彎兒。
但很顯然,面對那個突然變得強大無比的少女,兩人聯合了,他不知道他們是何時商議的,卻不妨礙他觀察出這樣聯合的優勢,以時間停止限制住少女的手段,然後張道全發出致命一擊,如此組合,恐怕放在任何一個五階身上,都只能是飲恨收場,即便不死,也會受到重創。
以全秀心的狠毒與無情,多年來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之所以還能活到現在,還被雷澤庇佑著,她的時間異能一旦與人配合後,那種強大的實戰作用,是最關鍵的因素。
看到戰局如此飛快的逆轉,原本被女孩強大力量驚嚇到的李青林,忽然有些蠢蠢欲動:「那個女孩,只不過秀心攔了她一下,她就下殺手,明顯也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我和秀心一起的,萬一那個女孩把我也看成威脅,以我的異能『瞬間移動』,那麼低的戰鬥力,可沒把握能活下來,不如……現在也幫他們一把,把她殺掉?」
光頭猶豫不決,一方面他害怕著女孩,之前那道光柱幾乎完全摧毀了他的戰意與信心,他不敢想像如果那道光柱打得是他,他現在是否還有屍體存在,這讓他提不起念頭與女孩為敵;另一方面,女孩的狠辣也給他帶了極大的危機感,他不敢確定她會不會對自己出手,極度的恐懼令他患得患失。
但這樣的猶豫並沒有多久,戰局的再一次逆轉,已經迫使他不得不做出選擇。
就在他腦海裡兩個念頭還在掙扎的時候,無意識地將注意力轉向戰場,那映入眼簾的畫面,便讓他剛剛活躍的思維再次陷入空白。
無窮黃沙,彷彿從雲層探下的龍捲風一樣,向少女啃噬過去,快速而有力的運動,與靜止的畫面形成了詭異的視覺衝擊,就像核彈爆炸,衝擊波與蘑菇雲擴散之前,那種粒子振動達到極致,一瞬間從原子層面構建了新的平衡的靜謐。
只有那道新的,脆弱平衡的破碎,才能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威力。
但是在時間停止的區域裡,那極靜到極動的爆發,卻注定是等不到了,在龍卷的尖端即將攀上少女身體的剎那——
光芒,亮了起來
停滯的時間,在這光膨脹的瞬間,以最瘋狂的形態運轉,一秒的時間裡,那片區域白天與黑夜交替閃現,狂濤也似瘋狂奔騰的時間洪流,推動著畫面快速變換,遠遠看著,在正常時間流速的漆黑天空下,那片空間如同快進的電影銀幕。
李青林絕望的看著,那片空間裡黃沙在退去,早已消失的水泥路拼湊還原,一棟大樓的半邊陰影飛快拔高,光明與黑暗像影印機刷動的探針,不斷地在畫面上塗滿屬於自己的色彩,道路上,樓板上,一片片水泥被風吹日曬腐蝕的斑駁,隨著人們快速的後退而漸漸消失,直到某一刻,無數桿紅旗忽然飄揚,舉著「1952.祖國萬歲」橫幅的人群若潮水沖刷而過,畫面再次停止。
那片空間,早已換了模樣,而原本赤著身體的全秀心,消失的無影無蹤。
張大嘴巴的光頭老者,已經震撼的合不攏嘴巴
別人不清楚,但和全秀心一起研究過時間的他,卻再明白不過了。
時間倒流,1952年,那是全秀心出生的年代,也就是說,全秀心並不是消失了,而是……
驚恐的表情忽然露出一絲怪異,他嘴唇翕動,「……回娘胎了……」